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元晴借着傅骁玉的东风,与二皇子接触,将太子的消息传给他。他屋内有一个花瓶,每回有消息要传,便将消息贴在花枝底部,将花摆放在花瓶中,祝青松每夜会来瞧,若有花摆放在花瓶中,便会取走那支花。
元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文人,他没有傅骁玉那般的聪明才智,只能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二皇子。
几次接触,祝青松对那个外柔内刚的元晴颇有几分好感。
而今日......
樊桦打开纸条,将里面的消息归类,有用的单独列举出来,准备呈给周峦看。
“左丞贪污受贿,证据以及足了,失去了左丞助力,还有兰妃一事可以做文章......”祝青松轻声说着。
樊桦停下动作,问:“所以呢?”
祝青松抿着唇,说:“元晴撑不住了。”
樊桦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道:“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事情。元晴要为他家姐报仇,要为元家那三十二口人报仇,无人逼迫他,这是他选择做的事情,合该承受虎口脱险不得的代价。”
“难道我们就看着他被太子......”祝青松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不是我们,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莫说一副身躯,就是这一条烂命,能将自己恨不得食肉啖血的人掰倒,也是值当的。”樊桦轻声说着。
祝青松埋着头,樊桦以为他想清楚了,将整理好的信件塞到兜里,刚走到门口处,听到身后的人说:“他还没及冠,樊桦,他与我弟弟一般大。”
樊桦动作一顿,握紧了拳头,指尖将手心掐出了三四个血印,他这才推开门,往外头走去。
皇宫来来往往都是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些自己的弯弯道道,不足与外人道。
文帝秋末时病倒了,朝中大小事务分摊到了周璋、周峦两人身上,连侍疾都是一人一天,一点偏向都没有。
朝中大臣们都拿不准今上的意思,要说属意太子吧,这一天天的也没少给周峦安排事儿,要说属意二皇子吧,也没有把太子的位置摘了给二皇子的意思。
总之,文帝的心只有他自己懂。
周峦走在御花园中,前头带路的小太监活泼得很,不知道在这冷清的皇宫之中,怎么保持这般热情的,总归一路是叨叨了不少事儿,周峦听得稀奇得很,走到长生殿外,从腰间拿出一枚银锭子递给了他。
小太监瞪大了眼,接过后笑嘻嘻地说:“谢谢殿下,您与少将军一般,都是好人。”
周峦挑眉,怎么还有那小白脸的事儿。
小太监自顾自地说着:“上回奴才也给少将军引路去国子监,少将军给了奴才好大一个金锭子呢!”
金锭子......
周峦看到小太监手里头的银锭子,总觉得好似丢了份儿一般,轻哼一声后,从荷包里拿出一颗温润的玉石来,丢给了那太监。
小太监利索地接过,对着光瞧瞧,成色上佳!
他将玉石和银锭子一并揣好,看着周峦的背影还不忘磕头谢恩,道:“谢殿下赏!”
长生殿的门关了,何蕴乐乐呵呵地起身,拍拍衣摆的灰,蹦蹦跳跳地往外跑去。
说来讽刺,文帝住的寝宫叫长生殿。
长生长生,人总是怕死的,巴不得自己平平安安地活到七八十岁才好。取这么个名来,也没什么作用,在这个寝宫住过的人,就没一个人是善终的。
周峦跨过门槛,闻到了刺鼻的药味。
蒋玉站在门边,太监服让他穿着没有一点太监的模样,宝蓝色的薄棉衣,上头绣着好些皇家的暗纹,这是蒋玉独有的赏。
“蒋公公。”
蒋玉回过神来,对周峦行了礼,说道:“二殿下,皇上刚睡过去,您在此歇息,奴才进去禀报。”
周峦拦住他,说:“父皇本就睡不好,难得睡着,让他多多休息。”
蒋玉也不强求,与他一人一侧,站在门外不执一言。
殿中也无旁人,周峦看着蒋玉,说道:“蒋公公伺候父皇......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蒋玉看向周峦,说道:“回殿下的话,该是二十六年了。”
二十六年。
周峦的娘亲厉漱蓉是文帝还是皇子时,便赐给他的。毕竟厉漱蓉有波斯血统,长得不与一般女子相貌相同,高祖不喜此女,便赐给了当时的文帝。
上一辈的事情,周峦并不清楚。不过他也有支持他的臣子,比如右丞张魁。
张魁曾与他说过,高祖是属意武帝的。可周峦却不这么觉得,他一直认为,高祖是属意文帝的。
边关历练,事情冗杂,看上去是在为武帝继位做准备,可每次武帝犯下顶点错误,高祖就会毫不留情地剥去他的权力。
高祖薨得十分突然,是生了急病,只一夜功夫就去了。当时并没有立太子,百官群龙无首,哄闹得不行。武帝以嫡子的身份,继位后火速肃清朝廷,在极短的时间内站稳脚跟。
而后,武帝改祖制、修订律法、再订业税,每一次都打在文臣命脉上,几乎把朝廷中的文臣都给换了个遍。
直到......武帝亲自出征,薨于边关。
周峦觉得不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像是少了一把钥匙,门就在跟前,让他有些急躁。
屋内传来些许动静,蒋玉推门而入,不一会儿出来,说:“殿下,陛下召见。”
周峦敛下心思,进入长生殿内。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周峦眉头轻皱,将桌上的碗端起,说:“父皇用过药没?”
