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可宁怀瑾又很难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从猎场回来之后,他其实一直担心当时猎场人多口杂,消息免不了往外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那样执拗地想用最激烈的方式跟宁衍解决这个问题,省得给日后埋下祸端。

宁怀瑾下意识想提醒宁衍小心,可他才刚刚与宁衍不欢而散,“不见面”的狠话都放了出去,就算心里担心,也实在没那个脸面再进宫。

出尔反尔是为人大忌,宁怀瑾性子傲气,做不出这样的事。

于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晓寒——这位帝师为人圆滑,与宁衍关系亲近,按理说,是最能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的人,有他给宁衍提醒,想必宁衍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宁怀瑾想得很好,却忘了一件事——这位江大人才刚刚回京没两个月,他到底知不知道宁衍的心意。

于是这件事成了个莫名的卡口,就卡在宁怀瑾面前,将他满腹担忧和猜想都憋回了肚子里。

发觉了这个,恭亲王的表情顿时懊恼起来。

宁衍如何,宁怀瑾暂时不晓得,但他自己明显还没习惯这种与宁衍“生分”的习惯。只是要在中间寻个传话人的事儿,都让他做得这样蹩脚。

江晓寒瞧着他纠结了半天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开口替他解围道:“王爷这是关心则乱了。”

这个台阶来得犹如及时雨,但宁怀瑾却并没感觉到轻松,他叹了口气,说:“……明远也知道了。”

江晓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言道:“京中或许不止我一家知道了——不过王爷放心,知道的人想来也并不会多到哪里去。”

“但无论如何,太后已经知道了。”宁怀瑾说。

“确实。”江晓寒说:“其实仔细想想,京中最先知道的,恐怕就是太后娘娘了。”

话一说开,宁怀瑾便没什么顾忌了。

他心里很清楚,阮茵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些没必要的事儿——从十年前,他跟自己这位皇嫂打交道的时候,便知道她是个怎样心狠手毒的人,宁衍若是真中了她的套,一步一步陷进去,可就不是被迫收些不喜欢的女人那样简单了。

事关宁衍,他自己那点难堪在宁怀瑾心里简直分文不值,于是言语间也很是直白。

“本王来只是想问明远一句,蒋璇是否与本王有所相似。”宁怀瑾问。

“是。”江晓寒直言道:“王爷没见着那人,若是见着了,便知道什么叫‘鬼斧神工’了。”

宁怀瑾直觉这不是个好词儿,微微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

“蒋姑娘面相上倒与王爷没什么相似之处,哪怕放在大庭广众下,不知情的人也不会将她与王爷您扯上联系。”江晓寒说:“但若是知情者来看,便是另一回事——那身段鬼斧神工,气质与王爷少说有个七分像,穿一身染梅长裙,从灯下走过来的时候,莫说陛下,连我都吓了一跳。”

宁怀瑾的眉头紧皱起来——事情与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他想,大约也是因为蒋璇与他相似,所以宁衍才一时糊涂,松口让她进了后宫。

——这不是个好兆头。

“这是个祸端。”宁怀瑾沉声说:“断不能留。”

宁怀瑾说这话时,语气万分坚定。他平日里容易心软,办起正事儿来却一向利落,尤其事关宁衍时,他似乎总能忘记自家那句“清净度日”的家训,变得锐利起来。

江晓寒听着他这个语气,在心里摇了摇头。

“毕竟蒋姑娘是陛下亲口收下的,现在已经上了册,成了正经八百的后宫娘娘。”江晓寒委婉地劝道:“不日说不定还有册封礼,怎么能说除就除。”

“陛下不见得对她有几分情分,不过是执念作祟,才多看了她几眼。”宁怀瑾这话堪称冷酷,语气确是淡淡:“她不安全,断不能留在陛下身边。”

“若是……”宁怀瑾顿了顿,短暂地犹豫了一瞬,接着说道:“若是陛下喜欢这种女官,日后在旁的地方寻一个给他也就是了。”

嘿,这话让他说的,江大人想,可真是冷漠无情不自知。怪不得他从外回京那晚见着的小陛下那样伤怀,眼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由此可见,多情不见得伤人,薄情也不见得,自欺欺人不自知才最伤人。

恭亲王被人皇叔皇叔的叫了十年,本质上却不过是个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人,还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便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着“感情”。身负着一颗不该要的真心,不想着将这东西还给对方,反而干脆视而不见,一门心思指望它自生自灭。

恭亲王在朝堂上能顶半边天,看着仿佛很有主见的模样,一遇到这等小事儿就原形毕露了。

“王爷。”江大人好心提点道:“您不觉得愤怒吗?”

