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府里的家祠。
简临青知道这个地方,但也只是偶尔路过,从来没有进来过。
暖黄的烛光下沉静地列着先祖的牌位,浅淡的檀香燃着,晏沉轻声示意,“这是我的爹娘。”
简临青望着那两个牌位,跟着晏沉称呼,“爹,娘。”
晏沉浅浅地笑了笑,他在蒲团上跪下,简临青便也跪在他的身旁。
晏沉闭上眼。
爹娘,幸不辱命,已为晏家洗清冤屈,手刃仇敌,你们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在我身边的,是我喜欢的人,因为他,我现在一切都好。他叫简临青,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就是身体不太好,希望你们可以保佑他,让他身体康健,不要再遭受病痛的折磨。
让他,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他默默祈祷完睁开眼,看到的是简临青同样虔诚沉静的侧脸。
第二天,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从那之后晏沉便越发忙了,有时候甚至要住在寝殿里,简临青也借着这个机会试药。
除了云岚岚,还有晏沉找来的其他医师,他们接触不到他,只是在晏沉租住地院落里研究解毒之方。
最多的时候,简临青一天试了五种药,面上憔悴的神情几乎掩饰不住,幸而那天晏沉没回来。
然而晏沉何其敏锐,即使简临青不说,他也闻到他身上的药味越来越重,在金陵养出来的身子也消减下去,他知道简临青为什么要背着他试药,也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兀自加快处理事务的速度。
又一个十五要到了。
因着帝王新丧,一切喜事从简 今年的中秋便也没有举办宫宴,民间也都是在家里过过节。
晏沉事务也赶完了,他要腾出这一天的时间陪着简临青。
然而晨光微熹之时,长明就来报——
宫中生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给小宝贝们啪唧跪下,下旬真的太忙了!整个就转成陀螺,被榨得一滴都没有了,抱歉抱歉。
文章已经在收尾阶段了,我努力更新,大概一万字左右给临青解了毒就可以完结了,之后就是番外啦,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我看看能不能写!
mua!
第56章 正文完结
今上驾崩,太子之位空悬,必定会滋生出一系列变故,晏沉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变故会发生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简临青也清楚,能让长明亲自来报的,绝不会是小事。因此他捏了捏男人微凉的脸颊,声音带着晨醒的沙哑,“去吧。”
晏沉皱眉,有些担忧,“但今日是你……”
“我没事,”简临青揽住他的后颈,脸颊挨着他的蹭了蹭,“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我也好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我,嗯?”
眉间落下一个轻吻,“好,我尽快回来。”
简临青目送他离开,被窝里还留着他的体温,简临青裹紧了被子,枕到了晏沉的枕头上,他的手像是贪恋温暖一样在枕边无意识摩挲着,而后指腹一紧——一根墨发绕到了他的手指上,他把那根墨发拎出来,漆黑笔直,这是晏沉的头发。
他自己的要卷一些,他揪下自己的一根长发,比了一下长短,又把两根长发绕在了一起,松松地卷在手指上,像是枚漆黑的戒指。
门口传来声音,“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是羊溪。
简临青懒洋洋应了声,羊溪推门而入,还带着两只毛团子,简团团一进来先是警惕地看了看,看到床上只有简临青一个人时,便欢快地晃了晃尾巴跳到了床上,直往简临青怀里钻,羊溪的小白则看了一眼,熟练地从床底拖出它青睐的玩具玩了起来。
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羊溪看着简临青的脸色,“殿下,你现在怎么样?”
简临青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简团团的毛毛,闻言打了个哈欠,“还好,还没开始。”
“那要我们和从前一样把你绑起来吗?”
简临青不是很想被绑起来,“请云岚岚过来一下。”
“好。”
羊溪把墙边的刺绣屏风推过来挡在床前,才出门去叫了云岚岚。
云岚岚很快过来了,她在屏风前坐定,问:“开始发作了吗?”
这一会儿的功夫,细细密密的疼痛从骨髓里泛出来,简临青轻应一声,把手伸了出去,云岚岚探了探脉,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情况比我想的还要好一些,药材我已经准备好了,但你确定现在就要开始吗?”
