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过拐角的辛太监看见这一幕,顿时缩回了脑袋,还不忘顺手按下身边两个小太监的头,示意他们赶紧蹲下。
他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把佛教道教的著名神仙全部求了一遍,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三清祖师土地爷保佑,皇帝可千万别发现了他,发现了也别把他杀了灭口。
月亮弯弯,竹叶飒飒。
天空星河璀璨,身旁灯笼的烛火摇曳。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季琛重新松开手,他看着白琦,目光灼灼,“我——”
他有很多话想说,既然这层窗户纸被他不慎戳破,那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白琦的耳朵早就通红,嘴唇也变得格外红润,他向旁边躲开,扯着袖子,朝着外面跑去,根本不敢听季琛要说什么。
跑路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酒壶,踉跄了一小步。
辛太监满头大汗看着白琦从他们面奔过,既不敢拦,又不敢看,只能默默低头,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季琛也有一瞬间傻眼,跑什么?
就这么跑了??
他下定决心,推开了所有的犹豫和顾盼,那撩动他心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随手挑起一盏灯,季琛对着辛太监道:“守好宫里的大门,今夜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附近宫道上全部守好,不得有任何遗漏。”
辛太监心头一凛,赔笑道:“是,是。”
季琛只觉得自己把白琦留在宫里居住真是太对了,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地盘,白琦能往哪里跑?这要是在宫外,反倒不那么方便了。
拎着灯笼,季琛也朝着白琦离开的方向走去,越走心情便越发明朗。
季琛眼睁睁瞧着白琦慌乱跑进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将灯笼挂在门前,上前叩门,不急不缓道:“白琦,开门。”
他现在发现了,白琦也就敢稍稍撩一把,一旦被他抓住,就吓回去了。
里面传来白琦的声音,“我,我已经睡下了,陛下也赶紧睡吧。”
称呼又换了,白琦在和季琛关系亲密的时候,只叫名字,心情紧张或者外人在的时候,倒是经常叫成陛下。
季琛险些笑岔气,即觉得自己像个狼外婆,诱哄小红帽给他开门,又觉得白琦这谎言实在是太过拙劣,大概也是没反应过来,只想着遮掩自己。
“当真不开门?”
里面的人不说话了,只是呼吸声有些粗重。
行吧,既然不开门……山不就我,那我就山。
季琛走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顶着白琦惊愕的眼神,季琛轻松按住窗棂,一把翻了进去,朝着他走近,挑眉对他说:“还跑吗?”
窗户就在他身后,大门也是白琦自己关上的,整个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出口。
白琦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神乱飞,就是不敢看季琛。
季琛笑吟吟道:“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君可愿否?”
白琦豁然抬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这是他给季琛念书的第一章里,崔生翻墙而入,闯入林公子的院落里,崔生对着林公子说的那一句话。
那个时候,白琦说要季琛抄一遍,季琛没有回答,如今他终于亲自念了出来。
见白琦要给出答案,季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开口,继续道:“如果我失去现在的身份,失去现在的地位,不得不亡命天涯,甚至会连累到你,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一直喜欢我,甚至承担接下来的后果吗?”
