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殊一下子慌了神。
林放却道:“气消了?”
他始终保持着握紧余殊的姿势没有动,声音轻柔地像从耳边刮过的暖风。
两个人距离很近,林放一双笑眼里倒映出两个他来。
冰凉的掌心包裹着他的,像是在给自己降火。
濒临极限的气球没碰到硬刺,而是被松开一道口子,将所有闷气都泄了出来。
“对不起。”
余殊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没能遮掩住他眼里的澄澈。
他表情淡淡的,看起来有些难过,像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
林放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改为握住手安抚他。
他只怕余殊始终憋着暗自生气,好在激他一下,将火气激了出来。
“是我不对,我道歉。”林放道。
余殊一抬眼,撞进了林放一汪深海似的眼眸中。
每当注视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眺望他一生都无法走去的海域。
余殊诚恳地望着他,“没有的事,我本来就答应了让你看着办的,不该出尔反尔,还咬你……”
看着林放手边的牙印,余殊有点羞愧难当。
“一点都不疼。”林放声音里带着上扬的尾音。
“真的?”
余殊不信他,抓着林放的手搓了搓,绕着那圈牙印抚摸过旁边的皮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幼稚可笑的事情,要是他有让林放快快恢复的能力就好了。
“嗯,真的没事。”
看余殊一脸天真固执的表情,林放抬手抚了抚余殊的眉毛。
他的小傻子。
余殊不习惯如此亲密的动作,身体颤了一下,却没躲。
林放似乎打算放过他,描摹过他眼周的皮肤后,抬手在他鼻子上点了点。
余殊皱起眉,不解地望着他。
林放温声道:“以后有不开心,或者受委屈的时候,不要自己憋着,都告诉我。”
余殊微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们之前签过协议的,你忘了吗?现在我们领……”林放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已经领证了,身份不一样了,协议正式生效,我会护着你。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的所有物,你都有使用权。”
余殊将信将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条。”
林放一本正经道:“现在补上了。”
第30章
兴许是最近见惯了剧组里林放饰演明衍时眼里藏纳的悲悯万物、坚毅沉着,此刻林放在他身边,身着显年轻的装扮、会与他争执和开玩笑,余殊觉得没什么距离感。
相处起来很轻松。
他抬起手肘撞了林放一下,故意嗔道:“又骗我!骗人领证其心可诛啊亲!”
“以后不敢了。”林放抿唇笑了笑,“亲?”
“就是某宝客服不都这么说吗?”
余殊握起拳头放在耳边,招财猫似的前后挥臂,“在吗亲?”
林放只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些欣慰。
余殊一副教育现代小白的样子,咧嘴笑道:“这你都不知道。”
他手双扒在花坛边,离地的脚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
两个人在外面静坐了会儿,好像时间一下子变得好慢好慢。
街上的车水马龙、嘈杂众生,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余殊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好像可以和边上这个人,静静度过一生。
宁原还在车里等两人。
见二人回去时手上多了点东西,他全程面无表情装聋作哑,做一个称职的司机,对老板结婚的决议没有做任何评价。
上了车,余殊翻开手上的红本本。
左侧写着持证人、登记日期以及结婚证字号,现代印刷术使这些文字看起来冷冰冰的。
相比上一世,余殊贵为皇子,天子钦赐楷书圣手为他们誊写了婚书。
余殊装裱了闲暇时拿出来供描摹,落笔尽是情思。
右侧是两个人刚照的合照。
红底白衫,用色大胆,也很喜庆。
照片上还被打上了钢印,这是盖章定戳的意思吗?
余殊摸了摸照片上的自己,忘了刚刚是因为什么才笑得这么傻气。
而照片上未着饰品、笑容浅浅的林放,依旧是一副醉死人的模样。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林放合照。
将两个人的样貌、神态用这种方式定格,好奇妙。
他们当时是坐在一张长凳上拍的。照片里林放看起来比他高一些,肩膀宽一些,两个人眼里都带着笑。
别人眼里的他们原来就是这样吗?
