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白的这瓶消炎止痛,是用在两处箭伤的,每两日换一次。”程沅说:“绿的这瓶金疮药用在手伤上,每晚都要换一次药——王爷的手伤离筋脉颇近,若是不怕痛,每隔两个时辰也慢慢活动活动,免得伤口愈合时长得不好。”

程沅说着笑了笑:“听昭明说,王爷一手弓用得出神入化,可百步外取人首级,这手可得好好养着才行。”

“多谢程大夫。”宁怀瑾客气道:“本王记下了。”

饶是他俩人说话间刻意压低了声音,宁衍却也仿佛被这说话声惊扰了,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偏头蹭了一下自己胳膊,似乎是要醒的模样。

程沅见状连忙收声,指了指自己的药箱,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若是有事,叫宁怀瑾随时叫他。

宁怀瑾会意地点了点头,程沅便收拾了药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只是宁衍到底已经从深眠中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被门帘一开一合的光晃了一瞬,便也没法再睡了。

短暂的小憩弥补不了这几日殚精竭虑的亏空,宁衍睡得头昏脑涨,他半阖着眼,拧着眉晃了晃脑袋,试图尽快从这种初醒的混沌中挣脱出来。

宁怀瑾本来就想着让他多歇息一会儿,见状忙轻轻扯了扯宁衍与他交握的那只手,唤道:“陛下。”

宁衍微微一愣,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是清明一片,俨然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怀瑾醒了?”宁衍将手里的军报随便往床尾一放,往前凑了凑,弯下身来贴了贴宁怀瑾的额头,低声问:“好像还没完全退热……身上还难不难受?”

宁怀瑾在他凑近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闻言摇了摇头,又拽了拽宁衍的手,说:“上来睡。”

宁衍略顿了顿,也没有多跟他客气,将身上的薄毯扯下来扔到床尾,又脱了外衫,还真的上了床,躺在了床里侧。

宁衍小心翼翼地避开宁怀瑾的伤口,轻轻地环住他的腰,往他身边挪蹭了一点。

先前在信阳府时,他二人已经习惯了同床共枕,是以宁怀瑾也并未觉得不妥,顺从地任他搂了。

“怀瑾这几天是不是过得很苦?”宁衍问。

“还好。”宁怀瑾干咳了一声,说:“没在山中遇到野兽已经是万幸了,后面几天虽然干粮不够,但好在打了几只野鸡野兔,也没饿着。”

“谁要听这个。”宁衍轻声道:“孟昌勋已经来给我回过话了,不但将你们这几天的在山中的情况事无巨细地都说了,还说了你与他设局逮细作的事儿——军中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险之又险,我听着都出一身冷汗,还好你没事,否则我真是……”

宁衍抿了抿唇,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宁怀瑾微微偏过头去看着他,艰难地歪过了身子,用完好那只手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聊做安慰。

“最初被冯源伏击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军中有细作,自以为是走漏了风声。”宁怀瑾说:“后来,我率军躲进九华山,可前几天总躲不过追兵,总是刚一歇脚,冯源的人便会紧随而至。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情况有异,所以便带着人进了深山。”

“好在深山里传信不及时……也或许是冯源怕惹我怀疑,总之之后几天,追兵渐渐就少了,我们也能喘口气。”宁怀瑾继续说:“到那时候,我才确信,我军中确实有细作。”

“所以怀瑾才设了个局引他出来杀了。”宁衍用小臂撑起身子,探身过去捧起宁怀瑾那只受伤的手,拢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低声道:“……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等小人,叫十里杀了算了,你还偏要以身做饵,白白添处伤。”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杀了之。”宁怀瑾叹息道:“有些话,我总要跟他问清楚,否则断然无法安心。”

“我知道。”宁衍说:“……所以我也没有叫秦六去杀了冯源。”

宁衍说着凑近了些,略略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暗杀之法总是不太光彩,这次怀瑾在战场上输了他一头不要紧,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必定要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还回来。”

宁衍话里话外泄露出的一点恨意宁怀瑾听得心惊,他下意识看向宁衍,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什么凶残暴戾的恶意。

但好在宁衍比他想象得冷静得多,面容精致的年轻人只是微微垂下眼睛,眼睫颤了颤,低头在宁怀瑾手上吻了吻。

“……你都不知道。”宁衍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那时候你从安庆府赶回来,生怕我被阮茵害了,一路上是不是也这么害怕。”宁衍说着苦笑了一声,说道:“想着想着,就觉得又难过又高兴。”

