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当时是什么反应?”白琦追问了一句。
季琛道:“他说让我不拘泥世俗眼光,大胆出手。不过目前是孝期,季瀚也不敢过分逼我,你放心。”
季瀚的挑拨太过明显。
白琦道:“那我自便?”
“随你随你。”季琛摆手。
等人走了,季琛不得不又去安抚蹦蹦跳跳的鸽子。
“咕咕咕。”鸽子的叫声格外急促,仿佛在跟他吵架。
季琛道:“你放心,我最喜欢的是你。”
鸽子扇动翅膀歇在高处,歪头看着季琛,就是不肯下来。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季琛端来了点心,“我喂你好不好?”
“咕咕咕。”鸽子的叫声缓了缓,张开了翅膀,朝着下面飞了过来。
“王爷,太子派宋公子来了,还抓了人,”辛太监在外面大声呼喊,“您快过来,出事了!”
季琛脸色一寒,将点心放到桌上,转身出门。
“咕咕咕??”鸽子飞到一半的身影顿住了,眼睁睁见着人离开。
说好的最喜欢它,要喂它,这么快就跑了?
辛太监焦急不已,对着季琛道:“那位宋公子是宋家二房的人,平日里和太子走得近,老奴也有幸见过两眼,如今他居然派人抓了商南公子,倒是没将他怎么样,只是带来了端王府……”
辛太监欲言又止,他是极少数知道商南就是白琦的人。
也正因如此,他不能表示出过分的亲密和关注,害怕耽误了这位主子的计划。
季琛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他快步走到大厅处。
宋潇正翘着二郎腿,点了点桌子,“快给小爷我上茶,太平猴魁倒是不错,再端两盘荔枝过来,要冰镇过的。”
宫女揣揣不安低头,小声道:“宋公子,这些东西都是辛太监亲自管着的,尤其是荔枝,奴不能擅自做主。”
次一等的茶叶用来待客也就够了,但太平猴魁这样上好的茶叶,总共也就三两,全都是辛太监收好,只许书房里的太监取用,只给端王泡茶。
宋潇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干脆利落踹了她一脚,“你是怎么做事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宫女在地上跪着,不敢多话,只是死命磕头,“望公子赎罪。”
季琛道:“她不过是个小宫女,确实是不懂事。”
辛太监在一边赔笑,“宋公子,是老奴教导不周,这就把她带下去好好教训。”
眼见着正主来了,宋潇也不急着计较一个宫女,反倒对着季琛热情道:“端王,你瞧,我给你把商南给带来了!”
白琦带着面具,遮住了具体的面容,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的前后左右站了十来个侍卫,纷纷虎视眈眈看着他,大有白琦走动一步,就将他就地拿下的趋势。
季琛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宋公子这是?”
“你不是要得到他吗?我帮你把人抓来了!”宋潇一拍桌子,兴奋道,“太子表兄格外挂念你,担心你修、咳,修道的事情,既然你说商南好,那我就帮你把人抓过来,不然也怕他跑了。”
季琛:“……”
白琦弯了弯嘴角,借着喝茶掩盖下来。
得知这些人的想把他抓来端王府,他便半推半就地过来了,假装是个文弱书生,不得不束手就擒。
正好,他也想看看,这群人又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宋潇又转头看向白琦,“商南,我劝你也认一认好歹,这位可是端王,是太子的亲弟弟。如今太子已经是嗣皇帝,只待陛下下葬,如今已哭灵十三日,再过十四日太子便正式登基。你跟着端王,以后自然能享受荣华富贵,好处多得是。”
白琦其实快笑出来,只能不吭声,保持安静。
辛太监暗中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季琛又有人前来,在外面敲门。
季琛微不可几点头,示意他亲自过去处理。
宋潇不耐烦了,“商南,你聋了吗?听见没有?要不是端王看重你,就凭你这样的人,还想着踏进王府?瞧你这一直带着面具,我还担心你太过丑陋羞于见人,面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白琦冷笑一声,“那宋公子就如此胆大妄为?京城就没有王法吗?”
“什么是王法?太子是我表兄,太子都要登基了,”宋潇高傲道:“像你这么不识趣的人,给我宋家人提鞋都不配。”
这话一出,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就连跟着宋潇的那些侍卫也都听见了,甚至还有几个人叫好。
白琦眯眼,这些人以后可都是人证。
“算了,”宋潇也懒得纠缠,看向季琛,“我直接把人送进你的屋子里,端王,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季琛:“……”
这就不了吧?
