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齐叹了口气,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疼了,他只觉得累,官家跟旬阳公主拉锯战,他跟赵家兄长遭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有一点还是好的,旬阳公主不会以高坼归顺,而嫁给赵昃延为交易的。即便不是为了高坼,她也得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她不会傻到跟官家明说的。她无非就是想要权力和西显的支持,永远的支持,她得抓一个官家信得过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赵昃延呢?
马文齐抿了抿嘴,莫非,她根本不想要西显的支持,她想要的是西显。
马文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这样,那旬阳公主就是想挖官家的墙角了。她是想把西显的人才归她所用,不管用什么方法。如今到了赵昃延……那西显有多少官员已经归顺她了?马文齐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第89章
马文齐在屋里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只觉得头昏脑胀的,心里暗暗叫苦,这会儿莫不是又发热了?
马文齐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果真是起热了,他迷迷糊糊的拿了帕子沾了水,铺在额头上,等着赵昃延回来。
马文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口,等了许久,他觉得怕是不行了,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咳了一声,清了清好像要粘在一起的嗓子,用尽了力气叫道:“郎中。”
马文齐见没人应声,扶着门框,扯着嗓子叫道:“叫郎中!”
有小厮探头探脑的进来:“小郎君可是病了?”马文齐点了点头,有些无力的说道:“去,快去,叫郎中。”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他摁了摁额头,声音嘶哑:“水……”
有人将他慢慢扶起来,喂了些水,马文齐抬眼看了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赵昃延够了皱眉头:“旬阳公主欺负你了?”马文齐抿了抿嘴没言语,赵昃延咬牙切齿的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杌子上,冷哼一声:“这是欺负上门来了。”
“如今旬阳公主拉拢了多少人了?”马文齐脸色不大好。
赵昃延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人,虽说不是举足轻重的,也是身居要职。”
“十几人?我的老天爷啊!她想做什么?这是要造反?”
赵昃延点了点头:“如今看来,怕是要造反。”
“官家知道吗?”
“官家若是不知道,如今也不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了。”
“那官家不把她抓起来?还在等什么?若要把她放回去,可不就是放虎归山了?”
“放虎归山?呵。”赵昃延冷笑一声:“官家何尝不是有所图呢?如今是龙虎斗,你就看着他们斗法。”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把她抓起来,官家不就可以要挟高坼归顺了?”
“高坼巴不得官家把她抓起来呢!她虽说在高坼有立足之地,可终究是西显过去的,前高坼王的儿女都盼着她被官家软禁在京城,好接了她训练出来的精兵,耀武扬威呢。”
“那,为什么不直接同高坼王的儿女谈判?官家把旬阳公主扣下,高坼归顺西显。”
“你这笔账算的糊涂,得亏岳父大人有先见之明,没让你科考,你若是进了官场,怎么没的都不知道。”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高坼人阴险狡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旬阳被扣,他们恐怕会借着这个名头打过来,一举攻进京城。”
“官家如今在和旬阳周旋,顺带着拔除那些个不忠不义的银样镴枪头。”
“周旋?”马文齐不大明白。
“官家想通过旬阳拿到她手里的精兵,让高坼归顺。这个法子是最省兵马粮草银钱的,若是她破了官家的底线,官家怕是不能留她的。”
“可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高坼?高坼可不是就没了掣肘?”
“谁说官家要杀了她?能联一次姻,自然能有第二次。”
马文齐一愣,心慢慢沉下去,两只眼睛黑漆漆的看着他:“跟谁联姻?你要卖身?”
赵昃延敲了敲他的脑门:“自然不会是我。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不娶她,我已经有了你了。怎么可能娶她?”
马文齐撇着嘴,好不可怜:“她今儿个真是好威风,若不是洛东护着我,你如今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具死尸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他的伤口,轻轻柔柔的给他吹了吹,又上了药:“真是苦了咱们文齐了,你放心,这个仇,你家夫君成倍的给你讨回来。”
“这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都快撑不住了。”马文齐可怜兮兮揪住他的衣襟:“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给你添麻烦,要不然你把我送回会稽避一避风头?”
