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大点的事?”蔺容宸冷笑,“有人抹黑三朝元老,毁我皇家颜面,你说这是芝麻大点的事?”
“……”严曦无言以对,哪有这么严重?罢了,你是皇帝,你开心就好。
“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若说了,皇上可会告诉李大人?”
“自然。”
“那算了。”
“……”蔺容宸气结,“什么叫‘那算了’?你若不说,朕就一并治你们二人的罪!来人!”
“稍等,稍等……我说。”一见蔺容宸要动真格的,严曦立即怂了,“那日郊游,我捡了孟姑娘的帕子,欲要还她,她趁机倒在我怀里,我将她推开,她恼羞成怒,大喊非礼……”严曦苦笑不得。
“原来是相中你了。”蔺容宸弯起的嘴角上挂了一抹讥诮,“这女子的眼睛怕是有问题吧?”
这话严曦就不爱听了,“怎能叫有问题?虽然我不如皇上这般风流倜傥,俊美无俦,但也算得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如何就不能相中我?”
蔺容宸凉凉道:“你既然这么说,事情就好办了。”
“怎么办?”严曦有种不祥的预感。
“赐婚。”
“……”待严曦反应过来,惊叫声能将人震聋,“不可!万万不可!”
蔺容宸挑眉,“有何不可?你在公堂上不作辩解,不就是怜香惜玉么?既然有情,朕自然要成全。”
严曦欲哭无泪,“我若将这些一干说出,那孟姑娘以后如何做人?这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浑噩糊涂,大道理还是懂的。”前年苏州就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件,后来那女子投河自尽,尸体捞上来时,严曦还围观过。想到那件事,他心有戚戚,即便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也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苦思对策,哪知蔺容宸先坐不住了。
这一番言辞真切的话倒是叫蔺容宸对他侧目相看。“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不愿娶她?”
“我又不喜欢她,娶她作甚?”
蔺容宸终于不再绷着一张脸了,“赵珣,去叫李秋韵即刻升堂,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堂上只有三人——李秋韵、严曦以及不明所以的孟姑娘。
李秋韵话不多说,拍了惊堂木,喝道:“传证人。”
蔺容宸裹着披风,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李秋韵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敢兀自开口。
蔺容宸反客为主,“我乃云昕好友,可证实他实为断袖,绝无可能去非礼孟姑娘。云昕心善,顾惜姑娘名声,宁可什么都不说,姑娘如何忍心陷他于不仁不义?”
孟姑娘:“……”
李秋韵:“……”
严曦:“……”
这当头一棒,将孟姓女子打得有些找不着北。她都如此破釜沉舟了,最后竟闹了这么个乌龙?心中委实不甘,“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这分明是你为了帮他,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大人,他们是骗人的!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那孟姑娘说话间泪珠就滚了下来,非要寻死觅活。
李秋韵一个头两个大。这般骑虎难下的局势该如何是好?若将那孟姑娘严刑逼供一番,不怕她不说真话。可若将来严曦真如赵珣所言,入了仕途,此事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后果不堪设想。
他颇为无助地朝蔺容宸投去一瞥。
蔺容宸面无表情道:“请大人回避片刻,我有样东西给孟姑娘看,看过之后,她就会明白了。”
李秋韵依言退下,走得十分迫不及待。孟姑娘显然没有想到证人为何可以让审讯的人回避?
空荡荡的公堂只有他三个人。严曦伸长脖子等着蔺容宸拿出东西来证明他的清白。蔺容宸却裹紧黑色的披风走向他。无论身形、步伐、力度还是气势,对严曦而言,蔺容宸都处于绝对碾压的优势。
严曦下意识地想往后退,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眸像漆黑的夜里依旧洞悉一切的鹰,紧紧的将他攫住。
明明是一杯温水的热度,严曦却觉得那一瞬间,仿佛是火在唇瓣燃烧,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如此可能证明?”蔺容宸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极快地离开严曦的嘴角,回头问道。
孟姓女子呆若木桩。
“此事希望姑娘不要说出去,于你,于我们,都好。”蔺容宸将钱袋塞到她手里。“这件事会平息下去,姑娘搬离此地,找个好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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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亲亲呢?(°?‵?'??)
第14章
天象大异
待那孟姑娘木然离开,蔺容宸十分嫌弃地擦擦嘴,瞪向严曦,“若非你一心怜香惜玉,事情怎会到此地步!朕若不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定将你关在牢里一辈子!”
