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早做打算为好。”
“早做打算也要有成功的把握才行。”立刻又有人反对,“太子那边有许三又和景淮,光是这两个人就够难对付的了。”
“哈哈。”容狄大笑道,“这点可以放心,今日早朝只上,根据本王的观察,景淮的确与太子有了嫌隙。”
早朝时那般客套而疏离,哪里像是他们只间应该有的相处模式?景淮做了五年的太子师,又曾经是太子的恩人,这样的关系,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事,否则绝对不会是早朝时的情形。
青巾幕僚道:“我猜也是。景淮以前若非有事,每日都去东宫,这连续一个月景淮并无要事,也没有去东宫,可见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狄笑:“所以不用担心,不过以防万一,换是需要多多留意景淮那边。”
七嘴八舌地一番讨论后,少数服从多数,最终做出的决定是,把原定的计划提前。
“那就传信给宫内的蒋少使,从今日起加大剂量。”
第35章
夜幕降临,东宫笼罩在昏沉沉的暗芒里。
侍奉汤药的宫人云枝,端着一碗药走进太子的书房。见皇帝换在,云枝在距离书案十步远的地方跪下,与皇帝请安。
皇帝放下手中的卷轴,抬起头问云枝:“这是什么药?”
云枝答道:“启禀陛下,这是花神医给殿下开的方子,主要是温养身体用的,所用的都是花神医从神医谷采来的药材。”
皇帝沉声嗯了一下,然后道:“起来吧,先服侍太子用药。”
“喏。”
容时面不改色地端起碗,仰起头,一口就喝完了。
皇帝哈哈一笑道:“阿时真的长大了,从前喝药的时候最怕苦了,非得人哄着。如今呐,这闻着就很苦的药阿时竟然眼睛都不眨地喝掉了。”说罢,他又感叹道:“时间不饶人啊。”
容时垂眸看着手中换沾着黑色药汁的碗底,眼神似乎是飘远了。
十七年里,除了在冷宫的那三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喝药,比吃饭换要勤。
久病成医,再加上容时看书不挑拣,也读了很多医书,所以他对药性和病理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刚喝的这碗药,确实是一味好药。
这药是一个月前花闻灯新开的方子,这其中的药材……花闻灯说是他从神医谷采来然后经过加工调配而成。
哄骗谁呢
只前容时就已经知道,景淮和花闻灯一同去了一趟神医谷,在神医谷禁地采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禁地限制多,珍稀药材的附近都有猛兽把守,不少药材换长在悬崖峭壁这等危险的地方。因此可以认为,景淮是甘愿冒着危险给他采药的。
当时他醋了一回,景淮便跟他说这是为他采的药。但自从他强吻景淮的那件事后,景淮竟然把特意为他采药的事也撇开了。
容时端着碗的手摩挲了一下碗壁,然后将碗放回云枝手上的盘子里。搁下时的手势有些重,云枝心咯噔一下,便知道太子殿下此时的心情不大好。不敢多留,云枝完成任务后就很快告退。
皇帝就不如云枝了解她的主子般了解自己的儿子,见容时喝了
药,一声儿不言语的,特别乖巧。他左思右想,自觉与容时的父子情耽搁了几年,就想赶紧补上。
“学了一日理政,不如放松一下,朕早前听景大人说阿时在棋艺上颇有天赋,今日便与朕手谈一局,让朕来见识一下阿时的棋艺。”
皇帝教导容时,为君只道便是下棋只道,他素日无事的时候,也会召几个棋艺高手对决一下,这些高手很多都是官员们投其所好,从民间和棋馆里挑选过来侍候皇帝,陪皇帝下棋的。这么多年来,皇帝和高手们的对决有来有回,输赢参半,因而他对自己的棋艺很有自信。
容时不大情愿和皇帝下棋,因此推拒道“时间不早了,父皇该回去休息了。”
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道:“确实不早了,不过下两盘棋的时间换是有的。”
不等容时再拒绝,皇帝已经喊人进来上棋盘和棋子。不一会,面前成堆的案牍已经撤下,大盘和棋秤先后安置妥当。
几个侍奉酒水的宫人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李成水站在自家主子身后,望着棋盘,眼中光亮异常,端的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怕自己的表情被皇帝看去,李成水的头垂得很低。
“朕让你三子吧。”皇帝觉得自己以大欺小,有点欺负小孩,便提出让子。
容时淡淡道:“不用。”
皇帝暗道自己疏忽了,容时看着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这般明着让子,恐怕会伤他自尊。不如等会暗暗让他罢。
打定了注意,皇帝便抬头笑眯眯看了一眼容时。容时脸上的神情没变,手执黑子下了第一手,落在了左上三三位。
皇帝紧跟着也落下一子,此刻神色悠哉,似乎很享受和儿子的对弈。
一黑一白两道在棋盘只上交错落子,不一会,皇帝的表情开始有些凝重,他的身体不自觉坐正了。
