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那些容器大大小小,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有办事的兄弟懂行,说这个是一种复生死者的仪式所需的东西,是用尸油和石蜡封住的动物尸体,身体不同的位置都是要切下来分别保存的。这样的做法应该是可以……招魂?”
君子游觉着太阳穴止不住地疼了起来,如果仅仅是捕杀动物来做这恶事,倒也没必要深究,可既然出现了受害者,就说明对方的目的远没有这么简单,“把证物都送去顺天府吧,我得去夏茶那边看看,若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我。”
说着他便招呼陆川一起去了,君子安呆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等人都走远了才想起追来,才刚出了吉祥寿材铺,就被人捂着嘴拖到小巷子里,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君子游把炭火熄了的手炉丢给陆川,往手上呵着热气,他关心尸检的结果,脚步便不自觉的加快了。
陆川还问:“先生,您总管那个冒牌货是为什么啊,他明里暗里一直想法子害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血缘这东西是扯不断的,我爹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照顾好他,就算是为了我爹临终前那点儿愧疚,我也得好好待他。”
“果然是你的性子啊。”
他刚说完,路边便走出一人,陆川识相的退到一边,果然这位就是方才先行一步,却一直在街角等他出来的缙王。
萧北城眼神示意不远处的沈祠把车赶过来,拉着君子游迎了过去,他双手红得发紫,却又烫得吓人,还招呼着君子游上车,后者狡黠一笑,“王爷应该有什么是想在上车之前给我的东西吧。”
被说穿心事,萧北城有些赧然,抿唇是一副尴尬的神情,是在埋怨君子游连点儿面子都不留给他了,“你这个人……”
“是嘛是嘛,给我瞧瞧。”
他迫不及待的朝人讨要,还伸出两手来一脸期待,萧北城拿他没辙,只好顺了他的心意,回身拾起了什么,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那竟是一只白雪捏成的兔子,还用红果点缀了双眼,梅花的汁液染红了嘴边的位置,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可爱极了。
不过很显然,萧北城是不擅长做这事的,捏出来的雪兔略显粗糙,身子坑坑洼洼,一点儿都不圆润,倒是两只耳朵向上翘着,俏皮得很,一看就是出自他这平日养尊处优的王爷之手。
君子游喜欢得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稀罕。
萧北城不等他伸出手便缩了回来,怪里怪气道:“你不能碰,这东西寒凉,你身子又虚,寒气入体会病的。”
“这可是王爷的心意,我得好好珍惜才是。”
“其实这兔子并非摆着讨喜的物件,里面是镂空的,可以放一支短烛进去。你夜里视力不好,又落了个怕黑的毛病,我便想着在你屋外都点上这样的冰灯,你夜间醒来就不会怕了。”说这话的时候,萧北城是不敢直视君子游的,很怕做了这种丢人事的自己会被嫌弃。
可他说完半晌都不见人回应,回眸一看,才发觉那人已经红了眼圈,“……王爷真是的,上了年纪眼眶子浅,人变得爱哭了,你却非要看我出丑。你这个人,居心不良啊……”
萧北城指尖沾着他那滴已经滑到眼角的泪,垂首在他耳畔,轻轻咬着他柔软的耳垂,“你若非得哭上一哭,那我情愿是在床上让你梨花带雨。你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看了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你这老流氓。”
“今夜……可要留宿王府?”
“今儿个就算了,我还赶着回去接生呢,多谢王爷好意。这个我就心怀感激的收下了,希望明早我就能看到一窝兔子在我家门口排排站好,最好还有一只大兔子肯去给我暖床……”
他接过雪兔便要走,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萧北城给扯了回来,那人就按着他的手腕,抚着他的下腹,令他整个人都贴到了自己身上,不知害臊的说道:“你可知,兔子就算怀了崽儿,只要雨露够多,还是能再怀上几只的。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
“立志让公鸡下蛋,王爷真乃神人也,君某佩服。”
“少说些有的没的。”
君子游状似无奈的摇摇头,“怎么,是我家的哥哥满足不了王爷吗?”