如果这份喜欢带来的不是收益,而是憋屈,是未来的负担,白琦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里,季琛认真问道:“或者,你想更进一步吗?你想当皇帝吗?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遇。”
他是炮灰,白琦是主角,两人的身份就算不是完全对立,但也没多么彻底吻合。
“我不想!我从没有这么想过,”白琦迅速说出一串话:“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摇你的位置。我就喜欢看着你站在最高的地方,接受万人的崇敬。”
季琛的眼神无奈又平静,坦然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为难,“那我大概很难做到,未来也很难保持,即使加上你努力,也有些难。”
白琦茫然,“如今国泰民安,一切都在好转。”
季琛只是笑,他牵着白琦的手,“确实是在好转。”
就是太慢了些,未必能挽救大厦将倾的局势。
如今是八月。
今年九月,越国迎来大面积干旱,中原一带颗粒无收;
明年六月,越国迎来洪涝,堤坝塌陷,洪水一泻千里,许多人流离失所;
今年明年,整整两年,越国都没办法收获多少粮食。
明年九月,洪涝终于退散,瘟疫来袭,与此同时,农民起义爆发,认为皇帝无道,苍天降下惩罚,然后这波浪潮席卷了整个越国,内部动乱纷纷。
除开内部的变化,在外界上,未来迎接越国的,是夏国整整二十万虎视眈眈的精兵,和准备了八年的对越国的动兵计划。
内忧外患双重压力,即使他铲除了外戚解决了一部分朝堂问题,又收拢一部分国库,未来也依旧不好过。
想亡国轻轻松松,想收拾好这破山河,倒是压力重重。
季琛看小说的时候,会觉得末帝真的倒霉透顶,就有点像秦国时期的子婴,明明国家不是他败的,锅他必须背,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明白,帝王就是个靶子。
主角未必是刻意针对末帝,毕竟局势真的坏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他不能力挽狂澜,那末帝就必须下台,来给民众一个交代。
白琦回握住季琛的手,扔掉所有的羞怯,努力回应他,“我会一直喜欢你,你现在或许不信我,但我会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一如既往的喜欢你,不论未来是什么路,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等到我们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再也走不动的时候,那也算是完成了一世同游的承诺。”
季琛按住白琦的手,“好,既然你说了,我自然信。”
屋子里仅仅点亮了一只蜡烛,朦胧的光亮与阴影互相交错。
如今气氛正好。
季琛再次吻了下去。
不同于一开始的充满攻击性,如今的吻温柔又缱绻。
季琛任由心中的翠竹四处生长,终于变成一片竹林,围绕着他的心湖。
等到放开白琦,季琛还有心情玩笑一句,“来,我检查一下,到底之前咬破皮了没?”
“没,没有,”白琦想起之前的事情,耳朵又红了,道:“不用检查了!”
季琛用手指轻轻摩挲白琦的嘴唇,低声道:“那怎么行……”
一刻钟后,季琛认真检查了一番,发现白琦还是被他咬破皮了一点,给他上了药后才满意离去。
“明天见。”季琛的笑容意味深长。
白琦站在门口,目送季琛离开,“好,明天见。”
不过等到第二天,白琦醒来后回忆昨天的内容,顿时浑身一僵。
偷亲一次,他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万一季琛提起,那他要怎么回答,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苦苦思索,始终无解,见天还没有大亮,白琦干脆出了宫,换成了商南的身份,决定先把外面的事情给处理了,再回宫解决这个问题。
宫门前,一众侍卫笑着和白琦打招呼,等他走远了,今天值班的侍卫长顿时脸色一整,大声道:“快去通知陛下,白大人出宫了!”
白琦先去了登闻楼,不经意间引导一下文人对楷书的看法,才打算去下一个地方,就见钱大人等一批官员,和几个太监一并走来。
钱大人双眼发亮,比往日更加和蔼可亲,“商南啊,老夫可要恭喜你了。”
一个身着五品太监官服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有令,诏才子商南入宫伴驾。”
旁边的小太监解释道:“商公子,陛下只是邀您一见,并无它意,您可要好好表现。”
这些人都不知道商南的真实身份,只以为瞧着陛下对他的在意,这位大概会是京都未来的新贵。
登闻楼的一群文人也纷纷叫好,称赞陛下有眼光,商南如今果然要一飞冲天了。
白琦:“?!”
