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云愣了愣,说:“你不能去。”
“为什么??你是不是要去见太子?”尉迟远吼道:“越王府我也不能去,太子的礼我也不能收,啊!现在出去还不带上我了,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人是越王殿下的心腹么。”
尉迟远的话更像是委屈,季青云心软了,拍拍尉迟远的胸口,语重心长的说:“不是我不让你去,礼也不是我要你不收的。”
“就是你,就今早你才说的。”
“……”季青云无奈道:“好吧,礼你可以收,收了你就是太子的人,以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得做,你做了,就有把柄在他手上,你不做,他就想着法子整你,你现在必须孑然一身,让太子觉得还有挖你的可能,这样你才是最安全的。”
“哼!”尉迟远哼了声,两只手交叉在胸前。这些道理尉迟远都明白,但还是受不了心里的这口恶气。
尉迟远是个顺毛驴,季青云见他还不肯低头,笑了笑,拍拍他的胸口,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安抚道:“乖哈。”
季青云的唇刚碰到尉迟远的脸,尉迟远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倒竖,他打了个哆嗦,不情不愿,说:“那好吧,听你的。”
第六十八章 :私会
逍遥亭位于西市和东市正北的满堂山山腰上,从逍遥亭上可以看到半个京都城。此时已经没人愿意上山了,因为今年的雪量比往年翻了几倍,山路难走,此刻又开始飘上了雪。
亭子中站着三个人。站在靠近亭子出口的人穿着普通藏青色外袍,外面披着厚重的狐裘披肩,是季青云。季青云虽然穿的厚重,但是脸仍被风吹的发红。
站在他身前的人披红帔紫,头戴七珠王冠,这人便是太子段辰良。段辰良的近侍罗杀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剑。罗杀是个外邦人,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的蓝色眼睛。
段辰良挥了挥手,让罗杀去亭外候着,他走到崖边看了几眼京都城。虽然大街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但是房头的雪仍是厚厚的一层,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白雪之下,只有城中到处挂着灯笼红绸,给京城添加了几分人味。
段辰良被风吹的有些脸发麻了,他回过头来,看到季青云比他更狼狈,即便是带着狐裘帽,也冻得瑟瑟发抖。
段辰良把手中的暖炉递给季青云,说:“我约了你在戌时见,你这么急着见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季青云毫不客气,接过暖炉,把脸贴在炉上,说:“确有急事,而且事关太子的声誉。”
段辰良一挑眉,有些不相信,但是又不全然是怀疑,他问:“与我的声誉有关?什么事?”
季青云叹了口气,皱着眉,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段辰良见他为难,说:“但说无妨。”
季青云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越王遇刺……”
“什么??”段辰良对此事毫不知情,还没等季青云说完,他惊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险些从亭中跌落下去。
季青云伸手要拉,眼前突然一黑,近侍已经跑了过来稳住了段辰良。段辰良抽回手,瞪大了双眼,问:“他遇刺?????他的伤口不是流失所伤???”
季青云打量了几眼段辰良,看他惊讶又惶恐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季青云摇头,说:“不是。”
段辰良想起那日段石玉在忘忧殿外与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沉下脸,问:“这与我有关?”
段辰良并非全无智谋,季青云也不再去兜圈子,直说道:“越王被刺,刺客已经抓到,但是刺客的供词上,是太子殿下指使杀手刺杀越王。”
“我????”段辰良握紧拳头,眼神游离,似乎是在脑中一遍遍的筛选,这嫁祸给他的人到底是谁。
没等他想到,季青云又说道:“供词已经签字画押,但是越王一直不肯把供词呈上。”
“……”段辰良听得此话,反过来打量季青云。季青云不卑不亢,抬眼注视着段辰良。
许久,段辰良笑了笑,说:“听闻先生先前在流贼高詹手下谋事,后来投了我那越王弟弟,还把自己的师弟也拉拢过去,为越王谋事……”
季青云知道段辰良在怀疑他,他更加笃定的目光注视着段辰良,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段辰良撇了撇嘴,把季青云的脸反反复复打量了几遍,问:“先生为何又愿意委身于我呢?”
季青云的的脸色“唰”的变了,有些不服,有些尴尬,还有些认栽的模样,说:“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这话明摆着是看错了段石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交往久了,才觉得段石玉这人并不是什么明主。
段辰良得意的一挺胸,问:“我那越王弟弟,有什么不好?”
