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和素锦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那昨夜是否出现在春樱客栈?”
答案也是否定的。
“这就奇怪了,不是你们,屐子也没有失窃,那会是谁?总不会是这几个村里还有另一伙赶尸人吧?”
萧北城想说女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居然蠢到尽信这两个狐媚子的话,君子游还真的是变了。
这种心思多半是出于醋意,好在他没被冲昏头,很快就发现君子游的神情不大对劲,接下来那人也没有多问便匆匆拉着萧北城离开,吩咐驾车的沈祠直接回去他家的老宅。
“这一次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天真以为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凶手,完全被误导进了岔路。世上根本没什么捷径,少走些弯路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不被蝇头小利迷惑。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上这种当……”
回去之后,他便张罗去了最先被害的肖崇家,路上还给人解释:“说起来,那肖崇也没比我大几岁,小时候就在村里横行霸道,不论男女,只要是比他小的都敢欺负,甚至还当街打过李婶儿家的二丫头。我看不过眼就帮人出了头,结果让他给揍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清河及时赶来帮我狠狠打了回去,指不定我都破相了。”
说着,他还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惋惜的咂了咂嘴。
他每次提到苏清河,萧北城都觉着心里不大舒坦,总想岔开话题让他缓缓心情,奈何每次君子游都毫无察觉,回忆起往事的时候,脸上还总是浮现出那种让人舍不得打断他的惆怅神情。
他说:“清河小时候就是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仗义性子,耿直又正直,所做之事无不让人佩服。我曾以为自己与他会是一辈子的交情,到死了都肯挨着埋在对面的坟头遥遥相望,没想到,最后这份感情还是变了质。”
他又哭笑不得的说道:“王爷,其实您已经知道相爷重伤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吧。”
顾虑到他的心情,萧北城垂眸,违心的说了谎,“不知。”
“口是心非,其实那晚发生的事,王爷都是知道的。你明明与清河不合,却没有将他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是不想我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这份温柔与体贴,我该好好感谢你的。”
他笑得让人心疼,萧北城见了于心不忍,“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也是,那不提了,我们来说说肖大眼吧。他从小就作恶多端,所以我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大的是哪个眼,你应该也清楚。”
“啧,文人骂起人来,嘴也是这么毒。”
“嗐,彼此彼此吧。也许是他自作孽吧,从小他就有个羊癫疯的怪病,经常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就突然倒了下去,四肢抽搐着,嘴里也吐着白沫,看起来有够吓人。而肖大爷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肖大眼要是在跟人斗殴的时候犯了病,他就会找到人家里去讹诈一笔钱,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是怕了肖大眼,而是担心会被他那无耻的爹赖上。”
“真是一家子无赖。”
萧北城不免在心中念叨一句“罪有应得”。
“除此之外,他还是很怕高的,以前他追着我打的时候,我只要爬上树他就不敢追了。不过我小时候身子比现在还弱,常常爬上去之后一口气倒不过来就晕了,都得是等我爹把我捞回去。所以听说他是上吊死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平时他可是连凳子都不敢踩的,如果吊死,总得有什么垫脚吧?”
此前没看到现场状况,君子游不敢妄下定论,再者死者与他有些过节,办事也不怎么积极,非得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上门来。
肖家父子死了快一年,家里破败的不成样子,老房子已经塌了一半,茅草铺的屋顶也被大风掀去了,根本不能再住人了。
他们来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在院子角落里挖着土,一听见有脚步声,赶紧把掏来的东西塞进嘴里,见了人便连滚带爬的躲进了从前饲养牲畜的草棚里。
君子游与萧北城对视一眼,有些可怜老妇人的遭遇。
“王爷,这位应该就是肖大娘了,以前肖家父子作恶,她跟着吃了不少苦头,经常被他们父子打骂,还被村里人孤立。可她心地善良,时常会接济路过的乞丐,我爹从前也总会让我拿些鸡蛋偷偷给她。现在肖家父子死了,村里没人管她,一个疯了的老妇人,日子属实难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肖大娘的情况,哪成想对方竟像发了疯似的嚎叫起来,缩在角落里发着抖,嘴里还吐着混了泥土的黑沫,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忍再刺激她,萧北城把君子游拉了回来,刚巧这个时候宿十安也闻讯来了,大致看了眼就明白了状况。
君子游问:“肖大娘如今只剩一人,生计都难维持,为何府衙没有妥善安置?”
