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得不插话,想着圆场,“太子也是……”
男子再次道,“百官议事,后宫不得参政。”
一句话,就把皇后给一杆子支出去。
季瀚心头梗了一下,他再蠢也能听明白这人在骂他,“不知你是?”
决定了,问出这个人的名字就把这人轰出京城。
“在下秦胜,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秦胜冷然道,半点都不给太子颜面,“御史台本为肃正纲纪,臣当履行职责。”
丞相不得不上前一步,“此为老臣嫡长子,今日恰逢吾子值守,故令其前来。”
一边说,丞相一边给秦胜打眼色。
他把儿子叫过来,是打算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的,不是叫他来得罪人的。
秦胜只当作没看见,他原本对一国太子抱有深厚期望,今天现场看见了,感觉世界崩塌了一大半。
季瀚决定给丞相一点颜面,亲切道,“秦相可是眼睛不适?太医也在,正好叫他们过来瞧瞧。”
丞相:“……”
秦胜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辞官算了。
季琛看着秦胜和季瀚互怼,丞相不得不打圆场,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小说里,末帝天天被秦胜怼,如今季瀚也该享受一下这份待遇。
见众人都没有反对,季瀚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秦胜正待要再开口,却听见太医院院正惊喜道,“陛下,您醒了!”
老皇帝幽幽睁眼。
冷宫里,辛太监正欲关门。
既然主子们去了乾清宫,那他肯定也要守好冷宫,不要让其他人随意走动,避免意外。
白琦忽然道,“等一等。”
“辛公公,难道你想着,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最后?”
辛太监眼皮一跳,“你想要如何?”
他还没忘记,这人是潜入教坊司的贼子。
只是不知为何,他蛊惑了二皇子,二皇子也日日将他带在身边。
“不论二皇子想做点什么,我们都该尽力帮忙才是。”白琦看了眼天色,星河璀璨,大概是丑时。
白琦淡淡道,“我们去把光禄寺烧了,制造一些小混乱。”
光禄寺主要负责皇家各种祭祀、朝会、宴会的膳食一事,兼管皇家膳食账册,上次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由于光禄寺负责皇家事务居多,所以光禄寺办公的地方就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倒也方便账册清算。
辛公公心里怒骂,这还算小混乱??
怕是大半个皇宫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初夏时节,冷宫里格外荒僻,除了偶尔的蝉鸣,几乎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太监急忙扫了一眼周围。
零星几个小太监在远处守门,是他叫得出名字的,也算是半个心腹。
“你疯了?你知道光禄寺有多少侍卫把手?”辛太监压低声音,颇为不可思议。
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连光禄寺都敢随便想。
光禄寺卿可是正三品,是他们连拜见都没资格的大人物!
白琦道,“我知道,我还知道那边的地形。”
作为一位教坊司侍人,再加上姿容出众,他去过很多地方演奏,大概的位置他可以摸清。
“二皇子为什么要——”
“是太子和皇后娘娘想要毁灭证据,特意挑了这么个时辰,”白琦打断了辛太监的话,“关二皇子什么事?他谁都不认识。”
辛太监依旧觉得他太过疯狂,但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心动,“要是你被抓了……”
不会转头就把他们全部给供出来吧?
“不会的,”说到这里,白琦面容柔和了不少,道,“我一定会回来。”
季琛和他约好,他们会一起出宫。
能与季琛相识并结为友人,是他之幸。
如今也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富贵险中求。
辛太监想一想收益,不由红了眼,咬牙道,“行!我们走。”
乾清宫里,原本的针锋相对瞬间消散于无形,为首的丞相上前一步,和皇后一起站在老皇帝两侧。
太医院院正摸了摸老皇帝的脉搏,心里咯噔一声,看这样子,人虽然醒了,却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说几句话怕是人就不行了。
老皇帝双眼都没能完全睁开,他看着面前的众人,视线在众人的面容上转了一圈。
丞相酝酿好情绪,瞬间泪流满面,“陛下。”
不论过去有多少的不满,他们君臣之间好歹是认识了整整四十余年。
相比起丞相,皇后的眼泪就更倾向于梨花带雨,“陛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老皇帝眷恋看了皇后一眼,气喘吁吁,道,“季韶,我儿,你上前来。”
第一个被点名的季韶一愣,她看了看四周一眼,确认没听错,不得不上前几步。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
老皇帝断断续续道,“这些日子朕左思右想,唯有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定下来,如今朕最后作主,帮你择一位夫婿。”
季韶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老皇帝挑的人,那能算是人吗?