季青云瞥了眼段辰良,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但是并没说段石玉到底有什么不好。
段辰良呵呵地笑,走过去拍了拍季青云的肩膀,态度强硬,说:“我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刺杀越王的刺客我会交于廷尉处理,不消半日,就能让他们说出实情。”
段辰良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廷尉平内的姚梨花是出了名的酷吏,这人虽然是个女儿身,却酷爱研究刑罚,兴许是三世廷尉的出生有关,暗地里大臣们都称她为“铁梨花”。能从这个铁梨花手里过上半招,就已经算是个硬汉了。
季青云说:“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当然能撬开那两人的嘴。”
“有铁梨花,自然不难。”段辰良昂着首挺着胸。
季青云笑了笑,说:“如果那那两个罪犯还活着的话。”
段辰良眼皮子一跳,霍的睁大双眼,脸色变得青白。
两个刺客死了,但是他们死前已经签字画押,招供刺杀段石玉是段辰良指使,要是供词呈上经来,没了人证只有供词,那他就是怎么喊冤也无能为力了。
虽然他贵为太子,但是刺杀皇子一事可不是贪污受贿那么简单了,而且段石玉军功累累,即便他出生不详,那也是皇帝的儿子。
第六十九章 :段瓷杉
段辰良出了一身的冷汗,在亭中来回踱步,几乎要把季青云看的眼晕。
季青云说:“这事并不是全无转机。”
段辰良停下来,望着季青云,脸色缓和下来,用商量的语气问季青云:“先生,有何高见?”
他的语气松软了许多。起先太子只是想让段石玉身边无人可用,并不是真的想用季青云,但是此时,只能在季青云面前低下头来询问。
季青云听他的语气,好受多了,拢了拢袖子,说:“刺客畏罪自杀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太子只要当作那两个罪犯还没死,命人把罪犯压至京都,再严加防范便可。”
段辰良没明白,这人都已经死了,还压到京城来,那不是明摆着想把事情闹大么。现在段石玉没提到这事,到时候罪犯一压到京城,段石玉想不说,那都瞒不住。
季青云看出了段辰良的顾虑,说:“今夜太子家宴,你先提及此事,并说那刺客没有招供,正在押运京城,明日,一定会有人在半路截杀。”
段辰良仍是不懂季青云的套路,紧盯着季青云。季青云略躬了一下身,势在必得,说:“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段辰良说:“你是说,这幕后指使的人……”
段辰良没把话说完,季青云点了点头。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段辰良冷哼了一声,招手让罗杀过去,在罗杀耳边小声的耳语了几句。罗杀点了点头,抱拳道:“是。”
段辰良对季青云说:“这事交给他,没问题。”
季青云并不在乎这事是谁做,他只要结果。
山下不知道哪户人家吃上了饭,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接着京都一下就热闹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
随从匆匆忙忙跑过来,说:“太子殿下,该回宫拜贺皇太后了。”
“嗯。”段辰良挥挥手,打发随从下去,他拍了拍季青云的手,从他身边过去。
季青云回身看着走远的段辰良,捏了捏暖壶。
除夕这天,最忙的莫过于皇上。虽然朝臣们这日有假期,但是还得进宫给皇帝送贺礼。皇帝从一早睁开眼,眼前就人流不断,接着又要祭祖,一直到了酉时三刻才忙完,最后一项便就是去拜见皇太后,然后再举行家宴。
按礼制,后宫众妃不能与皇帝皇子一起赴宴,需要与皇太后一起过除夕。皇帝皇子和后妃都需要先来拜见皇太后,所以太后住的永乐宫便是这一日最热闹的地方。
段石玉先去了侧宫拜见了母亲,接着也随着母亲过来给皇太后拜贺。
永乐宫已经挤满了人,各个嫔妃皇子都趁着这个时候和皇太后套近乎。
皇太后年迈,眼睛不好使,看到段石玉进来,哎了声,对着段石玉招手,乐呵呵的说:“儿啊,你过来过来。”
蔓瑾吓得一哆嗦,拽住段石玉的胳膊,不让他过去。段石玉已经一年没见过这个老太太,甚是想念,想要上前,但见到母亲担忧的眼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呵了一声,握住皇太后的手,说:“母亲,儿在这呢?”
