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顿时激愤。
一行人顿时继续往里走,恰好撞上了带着一堆侍卫准备离开的宋潇。
“就是他,”一个学子大声指认,指着最中间那位带着金玉项圈的微胖公子哥,“就是他让人抓了商南。”
宋潇顿时警觉,“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们,我表兄是太子,他马上就要登基了……”
不说还好,一说,场面顿时无法控制。
冲到最前面的青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我呸!”
宋潇捂着脸,惊慌不已,“来人,快来人——”
辛太监在旁边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心里却乐开了花。
侍卫们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伸手拦着。他们可是看出来了,里面是有部分学子无官无职,可还有一些是翰林院、国子监、甚至是六部的人。
万一得罪了,他们也赔不起。
秦胜一个头两个大,但他也早就看不惯宋家人,干脆也拉偏架,拦着宋潇不让他出拳,“这些都是珍贵的文人才子,你可别轻易动手。”
赵翰林冲在最前列,趁着这个机会踹了宋潇好几脚。
宋潇恨恨道,“我要告诉我表哥,让他砍了你们。”
季琛和白琦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
两人一人一边,白琦去了学子群里,季琛又来见宋潇。
“宋公子,这是怎么了?”季琛险些笑出声。
只见宋潇顶着一对熊猫眼,脸上也多了好几块青紫,衣服的扣子也被扯掉了。
“我要回去,要进宫见表哥。”宋潇说了一句话,又嘶着捂了右脸,他的牙齿都被打歪了,说话隐约有些漏风,“这些刁民,我要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眼见着敌人自己要找死,季琛能怎么办?
要不是他知道宋潇姓宋,他都要怀疑宋潇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他只能亲切准备好马车,给那些侍卫送药,然后送宋潇进宫,让他好好去找太子,务必哭诉他的委屈。
送走了人,季琛再来见白琦这边的人。
“端王辛苦了,”赵翰林对着季琛态度格外好,更是满脸同情。
“是啊,若不是端王,商南这次怕就是真的危险了。”
“那宋潇把商公子送来端王这,便是想逼着端王动手,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忍不下您这个弟弟,想给您泼脏水。”
“端王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对着季琛感激不尽,还帮着季琛补充完了前因后果。
白琦含笑看着他。
很明显,这是白琦的功绩。
季琛弯了弯嘴角,“还是诸位厉害,竟能逼退宋潇。”
唯一得知商南真实身份的秦胜眼神微妙,要不是他知道端王的性格有多么恶劣,他大概也就真信了季琛的邪。
眼见着成功救下了商南,还得到了端王的夸赞,众人顿感轻松。
季琛还不忘留他们吃一顿晚膳,共同畅饮一番。
众人纷纷婉拒,又转头去了登闻楼,开始商议正事。
白琦自然和他们一路同行,听着他们的计划,还不时补充几句,偶尔挑拨几句,务必要让今天的这场火烧得足够迅猛热烈。
翌日,朝中一片混乱。
登闻鼓被敲响,京都学子状告宋家宋潇。
还没登基的季瀚从床上下来,送走了五个宫女,就看见御书房堆积成山的弹劾奏折。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弹劾宋家,尤其是宋潇。从宋家收受贿赂、火烧官禄寺,再到跑马圈地逼死百姓,各项内容足以激起群愤。
头一条便是宋潇当街抓捕他人!
更有甚者,还有人直指太子,在奏折里逼问,是谁给的宋潇权力,让他去指挥那些宫中的侍卫,去抓捕一个宫外的才子。
秦胜自然冲在了首位,不然多对不起秦家那京都第一书香门第的封号,何况他本人也是御史中丞,如今也算是恰当使用职权,内容自然格外犀利。
季瀚看见秦胜的奏折便恼怒不已,让人叫来了秦丞相,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说秦胜简直是别有居心,言语恶毒之极。
秦相才将将安抚完那些来敲登闻鼓的学子,又去见了宋潇一面,问他为什么要将人送到端王府,宋潇却支支吾吾,不肯开口,最后逼急了,便说是太子同意了的。
秦相顿时心凉了一截。
这种情况,叫他如何来收场!
