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仆人本就是个普通人,没见过什么市面,见到这么一幕场景,他吓得立刻把门关上了,然后迎来新一轮的叫骂。
礼部尚书江子林身子一颤,头也没抬,“不见!就说老夫病了,起不来床,让他们都走!”
管家心里一苦,只觉这群人没那么容易打发,但见老爷硬是不肯出来,他也不得不去前面收拾收拾,安抚一番,好歹别真的叫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
抬头望了望,见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江子林深吸一口气,终于翻开了封面。
最上面的几列内容他再熟悉不过,这些日子他天天做噩梦梦见。
但这一面多了几行内容。
【独你极力向前,祈愿与我并肩】[1]
江子林看着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第一反应是感慨,原来陛下的字这么好,不比那些大家差,而且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实在是让人钦慕,也不愧是当朝皇帝。
要不把它流传下去、作为传家宝?
真要说起来,这可是皇帝的御笔所写,要知道物以稀为贵,陛下哪怕是批改奏折,也极少写字,万一将来江家要是破败了,这个字可就是价值千金了。
第二反应,江子林就只想骂人了,奈何他又不知道该骂谁、能骂谁。而且,这件事处理不好,那就不用万一,江家的倒霉近在眼前了。
“不好了,老爷!”管家张皇失措跑过来,拼命敲门,“他们把大门推开了,闯进来了!!”
江子林脸色一变,将选秀名册收起来,揣进袖口里,“快,给我备马!再点几个人,简单给我准备一个包袱,我去郊外庄子里躲几天。”
就在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一轮轮的仆役过来汇报。
“王侍郎、宋学士和徐参政说是在会客厅喝茶,要我等来请老爷出来,他们还说,若是老爷实在是病了、起不来,那他们一起来看望老爷也无妨,还说要帮老爷请太医。”
“其他人的拜帖都投到了盒子里,盒子装满了,又拿出了备用的箱子。”
“不好了,王侍郎坐不住了,往二门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子林打了个哆嗦,将管家打包好的包袱系在胸前,二话不说带着人去了后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管家,“等我走了一刻钟后,差不多也该关城门了,你再透露我的行踪,他们也不至于跑来庄子里追问我。”
一刻钟后,王侍郎等人面色不善,“江大人不是病了?那他人呢?”
管家面不改色,“大人说京都嘈杂,去乡下养病了。”
周围的仆役不由朝着管家投去钦佩的眼神,果然,要想成为一品大员的管家,心理素质就得好,还得面对如此多的大人也能面不改色说瞎话。
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江子林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到了郊外的庄子,却见隔壁的庄子点了许多的灯,好几个屋子照亮了。
这边的庄子都是朝堂臣子所购,也算是他们互相交游的一个场所,偶尔有几个富商购买了庄子,也被排挤到偏远的场所了。
江子林肃手站立,朝着有明显光亮的方向看去,眯着眼道:“我记得那边,是秦家的庄子吧?”
庄子的管事不明所以,只顾着拍马屁,“当然了,老爷。那边的庄子是秦相叫人买下来的,说起来,秦相和大人当真是默契非常,大人来庄子里修养身体,秦相也就比大人早来两个时辰……”
江子林看似面无表情,暗地里却忍不住咬牙。
都是一群老狐狸,遛的比谁都快!
江子林和秦相出门躲清净,京城却如同油锅进水一般,彻底炸开了。
按理说,选秀的名册应该发由礼部的官员,叫他们去挨个通知秀女所在的家,叫他们准备初试。当然了,从名单发下来到初试正式开始,至少也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空出来。
初试结束,三个月后再进行复试,已经是来年的春季了。
整个流程拖这么久,是拜前面几任闲着没事干的皇帝刻意修成这样,就是为了彰显皇家的气度,显示他们纳妃也遵从礼法、规矩森严。
但是,如今,一道圣旨下来,所有的名册被直接公布出来,秀女的排名也出来了。
人们对后面秀女们排名有什么意见姑且不论,但大多数人,都对这份名册的第一人有很大的意见!
茶馆里议论这件事情的人格外少,大家偶尔交换着眼神,然后转向别的话题,只是说着说着又沉默下来,明显还在因为这件事情抓心挠肺。秦舒平日里敢瞎闹,现在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平日里还会为白琦和商南之间谁更受陛下重视折腾几场的年轻人也纷纷闭嘴了,一群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个排名是不是象征了什么?”
“难道不是仅供参考,能进就行?”
