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快要到冬至了,尉迟骏给尉迟远安排了亲事,尉迟远几次三番推辞,开头还能煳弄,直到尉迟骏发飙,尉迟远不得不乖乖地听话,见了一次女方。
他连对方样貌都没看清,就答应了。成亲的日子,就选在了驱傩之后的第二天。
尉迟家三个男人都是朝廷命官,尉迟远又有侯位,京中的豪强富贾众多,他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想趁着这个机会巴结巴结他们尉迟家。
金钱满贯路过尉迟府上,看见府上挂着的红灯笼喜绸,给在汤山的季青云捎了封信,将这事告知了他。
季青云收到信之后,提笔给金钱满贯也捎了封信,让他转交给尉迟远。
这一来一回,大半个月又过去了,京都又开始飘起了雪。
尉迟远从营中出来,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季宅,给了那老管家几个暴栗之后,躺在季青云的床上,唿唿大睡。
长沙国
段凌换下戎装,让裁缝给她量着尺码,说:“本公主要穿的素雅一点,不然到了尉迟将军的婚礼上,我成了最漂亮的那个,那个笨蛋怕是要不高兴了。”
段怀英摸着胡须,呵呵笑道:“女儿啊女儿,你也不看看,他娶的是谁。”
段凌问:“谁啊?”
段怀英道:“据我所知,是太皇天后的外孙女,刘琪。”
段凌摸了摸下巴,眼神转动,心说那尉迟远这婚是非成不可了……
段怀英见女儿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女儿?”
段凌摇摇头。
段怀英道:“你该不会是看上尉迟将军了吧?”
“怎么可能。”段凌道:“看上他那姘头,也不会看上他。”
段怀英:“???”
段凌把裁缝推开,在厅中来回晃了几步,说:“爹,我想去京都做官。”
首阳宫
段石玉批阅完最后一封奏章,苦陀端来热水放在架上。段石玉漱了漱口,擦完脸,爬上床,抱住张子文。
张子文转过身,问:“祁王爷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段石玉道:“刚才看到,太皇天后已经知道了,你猜她怎么着?”
“怎么着?”张子文问。
段石玉道:“朕的舅舅现在坐在御史大夫的位子上,这老太太让舅舅去查刘敬和刘司的底子,翻出了这两人私自串通左丞相达尔金卖官置地,我正想着要怎么让达尔金这个老匹夫下台呢。”
张子文问:“那段凌呢?”
段石玉刚合上的眼睛又睁开,看着张子文,说:“先生不如问问尉迟远那边的情况。”
张子文冷哼了声,说:“他不是要成亲了么?”
“对啊。”
“我师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段石玉吻了吻张子文的鼻尖,说:“那可不一定。”
…………
尉迟远起来,撩了把凉水随便洗了洗脸,便直接去了大营。在去大营的路上遇到了尉迟瞰。尉迟瞰给了尉迟远一巴掌,怒道:“都快成亲了,彻夜不回家,母亲昨日找裁缝去年给你量尺寸你知不知道?”
“知道。”尉迟远揉了揉冻僵的脸,说:“我这有裁缝,不用她管。”
“再过几日就是驱傩日了,接着你就要成亲,打起精神来。”尉迟瞰道:“成亲是大喜的事,怎么弄得跟逼你去刑场一样。”
“知道了。”尉迟远跨上马,夹了夹马腹,去了大营。
尉迟瞰看着尉迟远远去的背影,皱起眉头。
说是知道了,一直到了驱傩日,尉迟远也没回府上。尉迟瞰知道他的行踪,找人来抓他回去,尉迟远听到有人过来,翻身爬上房顶,从季宅跑了出去。
离婚期越近,尉迟远越觉得自己像个被夹在石头缝中间的面团,憋得他透不过气。
他一个人在黑夜中晃悠,就晃悠到了季青云先前的主宅里。宅子里杂草丛生,像个鬼宅。
尉迟远爬上房顶,房顶上全是雪,他脚下一滑,从房顶上掉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他索性也不爬起来,翻了个身,心说:“要不回去??”
女人多好,温香软体又乖巧听话……季青云是个男人,虽然长得好看,但一点也不像女人那样温柔,而且又诡计多端。
尉迟远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可一坐起来,心中又一转弯……自己成亲了,季青云会不会就不跟自己做朋友了?这么久了,他能去哪儿?
