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沅顿了顿,说了句不会出差错的话来敷衍:“若不是陛下提起,臣都快记不得了……”
霍戎眼眸微动,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他从未在此地水师出征过,就连当时在太学时,商沅贴身侍奉的小厮,也并不是南屏,而是南屏的同胞哥哥南征。
可少年却总是顺着他的话来说,从未发觉其中的谬误。
商沅敏锐的察觉到霍戎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发深沉,几乎让人无法忽略。
他心里一颤,回头道:“陛下?”
霍戎握住商沅的手腕,语气认真:“阿沅,你执意离宫,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朕?”
“陛下这话是何意……”商沅艰难一笑:“下药的事儿,你都知晓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儿,能比给您下药更罪责深重么?”
霍戎望着他的面色,缓缓道:“朕说过,只要你和朕回去,过去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你若有秘密,也可以慢慢讲给朕听。”
他望着商沅,垂下眼眸道:“阿沅,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无可厚非,只要你说与朕听,不管是多匪夷所思之事,朕都会信你。”
商沅心里一颤,情不自禁的看向霍戎的双眸。
“阿沅,也许你心里藏着不少苦衷。”霍戎望着他,神色坚定认真:“但你对朕的心意,朕晓得不是作假,过往之事,也许你已淡忘,但朕却件件铭刻在心……”
“你离开朕这一趟,朕倒愈发明白,那些所谓的秘密,阴谋,牵扯,叠在一起,都不及你在朕身边重要……”
霍戎轻声道:“答应朕,莫要多虑,和朕上岸回宫吧。”
说罢,霍戎如摒弃杂念一般,轻轻拂过他额头上的碎发。
少年茫然而懵懂的模样,和太学时几乎毫无差别。
霍戎俯身,在少年唇角印下一吻:“和朕回去,每日都这样亲亲好么?”
“轻薄……”商沅耳朵泛红,垂眸哼道:“哪儿有这么劝人跟您走的……”
这便宜的分明是狗皇帝好么?!
霍戎笑了:“那你和朕回去,每日亲朕?”
商沅:“……”
霍戎看向他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你正是孕期,小崽子是不是总是折腾你?”
商沅:“……嗯,陛下你很得意?”
“书里说过,孕期胎动,需要孩子父亲在一旁亲密安抚。”霍戎摩挲他的腰际,振振有词:“阿沅,你正是需要和朕亲近的时候,又怎能离宫?你就算真的厌弃了朕,也等孩子生下再说——在孕期这段时日,朕也能时刻抚慰你……”
说着,狗皇帝竟然还真的拿出了一本书,将对应的页面出示给商沅看。
商沅:“……”
腰上紧贴着霍戎滚烫的掌心,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抚慰两个字被狗皇帝咬得格外诱人……商沅耳畔红得滴血,能察觉出身体里涌动着想要更进一步的欲望。
何止是崽子,就连他,也正值孕期敏感期,格外渴望狗皇帝的爱抚……
肚子里的哪儿是孩子,分明是狗皇帝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蛊!
商沅耳尖微动,可耻的动摇了片刻:“那……我若是和你回去,想要出来时,还能时刻出来么?”
少年态度的软化,让霍戎眼眸亮了亮。
霍戎轻轻笑了,满脸都写着尊重理解:“这是当然——难道在你心里,朕是那蛮横的君主,会将你锁在宫里么?”
商沅:“……不瞒陛下,臣的确做过类似的梦。”
“只是梦而已。”霍戎再也忍不住,轻轻将吻落在少年的眼睫上:“朕已经给了阿沅侍卫和出入宫禁的腰牌,阿沅难道还不放心?”
商沅顿了顿,声音发闷:“那……陛下有没有话要问我啊?”
比如太学之事,比如曾经的背叛……他知道霍戎定然在意这些事,可霍戎从未在他面前逼问过。
霍戎抚抚他的脑袋,看似漫不经心的轻笑道:“你擅自出宫,这脑袋进了水又受了惊吓,怕是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吧。”
“你放心,你不想说的,朕都不会问。”霍戎低头,轻轻吻他唇角:“答应朕,你在宫中安心养胎,其余之事,都不要再挂怀,好么?”