“放屁!我可都打听过了,我姑奶奶的舅姥爷的表弟在宗人府任职,他可是说了,这份名单的排名也是这些人的整体排名,也是他们的位份排名的重要因素!”
“天呐,那第一个岂不是皇后??”
赌馆里也迎来了一位大爷。
季琛对着站在外侧的赌坊老板点了点头。
赌坊老板腿一软,当场跪下。
季琛挑眉,“你怕什么?”
赌坊老板擦了擦汗,一句话都不敢说。
季琛也有些遗憾,本来他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毕竟一开始他因为考试魁首这件事情,压了商南十万两,本来是打算找麻烦的,结果这位赌坊老板二话不说将银两送了过分,一分都没少,季琛没了理由,只能遗憾退去。
如今,这位老板又作死,开了个皇后花落谁家的赌局,再次撞到了季琛的手里。
赌坊老板内心懊恼不已,早在一开始,他就觉得季琛身份不凡,所以后来咬咬牙,把家底凑了凑,银两全部给了出去,就怕季琛找他麻烦。
但他也没料到,再次见面的时候,穿着飞龙鱼服的侍卫前来开道,一张如朕亲临的令牌就这么拍在了他面前,吓得他险些没当场厥过去。
明显,这次不是咬咬牙就完事的了,搞不好牙都要没了。赌坊老板忍不住总结经验,这说明了开茶馆可以刻意追求新、追求最近的消息,但开赌坊千万别追这些东西,搞不好就要丧命。随后,他又唾弃自己一把,别想太多了,赌坊这回怕是彻底要没了。
季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侍奉的宫人旋即倒茶,季琛品了一口,又放下了。
啧,味道不对,还是某人泡的更好喝一些。
心里牵挂着旁的人,季琛和善一笑,“听闻周老板这里在开赌局,压谁是皇后,如今倒不如跟我说说,周老板这里有哪些人选?”
周老板支支吾吾,“陛下,其实就是那些大家族里的姑娘,有……”
外面的人为了给自家的女儿/妹妹造势,那叫一个不择手段,在周老板这里的赌局也砸了不少银两,就为了一个名声响亮。
周老板平日里也来者不拒,想要加入赌局添个名字的五百两起步,这段时间那叫一个盆满钵溢。
周老板勉强说了几个人,最后灵光一现,脑子终于好使了一回,“前几日有个男人过来问,说男人的名字能不能加入其中,还说要压五万两,我、我说男人怎么能做皇后,就把他请走了。”
周老板越说越后悔,早知道有这件事,他哭着喊着也要把这人留下,说什么也得把白琦的名字加上,自己再压个十万两!
季琛打量了周老板一眼,倒是对这人多看一眼,毕竟自己如今正缺几个探路的人,“周老板,不如朕来和你做一笔生意。”
在季琛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朝臣联络了起来,试图联名上奏,甚至还找到了钱大人头上,慷慨激昂唠叨个没完,说白琦此举实在是太过嚣张,江子林简直是礼部的蛀虫,竟然就这么把白琦的名字给呈上去了,简直不像话!
钱大人眼睛一亮,干脆利落拍了桌子,“就是,简直不像话!这事必须加我一个,陛下这也太任性了,怎么能如此胡来,轻易就把一个男人的名字也给加上呢!”
那人愣了愣,忍不住对钱大人另眼相看,过去的庸臣也有了这么大公无私的一面,简直是天上下红雨。
他不过是看着钱大人官位高,所以来试探一二,希望拉他凑个人头,根本不指望他发表什么意见,如今忍不住热泪盈眶,感慨不已,“钱大人,你真是……”太好了。
钱大人却一把推开他,义正言辞道:“既然要加名,那怎么能只加一个人!天底下男人又不只有白琦一个,希望陪伴君王侧的人也不少,叫我说,就应该把商南也给加上!”
