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脸色一变。
“来人,送秦公子回府。”季琛叫来了仆人。
丞相正在书房里等待,他忍不住想,好歹秦胜也是秦家的公子,端王好歹也是王爷,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吧?
结果,他就看见了魂不守舍的秦胜慢吞吞走在院子里。
“怎么样?端王待你如何?”丞相迅速问道。
秦胜面无表情。
等到丞相问了三遍,他才甩开脑子里的魔音,“难怪端王府的池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丞相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秦胜深吸一口气。
丞相感觉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秦胜再次道,“振聋发聩。”
他现在就恨不得耳朵聋了,也好过受那样的折磨。
“我瞧着你书房里有奏折,你是想弹劾端王?”丞相只觉头疼不已,“你信我,别整天想着跟我唱反调,端王确实不好惹,连我都栽了一回。”
“父亲所言在理,”秦胜的眼神格外复杂,“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在我出门前告诉我?!”
第15章、马甲 只有他是真的菜
阁楼里,白琦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摸着鸽毛。
隔着窗户远远眺望,只见竹林里,季琛与秦胜两人对坐。
白琦和鸽子也在互相聊天。
“他们在聊天弹琴。”
“咕。”
“第三天了,他又支开了我,是不是怕我打扰他们。”
“咕。”
“秦胜的曲艺定是不如我,不然他昨日不会那么僵硬,可季琛选了他。”
“咕咕。”
“你说秦胜是不是很闲?他不是御史中丞?天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往端王府跑。”
“咕咕咕!”
鸽子愤怒扇他一翅膀,飞出来歇在了另一边。
撸它的手越来越用力,它感觉自己的鸽毛都要掉了。
白琦也不怒,只是没了笑容,“他是不是也好几天没有抱着你出去散步了?”
鸽子歪头。
白琦走近两步,看着窗外的人影,低声道,“你去他身边转一圈,扑进他怀里。再不主动点,他就要把你忘记了。”
鸽子迟疑一瞬,然后张开翅膀,朝着季琛的怀里扑去。
“小白?”季琛只看见一团白影冲了过来,顿时有些惊喜,顾不得一边的秦胜,“你是不是想我了?”
“是想你了。”
近似的对话。
给出回答的,依旧是人,不是鸽子。
季琛不由望去。
自从来了端王府之后,白琦以季琛友人的身份入住,身上渐渐脱离了过去教坊司的影子。
季琛没有见过多少世家的公子,但白琦确实是他所见过的人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惊艳的存在。大抵青衣翠竹、铮铮傲骨,总是能更加打动他。
白琦缓缓走了过来,眉宇中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歉疚,“它不懂事,非要闯过来,我叫它不要打搅你它也不听。”
季琛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辛苦你了。”
鸽子歪头,挣扎着要从季琛怀里飞出来,又被季琛一把按住,“咕??”
欺负鸽子不会说人话?
秦胜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摸了鸽子一把,“下次大家可以一起来聚聚,人多更加热闹。”
白琦不咸不淡道,不怎么热情,“这不是怕打扰了秦公子和王爷交流曲艺。”
秦胜脸色一僵。
他一点都不想和季琛交流曲艺。
白琦还不肯放过他,转头问季琛,“说起来,我还不知秦大人曲艺如何,王爷认为,我和秦大人谁的曲艺更好?”
秦胜忍不住嘀咕道:“这是‘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季琛只当作没听见秦胜的话,温声道:“自然是你的最好,秦胜他本就不擅长这些。”
秦胜继续道:“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
季琛抄起旁边的一个橘子砸了过去,“闭嘴。”
白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法哪里不对,有些懊恼自己过于冲动,“我,我先有事,出门了。”
白琦的离去近乎落荒而逃。
等白琦走远了,秦胜剥开了橘子,又坐了回去,“他是白家的嫡幼子,白家人都死光了,他是十三岁就进了教坊司,期间一直掩盖身份,没有查到其他人联系他的痕迹。说起来,白家这位幼子当年也算是小有名气,据说是神童在世,他当时都十三了,如今肯定也没将过去的知识忘干净。”
“我没叫你查他,”季琛有些不悦。
秦胜轻嘲一声,“你接不接受我都查完了,再说了,你如今是太子唯一的一个兄弟,又封了王,身边的人自然要格外用心些,将来也好信任。如今太子还在筹备皇帝的葬礼,还没有正式登基,这个时候最是关键。”
“那你呢?”季琛不得不防。
秦胜无奈摊手,道,“家父家母欠了乔皇后的人情,把我推了出来。”
季琛一愣,“乔夫人?”