不等他拒绝,宋潇已经派了侍卫,让侍卫拿布带锁上了白琦的手,“端王,我们走,你屋子在哪?我这就把人送过去。”
白琦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嘿嘿,”宋潇不肯解释,“你去了就知道了。”
季琛点了一个宫女,给宋潇带路。
主屋附近花草并不茂盛,外面布置了一个躺椅,旁边的案几上放满了盛装着各色瓜果点心的盘子,一只鸽子正一啄一啄偷吃点心。
宋潇随意打量一眼,逼着白琦走到了门口,然后一把将人推进了屋子里。
宋潇还特意让人点上了红蜡烛一对,让周围的人走远一些,对着季琛咧嘴一笑,“端王,我是不是很贴心?像这样的男人,你就该大胆些,直接洞房最为妥当。喏,人给你送进去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快去吧。”
“……好,多谢。”季琛笑着道,“此言有理,我受教了。”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等将来清算的时候,绝对给宋潇只留个全尸。
宋潇顿时满意了,还不忘塞给季琛一堆书,“这些多是那位道士珍藏的书,你快打开看看,正好能派上用场。”
季琛接过,顿时明了,不忘道:“你的人也站远一些,他不过一文弱书生,定然奈何不得我,但我也不喜这些事情被人偷听。”
宋潇信誓旦旦点头,“你放心,我这就回去,绝不干扰你。”
季琛抱着一堆书进了屋子,关了门,顿时将书全部扔到桌上,丢下了伪装出来的温和。
屋子里,白琦已经解开了锁在手上的布带,倚靠在床边,等着他过来。
此时接近黄昏,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桌上的一对红烛静静燃烧,一滴滴蜡液缓缓滴下,烛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灯花。
季琛一步步走近。
白琦坐在床沿上,等到季琛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自觉抬头。
季琛摘下他的面具,手指不自觉摩挲上他的下巴,忍不住玩笑道:“商公子不跑?”
想当初,白琦一个人都敢在皇宫里躲藏,逃避皇后派来的追兵。
“天上地下,无处可躲。”白琦嘴角含笑,主动靠近些,配和季琛的动作,“只能忐忑被抓来,任由端王处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
季琛感觉,只要自己伸手,就能轻易把白琦抱住,然后任凭自己的心意处置面前的人。
白琦身后靠着床柱,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奈何被困住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有闲心挑衅他。
白琦道:“端王可是后悔?可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文会里直接被抓过来,名誉尽失,若是端王不收留我,只怕我无处可去。”
季琛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用指尖一点点描绘,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你若一直跟着我,才会当真名誉尽失,将来无处可去。”
“横竖这点名誉早没了,无处可去也不怕,好歹有个伴,未来便也不难了,”白琦仰着头,直视季琛。
他眼中有星河万千。
季琛的手微微一顿,感觉心口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跳,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占据他的身心。
可他只想着把那只小鹿抓住。
心头陡然升起了一抹恶趣味,季琛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经书,刻意为难他,“你把它念一遍,我就承认你是端王府的人。”
“我不是要做端王府的人,”白琦意有所指,“端王府住了好几个人,我自然要选其中最好的。”
季琛漫不经心点头,在床沿坐下,“好。”
得到了承诺,白琦眼睛一亮,三两部走到了桌前,随意翻开一本书,笑容顿时凝固。
他瞧了季琛一眼,又迅速转头,用力将书页合上。
“开始啊,”季琛气定神闲,在一边催促道。
他虽然没有看内容,但听那位道士交给了太子双修大法,便也知道这些经书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白琦强自镇定,“这本是画册,根本没办法读出来。”
“画册的话,那你描摹一遍,再交予我也可,”季琛笑吟吟道,“商南公子是登闻楼今年的魁首,据说字画双绝,才艺无双,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白琦一时语塞。
“这是谁带来的?”白琦不免迁怒。
“是宋潇塞我的,应该是太子带过来的。”季琛解释道。
很好。
白琦又默默在心里给太子记了一笔。
白琦忍不住问:“你看过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何况我一惯不爱看经文,这不等着你来教我?”季琛道:“既然这一册不好,你就看看下一册,横竖东西都在这,你有足够的时间研究。”
白琦不知该庆幸季琛还没看过,还是该懊恼他怎么不过来看一眼。
他强自镇定,翻了下一本,然后又关上了。
前前后后翻了五本,白琦终于找到了一本写字的,“这本有字。”
可等他仔细扫一眼内容,白琦又把写字的册子也给合上了。
“商南公子不如趁早放弃,所谓知难而退,也是应当。”季琛欣赏着白琦忍着害羞的场景,心情瞬间舒畅。
“不行!”白琦脱口而出:“大不了我学。”
季琛见他耳朵都红了,终于决定放过他,正色道:“我不逗你了,你也累了,先歇一歇,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琦将画册等东西放在一侧,坐在了季琛的身边,“我被抓的时候确实是在文会上,当时也好好几十个学子,就看他们胆量大不大了。”
红烛依旧在燃烧,灯花闪耀,白琦大着胆子握住了季琛的手,“宋潇说要抓我来见端王,你可知,那一刻,我多担心你?”