果然,季韶听见老皇帝道,“宋家二房的第三子还未曾婚配,宋家的子弟也是皇后的族人,配你正是合适。”
季韶忍了又忍,到底没一脚踹过去。
挑什么人不好,非要跟皇后搭上关系!宋家能出个好的,她才觉得稀奇!
她勉强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语来。
季琛上前一步,替季韶描补,“妹妹得知陛下的事情,心中实在难过,所以说不出话来。”
小说里,季韶是一直没有定下婚事,后来就被季瀚送出去和亲了,回国后就大杀四方。
谁都没能料到,老皇帝临死前来这么一出,这是小说原本的剧情里完全没有的事情。
季琛用眼神安慰季韶,示意她稍安勿躁。
想开点,就算订了亲,还可以丧偶。
皇后也深吸一口气,那可是她的侄子!怎么能配一个冷宫的公主!
就季韶那个鬼样子,还不如村口卖菜的姑娘听话懂事!
这要是四下无人,皇后也敢跟老皇帝歪缠一番,试图把旨意掩盖过去,只可惜如今十来位朝臣在这站着,皇后只能勉强笑着道,“我代我那侄儿接旨,陛下放心。”
等季韶嫁过去了,立马给她那侄儿纳十个八个小妾,不然多委屈!
说完这些,老皇帝挥手,又要季韶下去,“瀚儿,你过来。”
季瀚眼眶渐渐发红,感受到几分哀切,“父皇。”
老皇帝看着丞相,握紧了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卿与朕相识三十余年,而今朕先走一步,只留我儿面对朝堂局势,卿当日后用心辅佐,绝无二话,待我儿如亲子。”
季瀚的眼泪这次当真流了下来。
老皇帝临死前也想着他。
纵然对太子有些不喜,丞相想着多年的君臣之义,也流着泪应了下来,“陛下放心,臣决不负陛下。”
丞相身后的众多大臣也掩面哭泣。
唯有秦胜一脸嫌弃。
呸,丞相是他亲爹,他才不想要太子那样蠢的兄弟。
御书房的门被敲响,徐公公侧耳听着小太监的回禀,脸色渐渐难看,他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汇报,“陛下,光禄寺走水了,火势有些严重,下面的管事已经带了人去救火。”
走水了,也就是失火了。
季琛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的夜色。
他心里忍不住想,放火的是谁?
谁在最后帮他?
闻言,老皇帝有些失望地看了皇后一眼。
他最近查了光禄寺的账本,就是查到了宋家身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瀚儿,你出去问问吧。”
如果季瀚愿意处理,那就处理宋家;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
到底是最后的时候,老皇帝也心软了。
毕竟以后,这个天下也要季瀚来掌管。
季瀚茫然,为什么忽然间要叫他出去?
丞相脸皮抽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帝还要偏袒宋家!
再看看完全不在状态的季瀚,丞相总感觉自己接手了一个格外严峻的烂摊子。
乾清宫的守卫终于松散了几分。
恰在此时,季韶一声惊呼,好像发现了什么,“窗外,窗外有人。”
老皇帝恰好抬头看过去,一眼看过去,顿时惊骇道,“乔,乔……”
这人分明就是当年的乔皇后。
皇后尖叫一声,“你是人是鬼?”
乔夫人隔着窗户,对着屋子里的老皇帝阴森森一笑。
老皇帝和宋皇后的反应确实让她身心舒畅。
不枉费她隐姓埋名,藏在冷宫十八年,硬生生活成了一老妪,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特意穿了一身寿服来吓人。
金雀在后面拼命拉扯她的衣裳,“快走,守卫过来了。”
作为太子曾经的心腹,金雀在乾清宫不说畅通无阻,但好歹也有几分颜面。
再加上乔夫人曾经为后数十年,本就对乾清宫无比熟悉,金雀这才帮忙串通了众人,寻找间隙,偷偷摸了过来,只为露面一瞬。
秦胜顿时不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陛下和娘娘何故因此惊惧?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老皇帝登时气个倒仰。
男主和女主都很努力啊。
季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下来该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选自《孝经》
另,原小说的男女主并非情侣关系,单独拎出来,全是大男/女主文
第12章、驾崩 看不清的旨意
丞相猛烈咳嗽好几声,“秦胜,你和徐公公一起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挑了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徐公公擦了擦汗,拉着不情不愿的秦胜走出了乾清宫。
季瀚也跟着出门,打算先找人问一问光禄寺的事情。
老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太好,此时更显苍白,他看向了季琛。
“陛下,”季琛也面露哀思。
“我儿,”老皇帝断断续续道,“今册封你为端王,望你以后能好好恭敬对待你兄长,孝敬嫡母。”
“定不负陛下教诲。”季琛答道,面不改色。
皇后不由往床侧的柜子瞧了一眼。
“陛下,”皇后泪眼婆娑,伏倒在床榻边,挡住了老皇帝看向季琛的视线。
“……妙儿,”老皇帝的声音格外微弱,恍惚之间,他叫出了皇后的闺名。
宋家姑娘宋妙,当年何等让他惊艳?
