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瑾道:“越王已经替太子报了仇。”
“可太子已经死了!!!!”竹苓神情激动,推开蔓瑾,吼道:“不用你在这惺惺作态来安慰我!”
蔓瑾揉了揉肩膀,说:“二十年前你诬我名誉,陷害我儿,如今你儿死了,我的儿子却不顾被皇帝责罚的危险替你儿子报仇,你凭什么还在这说我惺惺作态?”
竹苓含泪的眸子里有些心虚,她无力地垂下手,不敢去看蔓瑾。
“我两打从十四岁入宫,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都不是小女孩了,还有什么好挣的。”蔓瑾叹了口气,说:“这后宫之中不上位就被踩,我能理解你当年的所作。”
竹苓无力道:“你为什么不揭穿我?当年皇帝那么宠你。”
蔓瑾道:“如果你得宠,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竹苓转头,看着蔓瑾,问:“你有这么好心?你有这个好心,为什么当年你受宠却把我忘了?”
”我没忘。“蔓瑾着急道:“你不懂男人,那时候陛下心里只有我,我时常提起你,他却不留心,就像现在,你跟陛下提我,我同样不会来关心我。”
竹苓不再说话,她复又低下头。两人静默片刻,竹苓问:“你到这来,是看我的笑话么?”
蔓瑾抓住竹苓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竹苓的双手冰冷,蔓瑾把掌心的温度传到竹苓的手指上,说:“我是请你来帮我的。”
“哈……”竹苓道:“我现在还有什么能力帮你?”
蔓瑾皱着眉,说:“皇后她想对我儿不利。”
“哈……”竹苓凄凄惨惨,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蔓瑾掐住竹苓的手,咬着牙,问:“你为何偏偏针对我?你儿子也是,只针对石玉,这样对谁有好处?”
竹苓吸着鼻子,脸上挂着不甘,她抽回手,一巴掌打在蔓瑾的脸上,吼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好!”
蔓瑾了解这个女人心里的妒忌。她不再讨好,冷声道:“你当年给皇后下药的事,以为她不知道么?”
“……”竹苓突然抬眼看着蔓瑾。
蔓瑾站起来,拍拍裙上的沾着的土,说:“皇后唯一的靠山仅是他的父亲萧衷令,可这个右丞相心里只有国。她的女儿长公主虽然嫁给了郎中令,但是他们尉迟一家只效忠皇帝,而你,你的靠山是皇帝和太子,可现在太子没了,你还有什么靠山?到时候皇后得势,齐王登上了皇位,皇后怪罪下来,你还怎么开脱?”
竹苓淡淡道:“死便死罢。”
蔓瑾走到竹苓面前,半蹲下来,托起她的脸,说:“你以为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么?”
竹苓笑道:“难道不是么?”
“我是来救你。”蔓瑾站起身,说:“即便你不去与陛下解释当年的事,这个皇位,我儿也势在必得。”
竹苓道:“你别忘了,皇后还有个儿子。”
蔓瑾勾了勾唇,笑道:“我儿如何能在宫门外杀得吴王?又如何能得到右丞相的支持?祁王爷,都安司,长公主,抚平大将军那些都是有势力的人。”
竹苓:“……”
蔓瑾叹了口气,说:“我来让你与陛下坦白,只是想让你死的干净点。”
竹苓憔悴的上露出久违地安宁,说:“这事与太子无关,我死后,告诉陛下,不要给太子添加莫须有的罪名。”
蔓瑾低下头,看着竹苓,说:“妹妹了解我的。”
忘忧殿内
皇帝看着皇后,很不耐烦,问:“你又有什么事?”
皇后咄咄逼人,说:“吴王虽有罪,但这归正堂阁管,越王有什么资格,他这明摆着是犯上作乱。”
皇帝叹了口气,说:“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皇后直说道:“齐王。”
“……”皇上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皇后,“他??他能胜任么?”
“有何不可?”皇后道:“总比那个不祥的人好。”
说到不详,皇上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问苦陀:“上师呢?”
苦陀躬身,跑了出去,对守在门外的内侍道:“去请上师来忘忧殿。”
没一会儿,上师带着拂尘来了忘忧殿。
皇帝问:“上师觉得,齐王如何?”
上师掐指一算,说:“妙。”
“妙?”皇帝眉毛一挑,说:“那越王呢?”
皇后屏息凌神看着上师。上师眼角瞥了眼皇后,说:“越王……怕是……不详啊。”
上师点到即止,抬眼看着皇帝。
皇帝叹了口气,没说话。忘忧殿内静谧异常。
这时,守在殿外内侍喊道:“苓贵妃求见!”
