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来风至

作者:来风至  录入:03-26

  “人呢?”
  “我已安顿在驿站之中,但是……”怀枝下意识看了鹤归一眼。
  青年正乖顺地站在关不渡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不渡接话道:“去看看吧。”
  鹤归心有预感,抬首看了眼他。
  关不渡在遇傀儡之后,便对其中失踪的人上了心,他把怀枝留在沧澜,就是为了追查这些人的下落。十年了,大多数归元派的弟子都已尘归尘土归土,怀枝本身是不抱希望的。未曾想,竟还是教她找到了一人。
  不久后,几人在一桩大门前站定,关不渡握着鹤归的手,轻轻将门推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喟叹,屋内光线昏暗,不见人影。定眼看时,却见墙角处正瑟缩地蹲着一个人,门大开后,光线宛如引线,瞬间点燃了那人的情绪。
  那人扑过来的时候,鹤归还没反应过来。
  他身形已然是个成人,体态却像一个半大孩子似的又哭又闹,连拉带拽,硬生生挣脱了怀枝的束缚。关不渡抬手挡了一下,鹤归却已心有所感,死死地摁下了关不渡的动作。
  即便是有所预料,见到的那一刻,鹤归还是觉得理智瞬间烟消云散,虽时隔多年,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但鹤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人跑到鹤归身边,眼中既懵懂又癫狂,隐隐露出一丝嗜血的疯劲,他趁鹤归怔住,张嘴便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野兽似的,没半点人的模样。
  血顺着指尖落在地上,像开了朵艳丽的花。
  鹤归略带迟疑地轻声开口,唯恐惊扰了他。
  “大师兄……”
  明月涯丰神如玉的谦谦君子,亦是照顾鹤归多年的大师兄,叶既明。
  叶既明耳朵一动,松开了鹤归,齿间尤带鲜血。这声大师兄似乎唤醒了些沉睡的记忆,他抬首看了鹤归半晌,忽而咧嘴笑道:“小九,你回来啦。”
  “我……”话没出口,声音倒先哽咽了。
  归元派当年尽数覆灭,唯有叶既明一人不知所踪。没想到再次见面,他竟沦落至此。
  鹤归想去抱他,叶既明却十分抗拒。他蜷缩在一旁,干净的衣裳蹭出几道黑印,蛛网覆了一头,满面尘霜。外面传来几阵人声响动,叶既明浑身一抖,跌跌撞撞爬到鹤归身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小九!小九快跑……”
  鹤归俯身将叶既明扶起,替他擦去了额角的尘灰,哑声道:“师兄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叶既明点头,“小九最喜欢吃的是桂花糯米糕。”
  他状似孩童,情绪时而稳定,时而癫狂。但面对鹤归时,心中蛰伏着的巨兽便安静了,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师弟。
  鹤归笑了,眼中却呛出了泪。
  “别哭。”叶既明笨拙地伸出手去够他,“师父发现了,又得敲打我了。”
  叶既明清醒了片刻,又开始浑浑噩噩,神智或如三岁稚儿,又时而陷入恐惧之中。鹤归不忍,便点了他的睡穴。
  无论如何,叶既明还活着,对于鹤归来说已是最大的宽慰。
  待叶既明安定好,关不渡从袖中拿出他遮眼的白纱,给鹤归处理伤口。
  “我是在明月涯找到他的。”怀枝在一旁解释道,“明月涯上云雾缭绕,路不大好走,我追查到山脚线索就断了。后来还是景誉在给鹤掌门祭酒时,才发现了叶前辈的踪迹。”
  “师兄一直都在明月涯?”鹤归怔住,“这么多年……他……”
  怀枝摇头道:“不一定,明月涯终年酷寒,叶前辈经脉俱断,无法在此生存十年之久,他应当曾经下过山,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执念在明月涯之巅,哪怕神志不清,也知道自己的归处应当在何方。
  登至明月涯,需要走上数千步的台阶,叶既明遭难后,已然如废人,是如何十年如一日地登上去的?鹤归想都不敢想。
  关不渡无声覆上鹤归冰凉的手,道:“他出了什么事?为何会疯?”