严曦的魂魄尚无法完全归位,只觉耳边嗡嗡响,却半句话都听不懂。
“严曦!”蔺容宸抬手就是一巴掌。
三魂七魄顺利归位。严曦揉着火辣辣的脸,将眼泪憋了回去,“皇上,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当朕是女人么?”蔺容宸怒发冲冠,吼得脸红脖子粗,“形势所迫,碰了你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意犹未尽还是回味无穷?”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严曦汗颜,见蔺容宸双目赤红,哪敢反驳半句?连想都不敢多想!
果真伴君如伴虎……
蔺容宸恐吓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若敢说出半个字,朕就将你千刀万剐!”
“……”严曦哆嗦了一下,赶紧摇头,“皇上放心,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蔺容宸估摸着此事给他带来的震撼已在自己的一番怒吼中被逐渐冲淡,很是满意地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出了应天府,他往东,严曦往西。
“站住!去哪里?”蔺容宸很是不悦,刚使他免遭牢狱之灾,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有。
“回客栈。”刚才发生的事,严曦承认皇上是迫不得已,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姑娘的名声是名声,他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么?被蔺容宸这么一搅和,以后还怎么娶妻?
“让赵珣带你去驿馆!”住在驿馆可以随时掌握严曦的动向,更何况驿馆比客栈安全多了。加之又是赵珣带去的,毫无疑问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严曦背后的靠山是皇上。
“额……我觉得还是住客栈好些,皇上不必客气。”严曦毫不领情。
“……”蔺容宸忍下喊一句‘来人,拉下去砍了!’的冲动,森然道:“从未有人敢拒绝朕。你是第一个。”
在严曦眼里蔺容宸依然是蔺容宸,从前与现在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将称呼从“王爷”变成了“皇上”,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跟他不是一路人,无所谓因他是皇上而讨好或者避之不及,但他依然十分识时务地“扑通”跪地,气势十足。
“……”蔺容宸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你这是作甚?”
“认罪。”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无一分认罪该有的神情,反倒是一股子从容不迫,“草民刚才拒绝了皇上。”
“滚!”蔺容宸甩袖子离开,他就不该来应天府!让他蹲大牢算了!
赵珣气结,点了他半天,“你……你真是不怕死!”
严曦呵呵一笑,看了看走出老远的蔺容宸,起身道:“那赵将军……我就先回客栈了?”
赵珣出手够快,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动怒了。”
“嗯?”严曦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蔺容宸的背影,“赵将军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我……劝劝他?”
皇上不高兴,遭殃的是一屋子伺候的人,赵珣是可怜那些奴才,才愿意如此低声下气,“严公子一定有办法让皇上消气。”
“才怪!”严曦小声嘀咕了一句。在赵珣恶狠狠的注视下,迈开脚步,连走带跑地追上蔺容宸,“皇上如何知道我是断袖?”
蔺容宸定住,回头古怪地看着他,“你真是?”
“啊……这个……当然不是。”眼见着蔺容宸的脸又要拉下来,赶忙补了句,“不过,皇上说是就是。”
蔺容宸走路生风。
严曦:“……”
他说错了什么?为何仿佛比刚才气的更很了?
赵珣一脸挫败,认命地将一面令牌放在严曦手中,“严公子,此时已经宵禁了,你还是早些回客栈吧!”比起送严曦去驿馆,送皇上回宫更重要。
严曦将令牌揣入怀中,笑呵呵地跟赵珣说再见,“也好。赵将军,我们改日再见!”
眼看夜阑更深,皇上还未归来。周公公在安和宫等的心焦,陪他一道的还有钦天监监正冯兰山,此时又是顿足又是叹气,仿佛天要塌了。
见到蔺容宸,连呼大事不好。
这一整天蔺容宸忙的连口茶水都没顾得上喝,眼下这情景,恐怕连觉也不用睡了。“何事?”
冯兰山道:“微臣夜观天象……见荧惑星红光大盛,陵犯太微。其行迹忽南忽北,飘忽不定,恐边境有兵车骚动,战乱之忧。故片刻不敢耽搁,进宫面圣。”
“可有解?”蔺容宸对天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始终保持一分怀疑,他不会像先帝一般深信不疑,也不会全然不信。
冯兰山道:“好在此凶星稍纵即逝,已隐匿行径,战事定可化解。不过,皇上还是要早作防备。”
虚惊一场?蔺容宸若有所思,蹙眉半晌,方道:“朕知道了,辛苦冯爱卿了。”
“微臣还有一事,只是事关重大……”冯兰山吞吞吐吐。
“何事?”蔺容宸讶异,一个管天时星历、历法推算的监正,战乱这种事都能说,还有什么能让其欲言又止的?