季琛忽然问道,“太医,不如您再看看?”
他趁此机会,打断了老皇帝接下来的话语。
见老皇帝状态格外不好,太医院院正再次上前,迅速诊脉施针。
可才接触脉象,他就遗憾摇了摇头,退到了墙边,没有多说话。
很明显,也不用多说了。
季琛遗憾道,“既然如此,大家站远些,也好让娘娘最后和陛下说说话。”
丞相率一众大臣肃穆站立,向后退了好几步,快要退至门口,垂首看地,恭送这位老皇帝最后一程。
季韶也跟着站远了一些。
太子的姬妾们不用多说,在太子妃的率领下匆匆出了乾清宫,开始褪下钗环首饰,毕竟接下来还会格外忙碌。
皇后也擦干眼泪,起身道,“太子呢?快去请太子回来。”
宫人匆匆离开。
诺达的乾清宫床榻边,只剩下皇后以及季琛。
少量的宫人站在角落里,等待着主子们的吩咐。
“乔姑娘,我对不起你,”老皇帝老泪纵横,声音越发微弱,不靠近几乎听不清了。
皇后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由攥紧了被絮。
失态只是片刻的事情,皇后握着老皇帝的手,“陛下,我是您的妙儿,是宋妙。”
“娘娘不要太过伤心,”季琛上前一步,弯腰,似乎想要把皇后扶起来,“陛下望我等孝敬皇后,此刻我也当劝慰娘娘切莫哀毁过甚。”
状似搀扶,季琛已经眼疾手快拿起一边的帕子堵住了皇后的嘴,再随便抽一个帕子锁上了皇后的手,将帕子控制在袖中,确保外界看不出问题来。
多亏于之前绑春桃留下的经验,季琛绑皇后的时候格外顺手。
宫人们死死低着脑袋,黄色的垂帘落在地上,朦胧的纱模糊了视线。一边的官员只能看见皇后伏在老皇帝床边,身体忍不住颤抖,似乎格外难过。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皇后拼命挣扎的手腕。
毕竟谁也料不到,大庭广众之下,就有人敢绑了一国皇后。
“嗬,嗬,”老皇帝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痰盂堵住,说话也快说不出来了。
一边用脚挡住皇后逃离的路线,不让皇后移动,季琛一边道,“陛下放心,我与娘娘自会按照陛下的圣旨行事。”
百官欣慰点头。
季韶无聊把玩自己的玉佩。
季琛当着老皇帝和皇后的面,摩挲着打开了床侧柜子,然后抽出藏在里面的明黄色圣旨。
皇后瞪大了眼,他怎么会知道?!
季琛摸到了里面还有一个坚硬的物件,稍微挪出来少许,仔细一看,嚯?玉玺,还有好几个小印章,大概全是老皇帝贴身用的印章。
皇后杀了季琛的心都有了。
季琛当然是靠着自己的判断。
瞧着老皇帝偶尔看一眼柜子,再看着皇后一直匍匐在老皇帝床榻边,小说里太监也没去御书房搜查圣旨,而且皇后还特意说了圣旨只有一份,那圣旨很有可能就藏在了乾清宫,甚至很有可能就在皇后身边。
不过他不可能说实话,反倒刻意来了一句,小声道,“看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剩下的内容,全靠皇后去揣度。
皇后咬牙,忍不住将许多的人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是徐公公想要投靠二皇子?还是太子的姬妾背叛?或者是她身边的宫人有问题?
季琛摊开了圣旨,来不及看清里面的字迹,毫不犹豫拿起一侧的茶水,倾倒了上去,还不忘来一句,“娘娘喝茶,稍微缓一缓,别太过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