简临青笑着,“开始吧,既然办法有效,当然是要越快越好。”
这是云岚岚同那些晏沉找来的医师们想出来的办法,在毒发的时候辅以药浴,让身体最大程度地反抗起来,那些被压制的血肉骨骼在这期间也会以最大的力量生长,它们长好一分,未来他生还的可能性就要大上一分。
只是这办法酷烈,身体承受的压力不会小,因身体崩溃而死的可能性也不小,但简临青看到了活下来的可能性,自然要试一试,只要熬过了必死关,他不但可以活下去,身体的毒素也会在他们的治疗下慢慢排出体外,他会变成一个健康的人。
简临青渴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应下来,云岚岚就使人准备好了,浴桶放置到隔壁的耳室,浓郁的苦涩药味在卧房里都闻得分明,云岚岚又取出一柱香给他,“开始之后便点燃此香,既是帮助你吸收药力,也是提醒你时辰,这香燃尽了才可以出来,若是承受不住药力,浴桶壁上有机关可以锁住双手。”
简临青应下,让她把两只猫抱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他起身走到耳室,浓重的药味有一瞬都压得他无法呼吸,浴桶里的水是黄褐色的,在这样微凉的季节中都泛着袅袅白雾,热气蒸腾而来,简临青面上都被灼了一下,不用伸手去试就知道这水的滚烫。
简临青皱着眉头脱了衣裳,咬着牙坐进了浴桶,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先是烫,不过一瞬之后就被烫麻了,少顷简临青觉得自己都要被这水煮熟了,等能动了的时候,从水里伸出的手变得赤红,离了水都觉得刺痛,他点了香,药味和香味交汇在一起,两相抵了抵,好歹是可以让人好好呼吸了。
简临青靠在浴桶上,痛意渐渐炽烈起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镶嵌在桶壁的两柄暗扣。
只有细微的水声在此处响起。
简临青觉得好安静。
晏满满不在啊。
宫中不知道出的事什么大事……今日是中秋,因着皇帝驾崩,不会大办,但宫中小宴应当是不会免去的,后宫妃嫔皇子坐于一处,同吃同饮,可从中做的手脚也颇多……
简临青分散心神臆测着,借这个让自己少着意于周身凛冽疼痛,然后那痛意短短时间里越来越盛,让他不得不取了软木咬在齿间,手也紧紧握住暗扣。
这痛苦越演越烈,远胜从前毒发,像是巨浪侵袭,打得简临青眼前发黑,身体像是要被劈开一样,他不得不把自己双手束缚起来,死死地咬着齿间软木,他在无法言喻的痛苦里,疼得眸色都灰败,昏昏沉沉不过去了多久,等到燃着的药香气味消散了才顶着透了墨发的汗回神。
经久不息的疼痛终于蛰伏回去。
简临青吃力地把手放出来,两边腕骨被磨得皮肉翻卷,鲜血和药汁一同蜿蜒,软木一取下来,都被咬裂了。
我牙口倒还是挺厉害的,他苦中作乐地想。
他又在浴桶里坐了会儿,等恢复了气力之后才起身穿上衣服叫了人进来,羊溪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手上的伤就眼眶红了,“殿下好些了吗?”
简临青伸出手让云岚岚包扎,笑着安慰,“现在已经不痛了,你看看,现在才下午呢,你家殿下我就已经好了,别太担心,会越来越好的。”
羊溪重重地应了声,满怀感激地看着云岚岚,已经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感谢她了。
伤口包扎好了,简临青不堪疲累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昏沉,快要入夜了。
晏沉还没有回来。
简临青不是很担心自家晏满满,如今的局势已经被牢牢捏在手心里任由他搓圆捏扁,简临青不觉得他会出事,只是在想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免有了几分好奇心,想着等晏沉回来好好问问他。
然而一直到他吃过饭沐过浴之后,晏沉还是没回来,只有一个跟着过去的侍从回来通报说王爷指不定要在宫里过夜,叫简临青好生歇息,不必担忧。
简临青今日虽然过得辛苦,但也睡得足,眼下没有睡意,就提了点心带着简团团去了听溪园。
已是秋季,夜风微冷,秋千上也铺了软垫放着云被,简临青把简团团放上去,自己也坐进去裹上被子,毛嘟嘟的胖猫猫窝进他怀里,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他们仰起头,一起注视着天上的明月。
中秋月圆。
晏满满在皇宫里望的也是这一轮月亮。
晏沉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立刻赶回去,饶是如此,到家的时候已经更深露重,长光看到他回来,连忙把王妃大晚上没睡觉还在荡秋千的事情跟他说了,晏沉皱了皱眉,“王妃身边有人照顾吗?”