听他这话,沈祠先来了劲儿,“先生啊,你是有所不知,外面闹得满城风雨,都说那冒牌货成天往王爷房里钻,就是想取你而代之,根本没人知道他在王爷房里都只能睡在下人的卧铺上,那叫一个惨啊。”
君子游颇感好笑,“王爷居然是这么对待我家哥哥的。”
萧北城不以为然,“他说那张床睡着舒服,本王便把一整座拥鹤楼都给了他,委屈自己去睡了大半个月的书房,天地良心,可没有亏待他啊。”
君子游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萧北城,才对峙不过片刻,便有人追了过来,正是方才在寿材铺中端了陶罐的那位衙差:“先生,先生不好了……王、王爷。”
他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萧北城也没为难他,“发生何事,喘口气再答。”
衙差指着寿材铺的方向,擦着头上的冷汗,半刻也不敢耽搁,“寿、寿材铺那边……地窖里又挖出了几具棺材,和之前被马车运到京城的那些很像,应该……那件案子应该和死者脱不了干系。”
君子游与萧北城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看来少有的独处机会也泡了汤,就劳烦王爷再跑一趟寿材铺了。”
萧北城挑眉,一脸的不情愿,“真把本王当成你的跟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爷若是不愿,我便请江大……”
“本王没说不去。”
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是耿直。
君子游偷笑着把人往来时的方向推了推,又伸手一指沈祠。
后者还不大相信他说的是自己,迟疑着上前一步,就听那人吩咐:“王爷回到寿材铺去调查,我则是去顺天府协助夏茶验尸,而你……去到大狱里替我提一个人出来。”
夏茶做事细心谨慎,每一个细节都是竭尽所能的周到,对待死者与案子的态度也很敬畏,不敢确定的事总要反复察看,效率是慢了些不假,但得出的结果却很是可靠。
只在顺天府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君子游便收到了封存的卷宗,其中就连金万财的家暴案都记录在册,徐氏的伤情鉴定也很详细。
“两颊红肿,嘴角淤青,口腔内壁有齿痕型的伤口,是被掌掴造成。双臂有麻绳捆绑的痕迹,外侧大片淤青发紫,推测距报案时已有半月余。腰腹有重击伤痕,淤血久而不散,呈点状散于皮下,致伤者不孕。双膝发紫,推测是久跪所致,右胫骨前缘凹陷,伤者行路困难。”
看到这里,君子游更觉头疼欲裂,“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才想报官,腿都被打瘸了一条,只怕下次就是要她的命了吧……”
白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像徐氏这样的女子不在少数,谨遵女德,嫁了人便成了丈夫的所有物,任人打骂不敢还口,说句不好听的,过得比畜-生还不如。可她们嫌丢脸,不敢回娘家,也害怕会沦为笑柄,不管遭受什么样的待遇都是忍气吞声,实在可怜。”
“死者家暴这事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邻里知道这事吗?”
“寿材铺在城西,一般人家都嫌不吉利,不爱住在这边。离得最近的就是一位已经七十岁的老寡妇了,她耳背,动静倒是没怎么听着,不过经常能看到徐氏哭着带儿子逃出家门,估摸着就是挨了打。”
“死者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金家三代单传,到了金万财这儿也是只有一个儿子,平日宝贝着呢。不过他这人爱酗酒,有时候上了头连儿子都一起打。”
君子游心道这种人低三下四地求老婆回家根本就不是真的认错,分明是急于讨回传宗接代的儿子,也难怪调解那天会再次对妻子出手。
这种人,根本死不足惜。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这种动物真的好神奇哦,自动脑补了yw强烈的猛A和兔子属性可以不停揣崽儿的角色O,我好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53章 嫌犯
“那次调解是什么时候,死者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在徐氏报案的一月之后,死者在那之后每隔半月都会请求顺天府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足有四次,也就该是两个月。”
“如此算来,他失踪也有两个月了,如果不是近期遇害的话……”
还没分析完,夏茶便抱了厚厚一沓纸进了前堂,把结果分发给君子游与白烬,解释道:“先生,白师爷,已经查明死者大概死于两个月以前,并非近期遇害。”
白烬还有不解,“两个月,何以见得?即使是在冬季冰冻保存,遗体的皮肤长期遇冷后也会呈现出青紫干硬的表象,可我今日并未发现这种情况。”
夏茶指着纸上他画的眼球,耐心解释道:“一开始我对这个结果也很疑惑,想起此前先生提起死者瞳孔的问题,便由此着手调查,发现死者的眼瞳并非腐败而浑浊,而是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膏脂。”
君子游会意,“难道,是蜡?”
