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鸽子来了之后,她的地位就继续往下降。
季琛嘴角一抽。
还有谁?不就是你现在正不满的那个?
季韶和白琦也不知为什么,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战火重新蔓延。
季韶将这位纵火的英雄吹得天花乱坠,白琦慢悠悠在那里弹琵琶。
季韶继续道:“那位和二哥当真可以成为知己挚交,任是谁也比不上。二哥,你说对吧?”
白琦的琵琶声忍不住停了,看向了季琛,等待着他的回应。
虽然他知道那人就是自己,但季琛应该不知道,他也特意警告了辛太监,让他别乱讲。
那季琛更看重的是和他一起相伴冷宫的他,还是纵火的他?
是实实在在的他更好,还是那位不知名的知己更重要?
季琛:“……”
外面的战斗虽然告一段落,但内部的战争似乎重启了。
季琛一把拎起埋头盛装点心盘子的鸽子,撸一把它的鸽毛,“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就不知道出去转转?看看你这几天胖了多少了都?”
鸽子愤怒地叫了好几声,想要扇季琛一下又被捏住了翅膀,“咕咕咕,咕咕咕。”
它才是最无辜的!
季琛面临着“选谁”这一难题,季瀚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丞相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如今您要登基,陛下的遗旨内容不明,那就必须让二皇子和您统一口径,何况当时诸多大臣在场,总要给个交代。”
皇后忍不住摔了杯子,“陛下没有留下那样的遗旨!他怎么会让本宫殉葬,这都是季琛拿来污蔑本宫!陛下早就说了,本宫会成为皇太后,会和我儿一起好好活着。”
“证据呢?”丞相实在是头疼不已,“娘娘为何还要推二皇子一把?这岂不是坐实了内容。”
皇后尖叫道,“本宫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要不是本宫容忍他,他一个冷宫皇子能有今天?难不成现在还要本宫低头不成?”
丞相坐不住了,干脆一拱手,“那皇后另请高明吧。”
季瀚迅速拉住了丞相的衣袖,“丞相,别,我自然是信你。只是皇后是我母亲,我怎么能亲眼见着母后出事?”
丞相摇头叹气,“那我先去冷宫走一遭,只是殿下,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昨儿个徐尚书告诉我,已经有官员准备联名上奏,让皇后娘娘殉葬了。若是太子不允,怕是会有大臣血荐到底。”
毕竟,这可是老皇帝最后的旨意。
皇后一下子呆了。
季瀚垂头丧气,“那就麻烦丞相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只要能保下母后一命,我都能接受。”
季琛在屋子里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刻。
丞相也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倒是格外镇静。
“屋舍简陋,就不请丞相大人入内了。”季琛新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
丞相道,“端王客气。”
丞相也不绕弯子,干脆利落说:“陛下临终前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太子已经让人收拾了康绛街的亲王府邸,明日就可以搬过去,另外还赏赐端王皇庄四个,农户三百户,开府的二十万银两。大头就是这些,还有些零碎的物件。冷宫里常见的太监宫女,端王可以一并带走。”
“季韶的婚事。”季琛提出了条件。
丞相摇头,“陛下临终前定下来的,不可更改。”
既然这样,季琛笑吟吟看着丞相,“皇后要怎么办呢?”
丞相看了季琛一眼,缓缓开口,“皇后眼见圣旨上写着要优待二皇子,嫉妒心起,于是不慎毁了圣旨且推了二皇子一把,即日起将于佛堂里念经。”
不仅如此,丞相还滔滔不绝,说太子殿下日后必当会善待弟妹,端王自然会得到相应的王爷待遇等等。
季琛饶有趣味盯着他,“说完了?”
丞相眉心一跳。
“陛下和皇后一惯情深,陛下舍不得皇后也是应有之义,”季琛道:“只是太子舍不得皇后,皇后也放不下儿子。我倒是听说京郊外的念慈庵倒是不错,不如皇后去那里出家修行,也好替陛下和太子祈福,一同全了两面的情谊。”
念慈庵许进不许出,根本就不允许还俗,而且也不供外人上香,是专门的精研佛法之地,自然也格外清苦。
丞相心里一阵阵发寒,决定从此以后,他绝对不会再来见这位端王,有多远他就躲多远。
他闭了闭眼,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季琛感慨道,“那以后就没有太后娘娘,只有念慈庵的静尘师太了。”
也再也没有太后压在他们的头上了。
第14章、出宫 难怪端王府的池塘里没有鱼
双方达成一致后,请季琛出宫的旨意来得格外快一些。
辛太监笑得牙不见眼,“快,把东西收拾利索,这些御赐的物件可不能打碎了。”
季韶在一边指挥众人收拾东西清点安排,快要十四的她,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典雅矜贵。
白琦在旁边登记名册,清点人手,筛选出要带出宫的人。
季琛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只能抱着鸽子给它喂点心。
“你是不是又胖了?”季琛颠了颠鸽子,总感觉有点压手。
吃完最后一口,鸽子顿时飞到了另外一边,不给季琛抱了。
“王爷可是觉得闷了?”白琦放下手中的册子。
“也还好,”季琛其实是有点无聊,他转头看向白琦,“出宫之后,你想做什么?是想着改换一个身份,还是寻求机会,以后推翻白家的案子?”