“什么?”宁怀瑾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值得本王愤怒的。”

“陛下对您有意,却求而不得,转身寻了个跟您万分相似的女人聊以安慰……您不觉得被侮辱了吗。”江晓寒说:“这世上大约没有几个男人,愿意被旁人顶着相似的脸,婉转承欢吧。”

宁怀瑾微微一愣。

他先前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别提愤怒不愤怒,侮辱不侮辱的事儿。他下意识只想到了蒋璇这人并不安全,不适合留在宁衍身边,仅此而已。

此时被江晓寒这样一点,宁怀瑾便顺着话茬想了一下。他脑子里下意识将宁衍换做了其他什么人,再想这件事时,就感觉到了一阵别扭。

“本王——”

“王爷担忧陛下,是王爷与陛下之间感情深厚。”江晓寒说:“但恕我直言,陛下已经长大了,所作所为想必是经过考量的。”

“本王知道。”宁怀瑾说。

他话是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瞧着却并不怎么赞同,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爷好像不太信任陛下。”江晓寒忽然道。

“什么?”宁怀瑾一怔,随即敷衍道:“明远莫要开这种玩笑。”

“虽然我也并不赞同陛下这样的‘心意’,但唯有一点,我还是得为陛下说句话。”江晓寒说:“陛下虽然年幼,但也是凡人,七情六欲具在,王爷替他考虑时,也要想想他的心情。”

宁怀瑾被这无端指责搞得十分冤枉,正想反驳几句,就听见江晓寒又道:“蒋璇之事,或许确实是陛下欠考虑。可刚刚王爷自己也说,这原是陛下的执念作祟——而若不是执念实在困苦到了极致,陛下又怎么会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往里跳。”

“王爷张口就能说除掉蒋璇,再给陛下换上一个人,显然是觉得陛下从未认真过,随随便便就能满足。不但未曾看得起他的‘执念’,甚至于连他的‘困苦’都一并否决了。”江晓寒含笑说道:“这不是不信任又是什么。”

正文 “转过去”

宁怀瑾一时被江晓寒问住了。

情爱这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以至于江晓寒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宁怀瑾还是不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

他愣住是因为另一件事——因为这类似的话,宁衍也曾经跟他说过。

可少年人说这话时可没有江大人这样轻描淡写,宁衍当时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从容一些,不要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儿一样摆脸色,可宁怀瑾还是能看出他的难过。

“王爷。”江晓寒语重心长地说:“陛下年纪小,正是倔的时候,你我都是这个年岁过来的,应当明白他的心性。”

这话宁衍说时,宁怀瑾可以满不在乎地当他是小孩儿心性,发泄完了也就算了。可这话从江晓寒嘴里说出来,宁怀瑾就免不得多想两句。

“按明远说,本王应当如何。”宁怀瑾虚心请教道。

“我怎么好说王爷如何。”江晓寒笑了笑,说道:“但如若换做是我,想必会将这颗真心好好还回去。”

宁怀瑾抿了抿唇,为难道:“怎么还?”

他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只是每次跟宁衍提起这件事时,总会莫名其妙闹个不欢而散的结局,让他无计可施。

“陛下对王爷有意,那是从心而发,由情而止,本是最纯粹的。”江晓寒说:“王爷若一味地与陛下说大局,说伦理,说外头那千百双眼睛,是不能让陛下死心的,只能让他越陷越深。”

宁怀瑾疑惑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方才说了,陛下的心思原是最纯粹的,所以王爷用这些东西去拒绝他,非但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反倒会让他生出别的心思来——想着只要解决了王爷这些顾忌,便能得偿所愿了。”江晓寒笑道:“陛下这样揣着侥幸,可不是越陷越深。”