“来人,上纸笔!老夫要写奏折,呈给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何须问生平长短,应问何人相伴,千万人赴宴,千万人退却,独他极力上前,争得你一席并肩——《吹灭小山河》
听歌码字,所以有一点点感想,化用了一句歌词
第67章、单独 君若有令,自当遵从
赌坊里, 周老板一开始听季琛所言所语时,满头大汗,后来倒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反而开始琢磨这件事情是否可行。
季琛施施然道:“其实这也不难, 只需要周老板试着联系一下他们, 问他们愿不愿意操控赌局、甚至是卖爵鬻官之中罢了,实在不行, 朕还可以叫下面郡县的官员给你一些颜面, 也叫他们知道,你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季琛当然想一下子就把赌坊给全部铲除了,但问题是, 现在整个越国,光是京都, 就有大赌坊三间、小赌坊不计其数。
真要杀人,这还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所以嘛, 季琛决定派个人去投石问路,叫周老板去暗地里查一查有没有赌坊之人和卖爵鬻官有关, 有的话,正好咔擦了。
周老板额头的汗一滴滴落下,当朝皇帝来和赌坊老板商量做局,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而且这说白了,不就是要他去当内奸, 调查一下哪些赌坊格外不干净, 帮着皇帝通风报信吗!
“这、这……”
季琛也算是善解人意, “既然周老板觉得自己做不来, 那就算了——”
周老板顿时跪下了, 背后已经湿透,“做得了!绝对做得了!但凡陛下吩咐,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如果他承认自己做不来,是这件事算了,还是他这个人也算了?
想想自从登基以来这位陛下杀过的人抄过的家,他就不寒而栗。
季琛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所以他温和道:“你放心,朕自然会派人保护你。朕会下发禁赌的圣旨,限期三个月,每次你去一个地区,就要替我瞧一瞧当地的赌坊如何,关一批,转行一批就够了,如果他们实在不肯听,那也只抓首恶,也不必造成太多的伤亡。”
周老板只是艰难地笑,“是。”
很好,看来他们的赌坊也要关门歇业了。
说到这里,京都的赌坊也算是管辖范围内,季琛仔细思考一番,“这次便也罢了,等你的这个赌局一结束,你这边也得转变。”
周老板顿时松了一口气,面对君王,能把命保住已是万幸。
但想着这是他所经历的最后一个赌局,周老板又是心痛又是遗憾,“那草民自然会大肆宣传此事。”
一边说,周老板一边看季琛的脸色,“草民想着,既然是最后一场,那稍微不讲究规矩便也可以,不如再加几个人的名字,像是白琦大人,在民间也有不少人追捧。”
季琛点头了。
“等此事了解,草民愿捐献六成家产于国库,”周老板见季琛满意颔首,胆子大了点,脑子一抽说秃噜嘴,“陛下想压谁为皇后?”
等反应过来,周老板脸色瞬间白了。
完了完了,陛下都想要发禁赌令了,他还敢问,真是不要命了。
季琛起身,“白琦。”
听到季琛的话,周老板脸色一白,随即大喜,“草民这就去——”
季琛又补充道:“可惜暂时不行。”
周老板一愣,忍不住抓耳挠腮,所以到底谁是皇后??
他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怎么才能趁着最后的时间赚一把?
可惜季琛已经远走,他也没办法再问一句,旁边的小太监拦住他,阴恻恻一笑,“周老板,陛下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轻易外传了。”
“不然,陛下好不容易挑中了你,可你被关入了大牢里,整个人也不成人形了,陛下也只能遗憾换人了。总归京都那么多人,找一个人去办事,总能找到的。”
周老板这才注意到附近的几个太监,心头一寒,所有的侥幸消散的干干净净。
十月的天气,便是长期的干旱,太阳也没有太过炎热,日子倒也不难熬了。
最近几天依旧是晴空万里,百官们迎着朝霞,对着朝南而坐的帝王下拜,三呼万岁,在得到命令后才起身。
今天的朝堂人并不多,有五六个重臣请假了,还有一部分武将干脆就去了军校里训练。嗯,没错,昨日军校恰好发布了一次模拟战,预备去郊外的某一个角落里尝试一番演练,所有的军校学生全部被拉走,还走了一批武将。
同时,季琛三天内收到的折子数目也再创新记录。
这次季琛好歹还是捏着鼻子翻了一遍,啧啧感慨两声,随后又把这些奏折全部拿去烧红薯,还把最后烧出来的两个红薯给白琦分了一个。
刑部尚书邢亦第一个站出来,恭恭敬敬朝着季琛道:“陛下,自登基以来,陛下身边孤苦、缺人侍奉。先帝在时亦说日后守孝可以日代月,如今陛下孝期已过,宜增添宜家女子于侧,侍奉衣食,为皇家开枝散叶。”
秦胜忍着心头骂人的冲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邢亦,傻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朝第一时间就说这件事,怎么也得讨论起来,是想着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还刻意挑掐?背后上上折子便也罢了,如果是当面说,季琛会不会一时恼怒把人拖出去砍了?
那他到时候是替他求情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