前者的话,端王的身份可以做到;后者大概只能等半年之后,季瀚去世了,季琛才方便操作。
“不瞒王爷,我其实希望等到以后翻案。”白琦缓缓道,“若王爷不弃,我想做王爷的幕僚,帮着王爷处理一些琐事。”
“不用这么客气,照常称呼就好。”季琛沉思,“那也好,我都没意见。”
白琦顿了顿,“那……季琛?”
“嗯。”季琛满意了。
他希望能有个人能提醒他,他先是季琛,再是其他身份。
出宫的时间点选在第二日的辰时一刻,据说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时辰。
一排排马车从宫门驶出,去了康绛街的亲王府邸。
季琛拉开帘幔的时候,恰好见到一顶青衣小轿由四个太监抬着,朝着宫外奔去。
“今天是不是大朝会?”放下帘幔,季琛忽然问道。
这句话得到了白琦肯定的答复。
季琛放松笑笑,“难怪。”
大朝会上,朝臣就要弹劾,请求皇后殉葬了。皇后可不得抓紧时间,赶紧去庵里出家。
白琦看着季琛,道:“你是担心皇后作乱?要不……”
“不用,”季琛按住了白琦的手,“别多想,她都要去出家了,还能给我造成什么负担?我只是有点感慨,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末帝是被赶出了皇宫,到他这里,终究不一样了。
白琦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但心里还是把派人监视皇后给排在了第一位。
好歹是谈妥了条件,丞相也打算将这件事做好,争取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因此端王府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内部也差不多修缮完整。
端王府占了整整一条街,门口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外面也有众多侍婢侍卫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有辛太监从冷宫调过来的班底,倒也用不着这些不知拿来的侍婢,白琦自然接过重任,开始分派人选。
看着崭新的府邸,乔夫人感慨一声,然后对着仆人道,“不必下车了。”
侍奉的宫女有些惊讶,“夫人,您不进去瞧瞧吗?公主曾特意交代奴婢,要陪您选一处上好的院落。”
“端王和公主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乔夫人抚了抚自己枯黄的头发,瞧了瞧自己枯瘦的手指,幽幽叹气,“我总该对得起这份心意。”
宫女有些茫然,“夫人?”
乔夫人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走,去丞相府。”
丞相府就在不远的地方,也占据了半条街道。
秦家多年传承,以前出过三位丞相六位尚书,如今的秦相年过六十,长子秦胜也约莫三十出头,就已三元及第,也不负秦家的期望。
忙碌了一整天,又要说服太子又要安抚朝臣、还得去给老皇帝哭灵,丞相纵然觉得自己老骥伏枥,也格外疲惫了。
才刚进门,丞相就听到丫环回禀,夫人请他去后院一趟。
“娘娘还活着!”秦夫人惊喜道,“相爷,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丞相心头一梗,刚坐下又站起来了,语调忍不住上扬几分,“她跟着端王出宫了?”
坏了!
丞相心里忍不住暗骂,人老了,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着火又是撞见了废后的鬼魂,紧接着皇后推了端王摔了玉玺还毁了圣旨,他就只顾着忙碌后面的事情,如今大朝会上也在商议圣旨和玉玺一事,将前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当年的乔皇后,在一众内外命妇里也颇有贤名,深受爱戴,要不是老皇帝非要废后还说乔皇后已死,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秦夫人欢快道,“乔皇后才该是真正的皇后娘娘,如今她能出宫,想必端王也是个好人。”
丞相面色复杂看着老妻,到底没打破她的妄想。
秦夫人继续道,“正好,胜儿这些事情无事可做,娘娘说想要我派个人,去帮着端王理一理朝堂上的关系,我就替我们胜儿答应了下来。”
丞相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你一直为乔皇后的事情不平,可你也不能轻易把我们儿子给卖了!”
