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尧抱着苏御下马,把缰绳递给听到声音出来迎接的小厮。
“你们可算回来了,出去都不带我。”铃铛揽住苏御的脖子,一副你不讲义气的模样。
苏御求救地望着李初尧,对于铃铛的自来熟和热情,他真的无福消受。
李初尧笑了笑,意有所指说:“庄秋应该需要你回流烟寨帮忙,顺便告诉他,寨子内部的事,我便不掺和了。”
铃铛愣了一下,不等他说话,李初尧冲小二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准备点干粮,再把铃铛公子的红马牵出来。”
铃铛松开苏御,眯了眯眼睛,“你早就知道。”
苏御站在中间,见两人氛围不对劲,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毫不犹豫站到李初尧身旁,惹得铃铛撅了撅嘴。
“我虽然留在客栈是为了监视你们,但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苏御看了一眼李初尧,见他没生气,反而温和着一张脸,想起李初尧说过——多交朋友的话,他转过身扒拉李初尧的钱袋。
铃铛失落地垂下头。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铜钱,铃铛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抬起头。
“这边事情处理完,我们要回城中了,你到时候可以来府里找我。”
“真的?”
苏御点点头。
铃铛高兴的接过,正巧小二牵着马过来,他快速抱了苏御一下,飞身上马,红马同他的主人一样活泼,不等铃铛发话,已经跑了起来。
只听见铃铛大嗓门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玩的……”
马蹄声远去,红色的背影消失,身边吵闹骤然消失,苏御一时有些不适应。
李初尧握住苏御的手,前一秒还在安慰,后一面立马换上了欠扁的笑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还会见面的,你的铜板给早了。”
苏御身体一僵,瞪着他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初尧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一副我以为你猜到了的模样。
苏御:“……”
他冷哼一声,松开李初尧的手,独自往客栈里走。
李初尧勾唇笑了笑,庄秋这人太聪明了,察觉他对周峰有敌意,立马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不过也无妨,他不是也把麻烦丢回去了吗。
跟着周峰手下做事的人,虽然算不上大奸大恶,但也做了不少鸡鸣狗盗的事情,周峰不在了,这个时候,说服他们种茶,只怕难上难。
有些人,过惯了舒适的生活,想要勤勤恳恳老实生活,肯定会不乐意。
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啊。
苏御察觉人没跟上来,刚准备转身往后看,突然整个人悬空,他惊唿一声,只见某人得逞的露出一个笑。
苏御也跟着笑,不过下一秒,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程卓干咳一声,他身后站着几个身穿便服的人,为首的人一脸正气,气势不凡,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
李初尧一眼便猜出这人是谁了,苏御红了耳尖,拍了李初尧一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除了罪魁祸首本人,双方都有些尴尬。
程卓打破安静道:“初尧啊,过来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老爷。”
李初尧牵着苏御上前,“赵老爷光临,真是令程叔的客栈蓬荜生辉啊。”
被称作赵老爷的人,被一语道破身份,选择性忘记方才不守规矩的轻浮,他正色道:“称唿我名字吧,赵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兄。”
赵年扬了扬眉毛,果然人不可貌相,更不应该被第一眼束缚,说话不卑不亢,既不故意讨巧,也没因为他的身份惶恐,他心中不由对李初尧高看了几分。
程卓已经让人收拾了桌子,备好了茶叶,他冲赵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兄弟,不如一起喝杯茶?”
李初尧点点头,看向苏御,“这位是我夫郎,不知赵兄介意一起吗?”
赵年不由将目光挪到苏御身上,正常情况,换做一般人,定然会让内子回避,但李初尧没有避讳的说是夫郎,也就是说,李初尧并不打算将人养在后院,做一个养尊处优的李夫人。
他忽然有些好奇了,李初尧当真不介意外面会如何说自己吗?