商沅身上,的确有一团迷雾。
可霍戎却从内心觉得,比起那几年,跟在霍从冉身后,雷厉风行又冷漠阴暗的商沅,还是现在的少年,更贴合他记忆里的身影,让他升腾起熟悉感和保护欲……
即使,他此刻已记不清太学时的诸多事。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霍戎按了按眉心——也许这和崽崽一样,都是上天的善意,让商沅忘记曾经的恩怨,好和自己……重新开始。
那些艰难岁月的点点滴滴和少年曾经的笑颜,自己永世不忘,就已足够了。
霍戎轻轻笑了下,将少年拥进怀中:“阿沅,朕心疼你,你这几日还从未好好休息过,再去苏州又怎么受得住?和朕先回宫,哪怕休养几日成么——”
商沅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说出反驳的话。
他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似乎是抗议他要去苏州一般。
说来也怪,之前从京城出逃,他也是一离开皇宫,就生了一场大病,如今他也知道,霍戎所言,的确极有道理。
况且如今江面封锁,他……也没得选。
商沅小小声嘟嘟囔囔:“回宫就回宫吧,但臣想离开时,陛下必须要放行,这是陛下答应臣的!陛下不能言而无信!”
霍戎眼眸含笑,顺从而宠溺道:“好,朕答应你的。”
真是个不明白自己心意的小傻子,这几日说是要走,但商沅总是茫然的站在甲板上,看着自己给他修补的船上阑干……之前也是,一离宫就病了一场,结果硬生生错过了出京的最好时机,被自己逮了个正着……
霍戎望了望耳垂泛红的某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有时候,身体的反应可比某人嘴上说的诚实多了。
他要做的,是先把人骗回去再说。
等回了宫,祭祀天地召见了百姓,让某人慢慢收收心便是……
*
岸上,等待的官员翘首以待,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听说了么?”有官员道:“陛下这几日,是去江南了……”
“去江南?”有人狐疑道:“京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去江南干什么?”
“听说朝廷之事都是幌子,陛下是去抓君后了。”那人压低声音道:“而且啊,听说君后的肚子……还大了。”
“是怀了龙嗣?”那人挑眉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还瞒得铁桶一般?”
“君后之前和废太子订过亲,听说那身孕,也是五六个月的样子……”那官员低声道:“是不是龙嗣,咱们可不敢多说……”
周遭人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皇家之事还真让人啼笑皆非,陛下娶了之前的小嫂子当君后不说……这君后还怀了废太子的崽,怪不得陛下不声不响就日夜驰骋去了江南,君后犯下这样的重罪,自然不能让他跑了!
这些官员正在碎碎念,已看到御舟缓缓停下,他们瞪大眼睛,几乎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陛下一身玄衣,身形冷戾如昔,眉眼却温柔爱怜,他怀中护着一个头戴轻纱的少年,可那少年腹部明显隆起,一看就是有将近半年的身孕……
这……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这么喜当爹啊?!
众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无法想象,人人生畏的暴君……似乎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
第67章 从冷硬独断变成了病娇缠人小狗。
众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无法想象,人人生畏的暴君……似乎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
被暴君拥在怀中的少年.小腹隆起,身形却仍消瘦,已是初春,少年仍裹着狐裘,望去满是脆弱的易碎感。
众人都面面相觑,识趣的没有出声。
本以为这只是场闹剧,谁能想到陛下的模样,还真动了情——不过也的确听说过有些男子,有些搬不上台面的私密癖好,这么一想,前几日礼部呈上去的秀女郎君名单,怪不得陛下翻都没翻。
太干净了,不适合陛下……
一时间,众臣望向皇帝陛下的视线都充满震惊同情。
护着自家崽和媳妇儿的霍戎:“???”
陛下的车舆早就等在了码头两岸,因霍戎不愿张扬,只有两队皇家护卫和官员在此地侍候。
霍戎带着商沅刚坐入马车,队列准备向皇宫的方向行走,忽见远处草波掀起微澜。
锦衣卫听力极好,登时飞纵到队列之前,齐刷刷拔出刀剑:“是谁?”