“啊??”皇太后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几眼身边的皇上,又看了眼段石玉,傻呵呵地笑,他一笑,一众后妃也附和跟着笑。
皇上瞥了眼段石玉,给段石玉使了个颜色,让段石玉上前来。段石玉赶紧过去,握住皇太后的手。
皇上说:“我这几个儿子当中,也就你最随朕。”
“像!”皇太后拍拍段石玉的手,笑道:“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瞧这眉眼,呵呵。”fbjq.
蔓瑾跪坐在左侧靠门的席位上,战战兢兢,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段石玉。皇上看了几眼段石玉,又看向蔓瑾,两人眼神一对上,蔓瑾赶紧低下头。
这时段辰良携着一股寒气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跪在堂前,喊道:“给太奶奶请安!”
皇太后松开段石玉的手,看向段辰良,又笑眯眯的招手让段辰良过去。段石玉赶紧退下,坐回到母亲身边。
原本乐呵呵的宴席上,安静了片刻。皇后瞥了眼段辰良的母亲,贵妃茯苓,翻了个白眼,给段瓷杉使了个眼色。
段瓷杉会意,赶紧跟着段辰良一起,簇拥到皇太后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皇太后哄得嘴都合不拢。
尤其是段瓷杉,段瓷杉长得随母亲,一脸的嫩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虽然是男儿身,却长得十分讨喜。
第七十章 :蔓瑾
蔓瑾看了眼上座假笑的一群人,面无表情的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段石玉,问:“伤口还疼么?”
这个女人韶华易逝,大好的青春耗费在了深宫里,此时她已经不再年轻了,眼角爬上了皱纹,目光却温柔似水。
段石玉碰触到母亲的目光,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说道:“不疼了,母亲放心,伤口已经结痂了。”
“嗯。”蔓瑾点点头,勉强勾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握紧段石玉的手,温暖的掌心覆盖在段石玉粗糙手上。
段石玉道:“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做。”
蔓瑾摇头,说:“你什么都不要做。”
她的话语中带着恳求。她不过是个庶四品的妃,无地位没有靠山,想要在这暗流涌动的宫廷内活下去,只能畏首畏尾,做个缩头乌龟。
段石玉知道母亲想要保护自己,他点了点头,说:“母亲安心。”
蔓瑾叹了口气,看向段石玉。段石玉已经长大,长成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不像儿时那般柔弱,眉宇之间确有几分像那位皇帝年轻时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出于母亲的爱,蔓瑾都觉得想比其他几位皇子,段石玉更优秀。这样的男人,不应该蠖屈蜗潜。
蔓瑾心中满是不甘,可她又不知道该怎样改变现在的局势。她眼里噙着泪,脸上全是对儿子的愧疚。
段石玉叹了口气,捏了捏蔓瑾柔弱无骨的手,小声道:“母亲莫要难过,这个时候,该开心才是。”
“嗯。”
段石玉拍拍蔓瑾的手,摆出一副笑脸,看着上座的几位,像是已经融入到了这其乐融融的画面中。蔓瑾心思复杂,赶紧擦了擦眼角。
一场作秀持续了一个时辰。内侍已经在忘忧殿摆好了另一份家宴,让皇帝和自己的儿子们单独聚饮的宴飨。
不管是上到及冠还是下到黄口的皇子,这时候都必须离开母亲。
此时又下起了大雪,雪中夹着寒风。段石玉离席,跟着内侍去了忘忧殿。
忘忧殿比长乐宫冷清了许多。女人们都擅长演戏,即便是互相看不上眼,表面上也会装出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更何况是在皇太后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摆脸色。
但是皇子们就不一样,自幼有母亲庇护,又贵为皇帝的儿子,不开心了就是不开心,不喜欢那就不给你好脸色。
那些还未束发的皇子先不提,最不合眼的两位便是齐王段瓷杉和太子段辰良。齐王段瓷杉养在皇后膝下,皇后贵为后宫正超品,齐王理应当上太子,但是太子之位被段辰良夺了去。而皇后的父亲,国舅萧衷令,是朝中正一品左丞相,太子多次给萧衷令示好,萧衷令都给回绝了,段辰良早就对此耿耿于怀,觉得他们这一家子人都想翘他的储君之位。
两人都在上座,一左一右,互相不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