白琦心口一跳,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钱大人一挥手,一群仆从将他团团围住,喜气洋洋道:“走,老夫带了人,定要给你换身更好的衣裳,比过那个白琦。”
白琦很多话都没能问出口,就被人伺候着换了一身新衣裳,一位女管事左右打量,满意点头,“商公子姿容不俗,这一身也格外好,不许过多的坠饰,加一块玉佩便够了。”
等玉佩带好了,女管事又上前一步,低声对着商南道:“我知道有一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男子在成婚前不能轻易摘下面具,否则就要跟那个摘他面具的人成婚。只是,商公子,陛下到底不是普通人,这个习俗你在你们家乡遵守也就罢了,在陛下面前,如果陛下坚持要看,商公子不如也就从了吧。”
白琦:“……”
他当真不知道,外人竟然是这样解释他戴面具的缘由。
可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话,只能简单道:“虽是如此,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一群人扶着白琦上了马车,钱大人深恐他们的排场不够大,干脆利落安排了乐队敲锣打鼓,一路喧嚷,就这么热热闹闹将白琦送到了宫门前。
路上的行人一脸茫然,“这是哪家要办喜事?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瞎说!这是人家商南商公子被陛下瞧上,要入宫伴驾一天。”旁边的老汉解释道,“钱大人可真有本事,这乐队整整有半条街长。”
“嚯,原来是被陛下瞧上了。”路人懵懵懂懂,努力附和着。
老汉:“……”
他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努力撒糖中
第47章、努力 明君贤后,昏君庸臣
钱大人钱潜今年接近五十, 虽说是知天命的年纪,奈何并没有看破红尘,他依旧是个无比爱官位爱面子的人, 只是两任帝王都不眷顾他。
先帝时期, 一个承恩公死死压着他, 如今的陛下,老臣里他看重秦丞相, 年轻人里他看重白琦, 就是不看重他钱潜。
钱大人对此不忿已久,秦丞相也就罢了,人家好歹年纪比他长, 资历比他深,但那个白琦, 又算什么?白琦和他的梁子结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如今钱大人有了机会, 自然得好好张扬一番。
“去,跟驾马车的车夫说, 动作慢一点,不要直行,绕着督察院的衙门前的那条街走一圈。”钱大人昂首挺胸,可以称是扬眉吐气,把原本的颓丧一扫而空。
呵,气不死白琦!
拦着他送人是不是?他还非要送, 非要促使商南把白琦拉下来不可!
等到白琦成了明日黄花, 再等着秦丞相年老退位, 这个朝堂不就成了他们这一派的天下了, 他就成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做着这样的美梦, 钱大人对着坐在马车里的商南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比以前更加看重几分,虽然他没少在陛下身边夸奖商南,但商南也要自己有本事,才能入了陛下的眼。
白琦被一群人簇拥上马车,如今又抱着钱大人特意交给他、叫他献给陛下的盒子,坐在马车上,听着路人对商南的夸赞和认可,他揭开马车小窗帘幔的一角,看着一路同行的登闻楼众人,心情格外微妙。
等到他发现路似乎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吹吹打打的乐队已经惊动了督察院衙门的人,一群人出来看热闹,大部分的人白琦都认识,都是这段时间共事的同僚。
他浑身一僵,迅速放下了帘幔,躲在马车里。
督察院衙门的人对此也议论纷纷,一位老者感慨不已,“不是没有人被皇帝请进宫过,但上一位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人受到这样的待遇。”
毕竟,大多数文人都出仕为官,陛下也不会太过抬高他人的地位,能见一面都算是赏脸。
当然,哪怕是以前,也最多是宫人开道、御林军守卫在侧,绝对没有哪一个像钱大人这本努力迎合上意,还附带一路乐队、甚至一列女婢在周围撒花的!
他们自然更偏向于和他们是同僚的白琦,对着钱大人这样的举动格外瞧不上眼。
“呵,你看钱大人那副模样,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也不看看他那副老褶子脸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拿个面具遮一遮。”
“这也太张扬了,商南的才学或许不错,这做人方面还是要向其他人学习,平日里还是得低调些。”
“说起来,陛下怎么不给白大人也摆个这样的排场来?倒是叫那个钱大人占了便宜。”
他们看着这个队伍,又不满又感慨,正好要来找白琦议事的秦胜听见了几句闲话,随手抓住一个人,急切问道:“你说马车上的人是谁??”
“是商南。”那人唉声叹气,甚至痛心疾首,“白大人见了,怕是要难过了。”
秦胜:“……”
他松开手,掸了掸袖口,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谁,“他们倒真是会玩。”
这么明目张胆,想好以后怎么收场了吗!
见钱大人还格外得意,他顿时撇开眼,懒得看这个蠢货,甩袖而去。
那人见秦胜要走,顿时大声叫道:“秦大人,你不是来找白大人议事的吗?怎么不进去?”
秦胜道:“不用了,他现在大概没空理我,我下次再来。”
那人一呆,秦胜怎么知道白琦不在?
皇宫里,季琛难得积极主动一把,快速处理完了公务,还把白琦分内的事务也给批了一部分,争取空出足够多的时间来。
等季琛忙完,辛太监走过来道:“陛下,商公子到了。”
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宣召,季琛便也坐在那,眼见着白琦一步步向他走过来,免了他行礼,示意他直接坐。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小宫女纷纷退下,只留下两个人在附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