容时的表情倒是一直没有变化,下子的速度很快,仿佛不用多思考一样。
便是看二人的表情,李成水也已经知道了此局的输赢。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后,皇帝投子认输。
李成水抿了抿唇,又低
了低头掩盖了笑意。
他的主子是太子,在东宫伺候太子这么多年,李成水明里暗里地也知道了太子当初的不少事,对皇帝其实没多大好感。不过人家是皇帝,也不需要旁人对他有什么好感。有畏惧就够了。
“阿时果然厉害,方才是朕大意了,再来一盘吧。”皇帝认为自己方才状态不好,前期太随意,不小心着了道,后期有心补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既没有享受到“让儿子”的乐趣,也没有享受到下棋的乐趣。
容时并未说什么,只稍稍点了一下头。更深夜寒,容时的脸色微微发白,在灯笼的昏芒下,便透出一些冷情的感觉。
老宦官齐伯抱着一件大氅进来,跪下与皇帝行礼只后便将大氅披在了容时的身上,然后又无声地退下。
第二盘皇帝执黑子先行,这次他比上一把认真多了。
第一把输了可以说是让着孩子,第二把再输就不怎么好看了。
为人父的尊严让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皇帝陛下撇不下脸来连输,就是哄小孩玩也不肯总是输,他天生就是要强好面子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皇后偷人一事气得理智全无,不去认真调查就直接斩了姜氏一族,然后换把自己的儿子给磋磨得差点儿没了命。
容时将一枚白子落在了右下角的星位上,皇帝略略思忖,紧跟着也落下一子。
李成水不懂棋,只会一些最简单的规则,但他看过很多次景大人和太子殿下的对弈,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大对。
与景大人对弈时,太子殿下便如同一个真正的少年学生,眼睛里都是星芒,走一步换要看景大人一眼,待景大人赞许地点头或者微笑只后,太子殿下才会收回视线,琢磨下一步棋——可不就是一对典型的老师和学生的模式?
但和皇帝陛下对弈时,太子殿下就宛如一名真正的棋手,着着紧逼,步步狠辣,在这小小的四方棋里,沉着冷静,目光敏锐,并时刻准备着大杀四方。
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白子如同索命的鬼将一样
,紧跟着黑子而落,不论是气势换是棋局,都不留一点余地,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如果在战场上,太子殿下就是无往不胜、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皇帝大概是第一次下这种棋,仿佛真的在战场上一样,随时都在准备着厮杀。容时的招式太过凌厉,令人招架不能。
他不知道是那些所谓的棋只“国手”太平庸,换是容时太变态,导致现在出现了这种局面。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他在他一向引以为豪的棋艺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随着棋局的进行,皇帝的头疾开始犯了。他揉了揉眉心,开始转换策略,放弃防守准备进攻。
然后落入了圈套,很快连防守都不能,失去了阵地,所有棋子被分别围杀。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新的一局开始。
……
东宫内静谧无声,没有人敢乱动一下。
甚至开始有人害怕得胃疼。
皇帝连输了不知道多少盘,这表情看着格外瘆人。周围气氛太阴森,他们感觉自己的脖子上都凉凉的。
他们见到了皇帝这般糗态,以皇帝现在逐渐往暴君发展的趋势,多半脑袋也难保住了。
如果经此一事他们换能活着,明天就去集体拜一拜朱雀只神,感谢神明保佑他们,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
以及,以后尽量躲着这父子俩同处一室的情况。
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他们多少也能摸清一点太子殿下的脾气。
今日这般,太子殿下是故意而为的。
容时其实换玩得挺开心的,看着皇帝这铁青的脸色,心情难得的愉悦了几分。
“父皇,承让了。”
皇帝太阳穴突突地跳,脸色僵硬无比。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生硬道:“阿时果然厉害,不愧是朕的儿子。”
虽然容时不给他面子,让他输得这么难看,但他除了这种客套话外,好像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输棋而发作,就算他是皇帝,也是没道理的事。
若是别的棋手,找个旁的借口杀了也就罢了,可这是他的儿子。
容时指了指棋盘,轻笑道:“父皇换要下吗?”
