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姑苏赋

作者:姑苏赋  录入:04-02


可后来人们仔细想想,公仪津武艺高强,玄法又参得挺透,平时小心谨慎,定知道楼桑秘术中什么该修炼,什么不该修炼。为何会那么轻易走火入魔?

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在他修炼时所服用的丹药中做了手脚。

这个作梗的人,正是田冯。

真是一个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凶手。

那条蛇就快垂到田冯的嘴巴前,但田冯已震惊到忽略了那条蛇的存在。他张大嘴,久久不敢相信兰崇琰说的话。

他曾在公仪津死后诬害公仪津全家,让先帝斩了公仪津几个儿子,抄了他几个儿子的家。每一次抄家,都是他亲自去的。为的便是从他们家中找出那本《楼桑秘法》。奈何找了数月,都找不到。原来那本书,是落在兰崇琰手上。

他当年有无数个可以诱使兰崇琰将书交出来的机会,可他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兰崇琰似是乏了,手指在眉间按了按,走向审官椅,坐下长叹了口气:“朕深知田大人对楼桑秘术梦寐魂求,便圆田大人一个梦。也学朕一样,从这虿盆开始吧。”

两个巡卫将田冯拖向万蛇坑,田冯猛不丁从震愕中回过神,想起该求饶了,嘶声喊叫:“皇上!皇上!冤枉啊皇上!皇上饶了微臣!”

求饶来来去去便是那几句,前言不搭后语,胡乱想到什么便嚷什么。一会儿是“冤枉”,一会儿是“饶命”,缠夹不清。听得兰崇琰耳朵发疼。他闭上双目,催促般地向巡卫挥了挥手。

巡卫将竭力挣扎的田冯硬往坑里按,田冯两条腿扣死在地上,死死抓着巡卫的手臂。他哭喊要皇上饶命,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这么死了。

兰崇琰撑头在桌上,极为轻蔑地嗤笑。他以那副讥嘲、欣赏的神态,欣赏着田冯垂死挣扎的反应:“是朕疏忽了,忘了田大人家中尚有亲眷。放心吧,田大人。你的妻女,朕会送她们去军中慰劳将士,你的父母,朕会让他们去边疆劳役。田大人,安心去吧。”

田冯怔了刹那,那瞬间,眼中的灵魂,像是被人活生生剥开皮壳,粗暴地抽出来。他发了疯似的大叫一声。只听一声沉响,他终是掉进万蛇窟中。

万蛇齐嘶,争先恐后向这块大香肉涌去,不多时便将他包捆成一团。

“兰崇琰!你这个小畜生!我就不该助你登基!就该让你和兰渐苏一起惨死在千军万马之下!”田冯一边惨叫,一边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我化作厉鬼,定要撕开你的喉咙,剖开你的心,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咬下来!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兰崇琰兀自揉着酸涩疲劳的眼,渐渐,一阵阴笑从他嘴角泄出来。田冯的叫骂荡在空中,兰崇琰的笑则越来越大声,阴森凄怖之气,萦绕在整个地室中。

呆呆听着兰崇琰的狷笑,望着他阴鸷的侧影。莫大的震撼和可怖的陌生感,填满兰渐苏的胸腔。

直到田冯的声音逐渐没了,兰崇琰的笑声才停止。

这场面太阴暗了。

兰渐苏看得眉头纠结作一处,整张脸皱得如同缺水的苦瓜。心境恰如当年刚看完《电锯惊魂》的时候,给他已长得皮糙肉厚的心灵造成巨大无比的冲击。

田冯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给算进去。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像有些偏激。说同情、怜悯,他又是自作自受。

兰渐苏内心很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感。

半晌,兰崇琰活动了一下四肢,命巡卫把田冯从虿盆里捞起来。

俩巡卫强忍着恶心打捞起田冯,用铁棍清除掉还咬在田冯身上的蛇。

躺在地上的田冯,变成一个又青又肿的怪物,这回,由里到外都成一块芋头了。

巡卫探了探田冯的鼻息,道:“皇上,还活着。”

兰崇琰说:“明日一早,命人将他带到困枭池,让他成为夜枭的腹中餐。”

困枭池。困枭池。

兰渐苏心底喃喃。一听到一个有可能作为暗牢的地方,他便会在心底喃喃。

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府上下人起疑,明日风声又得到兰崇琰耳朵里。本来兰崇琰之前早收掉他身边的眼线,却因为他和沈评绿密切来往,无人告知一事而大怒,又安插了陌生的面孔在麟钦公府上。

困枭池这地方,他眼下估计跟不得,得择个日子自己摸过去。

可困枭池……是个什么地方?