  “我查过他的伤势,除了经脉俱断,头骨处也有几丝裂痕。”怀枝顿了顿,似有些不忍,“应当……是教人硬生生拍断颅骨,伤到了根本。”
  十年前叶既明的名声虽不如鹤酒星响亮,后又被鹤归天才之名压了半头,但也无人敢轻视这个首席弟子。如今天才陨落,名士陌路,怎能不叫人唏嘘。
  “不过居士不必担心。”怀枝又道,“这种伤情是可以治愈的,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我与浮白已准备回一趟沧澜寻些药方。”
  鹤归站起身,庄重地朝怀枝行了个大礼,沉声道:“多谢护法。”
  怀枝忙道不敢。
  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若是没有关不渡的授意,怀枝是不敢妄自行动的。
  此间事毕,怀枝便请命去寻找浮白。而叶既明需要安睡,关不渡便差了人守着他。鹤归出门时还有些心不在焉,关不渡随手擒住的手腕,轻轻往怀中一拉,道:“你谢了怀枝不谢我?”
  鹤归一愣,复而笑道:“谢谢楼主。”
  “不客气。”关不渡坦然应承,顺手握住鹤归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以后会找你索取报酬的。”
  手上传来的温热将心底的愁绪与悲恸冲散,鹤归深吸了口气,说:“我回洞庭见过霍掌门之后,想去当年那个魔门探一探。”
  灭门之事扑朔不清,鹤归也因心中的愧疚而踟蹰不前。但如今所有的伤疤都陈列在曝日之下,他必须要还死去之人一个真相,即便冥冥中好似有人为操纵的迹象。
  关不渡“嗯”了一声。
  鹤归虽没邀约,但关不渡总归是要一起去一趟的。
  九华山初见时,鹤归毫无生机,整个人好似行将就木的枯藤,一丝火苗便可将其燃尽。关不渡好不容易将其重新栽植,悉心呵护,才看见重生的嫩绿,又怎么舍得让他一人去面对风雨。
  虽然今时今日的鹤归,早已不是九华山上的松鹤居士了。
  秋日渐浓,鸢都外的战火却已烧到了渡口,沈云修帮助二人甚多,为了留下帮忙,鹤归便将既定的离开之日往后推了推。
  叶既明的病情反反复复,偶尔能认出鹤归,但大多时候都是守在窗边,呆滞地望着某一处的山水。
  每当有人靠近,如若被他发现不是鹤归,叶既明就会呈现出极高的攻击性。
  怀枝与浮白一去无消息,鹤归索性决定再等一等。
  只是战火既燃,止休之日便望不到头。一来二去,鹤归竟真的等来了冬日。
  姚玉春坐镇临安与胡人周旋,大晋内许多流民组成的民间军队却与姚玉春对着干,战线的封锁处出现了许多百姓,偷偷地放了些胡人进到临安。
  沈云修得到消息的时候气了个不轻,风度也不要了,将桌面拍得震天响:“即便那姚玉春不是个东西,他们也不能如此通敌卖国啊!”
  “除非有利可图。”关不渡一针见血,“那些百姓说不定受到了谁的蛊惑,亦或者,在他们眼中,大晋亡了会更好。”
  谁也不知道那些百姓是怎么想的,事实就是渡口的东瀛人经此一事,也觉得其中有利益可逐,开始对沈云修一方爱答不理。如此一来,那些打着起义名头的民间军队,便愈发猖獗。
  鸢都人民闻到风向,也几乎开始大门不出。沈云修一面与其他五位节度使商量救国的对策,一面奋力地保着鸢都一方的安平。
  接连数月的操劳,沈云修早已不复从容与华贵,鹤归原本想再等上一等,不曾想却等来了林绍。
  临近初冬,关不渡的腿疾又犯了,这么多年了,说不上是多严重的毛病,但总是一阵一阵的疼。一疼就犯懒,他终日不舍离开轮椅,鹤归便与他同起同睡。
  数月的时间里,鹤归也重新捡起了剑。
  那日天气稍作回暖,鹤归如往常一般出门练剑,走到院外,就看见沈云修与林绍正在对峙。
  但林绍似乎并不是来找沈云修的,他瞧见动静,便越过沈云修径直朝鹤归走了过来。
  “关楼主呢?”他开门见山。
  鹤归淡淡道:“你找他做什么?”
  “居士不需要知道。”林绍淡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凉,与之前那个温和善言的青年判若两人,“居士只需要知道,若楼主还龟缩在鸢都,大晋的天下从此就要亡了。”
  鹤归正欲出声,关不渡慵懒的声线便缓缓自身后传出:“大晋亡了,与我关不渡何干?”
  “与你关不渡无关。”林绍呛声,“但与儒门传承有关。”
  “什么意思?”鹤归一怔。
  林绍见鹤归一无所知的样子,只觉有趣:“居士不知道?若大晋真的亡了,儒门传承便断了,那你说,传承之人会如何?”