如果单看照片,他总觉得他与身旁那人,还挺般配的。
像是千年后再相逢的怨侣。
余殊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林放。
不知道是因为感应到了他的动作,还是别的什么。
林放正好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余殊擦过去,看了眼四边形车窗外的天空。
余光里,林放的眼眸好像一颗水晶球,吸纳了日光的璀璨光辉。
他面对自己时,会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吗?
“在想什么?”
从前总端端正正坐着的余殊,此刻坐得很放松。他倚靠在座椅上,扭头看林放:“你说,我们‘这样’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他酝酿了片刻,领证结婚这样的字眼还是很难说出口。
林放故意问:“哪样?”
“就是领了结……”
话一说出口,余殊就意识到是林放在逗他,立马截住话,坐得离他远了些。
车厢里,林放低低的笑声漾了开来。
“不逗你了,坐回来吧。宁原开车不稳,要是撞到脑袋很痛的。”
被一口飞来横锅盖在头上的宁原:“……”
余殊惜命,默默往林放那边挪了挪。
“不过,应该是有点区别的。”林放做出沉思的样子,指腹刮了刮下巴,“虽然我们目前还没公开,但填各种表的时候,婚姻状态那一栏都要填已婚;平日里你和别人相处,也不可太过亲密,每晚都要回家这些。”
话毕,他半眯起眼睛对余殊笑了笑,一副言辞恳切、无懈可击的样子。
余殊点了点头,刚准备把结婚证收起来,就见林放打开手机摄像头,拿着结婚证的左手伸到到他面前。
“拍个照吧。”
不等他发问,林放就解释道:“发给祖父看看,让他宽心。”
原本提前领证就是为了安抚林放祖父,余殊不好反驳,“哦”了一声就拿起结婚证翻开,和林放一上一下摆好。
*
次日午休时,余殊收到一张要填的表。
月底公司要开年会,组织一场外出旅游,需要收集员工信息。
余殊看着表上婚姻状态一栏,回忆起了昨天林放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怪不得他会提到婚姻状态。
呵呵。
草,生了出来。
“余殊,填好没?我帮你一起交给佳佳姐。”许骄阳趴在地上一通写完,凑过来催余殊。
“还没……这个通讯地址填什么?”
余殊三两句打发了许骄阳,让他自己先交了过去。
再三确认身边没人后,他毅然决然地在那一栏写下了“已婚”。
与此同时,负责收集各部门信息表的何佳佳,六年来第一次收到了总裁的那一份。
岭悦员工多,年会活动是自愿参与,交表即可。林总从前除了晚宴到场,从没参加过别的娱乐休闲性质的活动;况且,她记得元旦那天总裁明明是有工作安排的呀……
何佳佳拿起手上这张表,仔细端详起来。
林放,男;
1994年2月17日;
……
视线划到婚约状况那一栏时,她手边的咖啡差点泼了出去。
林放的字写得很飘逸灵动,表格上“已婚”二字却与整体风格相差甚多。
看起来就像是一笔一划、极慢地写成的,仿佛生怕别人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千言万语汇成俩字儿,想秀 ̄へ ̄
第31章
何佳佳魔怔了。
她一时分不清是总裁结婚这件事本身使她震惊,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总裁在秀,还被她抓住了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将林放的信息表照了下来,将其他信息打码只留下一个“已婚”,发到了小群里。
【岭悦22楼军机处】
何佳佳:[图片]
何佳佳:沉默,这张表是林总的
这群里都是岭悦老员工了,彼此知根知底,对公司也有感情,不会外传播对公司不利的信息。这种惊天大瓜在群里分享最合适不过。
不想群里姐妹们似乎没多震惊,而是拉出了早上的一条微博链接给她看。
何佳佳忙了一天,才有功夫点进群,没注意到大家已经热聊了一上午,免疫能力极强。
她戳进微博链接。
【@放放的小仙女:前一秒结婚下一秒塌房,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图片][地址]】