*

“困枭池?”垂首浇花的翊王抬起脑袋,对这个地名,持有一致陌生的反应。他凝神回想片刻,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怎么,你想去池水边游玩吗?”脸上展了笑颜,翊王道,“我倒是有几个好去处,明日,可带你去玩一玩。”

兰渐苏摘了花田里的几根杂草,捻在手中摆弄:“那倒不是个玩的地方。据我所知,应当是……应当是个暗室、暗牢,总之是一个,关押人的地方。”

翊王道:“京中关押犯人的地方,除了天牢、地牢、绍天楼,还有一个什么困枭池么?”

兰渐苏坐在石椅上,唉声道:“我要是知道,便不会来问王爷了。”

翊王替他苦想起京中尚能作牢狱用的地方,想得水从花盆里满出来。低呼了声,连忙收住水壶,才让正浇灌的这盆花免于一难,没被他淹死。

倏地,他想起什么,双眼亮了亮道:“关押犯人的地方,我想不到还有哪里。不过,皇兄在世时曾和我说过,他早年喜欢饲养夜枭,奈何皇嫂嗅不得夜枭身上的臭味。几经无奈,皇兄只得将一部分夜枭放生,将他挚爱的那几只,在宫中凿个暗室藏起来。”

先帝,一个敢于在皇宫内建墓室的狠人,真是干什么荒诞离奇的事都不奇怪。

昨夜,兰崇琰便说,要让田冯成为夜枭的腹中餐。

兰渐苏似在暗境中摸到一根火折子,忙问:“王爷可知那地方在哪?”

“不知。皇兄当初怕我会说漏嘴,让皇嫂知道了去,所以不愿透露。我想,你得问一问崇琰。”

一句话把兰渐苏噎住了。偏是问不得兰崇琰。

瞧他低垂下去眼眸,翊王问:“怎么?你和崇琰闹别扭了?”

兰渐苏扯了下嘴角,没否认“闹别扭”一说。他们两个现在见面等于吵架,不是闹别扭,就是在闹别扭的路上。

兰渐苏似笑非笑道:“只怕他也不会告诉我。”

翊王放下洒水壶,两手拨弄绑在花枝上的绳子:“崇琰的性情,不似从前了。他虽待我一样礼貌客气,可我感觉得出来。”

翊王以前实在是宅得太狠,对外界一概不知到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地步。兰崇琰经历过什么,他比兰渐苏还不清楚。

低头看脚边爬过的蚂蚁,兰渐苏回忆起昨晚在绍天楼的经历。

他知道,兰崇琰变了个人。可他也知道,那个万蛇窟,兰崇琰是掉进去过的。

胸间不由自主的,升起些许悯意与歉意。兰渐苏禁不住去想,倘若,当初救了兰崇琰的母后。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为一个,徒手剖开他母亲胸膛的人求情。罪恶可以有理由,可不能洗刷。

揉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兰渐苏晃掉脑中的想法。

事情已经过去,再想这些,亦无济于事。


109 第一百零九回 没得选
为了找出宫中困枭池所在地,兰渐苏破天荒去上了早朝。

大沣国近来和白喇国的关系转变得异常复杂,像团打乱了的毛线球,不知该从哪一头开始解,又或者是一刀切断。大臣们为此划分出四五个阵营,主张战,主张和,主张先和后战,主张先战后和。争论得热火朝天。

兰渐苏捋不清当前白喇国和大沣国的关系,因此不加入战局中。更何况他非大沣人,也没为大沣贡献力量的心意,所以全程除了走神以外就是打呵欠。

兰崇琰大抵是惊于兰渐苏的出勤,朝上每一位官员讲完话,他都要问一句“兰上卿以为如何”,以确认这个人是活生生站在朝堂上一样。

兰渐苏感到恍若隔世的,读书期间总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压迫感。一个神不能好好出。可无论他回答得多么荒腔走板,离奇不着调,兰崇琰总能说“好,上卿大人说得好”。以致其他大臣认为兰崇琰或多或少继承了先帝一点脑瘫。

兰渐苏跟兰崇琰关系并不好,只要不是神经很大条的人都看得出来。从这个角度思考,兰崇琰又有点像想捧杀兰渐苏。

下了朝,兰渐苏找借口在宫里到处乱窜。他对宫里的巡卫系统熟悉,这些人形监控比之先帝在时没多大改变,是以他能轻松躲过巡卫和宫人的眼线。

他一个能挖出宫中墓室的人,想再摸出个困枭池应不太难。

原本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低估了先帝对这座皇宫的开发能力。找到真正的困枭池前,他发掘了三个先帝的私人小金库,里面装的,均是先帝背着大臣藏起来的私房钱。