宿十安也很为难,“先生有所不知,早在肖家父子下葬以后,我就命人将肖夫人送去了寒山上的尼姑庵。您也知道,女子死了丈夫孩子,一人难谋生计,像肖夫人这样不能再嫁,也没有谋生手段的女子,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皈依佛门,府衙也很为难的。可是肖夫人才去了几天,疯病就愈加严重,伤人毁物的,尼姑庵不好收留,她自己又一再坚持,只好把她送回来了,现在府衙每日都有人按时给她送餐,也算勉强过得去了。”
听了这话,君子游更加难过,好半天才平复心情,沙哑着嗓音继续道:“说说案情吧。”
“这案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单纯的弑父案,杀了肖百川的人就是他的儿子肖崇,犯案后肖崇难抵内心谴责,于是上吊畏罪自尽。肖夫人就是目睹了一切的证人,只可惜后来她神智不清,证词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案子就这么结了。”
“弑父案?”
如果说是肖百川杀子,君子游还能信上七八分,可正如方才他所说的,肖崇不仅患有羊癫疯,更有严重的畏高症,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选择这种方式自杀。
“可我听说,是肖崇先上吊而死,肖百川伤心过度,没几天也跟着去了,怎现在又成了儿子弑父?”
“先生,您别听信村里的谣传,其实肖百川是在肖崇死的当天重伤不错,被肖崇一刀捅了胸口,伤的厉害。可他命大,硬是又挺了几天才死的,期间也说过几句话,不过字字连不成句,也没能当做证词。所以啊,这案子没什么好查的,很显然就是肖崇弑父啊。”
于是君子游看向了院门外缓缓踱着步子,与他隔着足有十好几步外抽着烟的萧北城,问:“王爷,这事你怎么看?”
萧北城不单纯是烟瘾犯了而想避着君子游,更是在观察肖家这几间破房子的外观,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两起都是杀人案。”
“何以见得?”
“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几间房的窗子都是封闭式的木板结构,案发时可是冬季,室内再怎么暖和也没到能把门户大敞四开的地步。肖大娘若没有透视的神力,就只可能是在现场目睹这一切。你认为会有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面前咽气吗?”
宿十安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查案的衙差为了免去麻烦,才为神智不清的肖大娘安排了不实的证词;二,肖大娘才是弑夫杀子的凶手。而这第三,就是肖百川杀子,肖大娘一怒之下,为了给儿子报仇,所以杀害了自己的丈夫。”
的确,这是当前最可能的三种情况,不论结果如何,肖大娘都是涉案的关键证人,若想重查此案,便只有从她口中问出当时的细节。
但显然,肖大娘此刻的状态是很难配合问询的。
萧北城灭了烟,吐了口里的烟雾,走到蹲在一旁的君子游身前,半笑不笑的抬起他的下巴,令他微微抬头仰视着自己,眼里尽是等着看笑话的趣味。
君子游如此了解他,就连他张嘴能吐几个字出来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有些扭曲,眼角也跟着抽动一下。
“噫,王爷,你该不是想……”
“你这身出神入化的绝妙演技,不用岂不是荒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尸姐妹这对npc出现看起来好像没给案子提供什么帮助,不过后来她们还是会占一个关键位置的,悄咪咪预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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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翠娘
萧北城发起狠来,君子游是自叹不如的,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来,他真的是跟人沾边的事一点儿都不干啊!
要从一个疯子嘴里套话,首先要把自己也变成疯子,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他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这是当前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这宁静的下午,君子游解了发带,淘了两把沙土抹了抹脑袋,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了。
他一边换上粗布衣裳,一边对笑眯眯看戏的萧北城说:“王爷,以前肖大眼就是这个德行,经常寻衅滋事,一整就蓬头垢面的。我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肖大娘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吧?”