“这会儿旬阳公主正是在盛怒之下,你若是回了会稽,难免她会做出什么事出来。我叫洛东守在你身边,洛东武艺高强,不至于让旬阳欺负了你去。”
马文齐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妥协了:“罢了,我也怕我若是回了会稽,她反而没什么顾忌就把我解决掉了。如今天子脚下,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前些日子,你阿姊托高侍中向我打听你的事,你若是得空,去高府看看你阿姊?”
马文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如今听到高这个字就头疼。我阿姊身子重了,我也不好叨扰,还是等着我那小外甥出生了,我备了厚礼去。”
“你怎知是小外甥?”
“七姊夫一向嘴不好使,他盼着是小外甥女儿,那一定是个小外甥。”
“就凭着这个就断定了?”
马文齐点点头:“咱们打赌?”
赵昃延连连摆手:“可别,我也觉得是个小外甥。”他也觉得高景才那厮运气一向不好,那张嘴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回头你多派些人,把这院子围起来,左右我也不爱出去,也好防着旬阳公主过来找我的麻烦。”马文齐眼睛看着他手边的茶杯:“我还有点渴。”
赵昃延赶紧给他续了茶水递到他嘴边,马文齐就写他的手,把水喝尽了。
许是道尽途殚了,旬阳公主倒是带人上门闹了两回,不过都没见到马文齐的影,气冲冲的来,气冲冲的走了。
闹了几天,也就安生了。
马文齐本以为她黔驴技穷,无计可施要妥协了,谁承想她居然留了后手,倒是让马文齐一时间头疼不已。
马文齐看着天好,闷了有些时日了,便在府里走了走,走累了,刚要歇一歇,就听到有人在墙头那边言语。
马文齐没出声,听了一耳朵,却听到俩人在说旬阳公主同赵昃延的事,洛东握紧了剑柄就要上去,马文齐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洛东只能作罢。马文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细细的听她们说。
“外头都传开了,你不知道?”马文齐捏了捏袖子,那丫头知不知道,他不知道,可传开了什么,他想知道。
“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说说,我们整日在府里出不去,哪儿就能知道了?”
“人家都说,官家有意让咱们府君娶了旬阳公主呢。”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手里紧紧的攥着袖子,洛东眼神瞟了瞟,那料子都皱皱巴巴的了。
“啊?不会吧,咱们府君同旬阳公主?那小郎君……”
“害,官家若是想指婚,小郎君又能怎么办?说得难听些,小郎君同府君也没成亲不是?”马文齐手下的布料快撕烂了。
“这……咱们府君若是娶了旬阳公主,可不是亏了?旬阳公主都成过一次亲了,再说了,我觉得小郎君挺好的,旬阳公主一看就不好相与。”
“快别说了,主人家的事,咱们议论什么?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仔细你们的皮肉。”这声音听起来年长些,那俩人立马住了嘴。
“哎呀,好阿姊,我们姊妹两个就是破个闷儿,往后不说了。”
几人说说笑笑走远了,马文齐扶住墙,那丫头说得没错,他如今到底算什么?他若只是友人,可他住在赵府许多年了。他若是赵昃延的良人,可又没同他去官府写文书。他到底算什么?他跟赵昃延没成亲,没名没份的,到底算个什么?
许久,马文齐才直起身子,冲洛东笑了笑:“回吧……回吧……”
“她们的话,小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马文齐没接话,冲洛东感激的笑了笑。他心里知道,洛东他们几个都不善言辞,可如今能吐出来这句话,想必在心里也掂量了多少回了。
马文齐慢慢悠悠的走着,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怎么看我跟赵家兄长的?”
洛东没言语,马文齐补充道:“那你是怎么看我跟你家郎君的?”