配图是民政门口的花坛边上,站着一身银灰色西服的男人。图片虽只有背影,这身衣服却明显是C家春季新款,若非仿品,国内能拿得到的只有林放。
原本没什么问题的图片,配上博主的文案以及定位在民政局,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何佳佳:“……”
他心目中高岭之花的林总ooc了[手动再见]
配上这张信息表,照片上这张人是林放已是定论。
网友们却不知情。
群里为总裁出柜风波操碎了心的员工正在总结舆论风向。
【粉丝吵了一晚上了,说是实锤其实也不至于,毕竟没正脸就靠这一身衣服?况且,就算总裁是C家代言人,在大街上穿的这么隆重本来就是疑点,万一是仿的呢!而且剧组通告单也显示他那个时间段是有安排的,光就这两点够瞒天过海了,林总牛逼】
【最近剧组快杀青了,粉丝那边抓得紧,应该不会给黑子有机可乘】
【呜呜呜老婆粉落泪了不过林总真的穿这一套去领证吗!也太敢了吧坦坦荡荡,羡慕总裁夫人】
【那年会,咱要凑份子送新婚礼物吗】
【等等,你们就没人好奇那个小妖精是谁吗??】
何佳佳刚打完最后一句话,办公室外就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走进来的,是最近群里常提起的熟面孔。
余家少爷余殊,林总这些年来身边唯一的常开常新的桃花。
不知是他家族背景好、还是别的原因,在他们这些和林放合作共事过的人来看,林放待余殊不一般。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何佳佳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起余殊来。
面庞小、五官精致,是娱乐圈鲜有的骨相美人,长不残的那种,不必靠浓妆撑着就足够吸睛,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况且和其他迷恋林放的小零不一样,余殊身上有种锋利的气质。即使是白T、紧身裤这样随意的穿搭,他面上带着笑,依旧散发着凌驾于人的气场。
以何佳佳毒辣的市场眼光来看,假以时日,余殊身上的气场或许会不输林放。
自进屋起,余殊就被眼前人盯着,一阵心虚。
他还是个不成熟的已婚小gay,没法坦坦荡荡在人前告知这种事。
队友们都集体上交了,他不想假他人之手,只好亲自来交。
又怕和负责人撞上人被调侃,就随意问了几个人,把他们的表要来放在他自己上面。
这样应该就能避免社死时刻了。
“您好,我来交个表。“
余殊将三份信息表递给何佳佳,转身就跑,“再见。“
何佳佳眼睛一眯,直接从表格里翻到余殊那一张,又翻出那条微博里林放身旁另一个男孩的背影。
好的,破案了。
*
网上关于#林放民政局#的绯闻没能影响到余殊。
接连几日,他都忙于二辑拍摄和《山河犹记》谱曲。拍摄方面跟着摄制组倒还没什么问题,就是谱曲对余殊而言比想象中难。
风佑作为监工兼指导老师,一直挑三拣四不大满意,不过最后还是为他引荐了风长卿先生,让余殊将demo发过去。
风先生赞了他的功底和技巧,问题却也很明显:听不出倾诉的欲望,不及先前在风佑面前弹的那曲。
余殊无法反驳。
旧曲谱写时,他对林庭雁情根深种,对身世遭遇惧怕又向往,与此时的平静大不相同。
影片中的插曲,是为了让观众与片中人物更好地共情,是单一角色或群像的基调。
他执意追求技巧和创新,是走岔了路。
为及时止损,当天下午余殊就请了假,赶往影视城。
《山河犹记》杀青在即,不少片段也跟着在剪。恰好邹导今天有段成片要审,余殊便约了一道看。
路上有点堵,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放映室黑漆漆的,余殊一一跟老师们打了招呼,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邹立辉旁边。
他刚坐好,身后有个人戳了戳他。
余殊腰上最是碰不得,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好在他死死憋住才没叫出声来。
余殊头也不回就抬手怼了那人一下。
除了林放,也没人这么幼稚欺负他了。
“小余,你怎么了啊?”邹立辉问。
“没什么,有只臭蚊子。”
余殊借着跟导演说话转过身去,用余光瞥了眼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