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另外和宁文筝等人凑了一个局,谎称去外地办公的他又悄悄回了京,他们在商议是推一把还是视而不见?万一最后弄砸了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太多,要把事后的处理给想好。
各自围绕自己的想法写出若干意见,一群人商议着各种细节,演练着所有人可能有的反应,直到天蒙蒙亮,一群人才渐渐散开。
季琛有自己的想法,他叫了钦天监的人商议了整整一晚上,探讨明天朝堂上的细节,白琦也出门去寻人,一个一个约见过去的伙伴,最后又用上了商南的身份,连夜出宫去见钱大人,又商量好若干细节。
今夜注定不眠。
翌日的朝堂确实是人员满满,前来上朝的大臣们大都眼睛有些发红,严重的甚至可以看见眼角明显的乌青,还有的人精神抖擞,眼神不善看着白琦,仿佛在看什么世间妖孽。
白琦坦然接受所有人或怀疑或不满或敬佩的眼神,任由别人打量他,他的眼中只有坐在上首的君王,眉宇中满是镇定。
有人的笏板上写满了字,也有人的笏板上什么都没有,手执笏板的人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迎着太阳的光芒,身着宫服的太监大喊道:“有事启奏!”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从礼部的郎中开始往前走,一行人齐齐上前,努力举高笏板,想要上奏,更有甚者悄悄伸出脚,绊倒了周围的同僚,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显露出来。
朝堂里乱成一团,二三十个人同时上奏,又不讲究什么次序,一群大男人沙哑又噪杂的声音围绕着殿堂,季琛嘴角一抽,他还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积极。
“一个一个来,”见场面确实不像话,季琛终于冷下了脸。
礼部郎中掸掸袖子,刚想说自己是第一个,应该自己第一个开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凄厉叫声,“陛下,臣有话要说!”
率先发声的是钦天监监正桑奚,他一脸凝重望着季琛,眼中满含热泪。
迎着背后众人恨不得戳他好几刀的眼神,桑奚险些没流出眼泪,恨不得哭一阵子,可是他要是今天表现不好,陛下能让他哭一辈子。
背负着季琛如此深厚的期许,钦天监监正已经在脑海里将整个流程演示了好几遍,如今他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陛下,不如让臣先来。”
季琛无视朝臣已经开始变化的眼神,颇有些意趣,“讲。”
坦白说,季琛只和钦天监监正说过他想要什么效果,毕竟他不懂《周易》,也看不懂星象,指挥他去做什么反倒容易出错,横竖让桑奚自由发挥。
当然,发挥的结果必须完美。
钦天监监正桑奚如今的表演也很完美,“前几日水星火星太阳交于一线,水火相济,银河翻转,怕是我朝即将有什么大变动,因此老天爷以此来警示众人。”
顶着压力,桑奚流畅背出一系列涉及到的书文,说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以最迅速的语速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最后终于给出结论,“此事颇为离奇,表面为凶,实则——”
“报!”一个黄门小骑兵手里挥舞着令旗,骑着马拼命往着殿内冲来。
鼓声一道道响起,连贯传递,外面还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季琛眉眼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阵势,大概是有什么大事情?
钦天监桑奚愣了一刻,咬着牙说完接下来的话,“此事不必过多忧虑,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说话间,黄门小骑兵已经在殿外停马,拼命冲到了殿内,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河安县急报,河安县已连续降雨十日,如今堤坝将要淹没了啊!河安县危在旦夕,周围的三个郡县也被波及,如今正在组织临时筑堤,臣等替河安县群众,恳求陛下救救百姓!”
说罢,这人再次叩首,他的额头上汗珠一点点落下,满脸风霜,衣裳上也多是泥点,想必一路过来也极为辛苦,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过。
朝堂上原本的小声争执骤然消失,只有站在最中央的钦天监监正桑奚背后冷汗涔涔,恨不得时间倒转到前一刻,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别说出这句话。
万一河安县淹了,周围的几个郡县也完蛋了,这算个什么大吉?
那他也要完蛋了!