宁怀瑾微怔。

他坐在这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恭亲王与情爱不通,却并不是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傻子,江晓寒此言不过是拐弯抹角地想劝他正视宁衍的心意,然后认真地、用最“纯粹”的方式去断了宁衍的念想。

——但不行,宁怀瑾想。

他只是让宁衍收回心意,对方就已经这样难过了,他若是去直截了当地将这心意铺开揉碎了在宁衍面前一点点地否认,认真地用“情爱”这件事来拒绝他,岂不是让他更痛上加痛。

“长痛不如短痛”说起来容易,但真搁在面前,宁怀瑾狠不下这个心。

宁怀瑾心里忽而乱得很,理智告诉他江晓寒说的是对的,他已经替他拨开迷雾,指了最行之有效的一条路。可情感上,宁怀瑾只要想象一下他去拒绝宁衍的那个场景,就觉得心疼不已。

何况,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说得出口。

宁衍那个性子他最了解不过,看着性子和软,实际上最是有主意,轻易不肯回头。若是话说到了深处,宁衍反问他是否真的对他毫无感情,宁怀瑾自认不能摸着良心说没有。

他养了宁衍这些年,从一个小豆丁看着他长成这样长身玉立的少年人,亲情也好,相依为命之情也罢,乱糟糟混成一团。要让他从这团乱线里扯出一条干净的来否认,他扯不出来。

情爱这东西本身就玄乎的很,不外乎是“喜爱”和“占有欲”混杂在一起的情愫罢了,拆开来看倒也没什么。世人描述爱意时常说双宿双飞,生死相随——他对宁衍倒也做得到。

可这就能叫情爱吗。

人就这么一颗心,宁怀瑾想,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什么都有,好的坏的都缠在一起,哪能分出个一二三来。

小陛下若是非要在这上面较劲,也未免也太倔了。

江晓寒见他一时沉默,便知他是拿不定主意。

恭亲王哪都好,有辅政之才,为了宁衍也豁得出去,就是有时候这个犹豫和过分谨慎,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什么好来。

“陛下还年轻。”江晓寒只能递台阶道:“或许之后——”

他话音未落,花厅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怀瑾侧头一看,只见江凌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一把推开了花厅的大门。

“衍哥哥怎么啦!”江凌道。

“愈发没规矩了。”江晓寒微微眯起眼睛,轻斥道:“没见我在会客?也不叫人来通传。”

江凌先前在府里乱跑乱撞惯了,推开门才看见宁怀瑾也在,顿时吓了一跳,脸涨红起来。

“王……王叔。”江凌忙道:“我不知道您在。”

“倒也无妨。”宁怀瑾温和地笑了笑,转过头来替她向江晓寒求情:“明远也不必生气,二姑娘一向心性单纯,自在点也好。”

“在昆仑玩耍惯了,回来也改不过来。”江晓寒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咋咋呼呼地过来,是有什么事?”

江凌眨了眨眼睛,先看了看宁怀瑾,又看了看自己父亲,抿了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举起手里的小食盒晃了晃。

“我想去找衍哥哥玩儿。”江凌嘿嘿一笑,说:“反正今日是十九,哥哥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儿,我正好买了春秋楼的云片糕,可以去找他俩吃锅子。”

因为景湛在宫里的缘故,江凌也时常进宫去找宁衍玩耍,江晓寒也一般不怎么拘着她。

江晓寒瞧了一眼宁怀瑾,见他没什么表示,便点了点头,吩咐道:“别玩儿得太晚了,晚上跟你哥哥一起回来。”

江凌顿时一乐,欢呼了一声便要往外跑,只是她刚刚迈开步子,还不等踏出花厅的门,却忽而被宁怀瑾叫住了。

“二姑娘留步。”宁怀瑾说。

江凌眼瞅已经快连蹦带跳地溜出去了,听见他叫,忙扒着门框扭过身,艰难地说:“王叔有什么事吗?”

“本王这有封信,劳烦你带给陛下。”宁怀瑾说。

江晓寒挑了挑眉。

而江凌则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了江晓寒。

宁怀瑾看起来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冲着江晓寒问道:“明远,可否借用一下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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