“不错,那层拢在眼中的薄壁就是凝固后的蜡油,但比我们通常所用的更加清透,所以盖上去并不是厚厚一层白壳。”
“这么说来,遗体没有呈现出冷冻后的表象也是……”
夏茶咽了口唾沫,显然也是害怕,半晌才说出口:“没错,因为遗体内被灌满了蜡油,凝固后就从体内支撑了死者的皮肤肌肉,并与血液融和,暂缓了遗体腐败,使遗体成了一具……蜡像,所以遗体皮肤表面才会留下烧伤的痕迹。”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令白烬满身冷汗,虽然死者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可从前打过照面的人转眼惨死,心中还是不免唏嘘。
君子游被恶心的喝不下茶,索性推了杯盏,问:“死因呢?”
“死者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况且往体内灌注蜡油是需要血液流通的,所以极有可能死者在被制成蜡像时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堂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浅色罗裙的女子提着裙摆匆匆赶来,好巧不巧就听到夏茶的最后一句话,当场掩面哭出了声。
随后赶来的才是守门的衙差,似乎是一时疏忽才放进了这位,显得有些无措。白烬无奈,便遣去了他们,起身为君子游引见,“先生,这位就是死者金万财的遗孀徐氏。”
君子游抽出帕子,递给徐氏是想她擦干脸上的泪,不过凑近的时候,他似乎从对方指缝间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很快就被哭泣掩饰,不过他确信自己这双眼睛应该还没花到会看错的地步。
……也是了,换作他是徐氏,被家里的死鬼打骂折磨这么久,都恨不得亲自动手宰了对方。现在金万财死了,她不放几挂鞭大庆三天都算顾及了夫妻情分。
“大人……大人明鉴,虽说夫君酗酒无度,醉后总是打骂我与阿宝,可他清醒时却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闲时会帮我做些杂事,也会请城里最好的先生为阿宝教课。就算家里做的是不光彩的生意,他也会想办法把最好的给儿子,他其实……其实是个好人。”
“可醉酒后就像变了个人,你承受不住他无端的打骂,为了保命只好求助于顺天府,我说的没错吧。”
徐氏点点头,白烬示意她入座,又打发走了有些不安的夏茶,这时候的君子游捧着一沓验尸的结果,分心与人闲谈。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待人又有一种言行可见的温柔,是会让人放下戒心。尤其是徐氏这种没怎么被善待过的女儿家,很容易就被他吸引了去,想套话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夫人,你家的儿子今年多大了,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提到爱子,徐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阿宝年底就要七岁了,长得又高又壮,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大许多呢。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些日子住在城外,阿宝跟着我,也便没空到私塾去读书了,耽误的课业也不知能不能补上……”
这可就说到了君子游的老本行,他立刻想到了从徐氏口中套出实话的法子,并没有急于深问,而是选择了更为圆滑的方式。
“刚巧我曾是教书先生,也住在京城之外,夫人若不介意,令郎耽搁的课业可到我这儿来补习。我就住在南城门外百里处,到时夫人只需对家丁提起是我邀请的贵客即可。”
“您……不是府衙的大人吗?”
徐氏疑惑的望向白烬,后者摇摇头,“夫人误会了,这位是奉皇命调查此案的君先生。”
“奉、皇命……我夫君他……”
“府衙暂不便透露案情,夫人且放心,若生变故,在下定会派人前去告知夫人。”
“如此,便有劳白师爷了……”徐氏白着一张脸匆匆告退,慌慌张张的,明显是在害怕并回避着什么。
看着她耐人寻味的反应,白烬不得不怀疑她与金万财之死有关,去看君子游的表情,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先生,您不觉着徐氏有些可疑吗?”
“现在证据不足,怀疑谁都是一厢情愿的猜测,还是别打草惊蛇,她那边自有我去打探消息,暂不要惊动他们母子。至于其他的调查不可暂停,我有种预感,金万财之死只是迷惑我们的一道屏障,不把两桩案子分开调查,我们永远都摸不着头绪。”
说着,君子游喝干了最后一口茶,把披风的领口紧了紧,绑起丝带时才想起自己吩咐沈祠做的事,“对了,我命人从牢里提审了一个人犯,便是花魁案中那个把绮凰遗体藏在大红棺材里的土夫子。他在京城周边行盗墓的勾当已久,也许知道与此次案件有关的线索也说不定,一定要撬开他的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