面对季瀚的指责,秦相道:“犬子无能,还请将他调职,避免他祸从口出。”
季瀚满意,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给端王做侍读,陪端王读书。宋潇他受了委屈,我便封他做五品校尉,也算是安抚一把。”
正好秦胜和季琛这两个人他都不喜欢,扔一块得了。
秦丞相能怎么办?只能磕头说好。
等回了家,秦丞相就一把掀了桌子,胸口起伏不定,“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有这个时间,不想着怎么处置宋家,倒想着还来帮扶他们。”
秦胜难得没刺激自己的亲爹,“我就说太子不是个好的。您瞧,老皇帝临死前还对着您说,要您待太子如同亲子,如今您倒是做到了,我也没见太子待您如同亲父。”
“你闭嘴!”秦丞相厉声道:“最后那句话是你能说的?”
“我怎么就说不得,”秦胜直白道:“爹,您日夜忙碌,太子本就无能,现在孝期还不忘临幸宫女,要不是您替他抹清痕迹上下打点,这件事早就爆出来了。”
秦丞相叹息,“我倒是想松快几日,只是本来太子就无登基诏书,如今还未举办登基大典,万不可再有其他的事情出现了。”
秦胜往椅子上一靠,冷笑道:“自从太子要抬高宋家,还要立左右双相,我便认出来了,这太子根本就不是明君。您何必这么顾及他?”
他爹是什么人?一国丞相,为官三十年,兢兢业业从不贪腐,朝堂无人不赞。
那宋家的承恩公宋质呢?以前不过是一八品小官,不过是仗着生了女儿,女儿又入了宫,这才一跃为承恩公。
就这样的人,居然要封为右相,和他爹并列为相,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皇帝才死了多久?不过十四天而已!连人都还没下葬,太子就要把老皇帝亲自指认的托孤大臣给赶下来,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秦丞相倒是不在乎自己的权柄有没有被人分割,但他受不了太子如此说他儿子!
他都一把年纪了,不就追求一个封妻荫子?不然他天天拼命是为了谁?
要是秦胜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也认了,可太子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单纯不喜他而已。
秦丞相冷笑一声,“他昨儿个还不忘安慰宋潇,封他做了五品校尉,还下了圣旨盖了玉玺。”
说到这里,秦丞相更加呕心了。
可呕心归呕心,他还得帮着太子处理好这件事。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秦丞相又开始教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少开口少说话,你就不懂?非要上书显摆一番自己的本事。太子不是明君,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君王?这岂是你能挑剔的。”
“劝谏君王难道不是臣子应有的本分?”秦胜梗着脖子道:“我不就是想要一个博文广识、出身高贵、求贤若渴、体谅百姓、能接受群臣批评的君王?这很难吗?”
秦丞相气笑了,一指门外,“你现在就出去,倒是给我找一个出来。便是尧舜,怕是也达不到你的标准。”
谁不想有?他前后陪伴三朝帝王,从先帝到老皇帝再到如今的太子,只觉一代不如一代。
“找就找。”秦胜昂着头出了门,转头就叫了马车去了端王府。
除了太子,又不是真的没有其他皇室成员可以依靠了。
“端王,”秦胜的目光格外热络,他觉得自己的梦想就寄托在了季琛身上了。
毕竟季琛这人,远比季瀚更能辨识忠奸。
季琛正端着果盘在哄鸽子。
“你下来,我来喂你好不好?”季琛劝哄道,“我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你。”
“咕咕咕。”鸽子愤怒叫了好几声。
它是不会再轻易相信季琛的话了。
“上次真的是意外,临时有急事,你瞧,我这一有空,就来找你了。”季琛道。
鸽子又往上飞了一些,歇在了最高的架子上,扭头不看季琛。
季琛无奈,又往前走几步,想把鸽子给捉下来。
“端王,”秦胜兴致勃勃走了过来,“我以后就是您的侍读了。”
从御史中丞平调为皇子侍讲,看似都是正六品的官员,实际上差别不小。
毕竟御史台有自己的升职方向,但作为皇子侍读,就只能靠着皇子的能耐了。
季琛一愣,快要到手的鸽子从他手边飞过,“侍讲?”
秦胜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侍读就是陪您读书,给您讲学。王爷放心,怎么说我秦家也算是家学渊博,在商南没出来前,我也算是首屈一指,定不会辱没了王爷的身份。”
季琛收回了手,看向秦胜,惊异道:“你认真的?”
秦胜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既然作为侍讲,定然能让您熏陶出足够的学问。”
他就不信了,端王怎么就不能博闻强识?
到时候端王肯定比太子强上一百倍。
季琛面带同情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住在冷宫里?”