“王妃没让人照顾。”
晏沉也顾不得多问了,往听溪园赶去。
简临青在看书。
他向来很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用云被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胖乎乎的蚕宝宝,暖黄烛光照耀在他的侧脸,碧眸像是幽静的湖水。
晏沉看着他一晃一晃地看着书,那颗在血腥气里浸泡的心一下静了。
他走上前,轻声问:“怎么还不睡觉?”
他话音刚落,简临青就望过来,碧眸顷刻间盛了光,笑意盈盈,小声欢呼起来,“你回来了!”
晏沉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这么小声说话?”
简临青神神秘秘地把被子掀开,睡得四仰八叉的简团团就露了出来,“这家伙睡着了。”
晏沉有些嫌弃地把那简团团张开的猫嘴合了上去,“怎么在这里看书?”
简临青抖开被子把他包裹进来,这云被很大,晏沉一下子就被温暖包裹住,他揽住简临青的腰,另一只手把被子按严实了,简临青便懒洋洋往他肩上一靠,“这儿的月亮好看。”
晏沉同他一起抬起头看去,圆月高悬,在这样的时候,银色月辉好像都有了融融暖意,晏沉在他发顶吻了吻,“今天我本该陪着你。”
“我没事,今天用了药浴,感觉比之前都要好。”
晏沉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默然无言,又看他打开食盒说:“我想着你要是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吃吃点心喝喝酒。”
秋千前放着一台小方桌,简临青把点心端出来,是王师傅新做的,小小一块圆,面上映着肥肥的兔子,酒则是桃花酒,简临青递了一杯给晏沉,两人带着笑碰了碰杯他才问:“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二皇子宫变,十一皇子被杀,皇后也受了伤。”
简临青从这寥寥数语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怎么挑在今天?宸阳宫那边没事吧?”
“没事,我事先提醒过。二皇子最近过得不好,皇后力压母族,要扶持十一皇子,又在搜查当初山上刺杀的证据,一旦罪名落实,他就彻底与帝王之位无缘了,所以才在决定在中秋节谋划吧,眼下已经被擒住了,左右相和六部大臣还在宫中商议,我见他们还没商议出什么章程,就先回来了。”
简临青给他倒酒,“辛苦了,忙了一天饿不饿?”
“不饿的,跟你一起吃点心就行,如无意外,明后日就要册立七皇子为新帝了。”
简临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看着那轮满月,“那七皇子登基之后,你还会当镇北王吗?”
晏沉心里一动,“怎么这样问?”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待在京城,也不喜欢朝堂。”
晏沉沉吟一瞬,“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我想当个教书先生。”
简临青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长得就是夫子样。”
“你呢?”
“我吗?”简临青想起过往那些苦痛里的渴望,“我想在草原上骑马,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谁也困不住我。”
晏沉轻抚着他的发,承诺道:“等这江山平稳,我就带你走。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简临青揽住他的脖颈,“真的吗?”
那望着他的漆黑眸子满是柔软,“当然是真的……你会等我吗?”
简临青不知为何,眼眶有些热,这人总算是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不安,他凑过去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声音轻却郑重,“我竭尽全力等你,我会活下去的。”
回应他的是又深又重的亲吻。
第二天一早,晏沉就进宫去了,这日圣旨降下,册封七皇子为新帝,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先帝停灵下陵,再办登基大典。
此后晏沉更是早出晚归,人身和猫身都瘦了,简临青知道他辛苦,便专心投喂他,其他时间就遵照云岚岚的话锻炼身体,让这虚弱的身体能结实一分是一分,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七。
这日是秋猎,也是西决王的计划里,简临青要设计晏沉中毒的那天。
自从新帝即位,边关外便开始不安分了,晏沉有心想要速战速决,这日回来,便同简临青商议将计就计——他假装中毒,实则赶往边关,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收拾干净,尤其是西决国,到了该换主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