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帝时期,不是没有敢于谏言的大臣,奈何这些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后代也被没入教坊司,前途基本完蛋,才让以钱大人为首的一批善于揣摩上意的大臣冒头。
就连秦丞相,那段时间也小心谨慎,平日里基本很少说话,就怕哪一句话说错,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如今,随着季琛给白琦翻案,大理寺那边就顺便调查了一番过去的案子,重新整理后递给了季琛,季琛也丝毫不给先帝留情面,大笔一圈,全部改判,有冤屈的一律安抚放人。但是,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活,早已被抄没的家产也很难追回了,毕竟过去的账本早已被销毁。
教坊司的人员缩水一批,京都也多了十几个贫穷的男女。
“好久都没看书了,好多东西我都忘记了,”一个男子不由苦笑,“以往去宫宴上表演,我都不乐意,如今好久没有吹笛子,我倒是有些手痒了。”
“我看你就是闲得慌。”粉衣女子不耐烦道:“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抓紧时间,我们的钱可不多了,你这次要是考不上,可得去干些活计。”
一行人吵吵嚷嚷,小院里分外有生活的气息。
白琦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箱书,他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好久不见。”
在过去,他们一直沉默,互相防备,也不敢轻易揭露自己的想法,如今离开了教坊司,共同的遭遇被一一揭开,大家的感情倒是突飞猛进。
“咦,白琦?”
“大忙人过来了,倒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
“快喝茶。”
一群人纷纷忙碌起来,笑着招呼白琦坐下。
白琦也不由莞尔,“诸位,我来这里,是带了一些书,想要邀请你们参加一个半月后的考试。”
他们过去是教坊司的人,但曾经都家学渊博,只是空耗了十来年时间,但也没有人完全忘记自己的过去。
白琦认真道:“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可以随时来问我,大家共同探讨一二。”
科举问策方面,他自认不输于其他人。
粉衣少女眼前一亮,乐颠颠先举手,“白琦,陛下到底是对你更好,还是对商南更好?”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真的很久了。
男子轻咳一声,假模假样训斥一句,“说什么呢?陛下当然是对白琦更好了,那个商南算什么。白琦,你放心,大家都是支持你的。”
白琦:“……”
笑容渐渐消失。
粉衣女子见此,小心翼翼问道:“难道?”
不会吧?商南真的要赢了?
白琦咬牙,不得不道:“陛下自然是对我更好,整个皇宫里无出其二。”
他本来还想隐瞒一段时间,没想着暴露陛下和他的关系,但是,他要是再不说,天底下人就都要知道,陛下更看重商南而不是他了!
哪怕商南是他的马甲,白琦也不想将陛下就这么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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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琛等白琦走后,不免有些无聊,他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就干脆简单叫了两个人,自己去了茶馆,打算看一看百姓在聊些什么,想知道什么。
等到他走到了茶馆以后,季琛才发现,茶馆里的某个角落,气氛格外紧张。
两拨人努力对视,他们情绪激动,空气中火花四射。
秦舒见到这一幕,冷汗一滴滴冒出来,恨不得当场挖个墓地,把自己埋进去,然后填好土,假装自己已经去世。
事实上,一个半月后的考试固然振奋人心,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讲,还是太过高深了些,而关于夏国来使的事情,人至今还没到,他们也不大懂那些国家政治,而如今既然有了帝王的绯闻,顿时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注意力纷纷转移过来。
季琛饶有兴致挥手,示意他别惊扰众人,自己坐在一边听着。
“白琦,白琦!”
“商南,商南!”
双方各自呐喊,都有着自己的支持对象,还有人在旁边不断拱火。
倒是无人说陛下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就算是有人说了,也都被人压了下去。
季琛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闲得慌,目前就抓着这个新闻,互相争执着观点,随便闹腾着。
“这个商南到底怎么回事?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前辈,陛下可是早在未出宫前,就和白琦白大人相遇,情谊厚重。”
“没听说过后来居上这个词?白琦也不过是教坊司出身,商公子就不一样了,登闻楼魁首,也早早和陛下相遇,没少为陛下写诗,一片痴心再明显不过。”
“呵,白大人如今都住在皇宫里,和陛下相邻而居,真要论起来,白大人是明媒正娶进了家门,商南就一个外室,只能安置在外面。”
“素来都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再说了,陛下只是如今还没把商公子给接进宫里而已。到时候,陛下自然会将白琦给轰出宫。”
他们越说情绪越激动,甚至有人开始拍桌子。
秦舒脸色一黑,恨不得就地晕过去。
虽然放开了言论,但他真的没想到,言论会放开到这个地步,而且如今,位在风暴中央的正主就站在他们面前,听着他们争吵,还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而且,不论是在朝堂上呼声高涨的白琦,还是在文人中具有盛名的商南,甚至还有金銮殿的陛下,他都得罪不起……
来来回回争吵数遍,他们的呼声越发高涨,见季琛站在一侧倾听,顿时有人凑了过来,“兄台,你说,到底陛下更倾心谁?”