尉迟远两只手捂住脸,心情复杂。
“他能去哪儿?”尉迟远喃喃道,他在脑中筛选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金钱满贯。
尉迟远立刻坐起来,他想牵马,但是手却抓了个空。他来时慌张,没有来得及牵马出来。
金钱满贯在芙蓉池的下游,这边是芙蓉池的上游,两地隔着很远,但尉迟远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顺着芙蓉池往金钱满贯的别院跑去。
金钱满贯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信交给尉迟远。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他很想拆开看,但又觉得如此的行为很龌龊。再过两天,尉迟远这个笨蛋就要成亲了,他一成亲,自己就有机会了……
金钱满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季青云,他反复想了很久,直到驱傩节已经结束,京都城又开始恢复安静时,把信拆开了,里面却只写了一句话:“祝你早生贵子。”
“哈……”金钱满贯笑出声来,把信塞回信封里,封上口,对仆人道:“把这封信,交给尉迟远将军。”
“不用了!!”尉迟远喘着粗气,从别院的院墙中跳下来,大步跨进房内,将信夺了过去,拆开一看,看见里面写的“祝你早生贵子”五个字,恨恨地盯着金钱满贯,吼道:“他什么意思?”
金钱满贯笑道:“字面意思咯。”
尉迟远心中的悔意和恨意交缠在一起,他地把信揉成一团,问金钱满贯:“他在哪?”
金钱满贯后退一步,问:“谁?”
“算命的!!”尉迟远吼道。
金钱满贯把脸上的口水抹掉,笑道:“将军找他?”
“对!我找他!”
金钱满贯道:“可他不想见你。”
尉迟远一拳挫在案几上,吼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金钱满贯侧身从尉迟远身边经过,说:“他要想见你,就把信直接交给你了,或者告诉你他现在在哪,可他没有。”
“我不管!”尉迟远揪住金钱满贯的衣服,将他按在墙上,吼道:“他在哪!!!告诉我!”
金钱满贯注视着尉迟远通红的双眼,问:“你真想知道?”
“快告诉我!”
金钱满贯道:“可你要成亲了。”
“……”尉迟远手上的力道一松,颓然后退。
金钱满贯整了整衣服,说:“我可以为了他一生不娶,你能么?”
“……”
“如果你不能,凭什么还要去招惹他?”金钱满贯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既不想打破原本的生活,又不想失去他,凭什么要他为了你屈就,你这样太自私了,自私的爱凭什么妄想能得到无私的奉献?”
“我可以。”尉迟远闷声道:“告诉我,他在哪。”
金钱满贯问:“如果你找到他了,回来又娶亲呢?”
“那我就不回来了。”尉迟远逼近金钱满贯,问:“他在哪?”
尉迟远紧张愤怒的连鼻子都不曾松懈,金钱满贯叹了口气,问:“你打定主意了?”
尉迟远不耐烦地抹了把脸上的汗,大声问:“他在哪?”
金钱满贯见尉迟远当真是着了急了,叹了口气说:“汤山。”
尉迟远双眼陡然一亮,笑道:“谢谢!”
汤山
季青云趴在温泉池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条竖直的痕迹。地上已经画了十一条道这样的标记,他放下树枝,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下巴搭在手上,喃喃道:“他怕是已经洞房花烛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立的罗杀盯着季青云的背,说:“老板,泡了一个时辰了,上去么?”
“嗯,上去。”
罗杀从水里爬出来,水还没来得及擦,就抓着季青云的胳膊,将他从温泉里拉出来,扶进竹蓬里。
虽然是温泉,但泉外依旧寒冷,罗杀把布塞进季青云的手里,等到季青云擦得半干了,帮他穿上衣服。
季青云随他折腾,笑道:“雇你可真省事。”
罗杀道:“跟着老板好。”
季青云问:“哪里好?”