秦胜与季琛面面相觑,缓缓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秦胜放下了手中的橘子,“所以你昨日弹出来的琴曲,不是为了作戏,在世人面前表示我们不和?让太子降低戒心?”
季琛更加不解,与他对视,“难道我们有和过?再说了,你觉得太子有那个脑子,能想那么多?”
秦胜:“……”
刚刚结识的盟友险些当场爆炸,季琛不得不给出点好处,“你去帮我把那四个皇庄的管事稍微处理下,三七分账。”
季瀚给出的皇庄,为了面子功夫,看上去还是位置不错、面积也不小。
里面的仆人则盘根错节,处理好了,那自然收益不小,处理不好,那麻烦也不小。
秦胜哼哼唧唧接过地契小心收好,不满道:“要不是太子不肯提拔我,我绝对不来你这。”
季瀚明显好忽悠多了
季琛不由莞尔,“那你可真是太不幸了。”
秦胜还是有几分警惕,“提前说好,我帮你做一件事,还完人情我就走,事后你不要想着捏我的把柄来威胁秦家。”
季琛懒洋洋道,“可以。”
秦胜走了两步,磨磨蹭蹭,转过头一看,季琛已经躺在了躺椅上。
秦胜又走回来了,“你就这么睡了?”
季琛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有道理,我先叫人拿个毯子来。”
秦胜暗示道,“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其实我这人挺佩服那些有心机有底气的人,真要败在了这些人手上,我也不是不愿意投靠。”
秦胜还在喋喋不休,结果低头一看,季琛已经睡着了。
秦胜:“……”
季琛连他都不知道笼络一下,实在是没眼光。
他要是将来投靠季琛,他就是狗!
秦胜怒气冲冲甩袖离开,还没到家,就听说了另一个消息。
“公子,有人写出了《承天赋》,拿到了今年的首座,听闻那人还在登闻楼一挑群雄。”管事双眼发亮。
登闻楼是秦家的产业,也是文人集会的地方,琴棋书画无不交流,诗词歌赋各有评选,谈论事时批判天下,登闻楼因此闻名。
自古文无第一,登闻楼也是如此,每年的首座位置都会评给当年最优的作品,每年因此闹出的争端数不胜数,但也正因此,登闻楼的首座才有含金量。
“我记得现在才六月?不是年底十二月才正式评比?”秦胜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首座是谁评出来的?”
“是十位翰林院的大人都给了优,大力赞扬。”管事忍不住吹捧道,“这十年间,也只有公子的《清都赋》得到了十优,如今看来这人的才华倒也不差。”
即使是有其它的作品再次得到十优,两者也只能算是并列第一,《承天赋》的地位不会改变,依旧是今年的第一。
秦胜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登闻楼今天的人格外多,三层楼都站满了人,甚至有人在街道上拥挤。
还没上楼,秦胜就听见了一段琴音。
外面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商南公子不但文赋出众,更擅长音律,这一曲果真不凡。”
“一篇《承天赋》,确实是惊才绝艳。”
周围的学子议论纷纷,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奖。
脸色数变,秦胜咬牙,“回去。”
管事惊讶道,“公子不去见一见那位商南商公子?听闻他一直带着面具,也不知是怎样的天才人物。”
秦胜瞥了一眼楼上,“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他还听过这人弹琵琶。
“啧,”秦胜忍不住磨牙,“端王的运气真是好。”
既有乔皇后帮他联络女眷,又有如今的白琦帮他打开文人圈子。
秦胜不得不收回评价,“眼光也不差。”
都在教坊司待了这么多年,白琦也没磨平那股心气,端王还能在这么多人里把白琦给挑出来。
管事一脸迷茫,这又关端王什么事?
季琛才是真的一脸迷茫。
这又关他什么事?
辛太监喜气洋洋,“王爷,如今不少文人递了帖子,想要拜访王爷。”
季琛摸了摸鸽子,随意道,“拜访我作什么?”
