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苦陀走过去,轻声道:“有人来报,陈平失守了,徐州……又没了。”
“嗯。”皇帝叹了口气,语气平淡,问:“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苦陀摇头,说:“陪葬的尸体都已经……已经装好了。”
“哎……”皇帝当时怒火攻心,才说出这样的话,要那些副将陪葬,现在冷静了些,才觉得有失偏颇,但皇帝的命令,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告诉越王,他不用来吊丧了,直接去徐州吧。”
“是。”苦陀躬身推下。
……
段石玉穿上了缌麻丧服,坐在院子里,他的表情木讷,听完了内侍的口谕,挥了挥手,将他赶出去。
他没敢去细想,木头一般骑上了马,把半块虎符踹在怀里,去了蓝田大营。他只领走了五十人,带着这五十人埋伏在北门。
北门禁军统领陈礼被尉迟瞰换下来,尉迟瞰守在北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吴王穿着丧服只带着一队侍从从北门外赶来。
他刚到城门口,看见守门的是尉迟瞰,察觉不对,刚要开口发问,段石玉带着50个伏兵冲了出来,堵住吴王的后路。
吴王两脚一软,但是佯装镇定,吼道:“越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石玉跨坐在马上,战马躁动的踱着马蹄。段石玉拍了拍马颈,冷声道:“吴王,你豢养刺客,刺杀太子,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吴王一挑眉,笑道:“这话,有凭有据么?”
段石玉抽出一柄断箭,说:“还有……刺杀皇子未遂。”
吴王眯着眼,甚是冷酷,说:“这话得有凭有据。”
段石玉不多言,抽出弓,搭箭上玄,直指吴王。吴王嵴梁骨涌上一股凉意,他僵硬地后退半步,喊道:“你这是要公然射杀皇子么越王!!!”
段石玉冷笑了声,放下弓箭,盯着吴王。
吴王见段石玉收箭,暗自松了口气,他自以为段石玉只是在逞强。皇上刚死了一个太子,如今段石玉要是在这把另外一个皇子也杀了,那他的后路也可想而知,况且这位越王在宫中无权无势。
吴王得意的站直身子,昂首阔步,往段石玉面前走,说道:“越王老哥,也是来抢储君之位的?”
战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躁动不安。段石玉勒紧缰绳,说道:“储君是谁的,不重要。”
“不重要?哼,越王老哥真会说话,可话说的再漂亮,也没用。”吴王揣着双手,笑道:“我们都一样。”
段石玉道:“我们不一样。”
吴王露出嘲讽脸,笑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为了这个位置,可惜,即便是太子死了,也轮不到你!”
段石玉道:“都安司已经查处,御史大夫宋玄礼豢养刺客。”
吴王嘴角抽搐了下,随即恢复淡定自若的模样,笑道:“御史大夫豢养刺客,与我有什么关系?”
段石玉眯着眼,抬弓搭箭,说:“等你死了,就和你有关系了。”
“你………”吴王见段石玉眼中寒光肆意,忙后退。这时京师护卫营的张小衍带着人马巡逻,恰好经过此地。
吴王赶紧唿救,喊道:“越王谋……唔。”
段石玉毫不迟疑松开手指,箭矢携着风声,插进吴王的嘴里。吴王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段石玉手指有些发抖。身后跟着的祁王爷家中门客催促道:“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杀了他!”
段石玉不敢多想,他怕再细想下去,自己不忍心再动手,从箭筒里抽出第二支箭,射向吴王的心口。
吴王到死也不敢相信,段石玉真的敢动手杀他,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了,随着心脏的停止,吴王扑通一声仰倒下去。
吴王的近侍吓得不敢不动弹,他看着段石玉,尿顺着裤管躺了下来。
段石玉收回弓,看着他,说:“你走吧。”
那近侍赶紧匆忙逃走。
那近侍跑回来了吴王府,吴王夫的护卫匆匆跑向北门,可此时段石玉已经进了宫,吴王府护卫碰上了前来的东宫护卫,两方相遇,便是一场混战。
执金吾还愣在城门口,满脑袋问号。
苦陀匆匆跑到东宫。皇帝已经站的双腿发软,他刚要出去,与常侍撞了个正着。
苦陀赶紧跪在地上。
高高在上的天子彷佛一下老了十岁,眼下肿胀发青,他有些发不出脾气了,问:“何事这么匆忙?”
