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议事厅里,叶航和其他几个人似乎等了很久,在邢新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如坐针毡。
看见邢新领了个人进来,他急忙迎上去:“王。。。。。。”
走近发现是燕离,他猛然住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低低喊了声:“燕大人。”
燕离微微颔首:“邢大人。”
等他落座,叶航一把抓过邢新,两人嘀嘀咕咕了几句,他没认真去听,唯有一句话可以入耳:“王爷说了,燕离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于是他难得主动开口问:“几位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叶航和邢新对视一眼,咳了咳,心急火燎地问:“王爷说周临学通敌叛国,此事是否属实?”
燕离有些吃惊,但别人肯定看不出来,虽然不知道主子哪里得出的结论,但这并不妨碍他跟他站在同一方:“是。”
另外有人问:“可有证据?”
这种事,不论放在何人身上,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们也不是想替周临学申辩,只是他们来之前明明只用治理水患,若是查出通敌叛国之人,这一趟就不是那么好回去了啊。
证据?燕离坚信薛浪绝不是空口白话之人,于是两眼瞎的燕离为了配合薛浪,寒声把问题扔了回去:“证据?证据王爷不是给你们了吗?”
“这,”邢新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说,“几柱安神香,能说明什么问题啊。”
因为实在不了解厉王的脾气,他们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厉王若真想把周临学往死里整,大可蹑影藏行,何苦连累他们这些小官跟着调查。
燕离闭着眼,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宁错杀,不放过,武安是重城,若真让大楚在此撕出一个缺口,你们,担得起吗?”
他威慑的眼神扫过底下的众人,不怒自威,跟薛浪学了个十成十的气势。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皱着眉头不满:“可是禁卫搜遍了周府,什么也没找到,会不会是王爷太大惊小怪了?”
“不会。”燕离想也不想地反驳,细长的手指有规律的叩响圆桌,看起来像在思考,有人屏息以待,有人不屑一顾,除非他能说出朵花来。
而他确实是在思考,那天晚上的事情。
半晌,他才平淡地陈述:“那天晚上,有人引我去后院放官银的地方,因此耽搁了时间,缠斗中,我发现有人将官银运走,那些人动作很快,我追上去时,已经不见了,所以我猜想,这伙人应该是周府的人,否则不会对这里如此熟悉,他们打的私吞官银的心思。”
头一次听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的燕大人说了这么多话,屋子里的人还有些惊讶,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却更让他们难以置信。
有人想起周临学早上的供词,不相信地说:“可周临学说他也是为了保护官银,被歹人划得一身伤。”
燕离眼神不变,只道:“我去的时候他不在那儿,至于之后,我不知道。”
这样说,就算周临学真的去找了官银,也有可能是因为想私吞银两,与另外的人打斗之中被打伤。
邢新脑筋要转得快一些,打破沉默问道:“所以燕大人认为,周临学想私吞官银?”
燕离点点头:“正是。”
看有人还不赞同地想说什么,他便抢先一步继续说:“但不全是,我们刚来的晚上,周临学吩咐小厮在王爷房里燃香,而最后进王爷房里的人,作大楚打扮。”
此话一出,分量更实,想反驳的几人几乎瞠目结舌,信了大半。
但其实燕离是编的,哪有来大庆的探子还穿大楚的衣裳,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多注意他吗?
这么说,是为了树立薛浪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也为了给他们提个醒,王爷厉害得很,料事如神,劝他们别不知死活地撞上去了。
蓦地,有人找了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发问:“燕大人,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小厮的动作,为何还任由他们对王爷下手?”
燕离闻声望去,是个同薛浪不对付的人,他一问,其他人的视线就压了过来,有怀疑有警惕,他都不在乎,淡定地说:“王爷愿以身犯险,不如你们去劝劝?”