“怎么?”宁怀瑾问。

“难过是觉得这样担惊受怕的滋味不好受,高兴则是因为——”宁衍停顿了一瞬,舔了舔唇,接着说道:“因为推己及人,又觉得你心里有我。”

宁怀瑾险些被他气笑了。

合着他当时自责又恼恨,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全没入了宁衍的眼,居然直到这时候才从这小陛下嘴里换来一句“心里有他”。

宁怀瑾登时不大乐意了,把手从宁衍手里抽了出来,轻飘飘地说道:“小没良心。”

宁衍偏偏被训也甘之如饴,笑眯眯地说道:“皇叔说得对,再多说两句。”

他这样神仙态度,宁怀瑾再大的脾气也被他磨没了,何况宁怀瑾又一向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只能生硬地拉走话题,说道:“程沅说你不眠不休跑了几天了,不赶紧歇着,还有空跟我拌嘴。”

“先前累,又累又困,头昏脑涨的。”宁衍半撑着身子,歪着头笑道:“可后来看见怀瑾,就觉得周身轻松,也不觉着累。”

“那倒正好了。”宁怀瑾微微阖上眼,调笑道:“若是以后陛下再躲懒不想看折子,我也不必哄着劝着了,就把内阁的文书搬到陛下身边,让你看着我就完了。”

“那感情好。”宁衍笑眯眯地一拍手,说:“怀瑾可不能嘴上说说就完,等到回京,我非得叫人把你的内阁的那张书案抬到上书房不可。”

宁怀瑾这才发现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不由得恼怒几分,抖开半张被子将宁衍一起拢了进去,懊恼道:“快睡!”

正文 拼一拼

因为要收拾残局的缘故,谢珏比宁衍晚了两天回营地。

谢珏回来时,除了从九华山带回的三千残兵外,宁衍先前从南阳府带来的五万兵马正巧也到了,一并汇入了谢珏手里这支军中。

五万兵马不是小数目,放在哪都打眼,谢珏有心想要问问宁衍准备如何安置,却又怕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谢珏在宁怀瑾的帐子门口转了两圈,搓着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没等下定决心要不要进门,就听见宁怀瑾先在帐子里开了口。

“谁在外头?”宁怀瑾问。

“王爷醒了?”谢珏笑道:“是我,不知王爷现下方便吗?”

宁怀瑾闻言放下手里的军报,双手撑着床往上挪了挪,说道:“方便,昭明有事儿便进来说吧。”

他话音刚落,谢珏便不见外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谢珏的目光在帐子里转了一圈,意外地发现宁衍竟然不在宁怀瑾身边,整个帐子里只有宁怀瑾一个人,床头的小几上隔着只小巧的熏香炉,里面的安神香燃得正旺。

宁衍不在,谢珏也随意许多,他搓了搓手,在门口散了散身上的寒气,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坐下,顺手从宁怀瑾那沓军报里抽出一本,自己翻了翻。

“陛下不在啊。”谢珏说。

“他刚出去没一会儿。”宁怀瑾语气亲昵地道:“听说你们回来了,就说是要去看看兵籍录,清点一下此次伤亡人数,省得之后手忙脚乱。”

“王爷可不知道,陛下气势汹汹赶到前线的时候,心火都快从嗓子里冒出来了。”谢珏笑着说:“这好容易把王爷盼回来,我还以为陛下会守着王爷不走呢。”

“总是有正事的。”宁怀瑾笑道。

谢珏也跟着笑了笑,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说道:“九华山那边的残局收拢完毕,但金寨县附近的几城守军有所增强,这次打草惊蛇之后,恐怕阵线不容易推进了。”

“本王也想过这件事了。”宁怀瑾说:“原本看重金寨县,不过是因为宁铮现在常驻顺昌府,于是想避开他的精锐之师先取两城,往安庆府里扎个钉子。但现在看来,宁铮明显是早有准备,才会在金寨县附近放那么多守军。”

“其实再往里走,本身就是步步艰难。”谢珏说:“顺昌府方向现在有宁铮坐镇,安庆府又是他的腹地,加上金寨县附近刻意增添的守军,恐怕接下来的仗不会像之前那样好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宁怀瑾说:“自古以来,平叛哪有那么简单,虽说宁铮现在不过是负隅顽抗,但破船还有三千钉,想吃下来,咱们也得伤点筋动点骨。”

“就看陛下怎么想了。”谢珏说:“是要徐徐图之,还是要乘胜追击,免得夜长梦多。”

他正说着,正巧宁衍掀开帘子进来,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土,随口问:“想什么?”