“要不是太子,本来王爷入府,就该有诸多大臣前来拜访,”辛太监乐呵呵一笑,“如今也不差,老奴看了一眼,不少翰林院的官员都来了。”
辛太监又补充道:“听说是一位叫商南的学子起头,王爷可得好好奖励一番。”
“咳咳。”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季琛呛着了自己。
辛太监大惊失色,“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没事,”季琛心里忍不住嘀咕,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他知道的商南只有一人,那就是小说八位主角之一。
人都来了,季琛干脆起身,“让厨房准备宴席,供这些文人一乐。”
好在端王府地方空旷,如今虽然有些仓促,但基本上的组织也没有太大问题。
花厅里飞速布置好了桌椅以及案几,供这些文人留下墨宝。
侍女迅速端上菜肴酒食,众人纷纷入宴。机灵的太监已经准备好了甜点和手帕,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等着气氛差不多了,季琛也换了身衣裳,端来一杯茶水,“本王尚在为陛下守孝,便不多逗留了,还望诸位勿怪。”
众人纷纷表示端王客气。
“端王有所不知,”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格外高兴,“今日商兄一篇《承天赋》,让我等观摩学习,也摘得了登闻楼的首座。”
“不知是哪位商公子?”季琛配和道。
“端王安。”一人带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在下商南,原是闽南一子弟,家有薄产,常年在外游学,如今受众人抬爱,因此摘得首座。”
季琛已经将这些内容和小说中的那位主角商南联系起来了。
介绍内容一模一样。
季琛没去过登闻楼也没见过那篇什么词赋,只是跟着夸奖,“商公子当真客气。”
查觉这人有几分眼熟,靠近的时候,季琛隐约闻到了一点竹叶香。
季琛压低声音,心跳忍不住加速,眼皮直跳,“白琦?”
那人朝着季琛笑笑,没有否认,转身面向众人,“今日受端王宴请,我仰慕端王品行,愿作诗一首。”
众人纷纷叫好。
季琛:“!!!”
居然是真的!
他喝了口茶压压惊。
不知道是主角亲口表示仰慕他的品行比较令人惊悚。
还是白琦就是主角这一事更令人不敢置信。
季琛恍惚想,他身边的这么多人,唯一的炮灰,居然只有他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秦胜:我要是将来投靠季琛,我就是狗!
作者:OK,记下了。
第16章、皇庄 你们是不是联手排挤我
当才华横溢到超越众人的程度时,似乎做什么都成了理所当然。
众人已经簇拥着白琦走向了案几,一人迅速研磨墨汁,一人铺好了宣纸,催促着白琦快些下笔。
季琛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热热闹闹。
而这时,白琦下笔之前,忽然抬头看了季琛一眼。
六月的太阳不至于太过耀眼,只是天空无云彩飘荡,空气不免有几分燥热,知了在不断鸣唱。
既像是春风追过竹林的飒飒作响,又像是青鸟翱翔穿越山谷暴雨。
季琛没有去思考那些关于主角或是炮灰的事情,他只觉得面前所有都化作黑白电影,唯有白琦是彩色的光影。
“好!果然是好诗。”一旁的中年男子拊掌叹息,也惊醒了一边的季琛。
季琛也随势赞叹,“等众人品鉴完,将商公子的诗拿与我裱上,我要挂在书房欣赏。”
人太多,他也挤不到最前面。
不过,不必急于一时。
旁边的太监含笑应下,文人们也纷纷夸赞端王爱重学子,实乃皇室典范。
季琛早早就离席了,横竖这场宴会也不是他所召开,更多的人倾向于向翰林院的人请教,又或者是和其他文人才子吟诗作对,探讨风花雪月。
白琦回来的时候有些晚,已经接近子时。
季琛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可惜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白琦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今日其实有不少人都作了诗,但我的是最好的。”白琦的话语中难得有一分自得。
“对,你的是最好的,”季琛一手扶着他,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脸清醒一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总不能一点都不喝,难免不合群,”白琦皱眉解释了一句,然后又不满看向季琛,“你敷衍我,你都没有看我的诗,怎么就知道是最好的?”
果然醉了。
平日里,白琦都一副格外懂事默默关怀的样子,不愿意过多吐露自己的心声。
季琛其实不太能理解,白琦都在忙着和别人交流感情,为什么还能注意到他没有去看他的诗。
“我不懂诗词,”季琛是真的不懂这些,并非伪装,他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朋友,也是知己。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白琦终于睡去。
很多人酒后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白琦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