想到厉王那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们摆了摆手,连声道:“不敢不敢。”
看这里的人都被忽悠住了,燕离搁下茶杯,弄出点声响,等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吩咐道:“搜不到就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其他证据搜出来,周临学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带过去审,若禁卫办不好这事。。。。。。”
他沉吟了会儿,削尖的下颌微微绷紧,冷声说:“便交给我手下的影卫,贺少堂,你亲自去审,把那个周小公子提到周临学面前,两个人面对面地审。”
贺少堂善使鞭,掌刑罚,他手下的家伙没有能精神正常地出来的。
黑衣男人领命而去,叶航紧皱着眉头,想说动私刑不对,燕离若有若无地看着他,说:“叶统领,我们厉王府办事,有我们的规矩,还请不要插手的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这头骆驼正吃着最好的青草。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薛浪还是个战功赫赫的王爷,别说动刑了,就算厉王府要整死周临学,他们都无话可说。
燕离的气势拿捏得很到位,前一刻还目中无人,下一瞬就缓声问他们水患治理得如何,仿佛之前那个雷厉风行的人不是他。
于是被吓住的大人们强行被拉回正题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如何治水以及安置百姓,偶尔还要吵得面红耳赤。
燕离安静听着,他不太懂这些,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由头发挥,如果能解决好这件事,主子便不用多费心了。
讨论到重建房屋时,有人担忧地发问:“燕大人,那批官银丢失了多少?”
燕离摇头,他意识到主子有危险之后,就急忙赶了回来,根本没去管大开的箱子。
叶航及时叫人去查看,邢新同样面有忧色,说道:“武安城比我们想象得毁得更多,加固堤坝和修复房屋要花去大半银子,再就是田地,灌了水,明年恐怕都无法耕种,这对百姓是个噩耗,所以必须有一笔银子专门接济他们。”
如果官银丢失过多,无法及时交差,他们都要掉脑袋。
有人接着邢新的话说:“从武安逃出去的那些人,等水患治理结束之后,恐怕还要回到这里,到那时,他们如何安顿又要花去许多银子。”
没钱难倒英雄汉,一屋子要溢出的忧虑,让燕离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随后想了个粗暴的办法:“把周府抄了,银子充公,再找城里的富绅募捐,有多少凑多少。”
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为这些愁白了头的文人们打通了一个思路,一想到周府充公能让他们及时交差,燕离先前的所作所为都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而且,他这么一上午说的话,比厉王这几天加起来的都多,上头的不爱说话,让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拿主意,这影卫大人虽说脾气也不好,但总归是个爱说话的。
燕离对他们的误解尚且不知,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自此一事,燕离被迫从幕后站到了台前,成了薛浪的传声筒。
10、第 10 章
今天的武安也是雪花纷飞,燕离因为身负重伤不得调用内力,又因来得匆忙而穿的单衣,导致他一出门就冻得走不动路,嘴唇青紫。
清晨走得急,倒不记得冷不冷了,他打定主意,回去就找件厚衣裳穿上,这天太冷了,越到后面越冷。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也念着主子说的不能离开院子,燕离跟他们告了辞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可惜还是回去晚了,薛浪已经在院里了,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花架下面,这种花是北方特有,盛开于冬日,花朵多而大,有红有蓝,一簇一簇的很是讨喜。
人比花娇,说的就是厉王殿下,他的风流是刻在骨子里的,便是不修边幅地束着一头乌发,凌厉的气质还是令燕离心头微动。
他疾步到薛浪跟前,跪下请罪:“主子。。。。。。”
不过脑子的请罪辞还没说出口,薛浪就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大氅裹住他单薄的身子,让他坐在腿上,气笑了:“本王在这里担惊受怕,你倒好,能下地了就往外跑,还穿得这么少,骨头都给你冻僵了。”
他抱着燕离,感觉就像抱着一坨冰块,尤其是看见他不自觉发颤的肩膀时,心疼坏了,赶忙把人冻僵的手揣进怀里,责骂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燕离通体寒凉,脑子发热,只觉得主子要把他的心都吓出来了,他没挣开,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珍惜,于是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同薛浪说了上午发生的事。
薛浪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盯着燕离形状漂亮的下颌猛瞧,看得不得劲,干脆卸了他那个碍眼的面具。
燕离讲得好好的,被他一打岔,对上他盛满慵懒笑意的眼睛,顿时忘了自己上一句说的什么。
“你说邢新摆着个苦瓜脸,然后呢?”薛浪好心提醒他。
燕离抿了抿唇,移开眼继续说:“嗯,然后他说安神香不能算证据。。。。。。”
听着,薛浪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绷不住伏在燕离肩头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抄家充公!本王怎么没想到如此绝妙的借口?”