文帝脸颊凹陷,整个人病态得厉害,他撑着身子坐起,笑道:“用过了,端着的......可是虾盅?”
蟹黄虾盅,文帝最爱吃的菜。蟹黄和白米虾,闻着就是浓浓的咸香味道,色泽浓郁且适口。
“虾蟹性凉,父皇还是少用些好。”周峦补充道。
文帝如今食不下咽,吞吐困难,哪怕是自己曾经最爱吃的菜,也只能喝下那浓郁的汤汁,剥虾吃蟹已是不能了。
“你这话倒是耳熟。”文帝拧着眉细想,问,“蒋玉,可是谁有说过?”
蒋玉俯身,答:“陛下,先皇未去之时,常这般叮嘱您。”
文帝伸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般,笑道:“该死该死,真是年纪大了,竟把亲哥哥的事儿给忘了。”
周峦心中大动,坐在床沿边,与文帝说着话,将朝中最近的情况。
文帝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点急迫的意思都没有,只咳嗽着摆摆手,说:“不必与朕说这些,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毕竟啊......以后是你们的天下了,不是吗?”
周峦总觉得文帝有些未尽之语,看着他的表情,却也不敢开口问,叩拜之后匆匆离去。
等人走了,文帝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小蒲扇,慢悠悠地打着,说道:“二十六年了啊,蒋玉,你说说,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蒋玉垂首,没有接话。
文帝闭着眼,小蒲扇扇走了身边的药味,说道:“蒋玉,当初你可怪朕?”
“并未。”
“你连朕说的哪件事都没问,想来还是怪的。”
当初蒋家势微,蒋玉失去做伴读的资格,被匆匆送出宫外。蒋家为了重新振作,将蒋玉再次送进宫中,却不是作为伴读,而是作为太监。金林的俏公子,武艺精湛,俊美无双。如今世人只知道文帝身边那红人太监蒋玉,再也不知当初那壮志酬筹的翩翩少年郎。
文帝比武帝早一日知道蒋玉被送进宫的消息,他心里恼火这伴读日日占据哥哥的时间,便把消息按下来,没有告诉武帝。
等武帝知晓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个正常男人,有报国的抱负,却被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下了药送进皇宫去了势。
文帝紧闭着眼,他仿佛看到蒋玉那血红的眼,嘶吼着朝着他脖颈处掐了过来,猛地睁开眼看过去,蒋玉依旧是那副模样,站在床沿边上,神色冷静,仿佛一潭死水。
剧烈的喘息声让蒋玉看了过来,床上的文帝再也没有了他记忆中那少年的傲气。
军情可以越过朝廷,直接送到文帝寝殿。
将领递上信报,说道:“皇上,边关传来战报,匈奴偷袭。”
文帝出了一头冷汗,接过战报看了一眼,咳嗽着说:“狼子野心,一张契约可是约束不到。传朕口谕,镇国府少将军立即带十万精兵前往边关,不得延误。”
蒋玉动作一顿,问:“少将军前去?陛下不担心镇国府拥兵自重了?”
文帝笑了下,说:“这皇位摆在这儿谁来抢都无所谓,可南朝的地若是让了半寸,周家列祖列宗怕是恨不得食朕的肉。”
蒋玉没像往常那般接话,只是皱着眉,道:“十万军马,已是金林能给的极限。此时支援边关,金林不保。”
战报并未要求支援,文帝匆匆忙忙将这些兵马交置出去是为什么?
文帝的面色衰败,比平常人看上去年老几分,道:“朕的身体你也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了。要看戏,自然要热闹些好,兵马在侧,谁敢在朕面前舞这出戏呢?”