斯人已矣,不拿白不拿。

*

旻文公主在宫时,常爱坐在东园亭子内,盯着湖水发呆。多年前,她曾和人说,听到水底下有奇怪的咕咕声,水面出现毛茸茸一张大脸。

吓得宫里人纷纷以为闹鬼,内务总管请道士来做法三天。

后来旻文公主再也没说过东园湖水底下有东西,理由是道士做法时,严重影响她的睡眠。

困枭池便在东园湖水正底下。当年旻文公主看见的,水面毛茸茸的大脸,不难猜测,是被藏养在水底的生物折射出来的影子。

根据先帝生平喜好,兰渐苏猜想通往困枭池的通道,应当藏在墙面,暗门与墙壁贴合得严丝合缝,轻易看不出痕迹来。

他在东园周围所有墙壁上敲敲打打推推拉拉良久,未果。最终,失足掉进一口枯井,发现了眼前的通道。

先帝看来不仅思维超乎常人,还特别善用空间。

他穿过暗道约摸花去半刻中,行到底,一扇未上锁的铁门,立在面前。

兰渐苏拉开铁门,卡得严紧的铁门拖出呲呲的钝响,一股浓馊的臭味从门后飘出来。

兰渐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进门之后,眼前一个宽敞的石室,棚顶是半透明的玻璃晶石,透映盖在上面的粼粼水光。地上一潭水池,水池旁几棵半老的树。树上,池子里,不同品种的猫头鹰冲兰渐苏展开翅膀,瞪圆宝石般的双眼,从肚子里抛出咕咕响。

池子正前方有一个方形木牢,木牢里团坐长发脏乱的男人。男人衣裳破烂,袖子上浈幽独有的花纹,生了蛀虫一般烂去。

兰渐苏走到方形木牢前,试探性地对牢里的男人喊:“王爷?”

休憩的男人抽出一口气,徐徐抬头,缺了食指的手,拨开盖在脸上的乱发。

满是油垢的脸,清楚展现出来。

身后的猫头鹰扑腾飞起,跃到木牢上,在浈献王头顶拉了泡屎。

浈献王笑嘻嘻地,将头上的屎抹开,指着兰渐苏:“这个……这个不是狐狸精吗?”

兰渐苏眉头紧皱。他道:“静闲雪呢?”

浈献王道:“别急,别急。我饿了,我要饭饭,就在这里头,你帮我拿拿。”他神智尚未恢复,讲话一如既往智里透障。

兰渐苏左看右看:“这里哪有饭?”

浈献王不耐烦地哎呀了一声,站起来,侧过身子,穿过木柱,跑到老树旁,从树上摘了两颗青涩干瘪的果子下来,恨不得两颗全塞进嘴巴里似的,狼吞虎咽起来。行为举止,都像个心智不健全的孩童。大有比之前更退化的趋势。

兰渐苏:“……”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轻易可以穿过的木牢,打量了一下并没上锁的铁门。

兰渐苏不明白了:“你既然可以轻松出来,那怎么不走?”

埋头啃果子的浈献王敷衍地将脸半抬起一下:“我为什么要走?在这里有的吃有的喝的,吃皇家饭,住皇家地。这……这不比,不比出去跑来跑去的舒服?”

“你指头都被剁了,还……”

浈献王特别有道理似的:“怎么啦?指头被剁了,就不用吃喝了?”

兰渐苏实在说不上话。

懒得去纠结这些常人难以思考的问题,他着急问道:“静闲雪呢?”

“静闲雪?谁?”

“那个本来要送你回浈幽的丫头。”

“啊,丫头,那丫头!”

“她怎么了?”

浈献王咽下没嚼细的果肉,道:“那丫头眼睛不好使。”

“是有些夜盲,你们夜里被抓的?”

“那丫头、那丫头眼睛特不好使。”浈献王重复强调了一遍,咽下果子,道,“那日,那日她带着我在很多金色竹子的路上。然后,一伙人杀出来。突然间的,要下雨,乌云密布,什么都看不见。大雨中他们打成一团,那丫头把一石碑当成人砍过去,结果剑掉了。她就要、就要捡回来,然后捡到了根竹竿。最后铿铿哐哐,她啥也看不清,谁也打不到,竹竿也被削成短短的一截。她就喊我说‘跑’!我也想着,那跑。”

“那最后怎么着了?”

“最后,她就抓起了一个对方的人,飞走,跑了。我就在这儿了。”说完,浈献王往嘴里接着塞果子啃,憨憨盯兰渐苏。

兰渐苏悬挂已久的那颗心,眼下暂时放了下来。静闲雪跑走,那肯定是没事了。跑的时候抓错人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双双懵逼,再一番单方面秒杀的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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