秦胜慢慢点头,察觉到季琛的眼神不对劲,心跳不自觉加速几分。
他感觉自己可能会收到一个不那么令人高兴的消息。
季琛继续道:“我一贯不受皇帝重视,常年待在冷宫,也无人教导。”
见秦胜全身僵硬,季琛再补了一刀,“这个无人教导,是指我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并无任何老师。那宫女还存心攀高枝,基本上都在外奔波。也就是说,冷宫里我经常一个人待着,而且年幼的时候,我也不敢乱跑,几乎未出过冷宫。”
秦胜咽了口唾沫,艰难问道,“那王爷识字吗?”
季琛露出了堪称温柔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许嘲笑,“你说呢?”
季琛能听懂这里的话,和周围的人进行交流,完全都是因为原身脑海里有记忆。但原身不识字,他自然也不识字。
穿越过来之后,季琛也完全没将重心放在读书识字上面。
横竖都是亡国之君,他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秦胜:“……”
还没开始的事业就要夭折,他似乎已经能看见尽头的模样。
秦胜勉强安排,“那不如,我们从识字学起?”
季琛无可无不可点头,“外面如何了?”
“一片混乱,”秦胜叹气,“他们忙着弹劾宋家,宋家忙着销毁证据,太子忙着临幸宫女……一时半会,定然没办法平静下来。”
季琛一把抓住站立不动的鸽子,用力撸了一把,“你还想跑?”
鸽子用力挣扎,“咕咕咕。”
它只是听着听着忘记了。
辛太监顿时叫人取来笔墨纸砚,搬来案几,又铺好宣纸,供两人使用。
“来,我们开始上课。”季琛一手抱着鸽子,悠闲坐在了椅子上,主动拿了墨块然后加水,开始研磨墨汁。
秦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端王,你不如把鸽子放下?”
哪个人上课还抱着宠物的?
“那不行,我松手它就跑了。”季琛毫不客气拒绝了。
劝不动季琛,秦胜只能瞪了鸽子好几眼,“这鸽子如此不懂事,又如此胖,我看也到了时辰,不如拔毛下锅——”
煮了算了。
话还没说完,“咕咕,”鸽子伸着脖子,一挥翅,顿时掀翻了桌面的砚台和纸张。
砚台的墨汁四溢,其中一张纸飞动起来,微风吹拂,纸张瞬间飘到了秦胜的额头上,纸张上未干透的墨渍也留在了秦胜的额头上。
秦胜恨恨撕下纸张,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鸽子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叫声,似乎也在嘲笑他。
季琛见状,将鸽子的翅膀给压了下来,不让它乱动,赔礼道:“它不懂事,要不我们继续?”
秦胜:“……暂且先停一下。”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他忽然觉得,给端王当侍读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辛太监叫人打了水,供秦胜洗了脸。
秦胜拿着毛巾仔细擦拭,却见额头留了一片祥云状的印记,他再怎么用力似乎都不能撼动分毫,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辛太监赔笑道:“老奴自作主张,想着秦大人难得留下墨宝,便选了最好的、不易掉色的墨块,想着以后也能供端王查看一二……”
辛太监越说越小声。
现在看来,这不易掉色是真的,那家商铺的老板并没有欺骗他。
就是效果未免太好了些。
秦胜:“……”
他要自闭了。
眼见着这一人一鸽要再次打起来,季琛不得不左右劝两句,又翻出来了一个面具,给秦胜戴上,找来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到门口。
府门前,白琦恰好从外面回来。
先是给了季琛一抹温和的笑,白琦纳罕扫了秦胜一眼,和他打了声招呼,“秦大人这是?”
怎么也戴上了面具。
“我想试试新的风格。”
“他过敏,起痘了。”
秦胜和季琛不约而同选择了开口,前者是秦胜,后者是季琛。
奈何内容截然不同,顿时让人听出不对劲来。
白琦的眼神不免有些微妙。
秦胜艰难道:“我过敏,起痘了,羞于见人,又想试一试新的风格改变形象,所以戴上了面具。”
季琛在旁边忍着笑,还不得不作证,点了点头。
鸽子在一边兴奋扇动翅膀,“咕咕咕。”
“小白,不要胡闹,”季琛按下了鸽子的脑袋。
白琦盯着鸽子,“王爷是在叫他还是叫我?”
季琛一愣,这才想到,白琦也姓白。
当时随口给鸽子取个“小白”的名字,只是因为鸽子毛色纯白罢了,没想到倒是撞上了白琦的姓氏。
“我想叫你,”季琛道,“不如给它改个名?冲撞了你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