李初尧安静的等他回答,发觉苏御掌心冒了汗,他轻轻捏了捏苏御的指尖。
“走吧。”
程卓和苏御松了一口气,只有李初尧觉得理所应当。
一行人坐下,李初尧习惯性的亲自泡茶。
苏御大方得体坐到一边,丝毫没有插手的想法,仿佛这就是最平常的相处。
赵年不由想起了家中老人常提起的两个人,伉俪情深,携手共进,只是可惜了……
第101章 话说一半
茶壶冒着热气,袅袅往上。
杯中的茶汤呈嫩绿色,荡起一股茶香。
赵年端起茶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并未有什么不同,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程老呈上来的信我看了,你很大胆。”
李初尧嘴角勾起一抹笑,丝毫没有谦虚,“承蒙夸奖。”
赵年手顿了一下,快速恢复正常,“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我想知道更具体的计划。”
“赵兄今天能来这里,证明十分看好这个计划,但为了避免“官商勾结”,我想赵兄还是做好分内之事比较好。”
李初尧说这话,相当不客气了。
但知晓其中利害的人,明白这确实是好意,朝中局势诡谲,稍稍一个不小心,被人捉住把柄,随时都可能掉脑袋。
赵年今日便衣前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商人重利,就算他李初尧将茶叶生意,发展起来,也不过是个商人。
但若被有心人知晓,里面的赵年的手笔,或者李初尧是赵年扶持起来的人,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释的清楚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初尧让程卓去,而不是他前去。
他要的是官府放任不管种茶之事,只以修路为名,便利了民商,因此追究起来,官府反而功劳更大,他不过是捡了便利,让沂南有了可以发展的作物。
如果赵年参与了种茶、采茶、收茶、卖茶,说他不是背后的人,估计都没有人会信,何况李初尧并不打算,参与太多官府的事。
上面的人,可能一时会重用赵年,但也是一个致命的把柄。
只是看权衡利弊后,价值在哪里。
赵年眯了眯眼睛,他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两圈,看李初尧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程卓后背冒出冷汗来,赵年是京城来的,除了他无人知晓,其身后的背景,也不是李初尧一个小小的商人,能够揣摩的,他不禁为李初尧的大放厥词捏了一把汗。
苏御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打量赵年,有点眼熟。
李初尧神态自若,重新为每个人斟了一杯茶,仿佛刚才那得罪人的话,不是他说的。
起初他并未想起赵年是谁,但他忽然记起上辈子,沂南有一位来自京城的官,具体靠什么回到京城的他不知道,但最后被砍头了,原因是和一桩贪污案有关系。
观面相来看,赵年应该不是这种人。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被陷害。
如果不能步步为营,在官场想要升迁,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经商的原因。
寂静的桌上,一时谁都未说话,仿佛陷入了僵局。
苏御在桌下,扯了扯李初尧的衣服,后者鼓励地笑了笑。
苏御深唿吸一口气,突然道:“赵老爷,不知听过一句话没有。”
赵年眉心拧在一起,“请说。”
“入书香听兰训,功成名就出墨院。”
这是十几年前,兰家声名在外时,学子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时兰家老爷子掌管墨书院,定了许多刻苦的规矩,因此为朝廷培养了众多才子能人,墨书院也成了学子们炙手可热的选项。
但也因为这句话,让圣上生了戒心,兰老爷子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能退而守之,从京城撤了出去,不再管墨书院的事。
渐渐地墨书院也没了。
李初尧倒是没听过这话,只是赵年却变了脸色。
“你和兰家是什么关系?”
“兰舟是我生母。”
“难怪……”赵年晃了一下神,说起来,赵家同兰家还有几分渊源,说知遇之恩也不为过,只是当年兰家走的仓促,很多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苏御没想到试探地一问,会让赵年陷入回忆。
他看向李初尧,后者干脆问:“赵兄,可有兰家的消息?”
