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着酉时,马文齐正在屋里自己琢磨围棋,赵昃延推门走进来,十分自然的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自己琢磨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下一盘棋?”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算了吧,我又下不过你,你还老是让着我,我不同你玩儿。”
赵昃延闷笑一声:“行了行了,我在府里张罗了宴席,去前头看看?”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赵昃延歪着头看他一眼:“真不去,我若是喝醉了……”
赵昃延站起身欲要出去,马文齐拉住他的袖子:“我跟你去还不行嘛?”赵昃延闷闷的笑了笑,伸出胳膊揽住他:“我就知道还是咱们文齐心疼人。”
马文齐跟着赵昃延过去,打眼一瞧,都是些个生面孔,马文齐心里有些打怯:“这些人……我都不认得……”
赵昃延轻声道:“官家提拔上来的新官,你不认得也是正常,我都还没认全。”
马文齐点了点头,新官啊,恐怕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酒过三巡,马文齐喝的肚子难受,扯了扯赵昃延的袖子,低声道:“我要去如厕。”赵昃延脸色有些红,他酒量不好,喝两杯就面色泛红,虽是大多数酒水都是马文齐替他挡下来了,可又难免应酬。
“你不许喝酒,等我回来。”
赵昃延笑了笑:“我就是脸上红,没醉呢,你放心吧。”马文齐听他说话清晰,不像醉了,这才放心去了。
本想着找个近的茅厕解决,可谁承想里头有人,还上了门,马文齐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又打不开门,正想换个别的,突然一旁出来一个脸生的丫头,笑着对他道:“小郎君可是要如厕?今儿个宾客众多,酒水喝多了,有小解大解的也正常,近的茅厕都占了的,我晓得一处,就是偏了点。”
马文齐跟着她,期间路过茅厕,果然都是满的,上了门的,马文齐试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三个也是这样,只得跟着这丫头走,左右在府里,他也不怕什么的。
到了一处偏院,果然茅厕并没有人,马文齐急忙进去了。他出来的时候,那丫头还在外头候着,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你了。”
那丫头摇了摇头:“不碍事。”马文齐余光瞥见这偏院屋里居然亮了灯,马文齐心里有些发怵,急忙要走,忽然听得那丫头说道:“这边是个柴房,怎么里头有亮光,莫非是着火了?”
马文齐心里一惊:“赶紧过去看看。”马文齐刚到门口,突然被人猛地一推,他被推了进去,门锁上了。
马文齐慌张的拍了拍门:“做什么?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那丫头冷笑一声:“公主让您在里面待着,您就只能在里面待着。”
马文齐手上突然使不上来劲儿了,公主?公主要把他关在这屋子里?为什么?难道因为他不小心把茶倒在了她衣裳上?可明明他都递到她手上了,是她故意松开的。马文齐有些想不明白,公主怎么就看他不顺眼了。
马文齐坐在一旁的草堆边,守着桌上的油灯,心里暗暗着急,他若是出不去,赵家兄长怎么应付那些人?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灯火开始晃了起来,没有灯油了,马文齐有些发怵,若是没了灯油,岂不是黑了?马文齐拿起一把干草,随后又颓废的放下,若是生一个火堆,万一控制不好,着起来怎么办?
马文齐正犹豫着,灯灭了。马文齐一下子慌了,不受控制的尖叫了一声,他颤抖着从衣领里拽出来那块玉,嘴里念念有词。
马文齐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走到门口,慌慌张张的敲了敲门:“我在这儿!平南是你吗?”
平南看着门上的锁,皱了皱眉:“小郎君,你怎么在这儿?”马文齐苦着一张脸:“是公主……你先别管这个了,快救我出去,这儿好黑。”
平南敲了敲锁:“我没有钥匙。”
“那你去寻一下赵家兄长,这里面好黑,我有点害怕,你让他拿了钥匙过来给我开门吧。”
平南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马文齐从后面叫道:“你快点哈,我有点害怕。”
马文齐蜷缩在门口,等着人来,他战战兢兢的从黑夜等到白天都没见到人,马文齐撇着嘴,眼睛又红又肿,眼下乌青,他一夜没睡,哭累了也是胆战心惊,怕得睡不着,他等了赵家兄长一夜,可没一个人来救他。
平南没带话给他吗?平南一向靠谱,怎地今儿个那么不中用呢?