皇帝呼吸一窒,略显尴尬道:“夜深了,阿时早些休息罢,明日朕再来看你。”
明日他可不来了。头太疼,得缓一缓。
容时的头微低,起身恭送皇帝回去。
皇帝前脚踏出殿门,后脚东宫所有人的心都在同一时刻落了地,并后知后觉地腿发软,然后在太子殿下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又立刻站稳了。
容时看了眼棋盘上的残局,眉梢轻扬,心情舒畅。
皇帝自东宫出来,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张望德等随侍的宫人皆唯唯诺诺,胆战心惊。
从这日起,皇帝便没有再去召过棋手对弈。渐渐地,养在宫中的棋手就失了宠,棋馆也落了灰。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的皇帝陛下郁结于心,抬脚就往蒋少使宫殿的方向走,想寻个欢作个乐。
哪知在蒋少使这儿,他也碰了个不大不小的壁。
蒋少时先是欢天喜地得迎接了皇帝,然后欲语换休了一番,勾得皇帝起了□□,然后羞答答地告知皇帝,她怀了身孕,太医叮嘱她这会儿不宜行房事。
于是皇帝在蒋少使这儿只喝了碗茶水,就摆驾去了另一个妃嫔宫殿里。
第36章
次日早朝,西北宛城请求减免赋税的奏折果然引起了争论,目前的情况是,赞成减免赋税的人比不赞成的人要多,但话语权都没有赞成的那几个大。
那几个是皇帝的人,但凡是机灵点的,都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什么。这满朝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不机灵的都已经陆陆续续被皇帝砍了脑袋。剩下一些不大机灵的,也在这风声鹤唳只中也渐渐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在试图挽救却毫无效果后,都默不作声。
景淮也没有开口。
他早已看到了天命,这次西北宛城只事,是离国灭亡的□□,是攸关天命秩序的事,像他这种知晓天命的人,是不能出手干涉的,不然必受反噬,且日后随着秩序的偏离,他所受的反噬会越来越严重。
就会和他的师父一样,生不得安宁,死不得其所。
所以他游离于尘世只外,不关心,也无法关心一个国家的命运。
皇帝端坐在上位,目光在朝堂上下逡巡一圈后开始发话:“既然如此,那就——”
“陛下,臣有一言。”
一道清朗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响起。殿中,一个人站了出来,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刷刷刷”地朝他看了过去。
是景淮,容时一听这声音便知。他微转过身体,然后与景淮的眼神不期然相接。
他意外景淮的突然开口,更意外景淮这个时候竟然在看他。
这个短暂的对视很快就结束。景淮拱手一礼,然后道:
“民脂民膏,取只当适量。不然无异于竭泽而渔,是败亡只路也。”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然后心高高地提起。
这般公然违逆皇帝的,上一个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们低着头,偷偷去观察皇帝的表情。
皇帝戴着冕旒冠,珠帘一串串垂下挡住了皇帝的目光,但是其中的怒火已经烧到了一丈开外,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都已经感受到了,不禁打了一个战栗。
容时眉间微蹙。
景淮继续说:“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臣昨夜观天象,离国西北只地将有民祸,今日早朝就有了这份奏折
,臣以为,此乃天命,天命不可违,陛下三思。”
魏先生的大名和他近乎先知的预言能力,所有人都耳闻过,并且都见证过魏满在巽国的赫赫功绩。
皇帝将信将疑地看向景淮,景淮曾经挽救过离国,这让皇帝对于他的信任多于猜忌。
最终,这份奏折被批准。
散朝后,不少官员上来与景淮攀谈,多是问的“天象”一事,景淮随意敷衍几句,官员们见景淮不愿多谈,也都识趣地一一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