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走后,崔敛揣揣不安,思索再三,还是在休沐之时进了宫。圣上已然就寝,见他的仍旧是那位奚公公。他头一回单独面圣,圣上就说过:奚容之意皆为朕意,爱卿待他如同待朕一般即可。
崔敛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奚容:“奚公公,本相那封力主顾将军挂帅的奏本……”
“丞相大人放心,圣上阅后就烧了,林太医不可能见过。”
崔敛心有余悸:“如此说来,他果然是想套本相的话。当真是阴险狡诈,防不胜防!”
奚容扯了扯嘴角:“但丞相休沐时入宫请求面圣,难道不是告诉了林太医,你心中有鬼?”
崔敛恍然大悟,顿时懊恼不已:“本相竟未想到这层!”
“丞相大人无需自责。”奚容饶有兴致道,“林太医早就看明白了,大人这么做,也不过是给他送了个证据。即便没有证据,他也已认定事实。”
“你是说,他都知道?”
奚容眯起眼睛:“今日,他是来找你兴师问罪,来日就该轮到我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找到奚容:“奚公公,皇上醒了,正寻您呢。”
“此事有劳丞相大人费心,剩下的,交予我便是。”奚容说完,急匆匆地朝皇帝寝宫走去。
上元节那日,林清羽又收到了顾扶洲的家书:“七连胜了宝贝,武攸远立了大功,不愧是能灭了西夏的男人。但他好像开始飘了,总觉得自己能一打五。不过问题不大,我会阻止他出去浪的——定情一周年快乐。”
顾扶洲在过年时写下最后一封家书,送到林清羽手中时,恰好是他们定情之日。
林清羽浅浅地弯了弯唇,将家书收好,和顾扶洲送给他的戒指放在一处。
午后,慈安宫的内官来府上传话,太后邀林清羽进宫共度元宵佳节,并于日落后登城楼赏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在晚上,可能会比较晚~=3=评论区抽100个红包,为昨天的请假道歉
小剧场:
江同学带送上门的美人老婆逛街。
地铁上,刚学会用手机的大美人在和帮助他的陌生人聊微信。
陌生人:什么?他还带你坐地铁呢!卧槽我受不了,就不能打个车吗!大美人怎么可以坐地铁!中看不中用的男高中生,可恶!
江同学看到后,一番深思熟虑,对美人老婆说:emmm……要不,你先去考个驾照?
第91章
上元灯会晚上才开始,林清羽欲和太后商量崔敛一事,早早进了宫,
当今圣上孝思不匮,慈安宫一应用度皆是宫中最好。他知道太后喜欢菊花,还特意命人做了数十盏菊花样式的花灯置于慈安宫庭院。天色不过稍暗,花灯便在雪地中绽放,绚丽多姿,盎然如春。
来福看着一片花海,笑道:“太后,皇上对您啊,是用了心的。”
太后兴致缺缺:“哀家虽是皇上的嫡母,二十年来也没什么母子情分,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况且以皇上的性子,哪想得出来这等花样,想来又是他身边的那个太监给他出的主意。”
林清羽到慈安宫时,慈安宫的膳房刚煮了一锅元宵,太后正和小淮王一道品尝。听来福前来禀告,太后也不见外,直接让来福把人请进来。
林清羽进到内殿,就见太后和萧璃坐在桌边。萧璃显然被精心打扮过,身穿郡王单蟒五爪袍,劲瘦的腰间戴着玉佩,身量虽未长成,五官也是少年独有的精致秀美,但仍称得上俊美无俦,世无其二。本应是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却是双目无神,形容呆滞,身上寻不到一丝生机。
林清羽向二人行礼:“给太后,王爷请安。”
太后和颜悦色道:“清羽来了,坐罢。来人,给林太医也上份元宵。”
林清羽还不习惯家人夫君之外的人唤他的名字。这一年,他和太后同在一条船上,联手做了数件不能为外人道的绝密之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后是真情也好,是假意也罢,待他犹胜他为陆晚丞之妻时。
林清羽婉拒:“臣在府上已经用过了,就不打扰太后和王爷了。”
太后道:“用过了可以再用。你一男子,哪会连一碗元宵都吃不下。慈安宫就哀家和璃儿,总是冷清了些。你好歹曾是哀家的外甥媳妇,璃儿的表嫂,也算是一家人了。慈安宫没有外人,你不必拘礼。”
太后话都说到这份上,林清羽便依言坐下。面前的汤团冒着热气,林清羽尝了一个,外头的糯米香甜软糯,里头包裹的芝麻对他而言稍显甜腻。
太后光顾着萧璃,自己都顾不上吃。若要萧璃自己吃东西,那就是用手抓起来塞进嘴里。慈安宫有专门照顾萧璃的嬷嬷喂他吃饭,太后也常常亲手喂他。
汤圆一递到嘴边,萧璃就张开嘴一口吞入,然后细嚼慢咽。即便是心智不足,用食之时也不至于显得笨拙狼狈。
见萧璃一口一个汤圆,照顾萧璃的嬷嬷笑道:“我们小王爷很喜欢吃元宵呢,瞧他开心的。”
听嬷嬷的语气,还以为她是在说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孩。萧璃如何就开心了,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这种话也就能哄一哄太后。
太后视子如命,此刻真被哄住了,柔声问道:“璃儿喜欢吃汤圆吗?”