  “不知道居士信不信宿命?”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还剩最后一个章,下一卷走剧情以及开一辆三轮车


第48章 景家江山
  当年何恨水还是传承之人的时候,并未入朝为官。传承赋予了他们通晓天机的本领,亦让他们付出了等同的代价——这就是关不渡曾说的,殷如是给后人留下的麻烦。
  拿到儒门传承,习得帝王之术,就必须要守护大晋的江山延绵百世,否则定会受到天机的反噬。
  何恨水的死就是证明。
  这些事,关不渡被关在地底北斗图阵里时,就已窥得一二,只不过那时他没有对鹤归说。
  他脸上显现的纹路,已初显端倪。
  现下可好,他自己还没说,却率先教林绍给捅了出来。
  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鹤归已经五日不曾搭理他了。
  鹤归本性温和,骨子里虽带着傲气,但不骄纵。他本是一个平和之人,逆鳞只有那几样,关不渡却样样踩个精准。
  凛凛冬日,雨如牛毛,关不渡坐着轮椅被关在门外,无语问青天。
  偏偏林绍这个时候还敢主动撞上枪尖——彼时关不渡正盘算着如何哄好鹤归,就觉头顶的风一阵乱飞。只见林绍打着伞走进,笑眯眯道:“楼主早上好。”
  关不渡懒懒一抬眼,袖中的扇骨便飞了出去,林绍早有防备,脚尖一点,轻盈地落在了廊前的另一面上。
  “不想死就理我远点。”关不渡收回冻得通红的指尖,淡淡道。
  林绍不慌不忙地收了伞,顺手掸走袖口处的雨滴,道:“我不大想死,但楼主看起来好像不怕死。”
  他这话音不大不小,偏偏能让里屋的鹤归听个正着,原本险些被寒风撬动的大门又阖上了。关不渡二话不说,掌风一出,轮椅便在地面划出一道辙,袖中的断刃如暴雨一般朝林绍射去。
  关不渡是真起了杀心。那林绍看起来虽弱,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数招,林昭占不到上风,但一时还是能和关不渡平分秋色。
  敢情先前的人模狗样都是装的。
  风声中夹杂着真气与兵器碰撞的声响,叮叮哐哐的好不扰人。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哐”的一声被拉开,鹤归双手抱剑站在廊下,无奈地问:“打够了吗?”
  关不渡趁林绍愣神之际,一扇子挥出,后者顿时被掼飞了出去。鹤归没功夫搭理林绍,只静静地盯着关不渡看了半晌,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其实并未真的生关不渡的气,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从死亡关头重回人世,鹤归比任何人都更加惧怕死亡。
  他不知道关不渡有什么打算,但他本能得觉得害怕,一闭上眼,脑中便不断闪现关不渡从绝壁上跳下去的场景。
  若是以前,关不渡哪来那么多耐心,恐怕早就踹门而入了。只是他知道鹤归有心结,所以愿意等,也愿意用更加温柔的方式去引导他。
  风声肆虐,林绍爬了起来,三人却各不言语。关不渡俯身捡起折扇,熟稔地打开,头也不回地对林绍说道:“你先回吧,答案我稍后送到。”
  林绍不答,却只如来时般举着伞悄无声息地走了。于是整个庭院里就只剩下鹤归与关不渡二人。
  两人对视片刻,却还是鹤归忍不住先出声:“楼主不冷?”
  “冷。”关不渡以折扇掩鼻,做作地打了个喷嚏,“腿都冻得没知觉了。”
  “……”
  虽然知晓这厮可能半数情况下都是装的,但鹤归还是扶着轮椅将关不渡推进了屋内。
  屋内与屋外几乎是两个世界,鹤归不知何事燃了炉火,咕噜噜地正冒着青烟。关不渡在门外冻得不轻,又故意没有运功抵御寒意,是故温差之下,整个人都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倒是演的好一出苦肉计。
  关楼主不曾读孙子兵法,却是无师自通。
  鹤归倒了杯温茶塞进他怀里,又气又急:“关不渡你多大了,冷也不知道回去?”
  关不渡乖乖地喝了口茶,氤氲的雾气柔和了眉眼,似乎也软化了鹤归的心。他知道鹤归本就是心软之人,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开门了。
  “好笑吗楼主?”见关不渡眼中还露出笑意,鹤归是真的没脾气了。
  他蹲下身,双手覆在关不渡的膝盖之上,果真触碰到了一阵冰凉,也不知道内里的经脉如何,万一气血凝滞,恐怕又要瘸上一段时间。
  这些时日,鹤归的真气早就运转得炉火纯青,又加之有人武学指导,如今恐怕比之前更为淳厚。
  他双手微微一转,内力催生的热度便绵绵不绝地顺着关不渡膝盖上的经脉运转起来,不消片刻,关不渡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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