苦陀嘴唇打颤,抬起头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在皇帝身边侍奉了几十年的老太监双眼含泪。
皇帝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他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叹了口气,问:“是不是吴王?”
苦陀点头,可话还没说出口,段石玉便带着吴王的脑袋,领着一群禁卫闯了进来。
皇帝一瞬见瞳孔聚缩,踉跄一步,险些瘫倒在地。常侍连忙爬起来,扶着皇帝。
段石玉咬着牙,说:“吴王刺杀太子,预谋犯上作乱,儿臣特来护驾。”
皇帝指着段石玉,手指颤抖,问:“吴王刺杀太子?”
段石玉还没回答,守在灵柩前的竹苓跑了出来。平日里清淡如菊的女人再也不能平淡面对一切了,她有些疯癫,笑着问:“吴王死了???吴王死了??”
段石玉道:“吴王刺杀太子,已经被伏。”
“哈……”竹苓跑过去,把吴王的脑袋抢过去,她双眼癫狂,哈哈大笑,把吴王的脑袋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皇帝大怒,吼道:“拖回去!!!”
侍女匆匆跑来,将竹苓拖回房内。竹苓尖着嗓子哈哈大笑,喊道:“蔓瑾啊蔓瑾,你养了个好儿子!!!”
皇帝浑浊的眼睛蓄着泪,他知道主动权已经在段石玉手上,此时的皇帝才清醒了一些,问:“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便去正殿说吧。”
段石玉:“是。”
已经过了早朝,大臣又被叫到了正殿。皇帝还没来,大臣们交头接耳。宋玄礼双腿颤抖,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皇帝被常侍扶进了正殿里。此时的天子威严尽失,步履蹒跚,憔悴的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踉跄着坐在龙椅上。
段石玉穿着玄甲,走进正殿,站在朝臣中,双目如炬。
右丞相萧衷令眯着双眼,一声不吭。
段石玉说:“都安司府张伦查的此事。”
朝中有些人还不知道查的什么事,又开始交头接耳。皇帝揉了揉额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痛苦,他颤着声,说:“上来吧。”
“是。”
内侍把都安司府张伦请了上来。都安司府张伦单膝跪地,不卑不亢,说:“臣查得五年前有一批九州的罪犯在调往通天阁时被人运走,私自豢养。”
提到通天阁,皇帝目中稍有了些精光,他问:“是谁?”
张伦道:“御史大夫,宋玄礼。”
扑通一声,宋玄礼跪倒在地。
豢养门生不是重罪,但是把皇帝修通天阁的人偷走……宋玄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皇帝现在考虑的并不是这个,他还有些侥幸,问:“那与吴王有何关系?”
段石玉苦笑,这个时候,皇帝还想为吴王开脱。
张伦脸有些绿了,他说:“烦请御史大夫自辩。”
皇帝把目光转向宋玄礼。
宋玄礼一身的冷汗,跪着爬出,匍匐在地,说:“此事罪臣一人所为,与吴王无关。”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回答让他更纠结。
吴王无罪,那就是段石玉有罪,如此,也需治段石玉的罪。可吴王已经死了,段石玉还活着……可若这事真的跟吴王有关……皇帝又于心不忍,不舍治吴王的罪,即便吴王已经死了。
皇帝的表情阴晴不定。宋玄礼有些不知所从了。
张伦怒道:“好你的宋玄礼!还在狡辩!”
宋玄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罪臣该死。”
萧忠令缓缓站起来,走到殿中,站在宋玄礼身边,说:“兹事体大,都安司掌管皇宫外事宜,这事交给都安司,似乎不大合乎体制。”
宋玄礼见萧忠令似乎再帮他说话,忙点头。
皇帝皱着眉,过了许久才压住心中的颓然之气,问:“那依丞相的意思,该如何?”
萧忠令道:“应先交于廷尉处理。”
宋玄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姚梨花走出队列,微一躬身,说:“臣定当秉公执法。”
宋玄礼看了眼姚梨花苍白冰冷的脸,喊道:“罪臣该死!罪臣确听吴王之令啊!!!”