萧璃双唇微张,盯着太后手中的勺子。
“璃儿叫母后一声,母后就喂你吃,好不好?璃儿,叫母后——母后。”太后耐心道,“璃儿,跟母后学——母、后。”
萧璃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听不到太后的声音,也不会对她的言语做出任何反应。
林清羽道:“元宵虽好,不宜贪食。”
太后颓然落手:“那便算了。把这些都收走吧。”
萧璃吃不到汤圆,不哭也不闹,缓缓低下头,再次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
太后轻叹一声,难掩失落:“过完年,璃儿也十六岁了。心智还犹如三四岁孩童,还不像其他孩童那般会说话……也不知今生今世,哀家能不能听璃儿叫哀家一声‘母后’。”
林清羽问:“王爷是可以发声的?”他似乎从未听过萧璃的声音。
“国师说,璃儿五感俱全,因魂不在此身做不出反应。”太后苦笑一声,“他还说,失魂症多容貌近妖,还好璃儿身在帝王家,若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又有这样一副容貌,也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难。”
林清羽道:“小王爷的确相貌过人。”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总是不及你的。”
“小王爷年少,尚未长成。”
“相貌再好又有何用,哀家倒宁愿他相貌平平。”
宫女撤下元宵,端上解腻消食的时果。林清羽提起崔敛,问:“太后可曾见过崔相就西北挂帅一事上表的奏本?”
太后细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哀家记得,崔相上朝时对此事态度暧昧,语焉不详,叫人难以捉摸。”
林清羽道:“我看过有关西北所有的奏本,唯独没见到崔相的笔迹。看来,是有人故意将其藏匿,以便利用崔相,在武官之中推波助澜。”
这个人是谁,林清羽和太后心知肚明。
“到底还是不甘心受人控制。”太后摘下护甲,亲手剥起柑橘来,“有一事,哀家一直不太明白。”
“请太后明言。”
“你似乎早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为何又要给他机会。”
林清羽道:“先帝三个儿子中,除去废太子,只剩下当今圣上——恕臣冒昧,若当时我们扶持的是小王爷,莫说文武百官信不信先帝的遗诏,便是西夏北境得知大瑜未来的天子心智不足,他们又会作何感想。所以,我们的选择只有圣上。然圣上志不在朝堂之上,我需要奚容替他干出政绩,才能在不乱朝纲的情况下,将他推上皇位。”
“哀家明白了。”太后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萧璃的嘴角,“你做的不错,皇上也顺利登基了,日后有哀家和你帮皇上看顾江山。奚容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不是么。”
林清羽一笑:“太后说的极是。但奚容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经拉拢了一朝宰相,又深得天子器重,贸然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太后冷哼一声:“一个没根的东西,哀家便是惊了他又如何。”
在太后看来,奚容不过就有点小聪明而已,断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她不知奚容和萧玠相依为命多年,杀奚容不难,但若因此失了萧玠这颗棋子,谁来坐这个皇位又成了问题。
林清羽抬眸看向萧璃,眸色转深几分。
诚然,萧璃比谁都方便控制,可他毕竟是个傻子。眼下西北正乱,他和太后若再扶持一个傻子登基,恐怕难稳军心民心。
至少,要先等顾扶洲回来。
“太后。”来福上前道,“诸位老王爷的王妃到慈安宫请安来了。”
“哀家去见见她们。”太后道,“秀娇,你再喂王爷吃点果子。”
那位名叫秀娇的嬷嬷又剥了个柑橘投喂萧璃,萧璃抿着唇,似乎对柑橘没什么兴趣。秀娇嬷嬷轻声细语地哄着:“王爷,再吃一个吧。”
除了对家人和顾扶洲,林清羽素来冷清冷感,待人凉薄疏离。可不知为何,他见萧璃不过寥寥数次,却觉得这个痴傻的王爷观之可亲,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林清羽道:“我来试试。”