话音未落,从周遭山坳飞掠过数十人,箭如雨下,大多直直射在了霍戎的车驾之上。
锦衣卫拔剑遮挡,霍戎单手抱住商沅的腰身,将车帘扯下飞出,裹挟了内力的绸缎车帘,如凌厉的盾般遮挡住了那纷乱的箭光。
商沅穿书之后,还是第一次直面刺杀,虽然一直在车内,但听着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已经吓得心脏怦怦跳。
耳边传来低声的抚慰,是霍戎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朕在。”
商沅低眸看了看霍戎紧紧护在自己腰身上的手,心情复杂。
当初他被救上岸后,发觉霍戎身上有伤,事后冯公公告诉他,那是霍戎以为他被商阙掠走,关心则乱,才被搅乱了心神……
霍戎虽有些自大冷漠,但遇到危难,却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身前……
商沅伸手,替霍戎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襟:“我无碍。”
霍戎眼眸一亮,正要开口,已听展凌来禀告道:“陛下,刺客已经全部抓捕,他们口中□□,有两人已自尽,但属下看有一人恰是当初劫持君后之人,想来也应是废太子的部下。”
霍戎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寒芒:“朕知道了,留下活口,仔细审问。”
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商沅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掀起车帘,一眼看到展凌的手肘被箭所伤,血如泉涌,却仍身形未动,恭敬侍立回话。
家中世代行医,对于伤口,商沅几乎有种本能的想要包扎的冲动,他不由张了张口:“你这伤正在肱动脉边缘,若不及时包扎,恐怕有危险……”
展凌一怔:“多谢君后关心,属下这就去包扎……”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商沅一时忘了身份,急切道:“这种外伤,我处理过不少……”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人捏住。
商沅被人打断,挑眉转身一看:“……”
小气鬼暴君正冷着脸拉住自己衣角,一脸怨气的抬眸望着自己。
展凌见状,忙避开眼神道:“……属下不敢劳君后费心,随行也有太医,属下会处理妥当。”
话还未说完,车帘已经刷地一声,被某个小气鬼凶巴巴的拉上了。
商沅无奈的看着脸色沉沉的暴君:“陛下?陛下不会生气了吧?”
以往看到霍戎这模样,心里多少是有些发憷的,如今却觉得暴君这次生气时的模样虎头虎脑。
甚至……有点傻气?
商沅藏好笑意,万万不敢让某个狗皇帝知道。
霍戎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你觉得呢?”
满脸都是气鼓鼓的介意,这还用猜么?!
商沅忍不住扬起唇角,道歉道:“是臣之过,还没来得及问陛下圣体如何?陛下没有受伤吧?”
霍戎哼了一声,语气倒不似之前冷硬:“哼,龙体尚可,还没被你气死。”
商沅暗中吐吐舌头,若真的龙体有碍,也是某人自己乱吃飞醋,酸坏的。
“臣是知晓了陛下无碍,才会注意到别人的伤。”商沅念着小气鬼暴君两次护自己,转转眼珠道:“再说陛下何等身手功夫,方才更是如天神般耀眼夺目,等闲之人又岂会伤到陛下呢,所以臣自然放心。”
这话传到霍戎耳中,却让他登时一怔——
他这几年,南北征战所向披靡,倒是愈发强硬,习惯藏伤,拙于示弱。
他爱的少年是小菩萨,抚危救难普度众生的,所以看到那时在冷宫的自己,会心生恻隐。
可如今呢,小菩萨都开始说自己是天神了?面对如此无所不能的自己,他又怎会生出怜爱,怎么会想起关心自己呢?
霍戎一直觉得身为男子就要默默忍耐,能可如今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商沅若是喜欢装乖卖惨,他也能无师自通!
“你不能放心……”霍戎忽然一把抱住商沅,头埋在脖颈上含含糊糊:“朕很容易受伤的……受伤了也疼……”
商沅僵在原地,本以为自己拍的马屁定然能让幼稚鬼暴君得意片刻,谁知暴君面色变了几变,倒可怜巴巴喊起疼来了?
商沅:“???”
据他所知,方才那些箭根本没伤到暴君分毫!
怎么突然就跟被夺舍一样浑身无力了?
霍戎声音闷闷的道:“不是方才,是当时在江面上的那一箭,这几日一直没好透,方才我用了力,伤口好像又崩开了。”
商沅一怔。
若不是霍戎提起,他都快忘了暴君负伤的事了——
那给自己修阑干,对自己一次次示好的时候,暴君也都是有伤的……
商沅心里微微一沉,就想动手去拉霍戎衣领。
“无碍。”霍戎忙按住他的手,悄咪咪的心虚看他一眼:“……也没大事,只是想靠着阿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