季琛挑眉,撑着下巴玩笑道:“白琦和商南,我都觉得不错。陛下既然富有四海,那为什么不能两个人都收下?”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自然是都要。
妙啊!
这个回答,让周围的人眼睛一亮,不少人纷纷点头,“就是,陛下都没有后宫三千,同时进两个男人也不打紧。”
旁边有人迟疑问道:“那他们谁的地位更高,谁做大谁做小?”
“……”
才解决一个争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刚刚还快要握手言和的两派顿时重新拔刀相向,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
作者有话要说:
买股了买股了,选白琦还是商南(doge)
第49章、算卦 你放心去
眼见着两拨人再度开始争吵, 为自己想站的那对摇旗助威,季琛不由移开目光,看向一把的秦舒, 却见秦舒目光幽怨看着他。
季琛顿了顿, “你有意见?”
秦舒瞬间清醒过来, “没,没有。”
他只敢在心里默默支持一波商南, 毕竟季琛就在他面前站着。
“他们讨论多久了?”季琛实在是有些好奇。
秦舒支支吾吾, 低头看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季琛忍不住扭头看他,“超过十天了?”
秦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僵硬着点头。
季琛判断道:“按照时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秦舒努力解释道:“一开始是一个路人不小心说错了, 说是陛下看上了商南,然后周围的人也跟着讨论起来, 茶馆里我阻止了几次,不允许他们讨论, 结果——”
“结果你越禁止,他们越想知道真相,越喜欢背地里讨论,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我召见了商南一次,气氛就更加不一般了。”季琛继续道。
人性本就是如此, 你越不让他做, 他就偏要这么做。就像《金|瓶|梅》, 一提起这是古代的禁书, 很多人就彻底精神起来了, 想要阅读一二,私底下更是广为流传。
秦舒:“……”
由于季琛说的太对了,他反而无话可说。
季琛摩挲着下巴,认真了几分,“不过他们说的也不完全是错误,我确实看上商南了。”
秦舒:“?”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季琛在说什么,顿时心头一跳,双眼发亮。
见状,季琛挑眉,无情打破秦舒的幻想,悠悠道,“但是后续你就不用知道了。”
秦舒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茶馆里从来都是吃瓜第一线,作为接收了无数朝堂消息的瓜主,秦舒一贯是能把一个瓜一次性吃完的,然后将这个瓜分享给更多的猹。
但如今,他得知了这样的一个重要消息,却既不能分享出去,为自己崇拜的商南摇头呐喊,也不能晃着季琛的肩膀,让他把目前所有的情况都交代清楚。
欺负了一把傻孢子,季琛神清气爽回了宫,目光在一众大臣的名册上划过,最后随手点中了钦天监的监正,“去把这位桑奚桑大人给我请来。”
自然有太监应是,小心退了出去。
钦天监监正桑奚来御书房的时候,特意换了身衣裳,他不是觉得自己只需和往日上朝时一样便够了,而是怀着和上坟时一样的心情,步履沉重来了这里,叩见帝王。
来之前,他先复盘了一下自己过去做的“好事”。
嗯,二十三年前,他先是‘算出’宋皇后天生凤命,于是先帝顺势废了乔皇后;然后二十一年前,季琛出生,他又‘算出’如今的陛下季琛生辰八字不吉,对皇后和太子不利,季琛就被扔进了冷宫;十八年前,季培出生,他再次出山,季培进了皇觉寺;十四年前,公主季韶出生,也进了冷宫。
而如今,只有季琛的生辰八字对皇后和太子不利这一点,是最准的,至少宋皇后被迫出家,太子去世,而季琛笑到了最后,还拉扯了弟弟妹妹一把。
……可问题在于,这些最后的赢家,他全都得罪了一遍。
先帝叫他算,他能说不吗?即使那些东西都不是他想算出来的,那也没办法,谁叫他活得久,至今还没能下岗,他乞骸骨的折子递了三次,一直被扣下,陛下根本就不批。
钦天监监正桑奚规规矩矩行了礼,安安分分站在那,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季琛懒洋洋打量他一眼,嗯,据说这人六十岁了,长胡子飘飘,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倒是别有韵味,难怪先帝一直没想过换一个监正。
季琛亲切道:“听说桑大人算卦倒是不错。”
钦天监监正桑奚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凄厉叫道:“陛下,老臣实力差劲,以往都是被迫胡说的,臣算卦的水平实在是羞于见人,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完了,是不是要找他算账了?