第136章 平菇肉片汤
分离是会让人习惯的。
边关战事并不急,文乐与傅骁玉共骑一匹马,一直到了城外。
送行的百姓不知内情,只知道边关又有战事了,镇国府的少将军又要去往那遥远的边关,守护着南朝,守护着金林。
“祖君和哥哥的能力我清楚,战报送回来是迟早的事,可支援却是可有可无的。”文乐牵着绳子,说道,“十万兵马随我去往边关,金林恐怕会生变。”
傅骁玉点头,他自然知道,宫中的变化盛夏早已告诉过他。
文乐从兜里拿出一枚玉佩来,是蛇衔尾的模样,蛇头咬着蛇尾,看上去并不正派,倒是有着些许的邪气。
“我带你见过杨擎,这玉佩给你,它可以调动守城军,抵挡燃眉之急。”
傅骁玉接过玉佩,收捡好后,抱住文乐的腰,问:“可是将救命的法子都给了?”
文乐并不否认。
成为百夫长回金林时,文乐就做好了打算。他手中有两枚蛇衔尾玉佩,一枚给了周崇,供他打理南岸文家军,一枚本想着给自己,若是金林有变,第一时间带着镇国府的人离去。如今这个玉佩交到了傅骁玉手中,便是把最后一个救命的法子给了他。
傅骁玉叹了口气,挠挠文乐的腰,说:“又要与你分离......”
身后还有士兵,文乐夹着马腹,迫着大毛毛朝前头急行了一炷香时间。
总算是没了让人跟着,文乐与傅骁玉下马,在密集的草丛中亲吻。
秋季露重,衣摆被露水打湿。大毛毛低着头吃草,打着响鼻。
文乐抚摸着傅骁玉的颊侧,肆意亲吻他的唇瓣,似要将他的嘴唇咬下一块去。舌/尖交缠,彼此口中杂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傅骁玉额头抵着文乐的,哑声说:“此次便是最后一次,自此之后,再不生离。”
文乐含着的笑意也带着些苦涩,强打起精神答应:“嗯,自此之后,再不生离。”
兵马远去,傅骁玉站在草丛之中,看着文乐的背影逐渐消失,连最后一点溅起的尘土也回归寂静。
“主子。”
傅骁玉回过神来,掀起衣摆进入马车,说道:“回金林。”
马骋答应了一声,长鞭扇在马屁股上,马车迅速往回赶,与那远去的文乐背道而驰。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寒地冻。
小宅院购置了一点火炭,全是给了主子使用,下人是不能用的,只能面对着越发寒冷的空气直跺脚。
下人们窸窸窣窣说着小话,护院蹲在地上,将拾来的柴火往中间堆了堆,说道:“若我是主子,早就跟着贵人吃香的喝辣的了,何苦受这么些罪。”
一个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小丫头梳着头发,鼻头都红了还固执地穿着一件单衣,露着那窄小的腰来,说道:“你瞎说什么?咱们主子爷是要娶媳妇儿的!”
“娶媳妇儿也不会取你这种人!”护院打量着那小丫头,说,“你日日这般打扮,可见过咱们主子往你身上扫上一眼?主子可是状元,钦点的状元,能是你一个贱籍奴才攀上的吗?”
小丫头嘴巴也毒,轻哼一声看着那护院,说:“那又如何,我就是嫁给主子做个暖房人,也是我的福报。”
护院冷眼看了她,摇摇头往那铝盆中又倒了几个干柴火。
一旁的老嬷嬷摩擦着满是老茧的手指,说:“跟着贵人又如何,到底是攀附他人。”
“别人想攀附还攀附不到呢,你想想看,咱们主子月奉才多少。”护院压低声音,说,“上次贵人来,钟大人后头叫人送来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我瞧了,金银珠宝、墨宝书画,应有尽有!随便拿上一件儿都够咱们老百姓过上一阵好日子的。”
老嬷嬷微皱着眉,似有些不满,说道:“那些东西尽数退回去了,以后别提这岔。”
护院摸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嘟囔说:“可惜了那堆物件儿。”
正说着呢,外头房门打开,钟鑫踏步进来,将这几个讨论着主家事儿的仆人扫了一眼。
“元大人何在?”
老嬷嬷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回大人的话,元大人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他那身子——”钟鑫话在嘴边又摁了下去,道,“这几日元大人宿别的地方,你们拿个贴身伺候的人去收拾元大人的东西,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