“陛下。”谢珏忙站起身来,将床沿处那一亩三分地让给宁衍,笑着说:“臣是想来问问,陛下带来的五万兵马要如何安置。”

“若是陛下想要徐徐图之,那臣就将这五万人打散编入各个城守军之中,以待日后调用。”谢珏说:“若是陛下想要尽早了却这桩心事,臣就把这五万人留下。”

宁衍在铜盆里洗了洗手,然后走回来,自然地在宁怀瑾床边坐下,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他才沉默了片刻,说道:“朕本来是想着,这仗慢慢打也无妨,一是给三哥个机会,二来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心思有异。可现在……”

宁衍说着看了一眼宁怀瑾,转过头继续道:“……现在看来,这仗还是尽早打完尽早清净得好。”

宁怀瑾皱了皱眉,生怕他是因为自己受伤才要临时改变主意,不由得背着谢珏,偷偷从身后拽了拽宁衍的衣服。

“也不完全是因为皇叔。”宁衍安抚似地拍了拍他,说道:“该落的棋子都已经落好,再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三哥这次起兵,本就是朕有意纵容的结果。”宁衍挺直了腰背,将话说得很明白:“兵力也好,粮草储备也好,三哥皆不如我,若是真的不计后果地拼起来,他输是迟早的事儿。”

“确实。”谢珏道:“到现在为止,宁铮已经是相形见绌了,他手中可用将领不多,哪怕是兵力还有个几十万,也难以调度——我先前听说,宁铮的大儿子也已经上了战场,似乎是替宁铮守着顺昌府的前关。”

宁衍略略愣了愣,对自己这位便宜侄子没什么印象。

“宁铮的大儿子宁成益今年二十刚出头,比陛下还大几岁。”宁怀瑾提醒他:“前两年他及冠时,陛下还往安庆府封了贺礼。”

“……想起来了。”宁衍捏了捏鼻梁,说道:“我记得,身为嫡子,却在及冠之后还没被请封世子,满宗亲里也就是这独一家了。”

“现在想想,从那时候起,宁铮大约就已经动了心思,要在这个小的身上做些名堂。”宁怀瑾说:“不请封世子,大约就是许了新王妃什么约定。”

“都是口头约定罢了。”宁衍笑着说:“这世上有几个皇帝像父皇一样,敢把江山真的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垂髫幼童。”

“这几天,前线的军报陆陆续续也送来过几茬。”宁衍说着,将宁怀瑾手边的那沓军报拿在手里,从里面挑挑拣拣,捡出了两三封,说道:“咱们在这边打得热闹,三哥那边也没闲着,郑绍辉被人打过两次奇袭,好在他反应迅速,没让对方吃到什么亏。”

“郑绍辉战场经验不足,直面宁铮的精锐之军,一次两次尚能应付,若宁铮攻城,他便不好应对了。”谢珏说:“依臣看,既然这边暂且打不开突破口,不如先行回撤,先帮着郑将军稳住局面再说。”

宁怀瑾与他差不多想法,毕竟冯源不过是个小鱼小虾,这战场重心到底还是要向另一面倾斜。

可谁知宁衍却似乎不太同意,他摇了摇头,说:“不回援,就这么打。”

“既然是咱们占上风,那就没有将战场拱手让给三哥的道理。”宁衍平静道:“就这么打,按皇叔先前的想法,去打金寨县,能拿下就拿,若是拿不下就硬打也无妨。三哥在顺昌府又如何,若是咱们一路打进安庆,你看他要不要带兵回援。”

“没得什么都要按照三哥的心意走。”宁衍用手里的军报拍了拍掌心,说道:“忍让了半年多,总该咱们抖抖威风了。”

宁怀瑾和谢珏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不赞同。

虽说宁铮此次起兵仓促,许多事情相比与宁衍来说都落了下风,但对面的叛军毕竟不是一洲一府之数,打起来也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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