他不在意自己被抓,但他怕季琛被算计。
事实证明,这些学子的胆量和气性都不小。
文会上的抓人让众多学子目瞪口呆,其中一位大着胆子走过去,塞了一笔银子,问道:“各位官爷,不知商南犯了什么罪?”
“我哪知道,”其中一个侍卫收了钱,还是耐心解答道:“他大概是得罪了宋公子,太子便把我们派过来听宋公子指挥,过来把商南抓了,但又不能真的伤害他。”
宋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
“敢问这位宋公子可是衙门的人物?”那个学子追问道。
侍卫惊讶看他一眼,仿佛在惊讶他连这都不知道,“宋公子你都不认识?他当然是太子的母族,如今的承恩公宋老爷府上的公子。虽然无官职,但他可是太子的亲表弟,比那些衙门里的人厉害多了。”
事实上,就是知道京都有名的人家里只有这么一位姓宋,他们才觉得不敢置信。
“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既然毫无官职,商南又未曾犯罪,你们凭什么抓他?”一旁的人也忍不住插嘴。
“这些事我哪里懂?”侍卫将银子塞进怀里,“我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那商南要被带去哪里?”附近的人纷纷追问。
“我也不知。”侍卫给出了回答,然后转身离开,追上了自己的同伴。
文会上热络的气氛消失不见。
今日宴请的主人姓赵,在翰林院为七品小官,他怒气冲冲摔了杯子,朝着四周拱手道,“各位,我等若是有错,自当有衙门审问,有大理寺查实,哪有随意将人带走的道理。商南公子尚是登闻楼魁首,还要受此侮辱。”
“他宋家便是出了承恩公出了皇后,又有太子做靠山,难道便可无法无天了?一个无官无职、无德无才的宋家普通人,便可指挥宫中的侍卫,甚至把他们叫出来拿人。”
“今日若是我等退让,那下次呢?怕是连死去也悄无声息。还望诸位各自通知亲朋好友,与我一道,为商南讨一个公道。商南若是有罪便罢,但商南既然无罪,我等也不该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周围的人纷纷叫好。
在赵翰林的指挥下,一部分人跑去通知丞相,一部分人去登闻楼叫人,最后一部分叫来家中的家丁,派人跟在了宋潇的身后。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队伍人数不断扩大。
宋潇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大摇大摆穿过闹市,然后进了端王府。
坠在他身后的学子顿时议论纷纷。
“没想到端王也前牵扯其中。”
“我看未必,那位宋公子是宋家人,平日里和端王也从未来往。”
“当日宴请,端王也算是热情款待,如今不如我等先询问一二。”
秦胜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见到一群人在端王府前踌躇不前。
秦胜挤到最前面,道:“诸位,我秦胜厚颜一番,敢为天下先,不如由我来敲门。”
赵翰林拱手退让开,“秦大人客气,秦家家风优良,秦大人也才华出众,正是一等一的人选。”
等到进了门,辛太监见来势汹汹,迅速看出了不对。
他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到了宋潇身上,抹了一把泪,“宋公子本就和我家王爷从未来往,他来这里,先是要太平猴魁来泡茶,又要冰镇荔枝做果盘,还踹伤了我家王爷的一个婢女。”
还好,他忙着安抚那个宫女,没让她下去。
宫女上前一步,怯怯对着众人行礼,肩膀处还有着一个清晰的脚印,脸色格外苍白。
辛太监道:“我家王爷与宋公子虚以委蛇,便是想着他与商南公子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想要保下他,如今也不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