冯兰山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了很久,决定还是要一吐为快。他是靠这个吃饭的,总不能怕惹怒皇上就对异象视而不见吧?“臣刚才还见有流星入紫薇宫,后宫之星大盛……太子与庶子黯淡无光……”冯兰山说了一半,偷偷瞄了瞄蔺容宸的脸色。这意味着什么,他相信蔺容宸绝对比他还清楚。
“继续。”蔺容宸神色如常。
“此象大凶,只怕将来后位人选……与皇室血脉相克。”这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事,空悬后位不妥当,可若立后……将来皇嗣众多尚好,若果真如观星之象,子嗣稀少,那这皇后怕就是云楚的罪人。“皇上恕罪!微臣往后会更为密切地关注北极五星,为皇上寻到破解之法。”没等蔺容宸开口,冯兰山便频频请罪,这事搁哪个皇帝身上,都是要龙颜大怒的。
但偏生蔺容宸是个意外,“是么?”他问的风轻云淡,面上似还有一丝笑意,“冯爱卿,记住,这件事唯有你知朕知。”
“……”冯兰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宫便拉住周公公,疑惑道:“皇上这是何意?”
周公公掸了掸手中的尘拂,高深道:“圣意岂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既然皇上这么说了,冯大人照做便是,就当从未发生过。”
“此等大事,怎可当做从未发生?”冯兰山急了,子嗣可是立国之本呐!
“圣上自有安排,你我臣下听命服从便好。天色不早了,冯大人早些回去歇着吧!”
送走冯兰山,周公公入殿见蔺容宸已打开奏折,随即伺候在一旁研磨。“皇上,是否要传膳?”上午忙着祭祀,午膳吃了几口便去明德殿接见大臣,直到夜幕降临。刚得了空,又去应天府走一趟,回来还要批折子。周公公担心他饿着,早就吩咐好御厨随时准备传膳。
“不吃了。”蔺容宸手握朱笔,迟迟没有落下,随后将折子放置一边,周公公刚好瞟见“立后”两个字。刚收回余光,就听见一句压抑了怒火的口谕:“去传冯兰山。”
这冯兰山还没出千秋门又被叫了回去。一边跑的气喘吁吁,还不忘问周公公,“皇上复召微臣,公公可知道是为何事?”该不会现在想明白了,要治他的罪吧?
周公公入宫多年早练就一身耐力,从安和宫到千秋门步履如飞,还面不红气不喘,见冯兰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略表同情,放缓了步速,“老奴也不清楚,冯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刚才听闻边境有刀兵之乱,都未见皇上面露异色,如今单一个立后,就能让他龙颜大怒,想来这呈折子的人定是符卓无疑。
建宁三十九年,蔺容宸在苏州结识胡青青,将先皇后留予他的一枚指环相赠,作定情之物。那时胡青青尚不及十五,而他亦未登上帝位,如今两年已过,符卓助他肃清党阀之争,安定边境之乱,杀李相,诛司马,功不可没。他也该兑现承诺,许胡青青一个后位了。
蔺容宸心里明白,当初借助的这股势力不过是引狼入室,饮鸩止渴罢了。符卓不是一个能安于现状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看得清清楚楚。奏请他立后只是第一步。
周公公在门外候了约一刻钟,方见冯兰山长松一口气走出来,他端着手凑到冯兰山跟前,“冯大人,皇上心情如何?”
冯兰山摆摆手,又叹口气,“公公辛苦了。”
跟在蔺容宸身边这么多年,周公公就算猜不到两分,也是能猜到一分的,“皇上虽年轻却勤政爱民,锐意图治,心里装的是治国平天下,为人臣子鼎力辅佐,冯大人更辛苦。老奴也就只能端茶倒水尽微薄之力。夜深露重,冯大人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第15章
春闱会元
周公公关了门窗,将灯芯剪了,“皇上,快三更了,明日还有早朝,是否现在就寝?”
“离会试还有几日?”
“今日二月二,正好七日。”钱公公将夜行玄衣收好,“一切事宜皆由礼部准备妥当,皇上不必忧心。”
蔺容宸点头,“源正,顾庭芝去扬州多久了?”
“回皇上,顾大人正月初八赴扬州上任,距今已有半月。”周公公将金丝软枕调了个更为舒适的角度,铺好龙榻,“皇上可是想念顾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