马文齐揉了揉颇为难受的眼睛,忽然听到赵家兄长焦急的声音:“文齐。”
马文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我在这儿呢。”赵昃延打开门,上前拥住他:“你可还好?”马文齐没吭声,赵昃延抚着他的后背:“不怕了,我回来了。”
马文齐声音嘶哑:“先前是有些怕的,后来天明了,就没那么害怕了。”
赵昃延心疼的抱住他:“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些个酒的。你困不困?”
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中莹莹泪光:“我都快困死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没等到你来,一时间又推脱不了,这才多喝了几杯,没想到竟误了事了。”
马文齐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肩头蹭了蹭:“我都害怕死了。”
赵昃延横抱起他:“你先睡一会儿,我抱你回寝房。”马文齐也是困极了,捏着他的衣襟打起瞌睡来,赵昃延没走几步,马文齐已经睡沉了。
赵昃延眼神一暗,瞥了一旁的平南一眼,平南低了脑袋没说话。赵昃延收了目光,抱着马文齐走了。
回到屋里,赵昃延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在床上,马文齐抱住他的胳膊:“赵家兄长,你陪着我……”
赵昃延坐在床沿上,任他抱着,轻轻的拍了拍他:“睡吧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寸步不离。”
马文齐一觉睡到日暮西山,本应该在一旁的赵昃延却没了踪影,马文齐惨淡一笑,翻了个身,没一会儿,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文齐,先起来吃点东西,吃罢饭再睡。”
马文齐翻过身看他,泫然欲泣:“你不是说守着我的吗?”
赵昃延赶紧抱住他:“哎呦,莫哭莫哭,我可是要心疼坏了的。”赵昃延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我这不是见你迟迟未醒,睡了一天,怕你饿了,去厨房吩咐做吃的去了。”
马文齐吸了吸鼻子:“我饿了……”
赵昃延赶紧招呼了一声,饭菜铺满了桌面。马文齐掀了被子要下去,赵昃延摁住他,把桌子拉到床前头,拿了筷子喂他吃。
一餐过后,马文齐心里的怨气少了不少,他平静的躺在床上,赵昃延叫人把东西收拾了,坐在床沿:“还气呢?”
马文齐哼了一声,把头撇了过去,不理他。
赵昃延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赶紧上手给他捏了捏肩膀:“昨儿个实在推脱不了,我原想喝两杯应该是没问题的,可谁知就醉了,这才误了事。”
马文齐嘴都快抿没了,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我错了我错了,快别气了,你看这脸气得都红透了。”
马文齐推了他一把:“我哪儿是气的?我分明就是吓的,我魂都快吓没了。”
赵昃延搂住他:“不怕了不怕了。”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问他道:“我被关进柴房这事,同旬阳公主有干系。那个引我去的丫头亲口说的。”
赵昃延沉思许久,开口道:“这件事我会查明白的,目前也没有证据说是旬阳公主做的。”马文齐眉头一皱,不悦的看着他:“那个丫头亲口说的,你觉得我会诓你?”
“那个丫头说了是一回事,旬阳公主不认是一回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就确定是旬阳公主做的。况且就算是知道了是她做的,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赵昃延叹了口气:“等旬阳公主离开京城了就好了。”
“还得她离开京城了?那还不如让我走。”马文齐心里闷闷的,他的赵家兄长竟替了旁人说话,这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说什么傻话呢,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是公主,我就是一个三品文官。文齐,权当为了我,这件事就忍了,等她回了高坼,我带着你去郊外庄子上转转,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去转转?”
马文齐不大高兴的推开他,言语间充满了酸味:“她不会真的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不要瞎想。她是公主,我是三品文官,还是有家室的三品文官,怎么看都凑不到一块儿去,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因为前些天她说的那些个话?还是因着昨儿个的事?”
“都有吧,我看到她就觉得不安生,我情愿看到明昌王,我也不想看见她。她比明昌王可怕多了。”马文齐耸了耸肩:“那眼神像是刀子似的。”
赵昃延轻笑一声:“那我往后跟她说说,不许她过来赵府,你们俩也不见面,这不就好了?”