秀娇嬷嬷稍作犹豫,还是退了下去,把萧璃身边的位置让给林清羽。
林清羽拿起一瓣柑橘,道:“小王爷,张嘴。”
萧璃望了他一会儿,乖乖地张开嘴,任由他将柑橘送入自己口中,脸颊鼓起小小一块。
“甜不甜。”
林清羽不过随口一问,不料萧璃竟有了反应。
——他笑了。
萧璃容色绝佳,展颜一笑时,眼中的呆滞褪去,瞳仁明亮如星,能勾得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神魂皆失。少年眼下浮起一层平常看不见的东西,顾扶洲和他说起过此物,称其名为“卧蚕”,还说他原来的脸一笑起来就会有卧蚕,怪好看的,可惜陆晚丞和顾扶洲都没有卧蚕。
眼下有这一层东西,笑起来……确实好看。
萧璃只笑了极短的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表情,仿佛方才那一笑,不过旁人眼花的错觉。
秀娇一时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去禀告太后:“太后,王爷笑了!”
太后闻言,也顾不上在场的王妃们,猛地站起身:“当真?”
“当真!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林太医也瞧见了。”
太后顿时激动万分:“快、快去请国师来!”
第92章
徐君愿被十万火急地请进宫,还以为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不料慈安宫如此大的阵仗,只是因为小淮王对喂他橘子的美人太医笑了一笑。
徐君愿撑开萧璃的眼帘,反反复复瞧了许久,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清羽一眼。
太后催道:“国师,璃儿他长这么大,除了刚出生的时候会哭,后头几乎没什么表情。现在他能笑了,是不是证明他的失魂症要好了?”
徐君愿沉吟道:“不一定。”
不一定就是有可能,太后无法抑制地红了眼圈,颤声道:“这么说,璃儿的病还有治愈的希望?”
“王爷虽魂魄离体,亦有残魂一缕留在体内,以保此身不灭。既是残魂,会哭会笑也很正常,这不能说明什么。”
太后不死心道:“可是,璃儿从来都没笑过,怎么突然就笑了呢。”
徐君愿问秀娇嬷嬷:“你方才说,王爷是冲林太医笑的?”
秀娇嬷嬷不住点头:“林太医喂王爷吃了一瓣橘子,王爷就笑了。”
“这便对了。”徐君愿笑眯眯道,“王爷能看得见。他看见美人投喂自己,一开心,便笑了。”
秀娇嬷嬷道:“但王爷见到其他美人也不会笑的。”
“那大概是因为其他美人还不够美。”
林清羽淡道:“我已嫁作人妻,国师一口一个美人,未免过于轻浮。”
徐君愿作了个揖,道:“是在下疏忽,在这给将军夫人赔礼道歉了。”
希望过后是更大的失望,太后轻抚着萧璃的脸庞,哽咽道:“璃儿,你也对母后笑一笑啊……”
太后如此情真意切,萧璃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少年垂着根根分明的长睫,安安静静地揪着自己的手指玩。
此情此景,连徐君愿也不由有所动容,宽慰道:“日月经年,世事无常,将来王爷能魂归本体也未可知。既然王爷喜欢将军夫人,可让夫人常来慈安宫与王爷相伴。来日之事不可期,还望太后放宽心,凤体为重。”
太后到底是经历了风浪之人,在深宫磨砺多年,也只有儿子和外甥能让她失态。她定了定神,拭去眼角泪花,道:“辛苦国师跑这一趟。”她看向窗外天色,“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日落,国师来都来了,不如留在宫中,陪皇上和哀家登高赏灯。”
徐君愿笑应道:“微臣遵旨。”
入夜后,萧玠,太后和众多皇族宗室一同登上城楼。太后由萧玠搀扶着站在最前头,看萧玠颇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就知这母慈子孝的画面几分真假。站在他们后面的是几位老王爷和王妃,以及被秀娇嬷嬷领着的萧璃;林清羽和徐君愿站在最后,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们二人非皇亲国戚。
皇宫城楼,京城之至高,也是最适合赏灯之处。俯瞰之下,京城盛景,皆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