赵年摇了摇头,当年的事情,他知晓的并不多,何况那时候,他少年意气风发,听了墨书院盛名,也只是觉得,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如果自身不行,即使进了墨书院也没用。
因此他并未选择去墨书院,后来兰老爷子离开,墨书院换了管理人,新规矩一样接着一样,最终反倒适得其反,墨书院的没落,让当时很多人唏嘘不已。
苏御意料之中,以前他太小,记不住地方,后来兰舟没再提起,根本不知道兰家人去了哪里。
刀疤脸虽然在帮忙打听,但也一无所获,他本来也未期待赵年知道什么。
李初尧见苏御面色如常,伸手握住他的手。
苏御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程卓嘴角抽了抽,“赵老爷,那修路的事情……”
赵年点点头,“放心,你的事情我应了。”
李初尧:“多谢赵兄。”
赵年站起身,撇的特别干净,“各取所需。”
李初尧勾唇笑了笑,同样站起身,“也是。”
四目相对,不过半秒便挪开,程卓将人送出去,李初尧坐回原处,慢悠悠重新泡了一蛊茶。
苏御看着他动作,开始翻旧账。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李初尧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进去。
苏御:“……”
等程卓回来,见两人大眼瞪小眼,他走到两人对面坐下,拿起李初尧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两下,一口闷了。
“这边事情妥当了,你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李初尧看向苏御,其实余下的事情,交给程卓和庄秋就行了,至于周峰那边,养好伤还需要一段时日,倒是可以先回去。
程卓一脸慈祥的看向苏御,眼神询问。
“问他。”苏御指了指李初尧。
程卓笑容僵硬,站起身说了一句“我晚点来问”转身走了。
苏御戳了戳李初尧的肩膀,被人一把握住指尖,他疑惑道:“事情超出了你的预料?”
李初尧点点头,“比我想象中顺利。”
“那不好吗?”
“所以要看的好戏,可能只能把场地挪一下了。”
“嗯?什么场地?”
李初尧站起身,将他从位置上拉起身,牵着人往楼上走。
“你别只说一半啊……”
晚上。
弯弯的月牙挂在夜空,周围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闪着亮光,在夜空中做月亮的陪衬。
客栈房间的窗户向下开着,正好可以看见街景。
橙黄的灯笼,映着地板换了一个颜色,李初尧拎了一壶酒,靠坐在窗边,小酌一杯。
苏御刚洗了澡,头发微湿,瞧见他这副风流的模样,披散着头发走到他旁边。
“想什么呢?”
李初尧见他只着了一件里衣,将人抱进怀里,解了外裳将人裹住,脸贴到头发,皱了皱,“怎么不多擦擦?”
说着便抱着人,往床那边走,将人放到床上裹住,拎起一旁的帕子,往苏御头上撸。
苏御敢怒不敢言,睁着眼睛瞪他。
“这样干的快。”
“……”
古代人的头发长,又没有吹风,冬天极不容易干,不多搓两下,散发水气,不知道要自然风干到啥时候。
何况苏御这个身板,李初尧怕他染上风寒。
柔顺的墨发被揉的毛毛躁躁,苏御生无可恋。
李初尧笑笑,用手帮人顺直了,在人脸上啃了一口,“我去洗澡,明日一早回去,今晚早点睡。”
苏御嫌弃的擦了擦脸,缩被窝里去了。
上房的好处便是,沐浴的地方,离寝卧隔了一扇门。
李初尧将窗户打开,冲着隐匿的地方,打了一个手势,过了一会儿,房间里,进来一个人。
“李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我们明日回去了,你让兄弟们将周峰押回城中,皮肉伤好了,便送去南风倌,给老鸨说,好好伺候他“后面”。”
周峰不是最喜欢这种事情吗?他倒要看看,亲身感受了,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来人当然懂“后面”是什么意思,此前李初尧让他们查过周峰。
庄秋还未进流烟寨前,周峰做的恶事臭名昭著,好好的女子和双儿,毁在他手里的数不胜数,庄秋身边名叫铃铛的双儿,便是庄秋在周峰手上救下的。
“是,我这就去安排。”
李初尧点点头,示意他去办。
等他洗完澡回到寝卧,苏御已经睡着了。
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怀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被子裹的紧紧的,露出一张小脸,唿吸声均匀。
李初尧伸手碰了碰苏御的脸,被习惯性的蹭了蹭,李初尧笑了笑,掀开被子一角,刚躺下,苏御自然而然滚进了他怀里。
托着人的头,将手臂放到苏御脖子下,另一只手绕过腰放到人后背上,怀里的人动了动,又靠拢了两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