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纪云川这般说, 禁军统领也被噎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纪云川会说这样的话。他对主子所说的那位三皇子……或是说假皇子是有些印象的,他记忆中的纪云川待人冷漠疏离,但有时候一些微末的细节却会透露出对旁人的关心来。
这样的纪云川,实在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远到禁军统领一时间有些怀疑,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纪云川。
禁军统领这般怀疑着,可纪云川并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只淡淡落下一句:“回去告诉你主子,是不是瞧着我不肯答应,方才挑了纪云翰?”
这话一出,禁军统领猛地转头看向纪云川,一双眼直瞪着对方,瞳孔微缩,瞧着该是被纪云川猜中了。
纪云川其实也并不确定,但他还是到禁军统领面前去试一试,试试这看起来就不大沉稳的禁军统领是否会因此而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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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那日与禁军统领说的那话,加上纪羽受了伤还躺在床上,之后纪云川的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至少没有那般多的琐事,也没有纪羽跟在身边聒噪地求原谅。
只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少日,约莫第四日的时候,纪羽彻底清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见纪云川。
那日纪羽的行为过于怪异,仿佛纪云川马上就要永远离开他一般。想是那日的猜疑让纪羽生出心魔来,才在醒来时候不管不顾只想要见纪云川。
纪云川念及他是个伤患,倒也没有绝情到这个时候都不管他,得了消息便带人过来瞧了一眼。
不过,仅仅是瞧一眼,并没有坐在纪羽床边如何温言安慰,也没有走近去与纪羽说什么情人之间的话。仿佛只是一个不大熟的人,到屋子里去看了他一眼,普普通通说几句“注意休息”“小心伤口”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纪羽望着纪云川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刺痛,可他目前最想要的其实已经得到了,纪云川并没有走,他其实也不该去奢望什么。什么纪云川回头来爱他,都是很难的事情,那比他给纪云川当皇后更加的……也不是不行。
纪羽眼睛一亮,想纪云川不想当他的皇后,不如换成他来当纪云川的皇后。
不知为何,自那年纪云川死后,纪羽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直到发现纪云川在旁人身上活过来之后,将人接回宫之后,他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也一直没有改掉。
也许是真正想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得到,他才想尽办法去尝试触碰,想到什么法子就要去试一试,去试一试看能不能如他所愿。
可如他所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纪羽不愿意再去强迫纪云川,可纪云川也不愿意在他的哀求下留在这皇宫之内。
纪羽曾站在纪云川的角度想过这个事情,他想……这个不是如自己所愿留下来的地方,若再因他人的哀求停留半生,他也许是会疯掉的。
有些东西,自己愿意与旁人逼迫、旁人软言软语逼迫是不同的。
逼迫,无论你是强硬的,还是用其他方法逼人点头,那都是逼迫。
逼迫纪云川留下来,逼迫纪云川与他成亲,逼迫纪云川违心地说爱他,那都是不应该的。
都不是纪云川想要的,不是纪云川愿意的,只会让纪云川痛苦,而让纪云川痛苦……更不是纪羽想要的。
当初纪羽想要折断纪云川的骨头,可纪云川到死似乎都没有心甘情愿向他低头。
当初纪羽对父皇说自己绝不会栽在纪云川这张脸上,他确实并不算是栽在这张脸上,他是彻彻底底栽在了这个人身上。
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是喜欢纪云川的哪一点,他想来想去好像全部都喜欢,可硬要将某一点拎出来,找一个有这样共同点的人,他又不喜欢了。
他也想不通当初自己是如何喜欢上对方的,他只感觉似乎是一日日的陪伴当中,他渐渐习惯了这个人,又渐渐地离不开这个人,最后失去的痛苦将他卷入其中,他才从痛苦当中扒拉出被自己忽视了不知多久的爱意。
情意从何而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装着这个人,只知道自己忍不得失去对方的痛苦。