季琛摆手,示意钦天监监正先回去,太监主动扶那位黄门小骑兵起来,季琛开始详细询问其中的细节,查阅奏折。
站在钦天监监正身侧的大臣低声嘲讽一句,“哈?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钦天监监正抖了一下身子,不肯轻易服输,只是咬牙道:“你是不相信陛下?以陛下的才能,定能率领忠臣良将将此事完美解决。”
季琛看着奏折,沉默良久。
河安河安,河道永安,给县城取这样一个名字,便是因为这个名字记载了当地百姓最深刻的记忆,这也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希冀。
只是如今,他们的愿望注定要破灭了。
奏折上笔墨有些仓促,字迹也略有潦草,但内容很清晰,重要细节也都有描述,河安县连续降水十日,早在第五日就超过了警戒线,不断上涨,在堤坝处不断蔓延,已经将堤坝外侧的小树苗淹没,家在低谷的人不得不搬迁到山上,在泪水中看着自己的家和开垦的土地被漫出来的河水淹没。
终于,县太爷在第八日逃离河安县,如今匆忙临时任命的,是上次科举的一个考生,他大着胆子给季琛写了一封奏折,一路托人,终于将信件送到了京都。同时,他带领全县城的人都在装沙袋筑堤坝,临时垒高土地,已经三天没合眼,只能盼望着朝廷前来支援。
其实小说里也曾提到那一场洪灾,也是河安县为起点,然后席卷了整个中部,洪水滔天蔓延,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那是七月份,如今才三月,那就只能说,剧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场洪灾提前了。
季琛不禁回忆那位书中的末帝怎么处理此事,好像是开仓送粮,结果粮食走走停停运送过去花了半个月,洪水直接把周围给冲垮了,后来末帝又被忽悠瘸了,让护国寺的和尚们抬着那些金佛像去祭拜,最后将最大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佛像送进洪水中,希望佛祖能够镇压洪水……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佛祖管不管洪水先不论,至少末帝仅剩的那些军队都被起义的百姓给镇压了。
诸多思想在脑海中流转,季琛想,人力所及之处,山海可平,如今已经改变许多,他们总要为之尽全力。
只是那些本来已经商议好的安排,不得不要推迟了。
季琛不无遗憾,只是个人的情感如今不得不往后排,开始商量正事,“哪位愿前往河安县指挥?此人当官升一级,调动周围郡县的所有人手。”
他倒是能远程,奈何路上来来回回,一个指令传达下去需要时间太久,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扛不住洪水的实时变化。
“陛下,臣愿往。”白琦率先站了出来,嗓音依旧温润,脸色也还不错,看不出一夜没睡。
如今,趁着群臣没注意到,他朝着季琛悄悄一笑,又正色道:“陛下,臣身为内阁大臣,正是出行的最好人选。陛下居宫中,臣奔赴河安,替陛下看看周围,也算是臣的本分。”
迎着季琛的眼光,白琦只是笑,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沉重,反倒可以看出几分欢欣。
这是你的国家,那些人是你的子民。
你是我的心上人。
你不能去,所以我来。
第80章、信件 消息中断了
季琛不期然间想起了小说里的剧情, 八位主角,但小说的中心人物,一般都只有一位, 所以白琦最后怎么样了?他们那些人怎么样了?
会不会……只活下来了一个?又或者, 他们所有人都去世了, 主角换人了?
想想某些中期才出场的主角,季琛又觉得这种情况似乎也有可能。
思绪顿了一下, 季琛的手指无意识勾动腰间挂着的香囊, 捻到里面白琦做的香丸,这才镇定下来,认真道:“我等你, 你要平安回来。”
白琦也应诺,和他约定好:“自然, 陛下还与我有约,我绝不会错过。”
潭洮山他们还未曾去过。
其余的朝臣眼观鼻鼻观心, 一开始他们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忽然间就有天灾, 后来就是佩服白琦的勇气,感慨他对陛下的心意。
能看懂眼色的官员压下了藏在袖中的奏折,看向白琦的眼神不觉透露出几分复杂,又欣喜他的所作所为,又头疼他和陛下之间的二三事。看不懂颜色还想说话的人也被人拉到后排,不允许在这个时候为陛下添堵。
家国大事面前, 个人的感情要往后排, 其余的争锋相对也必须暂停。
黄门小将又重新被叫上前, 宁文筝主动出列, 一一询问他那边地区的河道信息, 包括河道堤坝这些年的修建历史,河安县如今的人口情况,剩余的工匠数目等等。
有识之士一个个提出建议,宁源总算发挥了一把身为内阁首辅的能耐,很快便给出一个基础的方案,调动六部共同商议举措。
季琛也在最快时间写下圣旨盖上玉玺,交给白琦,再给他点了一队人马,护卫他安全,也帮助他在那边处理事务。