罗杀道:“能泡温泉,还能看美人。”
“哈。”季青云带上裘帽,说:“会说话的异邦人。”
罗杀没说话,跟在季青云身后,两人一起回到半山腰上的宅子里。季青云脱去狐裘,坐到火炉边,说:“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上床给我暖被子。”
“哦。”罗杀麻利地脱下衣服,只穿着里裤钻进被子里。
季青云在火盆上温了些酒,等喝的有些晕了,觉得身体暖和些才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
罗杀往旁边挪了挪,把暖好的地方让给季青云。季青云拍拍他的脸,打了个酒嗝,说:“不错,明天给你涨钱。”
罗杀道:“谢谢老板。”
“嗯。”季青云弓着身子,说:“抱着我。”
“是。”罗杀翻身,把季青云抱在怀里。
季青云感觉罗杀全身散发出的热气,舒服地闭上眼,没一会便唿唿大睡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
大雪纷纷扬扬,飘了整整一晚,汤山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下,静谧异常。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一室春光。
季青云踢了踢被子,露出白皙的腰身。未过多久,又觉得冷,他扯了扯被子,迷迷煳煳听到房外有吵闹地声音。他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到眼睛睁地熘圆的罗杀。
罗杀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看样子,已经发了很久的呆。
季青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时辰前。”罗杀说:“外面有人要见你。”
“嗯。”季青云道:“你怎么不去看看。”
罗杀说:“老板还没醒。”
季青云点点头,刚想夸夸罗杀,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地人冲了进来。
季青云抬起上半身看着那脏兮兮的人,问:“我的娘啊,哪儿来的乞丐!”
那人身后跟着两个家仆,仆人立刻拱手赔罪道:“主人,这小子太蛮横了,说要来找主人,我们拦也拦不住。”
季青云莫名其妙,抬脚踹了下罗杀,说:“把他赶走。”
还没等罗杀动作,那人像是发狂了一般,勐地掀开了被子,见两人光着上身,怒吼一声,一拳捶向罗杀的面门。这人的动作很粗鲁,拳头带着风,罗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跟那人缠斗起来。
季青云赶紧裹紧被子,对着那两个家仆喊道:“还看什么,快帮忙!”
那两个家仆在旁边看着,蓄势待发,但那人和罗杀的动作犹如风驰电掣,两个家仆根本无法插手。
那人和罗杀都是一个路数的,非常粗鲁,家里的案几板凳不消片刻就被两人给破坏了。两人开始还有招数,后来就抱在一起,相互较劲,像孩子打架。
眼见着那人把罗杀按在了床边,要去揍他,季青云喊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收住拳头,抬头看了眼季青云。季青云对这双眼睛在熟悉不过了,他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下,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罗杀见势,一拳捶在那人的肚子上,那人闷哼了一声,瘫软了下去,趴在罗杀的身上。
罗杀把那人推下去,摸了摸淤紫的嘴角,问:“老板,怎么处置?”
季青云摇摇头,裹着被子从床上下来。罗杀帮他穿上鞋,他蹲到晕倒的那人身边,缓缓把手伸向那人的脸,想要撩开那人杂乱的头发。他的心中既期待又不敢期待,怕期待过后满满的失望。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也仿佛像是被人牵扯着,缓慢而犹豫。
就在他犹犹豫豫准备抽回手时,那人勐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握住季青云的手,看着季青云。
季青云呼吸一滞,喊道:“尉迟远?”
那人嗯了声,艰难开口道:“我……饿……”
接着,又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哈……”季青云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将那人的头发撩开,果然是尉迟远,只是不知道尉迟远都经历了什么,邋遢地像个乞丐,嘴也肿了起来。
季青云哭笑不得,喊道:“快!快快快!弄些饭餐来!你……”季青云指着罗杀,说:“把他抬到……嗯。”季青云看了看房间,指了指坐席,说:“抬到那。”
罗杀站起来,掐着尉迟远的腋下,把他拖到坐席上。季青云穿上衣服,说:“把火盆端进来。”
“是。”罗杀转身往外走。季青云拉住他的胳膊,提醒道:“穿衣服,别着凉了。”
“哦。”罗杀拾起衣架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尉迟远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穿衣服的两人,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油然而生,气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没多会,仆人把饭菜端了上来。季青云跪在尉迟远身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尉迟远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稳定,松了口气。
尉迟远缓缓睁开眼睛,把季青云搂在怀里,无力道:“……饿……”
“……”季青云见他还能动作,推开他坐起来,佯装淡定,说:“醒了?醒了就快吃东西,别死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