季琛:“?”
季琛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寒着脸道:“你闭嘴,朕说你行你就行,要是做不好,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给先帝算的时候就那么踊跃,到他了就跟见了鬼一样恨不得转头就跑,这像话吗!
钦天监监正桑奚强忍着眼泪,“是,陛下说的是,请陛下吩咐。”
果然,这才是陛下的真面目。
季琛信口胡说,“你夜观星象,发现今年九月越国北方要出现大面积干旱,尤其是京都附近。”
钦天监监正桑奚一下子愣了,脸色茫然,“啊?”
这,这,他以前只算过什么个人命格啊。
国家大事,他哪里敢瞎说。说错了一句,他的命就别想要了。
季琛继续道:“然后你继续观察星象,最后发现,明年六月,还会有洪涝,紧接着洪涝的还有瘟疫,最近两年都不会怎么太平。”
钦天监监正桑奚努力记下,听完内容,他的脸色渐渐呆滞,哆嗦着嘴唇。
季琛道:“朕不管你找什么理由,用什么借口,总之,你立刻去写奏折,明天大朝会就呈上来,然后再算几卦,把卦象也给提前布置好,必须让群臣信服。别人有问题,我就只找你,解决不好一切责任你承担。”
钦天监监正桑奚含泪点头,这要是做不好,是不是脑袋就要没了?当然,要是他做好了,是不是这事完了,陛下就会放过他以前做的那些事?
季琛也不理解面前的人为什么又哭又笑,最后还对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他一头雾水看着人行礼下去,决定还是找人盯一下,确保这个监正足够给力。
翌日,大朝会上,钦天监监正桑奚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秦丞相身体抱恙了好几天,今日朝会难得出席,他看见桑奚站出来,不由皱眉,但也没有阻止。
钦天监监正桑奚拿出了一大堆烧出裂痕的龟甲,占卜的文书,以及自己观察到的星象图纸,大声道:“陛下,臣昨日夜观星象,发现荧惑之星左移,怕是越国会有大事发生啊。”
旁边有个老臣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
钦天监监正桑奚顾不得其它,拿出毕生的演技,撕心裂肺喊道:“陛下,今年九月,越国将迎来大面积干旱;明年六月,越国迎来洪涝,堤坝塌陷;洪涝之后,便是瘟疫,接下来的时间,怕是国无宁日啊。”
秦丞相脸色一沉,“桑大人,慎言!”
他年纪大了,最不想听见的便是其他人说越国不安宁或者哪里不好。
季琛精神一振,“秦相不必紧张,桑大人,你继续。”
钦天监监正桑奚双眼含泪,难道他就想说这些吗?
昨夜他一宿没睡,拉着自己的徒弟和子孙疯狂画卦象图努力烧龟壳,伪造痕迹,就是为了今天的表演能够完美无缺。
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内容再详细讲述一遍,小太监也迅速接过那一堆纸张,桑奚拱手道:“是与不赧蒶是,请诸位同僚与我共同一观,诸位都学过《周易》,对这些想必也不陌生。”
小太监低头将纸张发放下去,任由朝臣互相传阅。
秦丞相狐疑瞧他一眼,拿起一个卦象图细细查看,越看越是眉头皱紧,惊疑不定看着钦天监监正桑奚。
仔细打量,秦丞相才发现钦天监监正桑奚双眼通红(一宿没睡觉熬出来的),面色憔悴,神情紧张看着陛下,仿佛在为国为民忧心不已。
他还有这本事和这份心?
秦丞相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对桑奚的判定,是不是太过主观了些。
底下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商量。
他们既怀疑不信,又有些担忧恐惧,害怕此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