他从前被恨意,被牵连对方的恨意蒙蔽了双眼,才看不清那样的情意,也从未发现对方也曾对自己小心地伸出过手。
只是那伸手实在是太过短暂,短暂到他根本还没发现。
但为什么短暂,并不是因为纪云川移情别恋得是那样的快,纪云川从未移情别恋,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只是不爱纪羽了而已。
纪云川哪里知道纪羽竟是想了那般多,他回到自己屋内,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出门去。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决定叫人去跟纪羽说一声自己的计划。
他想到任太妃那儿去,在纪云翰想弑母,而他猜测那个人兴许对自己也有兴趣的前提下,到任太妃那儿去,引对方出手。
他知道纪羽不一定会同意,但他想要做什么,可不用纪羽来同意。
“朕不允。”
纪羽还躺在床上,听了宫女的传话,那双丹凤眼猛地瞪大,瞬间染上几分狠厉来,瞪着宫女只如此说。
宫女跟了纪云川一段时间,腰杆子被纪云川带到硬得不行,哪里会管纪羽允不允,只说:“皇上不允,便自个跟主子说去。我们主子说了,他做什么事可不必皇上允不允,他想去只不过是告诉您一声罢了。”
这话说得不错,纪云川这个计划根本不打算与纪羽商量的,他只是在告诉纪羽,他要去做这件事,需要纪羽稍微协助一番,但其实没有纪羽的协助也不是不行,只是会危险一些罢了。而纪羽……根本不可能让纪云川陷入危险当中,他怕极了纪云川再一次出事,又怎的会叫纪云川陷入危险当中。
只是,纪羽好声好气,好奇纪云川到底知不知道这般告诉自己这个计划,纪羽一定会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答应。既如此,那纪云川是不是知道纪羽对他的情意了?
如此一想,纪羽那双丹凤眼亮了亮,薄唇也不再紧抿着,甚至还微微咧开嘴笑了一笑。
宫女可不明白纪羽怎的突然转变了态度,只行了礼告退便回去禀报纪云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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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日,纪云川穿了一身轻便的圆领袍,并不挑选一些太过惹眼的纹样,但为了引出对方的这一目的,他并不戴幕篱遮掩身份,甚至还穿戴了一些自己平日里惯用的配饰。
若藏在暗处那个人真的是李全昌,想想那时候李全昌找上他所说的话,那对方想要的东西便明了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纪羽不说皇后,连个妃子都没有,还一心扑在他身上,这样注定绝后的情况下,李全昌扶持个宗室子不是更加的合适吗?
还是说,纪云翰这个纪羽的亲兄弟还在,扶持宗室子太过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不将这个选择放到前边呢?可李全昌都想过扶持他了,也都想要造反了,又怎么还要去在意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哪个造反的还管你这个,到底正不正顺不顺,不是瞧你能不能成功吗?
纪云川这般想着,皱起眉掀开车帘子朝外看去,刚想与身边会武的宫女说些什么,便听见一个破空之声,随后一支箭嗖的一声插在了车壁上。他转头与宫女对视一眼,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外边的状况,从护送的锦衣卫手中接过刀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不过,待在原地警戒也不是办法,纪云川叫一队锦衣卫顺着方才箭来的方向去正面应对贼人,自己则是当靶子稍作移动好吸引他们放箭来确认位置。
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有些笨,若对方是李全昌亲自带的,那想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可惜,来杀他的这批人想来并不是李全昌带的,而是另有其人。
纪云川耳朵一动,原地站定后拔刀挡去射来的箭,转身瞬间刚好看见远处山中放出了锦衣卫任务完成的信号烟。
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看着锦衣卫将抓到的活口押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魏云川这个身体比纪云川原本的身体素质好特别多,所以还是能打一打的
第38章 诱饵(二)
此番好在有锦衣卫与纪云川一同前往凌云寺, 否则这些个刺客叫纪云川与一干宫人来抓,怕是不大好抓的。虽说不至于完全抓不到人,但定然要废好一番功夫,纪羽这个决定倒也是叫纪云川方便了不少。
只不过纪羽叫锦衣卫到他身边来的初衷是要锦衣卫好好保护他, 而不是做这些事情。当然, 这些人都到了纪云川的手上,那叫他们去做什么, 那都是纪云川的事情。纪羽此时也不在他们身边, 便是想管也管不着。
锦衣卫将人押过来之后, 纪云川只扫了刺客一眼, 便问:“有人逃了?”