“佳偶天成。”
马文齐悲戚的笑出声:“佳偶天成?佳偶?天成?好一个佳偶天成。”
“属下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想不出来什么,郎君待您,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莫要听信了旁人的话,官家不是没说……”
“官家没说,那些个风言风语就不会流出来,闹得人尽皆知了。”马文齐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会有许多事,也想过赐婚这事,可心里终究是受不住。这事权当我没听过,我不晓得,你也不许同赵家兄长说,算我求你。”
洛东抿着嘴没说话,马文齐哀求的看着他:“你莫要同他说。”
“若是郎君不问我便不说了。”
马文齐冲他笑了笑:“多谢。”洛东怎么看这抹笑怎么觉得发苦,暗道小郎君怕是心里也是苦不堪言。
许多话,马文齐没问,赵昃延也没说。本以为这件事得到官家旨意下来了才算结束,谁承想,府里竟来了不速之客,马文齐不想见都难。
公主又一次进了赵府,倒是没发脾气,只是在院子外头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是刚好能传进马文齐的耳朵里。
她说:“官家的意思想必小郎君也是心中有数,日后我进了赵府,做了赵仆射的正头娘子,你在这府里反而尴尬,这府里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倒不如早早的跟我服个软,我若是觉得妥当,你还能捞个侍妾的位子坐着。”
马文齐气得手发抖,重重的把茶杯摁在桌子上,转了个身趴在床上。
“小郎君,要不要把她撵走?”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就让她在那儿说去,咱们赶不走她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
洛东没言语,片刻道:“若是小郎君想,属下自有法子。”
马文齐撇了撇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罢了,洛东,咱们听一听也少不了一块肉,由她去吧。”
第90章
“就算如今官家还没下旨,我也还是旬阳公主,赵仆射不过是个三品文官,我纵使不以往后赵府的当家主母的身份纳个侍妾给他,也能以旬阳公主的名头赠个侍妾给他,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得收着。”
马文齐眉头越皱越紧,又听外头的声音传过来:“丹齐,你便跪在这儿等着位居赵府主院的小郎君出来扶你起来罢。”
马文齐咬了咬牙,冷笑道:“她若跪就跪,左右不是我的人。”
过了一会儿,马文齐看了看一旁的洛东:“你过去看看……”洛东弯了弯嘴角,抱了抱拳,出去了。
马文齐在屋里坐卧不安,洛东进来以后,脸色凝重:“小郎君,您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马文齐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站起身,忐忑不安的抬脚出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颇为端庄的跪在地上。
马文齐走近一看,舌桥不下,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郎,和他竟有七分像。马文齐稳住声音,开口问她道:“你叫什么?籍贯何处?家里还有几口人?以前是做什么行当的?”
“妾身叫丹齐……”
“还不赶紧住嘴,冲撞了小郎君的名讳,你以前叫什么,从实招来。”
“妾身……”
“什么妾身?你是哪家的妾?”洛东横眉冷对:“再错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我……奴婢……奴婢叫秋梅,家是高平的,家里……没什么人了……逃荒的时候走散了……”
“你怎么认识了公主的?”
“自从同父母兄弟姊妹走散了,我就被拐到了戏班子里头,在里面干杂活。旬阳公主去听戏,把我买下来了……”
马文齐淡漠的看着她:“你说的话,我不敢信,无论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会儿赵府容不下你,你赶紧走吧,我叫人拿了银两给你,你去找你的父母兄弟姊妹去吧。”
“我不走,小郎君,我不能走,我同父母多年不见了,这怎么找得到?再说了,赵仆射说了要纳了我的。”
马文齐心头一颤:“你撒谎!赵仆射亲口说的?”
秋梅点了点头,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前些日子,旬阳公主带我去同赵仆射饮酒,宴席之上,赵仆射亲口说的。不然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呆在这儿,污了贵府的地儿。”
马文齐恍惚的看着她,身子打了个颤,往后退了退:“他要纳你为妾?他要纳你为妾!”
洛东赶紧扶住他:“小郎君。”
马文齐推开他的胳膊,踉踉跄跄的进了屋,洛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梅:“你死了这个心罢,我家府君是不会纳你的。”
“我已经跟了赵仆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马文齐苍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得好,说得好……”马文齐招了招手:“给我搬了桌子椅子,备了茶水点心过来,我看着这女郎能不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