萧北城心道他打扮的是脏兮兮的,可就他那长相和气质,离着老远自己也能认得出来,如果妄想靠这种演技唬弄一个因为想念儿子而发疯的母亲,根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的演技的确很逼真。
身边这些人里,君子游算是最了解肖崇的了,况且肖大娘发病多年,就是肖崇真的到了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
君子游是不抱希望的去见了肖大娘,还特意赶在天色昏暗,不好辨认长相的时候,操着一口熟练的吴语,偷偷摸摸钻进了肖家的老宅。
这会儿肖大娘已经爬出牛棚,佝偻着身子穿梭在院墙附近已经枯萎的篱笆枝中,手脚都被划破了也全然不顾,一点点挖着泥土,好似在找着什么东西。
君子游在外小声“嘶”了一声,立刻引来肖大娘注意。后者受了惊吓,作势要逃,君子游忙粗着嗓音喊了声:“娘!”
肖大娘这才停下动作,怔怔望向这边。
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阿崇,是娘的阿崇吗?”
眼看有戏,君子游赶紧弯着腰一瘸一拐的跑上前来,把舌头伸的老长,倒与那肖崇生前的德行真有几分神似。
“哎!娘,我可想死你了。”
“阿崇、阿崇,娘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到这边让娘好好看看……”
肖大娘说着便要把君子游拉到亮处端详他的脸,后者很怕露馅儿,便停在原处,扯住了肖大娘的胳膊。
“娘,我还赶时间得走呢,您快点儿,快说说我爹咋样了。”
“你爹,你爹他……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遭报应了!他死了,前胸让人扎了一刀,没救了,死了……死了好久了,娘一点儿都不想他,就想你啊。儿啊,娘就知道你没死……”
君子游觉着这话不大对劲儿,诱导着肖大娘继续说下去,“娘,那天的事你都看到了,是我……是我……”
“不!不怪你!你爹死了纯粹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小贱人现在也已经死了,这件事就这么石沉大海了,不会再有人知道了,你放心……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是娘啊,是我杀了我爹……”
“胡说!是那个狐媚子杀死了你爹,是她……不,不对,阿崇,我的儿……我的儿也死了,你是谁!你是谁!!”
肖大娘的神智突然恢复正常,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把君子游一把推倒,趁着他还未起身,抡起一旁的木棍便朝他头上打来。
君子游虽然毫无防备,却也不至于被肖大娘这样的妇孺重伤,他只是担心自己贸然反击会更加刺激对方,因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勉强躲过这一闷棍。
肖大娘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发疯般嘶喊着朝君子游打来,几次后者都躲过了要害,却也在无意间被碰到了右腿的伤口,疼的再次跌在地上,额上直冒冷汗。
这一次,肖大娘的棍棒也是蓄足了力气,半点儿也不留情,扬手便朝君子游砸了过来。
后者有心无力,也只能扭过头去闭上眼睛,静待一位疯癫的母亲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可他等了半天,棍棒迟迟没有落下,倒是让他疑惑了。才刚睁眼,就觉着几滴温热打在了脸上,抬眼望去,竟是一人隔在身前,替他挡住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击。
“你的丈夫与儿子已经过世多年,当年的恩怨早已尽了,此刻还要向谁复仇呢,收手吧。”
肖大娘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半晌,丢了手中的棍子,两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阿崇,阿崇啊,我的儿啊……我的儿,怎就那么命苦……”
“王爷!”
愿舍身护他的人除萧北城外,还有谁呢?
君子游两手捂住了萧北城头上的伤口,大声喊着“来人啊”,待沈祠跟宿十安赶到的时候,肖大娘已经经受不住打击哭昏了过去,而萧北城则满头是血,听着君子游在耳边哭哭啼啼的,心里烦躁的很。
“你行了,差不多得了,哭一两声意思下就成了,别弄的好像哭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