领头的锦衣卫佥事走过来行了个礼, 点了下头应道:“有几个人十分警惕, 我们刚发现踪迹便被掩护着逃了。”
想来这几个人在这些刺客当中颇有地位, 兴许还是纪云翰本人, 所以才会这般急匆匆地逃跑。否则若换成李全昌自己养的那些个人, 根本不可能会这般胆小如鼠。
纪云川心中猜测着, 朝那锦衣卫佥事略一颔首,便吩咐他们将人待回去审, 自己则是带着人继续往凌云寺的方向而去。
这里距离凌云寺已不大远, 纪云川也更加警惕起来,他并不认为纪云翰会放弃杀掉自己。他想, 纪云翰眼中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他就是纪羽,在纪云翰眼中, 是因为他二人才会害得堂堂鲁王沦落今日境地,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纪云翰确实是错了。
纪云川这时候不仅感慨,感慨纪家这三个人,竟是只有纪羽是肯认错的。至于旁的那两个, 一个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是错了,一个差点儿死了,却只会把一切都怪到旁人身上。
纪云川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即将到达的凌云寺,闭了闭眼,在马车停稳瞬间自顾自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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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太妃对纪云川的到来是震惊的,原本她以为至多是多叫一些人来保护她,可没想竟然连纪云川都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的锦衣卫。
“你,你这是……罢了,原以为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该已经逃了。”任太妃本想多问一些什么,却在看见纪云川眼中情绪时停住了话,只叹着气不再提那般多。
“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我定到凌云寺来吃太妃一盏茶。”纪云川笑笑,说着这些话让任太妃安心。
任太妃点着头,心中仍旧是有些担忧,担忧纪云川此番能够顺利出宫来,是不是答应了纪羽什么过分的事情,是不是违背自己意愿付出了什么才得到出宫一趟的许可。
好在纪云川及时瞧出任太妃担忧这些事,好好儿解释了一番,这才叫任太妃放下心来。
“你可听着,无论如何,千万都不能轻易原谅纪羽。他们纪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千万别一个行差踏错,将一颗心都错付给了纪家的人。”任太妃握着纪云川的手,唉声叹气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宛若当年徐玥华安慰他一般。
纪云川心中一暖,朝任太妃笑了笑,反过来也安抚地虚拍了拍任太妃的手背,说:“太妃不必担忧,我……云川不会的。”
任太妃点点头,坐到一旁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呢喃着:“好,你也好,她该也放心了。只是我的云翰,我的云翰竟是逃了,也不知如今在外边如何了。他从刑场被人劫走,不知那人对他怎么样,这孩子自小挑剔,寻常物件都是不爱用的,也不知在外边吃不吃的惯,穿的衣衫可合心意。”
纪云川眼皮一跳,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刺客很大几率是纪云翰这件事告知任太妃。可他一想到任太妃还在担忧儿子在外边过得好不好,这个儿子却要任太妃的命,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
最终纪云川还是没有告诉任太妃这件事,他想着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待他与纪羽商量商量如何告知任太妃之后,再将此时告诉她吧。
也许是任太妃觉得在纪云川这个受纪云翰所害之人面前嘀咕这个有些不妥,忽的便停住了话,转头带着歉意看了纪云川一眼,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纪云川也只当没瞧见,没去一定要求任太妃说一些让双方都不舒服的话来。
任太妃身为一个母亲,能站在亲生儿子的对立面,告诉亲生儿子这件事做错了,已经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极限了。若叫任太妃再如何狠心,也实在是要求得有些过分。
当然,也不是说任太妃不能狠心。任太妃可以狠下心来断了与纪云翰的所有母子情分,但那只能任太妃自己愿意,而不是有旁的什么人去推波助澜。
“你且先住下来歇一歇,过两日休整好一些便赶紧回去。这样一件小事,便叫你大老远跑来看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任太妃笑容中带着歉意,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看着纪云川,只落下这话,便要去领纪云川往外走去。
“怎么能是小事。您虽是到凌云寺来了,但我还是十分挂念,平日里都要念叨两句,何况您遇上了刺杀这样的大事。”纪云川今日在任太妃面前,并不显得很冷淡,笑得十分多,只因他总是笑,却更是叫任太妃瞧出他是特意来安慰自己的。
有些客套的话说来说去难免繁琐非常,任太妃也没再与纪云川掰扯太多,只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客气的话,便借口自己要休息一会儿,叫纪云川也快些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