皇后柳眉一挑,冷哼了声不以为意。
上师却面色凝重,双手握紧。
皇帝表情有些松动,说:“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内侍:“是。”
竹苓半个魂儿似乎已经没了,她晃晃悠悠的走进来,跪在地上。
皇帝心里亦不好受,见茯苓浑浑噩噩的模样,揉了揉额角,问:“爱妃这是为何啊?”
竹苓漠然道:“我来请罪。”
上师按住拂尘的柄,一甩拂尘,一直牛毛针从拂尘机关射出。
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长剑从殿外飞来,将牛毛针斩断。
皇帝松弛的脸瞬时绷紧,站了起来。尉迟瞰带着禁卫从外面冲进来,将上师围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皇帝还是不明所以的状态,上师就已经被尉迟瞰按在了地上。
皇帝的脸色刷的变得铁青,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嘶声吼道:“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了!!!!!”
竹苓冷笑一声,说:“越王出生不祥,是罪妾所为。”
“????”皇帝一张老脸皱在一起,咳喘数声,身体支撑不住,倾倒下去,御案上的茶盏被他的衣袖扫在地上,撞的破碎。
竹苓依旧如同木偶,说:“罪妾自私自利,串通上师诬陷皇子,死不足惜。”
皇后见上师已被伏法,知道大势已去,逼问竹苓:“是否是陷害越王一事?”
“是。”竹苓说:“当年陛下宠幸瑾嫔,臣妾嫉妒,便串通上师,在越王出生之日将乌鸦带进宫里,诬陷他出生不详。”
皇帝气的双眼赤红,牙齿咯咯作响,眼神在上师和竹苓中间徘徊,话还没说出口,一口气没喘上来,便躺在椅子上,脸色发白。
苦陀赶紧搀扶住皇帝,喊道:“叫御医!!!!!”
第一百零八章 :愤怒
皇宫上下好一通忙碌,一个月之内举行了两场丧礼。
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夜间白了头。
御医给他调养了一番,身体的情况还算是稳住了,但也无力再打理朝政。两个月之后,在太皇太后的劝慰下,皇帝封了太子为玉流王,然后把段石玉提为太子,帮他打理政事。然而宫中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虽是已经将权利交给了段石玉,但皇帝仍是对他不放心,把虎符交给了太皇太后保管,而且也没给吴王添加罪名。
在皇帝看来,段石玉忍心杀兄,是个极其心狠手辣的人,这要是把兵权交给他,怕是自己的儿子们都没得好下场。
宫内风云变幻之时,尉迟远那边有了新的进展,他抽出一支骑兵断了高詹的军粮。高詹和濮阳野两军只能吃濮阳野的军粮,时间一久,两边出现了矛盾。一军之内存有两心,军心不和,战斗力岂会高。
尉迟远趁机夜袭陈平镇,与尉迟骏前后夹击,将流贼驱出了豫州,战事稍有平息。
季青云和罗杀两人在京城外蛰伏了三月之久,直到段石玉当了太子,季青云才敢入京。这三个月,季青云几乎是风餐露宿,段石玉再见到他时,险些没认出来。
好在这三个月里,季青云每日吃着野味,加上罗杀的照顾,虽然脏是脏了点,但人也胖了一圈。
季青云回来,段石玉身边就有了得利助手。段石玉将季青云和张子文招进宫里,和两人说了说南边的战事,表达了自己准备出征的意图。但这两人却不同意,张子文道:“你刚坐上太子之位,宫中本就无人,皇后早就觊觎着位置,这要出去,怕不妥,得先稳住朝中的人。”
段石玉道:“昨日我见了治粟内史,国库不充裕,这仗不能拖了。”
张子文道:“那就我去。”
段石玉舔了舔唇,心有不舍。季青云道:“小别小别。”
段石玉见季青云识破他的心思,没办法,只能让张子文出去。目前张子文辞去了御史府主簿一直,是个闲人,他又善于战术,张子文去,确实是良策。段石玉没办法,只能如此。
七月中,段石玉将净道子请到宫中,做议政大臣,这得到了信奉“黄老之道”的太皇太后的大力支持。
八月,段石玉开创了一场殿试,准备为自己挑选一拨日后可用的大臣。殿试第一的,是个叫二月的男人,他的试卷里,对日前宫内权势分割的局势说的很明了。但这触犯了太皇天后,段石玉刚将那个二月安排进宫里做少史,不过两天,就被太皇太后弄去看管高庙,做了个无用的庙郎。