马文齐想了想,为难的点了点头,左右那个旬阳公主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不见面,应该出不了岔子的吧?
第87章
赵昃延依旧很忙,马文齐却清闲下来了,赵昃延夜里回来的时候一副疲惫的样子,他什么也不说,马文齐也不问。
清闲日子没过几天,旬阳公主带人打上门来了。
马文齐正在院子里闲逛,院子里也没什么花了,菊花也还没开,一个一个的小骨朵,像个黄豆似的,也没什么可看的,其他的花只有零星几朵,看着真是好不可怜。
马文齐叹了口气,越发觉得秋寂寥,也没了看下去的感觉,正想着回屋里歇着,转身碰上一个人。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便有凌厉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大胆,竟敢冲撞了公主!”
马文齐抬眼一看,这不是旬阳公主又是谁呢?
马文齐作了个揖:“一时没注意,冲撞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旬阳公主看着他,没言语。马文齐抿着嘴,弯着腰保持行礼的姿势,一时不敢起来。
旬阳公主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这行礼的姿势不对,兰烟,你教教小郎君。”
兰烟走上前来,双腿并拢,右手在上双手交握,微微屈膝同时躬身引手:“公主万福金安。”
旬阳公主点了点头:“我看小郎君甚是机灵,不妨学一遍?”
马文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起了火,荒唐至极,他一个男子,让他学着女郎的礼节去拜见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马文齐冷冷的看着她:“旬阳公主这是何意?”
“我以为小郎君会很清楚。”旬阳公主言笑晏晏的看着他:“我觉得你在赵仆射身边于他而言并无好处。”
“这事是我同他的事,公主好像管的太宽了。”
“若是我要赵昃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做这赵府的当家主母呢?”这话旬阳公主是笑着说出来的,却像是一根根刺直直的刺进马文齐心里。
马文齐瞳孔猛震:“不可能,他怎么会娶……”
“怎么不会,当今圣上是我侄儿,你说我若是像官家开了这个口,外加高坼归顺,你觉得官家会不会答应?”
马文齐猛地退了两步,若是官家下旨赐婚,赵昃延若是不娶,那就是抗旨,马文齐皱着眉看她:“你就非嫁给他不可?他已经有我了。”
“那又如何,你是个郎君。”旬阳公主挑了挑眉:“你配不上他。”
马文齐嘴唇都在发抖:“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得问他,他愿不愿意娶你?”
旬阳公主没言语,一旁的兰烟横眉竖眼:“不敬公主,该罚!”
“那就跪两个时辰吧,兰烟,你在这儿盯着,不到两个时辰,不许他起来。”
一旁的人把马文齐压下去,马文齐直直的看着她:“他不会娶你……”
旬阳公主弯了弯腰,轻声道:“你真以为你被关进柴房的那天他喝醉了吗?”马文齐浑身一颤,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愚蠢!”旬阳公主冷笑一声,悠悠的离开了。
马文齐跪在花园里,膝盖疼,心里更疼。马文齐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的鹅卵石,祖母说的话怕是要应验了的。
马文齐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旁边还有旬阳公主的丫头在,他若是哭了,岂不是很难堪?
马文齐膝盖越来越疼,不仅疼,还麻,他咬着舌头,不吭一声。一旁的兰烟冷笑道:“这点苦都受不了,拿什么跟我们公主争郎君?”
马文齐瞥了她一眼:“我的事情不消你来说。”
“不消我来说?”兰烟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在等着赵仆射救你吧?”兰烟手里拿了鞭子,百无聊赖的打开一旁的花枝:”你以为赵仆射不知道?他同你说去赴宴去了,难道就真的是去赴宴去了?”
马文齐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说不上平静,也说不上愤怒。兰烟耸了耸肩:“他知道今儿个公主要来难为你,自己避开了,毕竟公主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你家世不错,你外祖可是护国公,配享太庙,你父亲又是会稽太守,辈辈忠臣,何苦只赵仆射这一棵树上吊死?”
马文齐没言语,这丫头的话他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若是因着信了她,冤枉了赵家兄长那就不好了。
马文齐拳头紧握:“你若是看着我罚跪就只看着我罚跪,别的什么都不用讲。”兰烟冷哼一声:“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