他细细斟酌燕离的每一句话,回过味来,乐不可支,一点也不担心什么官银丢失,百姓流离了。
“那些老家伙,早该听本王的话老实做事了,这下可好,被本王的影卫大人骂得狗血淋头,活该!”
薛浪吐出一口浊气,畅快极了,戏谑地笑着问燕离:“不过,本王倒想亲眼看看燕离舌战群儒的场面。”
沉思了一会儿,燕离对上薛浪期待的眼神,难为情地说:“属下把几位大人找来,给主子演一回?”
薛浪怪好笑地摇摇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一根筋。”
燕离轻轻抓着他的里衣,防止自己掉下去,同时无辜地眨巴下眼睛,不是主子说想看吗?
薛浪心中有了考量,佯装不知他的小动作,好奇地问道:“你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啊?”
一口一个王爷,还要动私刑,像极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目中无人,骄横得可爱。
偏偏薛浪就喜欢他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个终于愿意发光的小太阳。
燕离偏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又连忙偏回去,低声说:“属下知错。”
“嗯,”薛浪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撑着下巴,居然答得很认真,“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燕离没想到薛浪真会向他问罪,双腿一撑就落下地,被薛浪一胳膊又给捞了回来,好气又好笑:“怎么?犯了错就想跑?”
“属下。。。。。。”
要论他一上午犯的错,那可多了,从何认起倒是有些令他苦恼。
薛浪揪了一把他的脸,左手伸到他膝盖下面,把人捞进怀里,抱着进屋,外边太冷了,还在飘雪,冻坏了可咋办。
上次燕离是晕过去的,这次清醒得可怕,浑身骨头都好像商量好了要各做各的,颇不听他的调动,于是他橡根木杆一样僵直地摊在薛浪双手间。
薛浪这一上午笑的肚子都痛了,乍然看见他的身体反应,差点笑得把人摔下去。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像什么?”
“冬日里的湿帕子,在夜里冻了一晚上,拿回来的时候就是你这样。”
燕离试着想象了一下那种帕子,发现确实挺像,顿觉尴尬,然后他努力把腰和小腿塌了下去,至少主子抱起来不会那么奇怪。
屋里炭火正旺,燕离被放进暖和的被窝里,苍白的脸色总算慢慢红润起来。
薛浪努力遮掩笑意,坐在桌边喝凉茶,茶杯抵在唇角,一想到燕离对别人“颐指气使”,对自己就唯命是从的小可怜模样,他就控制不住想笑出声。
燕离掀开被子,下来床时牵扯到了伤口,本打算一声不吭,瞥见薛浪憋笑快憋晕过去了,但他怎么琢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笑了主子,只得无奈地出声“解救”他。
“嘶。”
“怎么了?”薛浪果真“中计”,忙放下茶杯过来关心他,“伤口疼?去床上躺好。”
燕离一只手搭在薛浪送来的手臂上,抽了抽嘴角,冷冷地说:“主子想笑便笑吧,不必顾及属下。”
薛浪紧紧抿着唇,眼里尽是笑意,怎么办,惹恼小狼狗了。
在他思考如何补救的时候,燕离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薛浪见状一把掀开他的衣服,果然,纱布上渗出了一大片血迹。
他这下不笑了,转而去拿药和新的纱布,戳着他的额头骂:“不长记性!”
燕离仰着头任他撒气,露出脆弱的脖颈,轻声地说:“属下知错。”
薛浪真是被他搞得没脾气,温柔地揉了一把他的发顶,说:“知错不改,惯的你。”
他动作小心地替燕离换了药,一抬头就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眉目柔和。
药里有助眠的成分,是他要求御医加上的,燕离这个身体状况不适合再跟着他到处跑,恐以后落下病根。
端着泡了纱布的血水出门时,小厨子提着食盒刚好迎上他,于是他把水盆交给门口的下人,让他守着等燕大人醒了再叫他用膳。
午膳已被他挥退了一次,这会儿过了两三个时辰,府里的厨子生怕怠慢了王爷,炒了几个小菜,送来给王爷饱腹,只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薛浪一点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