赶着时间,辛公公在早朝时刻便收到消息,迅速收拾了一个包裹和一个箱子,给白琦打包好行李,准备了简单的药物。
季琛和白琦走在宫道上,“早些回来。”
白琦道:“好。”
季琛继续道:“有些人该杀就杀,不必顾忌太多,我会帮你处理好后续。”
白琦也是应下。
一片树叶飘扬落下,落到了白琦的肩膀上,季琛替他摘下,“记得给我写信。”
白琦忽然抱住季琛,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都记住了,一定每隔三日就给你写一封信,会记得好好吃饭,也知道你站在我身后,随便我在外面怎么处事,等我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温书。”
咳,某些他学了好几遍的书。
这是嫌他啰嗦了是吧?季琛没好气捏了捏他的脸,也用力回抱住他。
临别之际,他们没有说任何的不吉利的话语,只是期待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桃花正艳,人面如旧。
最快奔赴河安县的队伍由白琦带领,主要是一支精兵外加白琦和汤潜,统统骑马赴任,白琦先行稳定大局,汤潜是自己请命,去帮助百姓。
第二支队伍也在筹措中,季琛紧急挑选人选,这一支主要是工程匠人居多,不论是河道的临时修筑还是堤坝的管控,都需要格外用心。
河安县虽然临近大河容易遇到洪灾,但河安县也因此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算是产粮大户,而且附近三个郡县都和河安距离不远,郡县处堤坝防御更少,附近的村庄数量不少,三个郡县后更是一马平川,一旦这条防线被冲破,后面的十来个郡县就彻底没有了任何遮蔽,只能任由洪水肆|虐。
然而,越国前几任皇帝实在是算不上英明,国库的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特别少,但基本上就没给地方的水利拨过钱,全靠当地的郡守和县官自己想办法。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能力有限再加上兴修水利需要人手太多,便是有心也无力。
这种事情,季琛总要挑选出足够用心的人选,所以他还在认真看名单,新一轮的奏折却已经送来了,宁源作为内阁首辅,亲自与季琛交流,先行送上一小堆奏折,“陛下,这些都是较为紧要的。”
季琛表情难得严肃一些,“先放放,先把河安县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宁源露出一抹笑容,先是拿起前面一份奏折,“这是工部的请愿书,他们都是希望能够前往河安那边稳定局势,后面有各自的署名,他们也担心这次的洪涝扩大,想着把河安周边的地区也给清理一番,外加上其余的地方也可以防范,陛下可以将他们派往各地。”
紧接着,宁源又拿出三封奏折,“这是我和几位工部的大人商量出的三类简陋处理方法,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因地制宜,根据情况来。”
“至于其余的,包括物资清点,女官上次恰好做了运河的物资,她们那边还有清单,如今便干脆接过这一项任务,也最快时间整理出来了一些,还有不少女官也愿意过去那边。”
“这些是……”
林林总总,都是所有人的努力。
季琛先是打开请愿书,一个个看过他们的名字,根据印象快速下决断,还不忘随口问道:“那工部那边的人谁指挥?”
宁源脸色一整,正色道:“陛下,臣为臣女请命。”
请愿书的第一排第一列,恰好就是宁文筝的名字。
季琛挑眉看向他,“她不是要去修运河?”以前这人不是从不希望宁文筝冒险?
宁源难得惭愧,“运河那边已经度过了最难的一道工程,可以换人,而且她对着这一方面还算有经验,小时候也跟着我去修过水利,如今她有志向有魄力,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一再阻拦她。”
季琛听着他说完,终于爽朗一笑,在最后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准】。
至于宁文筝的名字,早在一开始,就被他圈好,标上了重点的符号。
河安县传来洪涝消息的第三天,第二支工程队伍在清晨离开了京都。
第四天,运载着赶制出的粮食、衣物的马车也赶往河安县,在此之前,调派周边地区粮食和修建灾民临时居住地的消息已经传达至河安县周围的郡县,附近的村庄也被他们通知临时离开家园,去其他地方躲避一二。
第五天,季培和毕萱分赴两地,分别前往河安县河道的上下游,季培去疏通下游堤坝,毕萱去进行机关调制,而且,他们还秘密携带了一部分炸|弹,预备着到时候进行紧急处理。
第六日,尤涵带着太医院的人,将太医院的一些药材已经分门别类准备好,简单的药包也分别备制,一行人轻车从简,前往洪涝灾民的临时居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