“哎……”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扶着龙椅缓缓站起来。他什么也没说,没说要治吴王的罪,也没有责备段石玉。沉默着被常侍扶着,颤颤巍巍走出了正殿。
第一百零七章 :真相
季青云靠坐在树边休息,月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
一阵风吹过,树叶唰唰作响。夜晚的春风依旧寒冷。季青云裹了裹衣服,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烧篝火的罗杀。
罗杀背对着季青云,他的肩膀宽阔,季青云仿佛看到了尉迟远。他抬头看着微弱的月光,心想,若是尉迟远以为自己死了,现在会不会哭呢?
“他巴不得我死吧。”季青云踢了踢地上的土。
罗杀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季青云,问:“醒了?”
罗杀平日里很少说话,声音很低沉。季青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戳了戳篝火,问:“我问你几个问题。”
罗杀:“嗯。”
季青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好看。”罗杀道:“死了,暴殓天物。”
“是暴殄天物。”季青云坐下来,靠在罗杀的身上,问:“你是西域人?”
罗杀道:“一半。”
季青云问:“太子死了,你不伤心么?”
“不。”
罗杀的回道,出乎季青云所料。他见太子死时,罗杀那愤怒的模样,以为罗杀全心效力太子,没成想罗杀对太子的死,并不伤心。他看着罗杀,问:“你为什么跟着太子?”
罗杀道:“有钱拿。”
“……噗。”季青云道:“就因为钱?”
“嗯。”罗杀把烤熟的野兔子拿起来闻了闻,递给季青云。
季青云咬了一口,说:“我现在可没钱。”
“你以后会有。”罗杀拿起另一只烤熟的野兔,大快朵颐。
季青云对这罗杀越发好奇,他问:“你怎么知道?”
罗杀道:“你是越王的人,越王要当皇帝了。”
季青云挑眉,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越王的人?”
罗杀道:“刚刚。”
季青云:“???”
“你刚说梦话了。”罗杀吐出骨头,把木棍扔进火堆里。
“……”季青云摸摸鼻子,问:“我都说啥了些什么?”
罗杀道:“就说了这个。”
“就这个?”
“嗯。”罗杀看着季青云手里剩下的半只野兔,问:“你还吃不吃了?不吃给我。”
季青云把野兔子肉递给罗杀,松了口气。
罗杀撕咬下一大口肉,说:“对了,还抱着我,要我亲你。”
季青云:“!!!”
罗杀道:“叫……那个将军的名字。”
罗杀说话大喘气,季青云的心松一阵紧一阵,他推了推罗杀,转移话题,问:“你救了我,你也是功臣了,你想当官么?”
“不想。”罗杀把肉全都塞进嘴里。
季青云问:“为什么?”
罗杀道:“做官得动脑子,跟着做官的,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
“哈哈。”季青云一拳捶在罗杀的肩头,笑道:“一直以为你是狼,没想到,是个熊,你把面罩摘开,让我看看你的脸。”
罗杀没迟疑,把面罩扯下来,露出一张外邦人的脸。他的胡子很多,整张脸看上去很性感,只是嘴上有一道疤。
季青云咂咂嘴,问:“这疤又不妨碍,为何蒙着脸。”
罗杀道:“因为鹤立鸡群,不方便执行任务。”
季青云不知道他是想表达自己的面貌跟汉人比起来与众不同,还是真想夸自己,季青云笑道:“那你以后要跟着我么?”
“嗯……”
“那我们现在还不能回京。”季青云说:“等越王真的掌权了,我才能回去,我可不想回去送死。”
罗杀道:“嗯,听你的。”
……
豫州的战事没停,反而越加不利。
皇帝躲在忘忧殿,不肯见人。宫中局势不平,皇后见现在的形势也想插一脚。
除去太子和吴王,皇帝不仅只有段石玉一个成年的儿子,还有一个段瓷杉。
段石玉出生的事虽然已经被洗白,但相比较起来,皇帝更加喜欢齐王段瓷杉。
皇后势在必得,一番精心打扮,带着侍女进了忘忧殿。
蔓瑾听到风声,穿着麻衣去了东宫。
竹苓守在灵柩前,已经一日没合眼,双眼肿胀,神情恍惚,完全没注意到蔓瑾的到来。
蔓瑾在灵柩前三叩跪拜之后,握住竹苓的手,说:“妹妹节哀。”
竹苓缓缓抬眼,见是蔓瑾,收回手,冷笑了声。
蔓瑾轻声道:“太子在天之灵,不想见妹妹如此难过。”
一滴眼泪从竹苓那张精致的脸上落下来,她沉默良久,凄然道:“现在好了,我儿子没了,你儿子要得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