段石玉看出太皇太后不愿放权,虽然心有不满,但朝臣们都偏向太皇太后,他也没辙。季青云劝解他,要继续隐忍。段石玉只得依此,处理政务时,也多次询问太皇太后的意思。
十月,祁王爷和长公主段燕燕给段石玉安排了女人。段石玉虽想拒绝,但祁王爷有太后这个靠山,段燕燕又有掌管兵权的丈夫。段石玉的位子不稳,必须把关系像蜘蛛网一样散开。如此一来,但凡有人想要动他,那这蛛丝一动,就牵扯到了各个豪门世家。
段石玉没办法,又只能按照季青云的意思,纳妾,让那些女人斗去。
到了第二年正月的时候,太祝山发生了一场地震,通天阁发生了剧烈的坍塌,砸死了一部分民夫,那些民夫一怒之下组织起来,发生了暴动。
得知通天阁坍塌,刚有所好转的皇帝又吐了血,险些归西。
段石玉朝政的根不稳,得位不当,各个藩王对段石玉当太子这事多有不满,早就伸长脖子看着宫内的动向。皇帝此时归西,那些藩王定然会打着悼念的旗号,逼近京都。
皇帝始终不肯给吴王添加罪名,段石玉虽然坐上了太子之位,但每日如履薄冰,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太子做的比做越王时更加窝囊。
段石玉心中无比烦闷,便去找太皇太后诉苦去。
这个老太太比皇帝看的通透,她见段石玉越来越憔悴,摸着他的手,问:“石玉,可还在跟你父皇怄气?”
段石玉摇头,说:“孙儿爱父皇,但父皇……始终不肯原谅孙儿。”
太皇太后摸着段石玉的头,说:“这人为什么会说话,而那些牲畜只会叫啊,嗯?你们父子俩,自小就不怎么沟通,你不了解你父皇,他啊,也不了解你。”
段石玉垂下脑袋,说:“孙儿想亲近父皇,可父皇不肯亲近孙儿。”
段石玉声音中透着委屈,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现在不就是时候么,多去找你父皇,和他说说话。”
段石玉点点头,陪着太皇太后练了会书,便熘达到了皇帝住的无上宫。他有许多事情想跟这个父亲说,但这个父亲似乎不愿意搭理他。
皇帝躺在龙榻上,看到进来的段石玉,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外面。
常侍苦陀给段石玉断了个矮凳。段石玉坐下去,面对着龙榻,问道:“父皇,进来身体可好?”
皇帝道:“不好。”
段石玉叹了口气,没说话。
皇帝道:“不要高兴地太早,朕还有很多儿子。”
段石玉心中酸楚,说:“我难道不是父皇的儿子么?”
皇帝:“……”
段石玉垂下脑袋,问:“父皇,可曾爱过母亲?”
皇帝想了想,说:“朕爱过很多女人。”
段石玉沉默良久,低垂着眼。皇帝听段石玉不说话,回头看了眼段石玉,冷哼了声,又把脸转了回去。
段石玉听得这一声嘲讽似的笑声,心中酸涩难忍,哑声道:“儿年幼时,在军营里,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太子和其他的兄弟们都在宫里,都在母亲身边,在跟着老师读书,我却跟着兵士们在风沙里吃着米粥……”段石玉低头看着满是老茧的手,说:“我曾经问过母亲,是不是我是所有兄弟中最差劲的那个,所以父皇不爱我……母亲说不是,她说,父皇是喜欢我,想要锻炼我的意志,让我飞出皇宫这个牢笼。”
皇帝道:“不然呢,要不怎么你能打胜仗,其他的儿子就不行。”
“对啊。”段石玉哭笑不得,说道:“父皇如此抬爱我,为何从不去看望我?”
皇帝:“……”
“太子有父皇送的折扇,送的玉佩,送的书籍,还有一堆老师……吴王有父皇送的剑,送的锦缎绣袍……齐王每日能与父皇同眠……而我,即便是生病将死了,或是被兵士误伤,也没能见得父皇来问候半句……呵……呵呵……后来我知道了,父皇其实不爱我……”
皇帝的眼中湿润起来,他吸了吸鼻子,仍是没吭声。
段石玉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说:“吴王豢养刺客杀我,父皇即便心里知道,也不肯给替儿出头,怕因为这事,伤了吴王的名誉……那根箭,险些插进了儿的胸口,如今,每逢天阴,这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可比起箭伤,儿这心里……更痛。”段石玉捂着胸口,哽咽道:“儿总在想,若是哪天,儿战死在沙场了,父皇会难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