卖谁不好,还卖给了那个阴险狡诈又无耻的端王。
秦夫人扬眉,“秦淞你厉害了!自个功成名就,就不顾着以往的旧人了?当年要不是乔皇后拉我们一把,你能有今天?”
丞相险些吐血,“我当年也递了旨意说不当废后,直接就被贬官一级,又不是没有回报给乔皇后。”
“我不管,反正儿子也同意了,”秦夫人一挥手,“不论其他,但见端王在冷宫里还能照顾妹妹,拉一把乔皇后,便可看出他是个心善且乐于助人的。横竖我们儿子那狗脾气不得太子待见,儿子也说了,太子现在没少给他脸色看,那他现在去端王府也好。”
丞相没忍住,又掐下来自己的几根胡须。
他总觉得,自己对端王的评价,和世人对端王的评价,似乎是大相径庭。
秦胜也觉得端王那里可以去一去。
丞相一惊,“你要去干什么?”
“不是您不让我弹劾陛下吗?”秦胜不客气道,“那我只能去瞧一瞧端王了。”
御史想要做出成绩,可不得找几个身份足够高、人也足够蠢的弹劾对象。
当然,最后那句话,秦胜没有直接说出口。
无视了丞相挽留的眼神,秦胜毫不犹豫在第二天登上了马车,直接踏入端王府的府邸。
季琛和白琦刚起来没多久,季琛忽然一笑,让人放他进来,好茶好点心,一定要好好招待。
白琦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低声问道,“你对这位秦大人很喜欢?”
季琛眨了眨眼,温柔道,“不,只是想着回报一二。”
呵,让你在小说里天天骂末帝,一年三百六十天,还换着花样骂。
不就是拿末帝刷名誉?这回他让秦胜刷个够!
反正这些主角,想要支棱起来,也要个两三年的功夫。
这个时候,可不得多欺压几次?
季琛对待秦胜格外热情客气。
如果是熟悉季琛的人,肯定会让秦胜快跑,千万别和季琛说话。可惜秦胜没有见过季琛的真面目,于是理所当然将这份热情理解为礼贤下士。
秦胜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想和季琛等人交流一下。
季琛也迅速道,“好,有酒无乐,不如我们切磋一下乐曲。”
秦胜欣然同意,顺势夸奖一句,“俗话说,听音辨人,曲中含情,以端王的才情,乐曲自然也颇为不凡。”
两人转而去了开阔的庭院,一边的下人开始焚香,并且抱来了上好的琴,任由秦胜挑选。
“不如由我先抛砖引玉。”白琦抱着琵琶过来了。
“你是?”秦胜有些纳罕,只以为是哪个大胆的侍人过来了。
白琦道,“无名之辈。”
秦胜兴致缺缺落座,随意指了个下首的位置。
季琛刚想说话,就见白琦敲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拨动了弦。
曲声杀伐,节奏铿锵,不复以往的江南小调。
秦胜先是瘫坐在一边,继而迅速坐直,目光不自觉落到这位弹琵琶的人身上,渐渐流露出几分欣赏。
一曲终了,白琦起身,目露笑意,“这首《破阵子》,算是贺殿下搬迁出宫。”
还不待季琛说话,秦胜便迅速凑过去,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是哪一家的子弟?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过是无名之辈。”白琦面带微笑,将自己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待秦胜多问,他挥袖道,“秦大人,该你了。”
秦胜嘴角的笑容有一点牵强,“珠玉之前,是我献丑了。”
就这么上去的话,会不会对比有点惨烈?
季琛催促道,“秦大人不会连无名之辈都比不过吧?”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给了白琦一个赞赏的眼神。
秦胜忍不住嘲讽道,“那不知端王的曲艺如何?倒不如也来弹奏一曲,想必也能让人耳目一新吧。”
季琛毫不谦虚,“那确实可以让人耳目一新。”
正要抚琴,季琛忽然看了白琦一眼,“鸽子昨晚有点水土不服,你替我去瞧瞧。”
这个时候,白琦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白琦有些惊讶,他不由看了秦胜一眼,想说些什么,只是沉默退下。
一刻钟后。
季琛终于满意收手了,距离上次弹曲已经有十来日,他都有点手松了。
秦胜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喉咙里都在冒烟,整个人似乎灵魂出窍了。
“你要是弹劾我,我就请陛下下旨,让你做皇子太傅,天天教我弹琴。”季琛早已就看穿了秦胜的本质,“明天记得再来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