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三里河方向走去,路上邱忱说:“这个事应当就是古家干的。”
“……”绾东知道这人大胆,却不晓得这人如此大胆,既然怀疑是古家所为为何还敢手收古家的银子。
“古家放花灯的护卫被收买了问不出话,古老板背后有官府撑腰迫我不敢深查,甚至我的人连古家后院都进不去,能反复查的就只有并无一人失踪的古家奴仆。”邱忱语气中带着薄怒。
“我生家性命都在营北,此案我明知他是凶手但不敢再查,还请梅大夫给我指条明路。”
*
*
三月二十二,三里河官衙的邱捕头终于查到一人失踪,这人是两年前花灯师父程耶收过的学徒,半年前学成后回乡。
这个学徒是鱼儿镇人,鱼儿镇离营北不远三四十里路,马程要不了一个时辰。
这个时候三里河到处都在传花灯师傅程耶杀了他的学徒。
叶捕快满心疑惑的看向绾东,他和邱捕头去鱼儿镇查程耶的这个学徒,结果到鱼儿镇没半天又收到绾东让镖局的人带来的传话,让他们立刻办一件重要的事。
叶捕快:“绾东,我现在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感觉这个案子比散桃园铁杵案还扑朔迷离呢!”
“没有没有,这个案子能繁中求简,再等几日吧哎。”绾东轻轻一叹,抿了一口茶水。
叶捕快心中只道绾东竟然还有心情喝茶,那花灯师傅都快被推出去问斩了。
“冤死了冤死了,快三月飞雪吧。”叶捕快叹气。
*
“花灯的案子结了啊,杀人偿命是不是会问斩啊!”
“程耶真不是东西,竟然杀害他徒儿!”
“那个徒儿学的好快,没两年就出师了,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绾东走过这条街去周府的时候听街口茶馆的人都在议论花灯案。
经过古家大门,发现古家大门开了,管家和仆从们忙忙碌碌的。
回周府偏院,绾东将一包酱肉肘子递给冬冬。
冬冬打开纸包来猛咬一口,肉绵而软糯酱汁直往外冒出来,粘了冬冬满嘴,冬冬开心极了:“绾东哥你比我亲哥对我都好!天天给我带好吃的呜呜!”
绾东笑着摸出一包绿豆糕吃了起来:“古家的大门开了。”
“听外头说案子结了,做花灯的师傅杀了人,古家虚惊一场吧。”冬冬说着继续吃了起来。
周府偏院住进来了几个外乡的,几乎都是做生意的。
绾东眯眸:“我见你们这里商户都给人借宿啊,老板们真是好人啊。”
冬冬竟然哼了一声。
绾东笑看过来。
“虽然我是周府奴仆,但不得不说这条街的大商只借给像您这样有些钱又有生意的人住,我以前也不懂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
“因为生意,让你们住进来就是生意,老板们需要认得许多富人贵人来维持他们的生意,所以才肯借宿。”
绾东展眉一笑,这小子一点也不憨嘛。
所以,古家的秘密应该在那座封锁的偏院里了。
想到这里绾东眉眼微沉。
*
这是绾东第二次半夜来闯古家了。
上一次他只摸清楚了古家各个院落大致的位置,快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一座封锁的院子。
这一次,绾东直接往这处来。
一座封锁的偏院,竟然有两个看院看着门口,院内护卫还有四个。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那四个护卫此刻都歪靠着走廊的栏杆睡觉,不知道有人潜进来了。
在偏院的主房上揭开瓦片看了一圈,只可惜屋中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头既然住了人为何要上锁?
绾东又跳到偏院的后院找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面墙一片竹林。
鬼使神差似的,绾东越过墙,大晚上的进了竹林,因为他感觉这竹林好像是通往古家客院。
竹林里果然通往古家客院,只不过又有一面矮墙。
站在竹林里绾东没再往客房那边走,他在竹林里转了一会儿,看到竹林里许多地方绑了铁丝。
他不禁皱起眉。
再走了几步,绾东看到一块长约一米石板,那石板约摸几寸厚,他蹲下一手就能将它挪开来。
“这……”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流灯五] 第四十章
石板底下一口井, 里头还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
井上还悬着一根很粗的绳子,这绳子是绑在井口的铁环上的,绾东伸手将那绳子提了提, 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拴着桶之类。
不敢打草惊蛇绾东将石板还原, 又在石板上抹了一把灰尘, 洒在旁边石板移动的细缝上。
绾东准备走了, 仍然回头盯着那口井看了数眼。
他走的时候隐约听到这古府哪一处传来诡异的哭声。
*
三月二十四的凌晨叶捕快见到绾东说的头一句话不是问绾东查到了什么,而是告知绾东昨天那花灯师傅程耶哭了一天。
“今日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邱捕头让大夫进去给他灌了药才肯睡。”叶捕快叹道, “好可怜哎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伤心。”
哭声?
一说到哭声绾东就想起古府里那似有若无的诡异哭声。
他眼眸之中精光闪过,几乎是瞬间想到昨日三月二十三, 应当是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的头七。
“……”绾东猛地站起来, 程耶果然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那古府中昨夜为何又有人在哭?难道古府中还有人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叶捕快被绾东的神情吓到了:“怎么了绾东?”
“我离开几天。”绾东突然道。
叶捕快惊呼:“绾东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叶哥你守着程耶, 继续让人盯着古府, 我去一趟程耶的老家。”
叶捕快见他脸色凝重也没再多问,点头应下。
绾东回铺子看了看,邱哥问他去哪里了好几天不出摊。
绾东露齿一笑:“有点事要去城郊住几天哦,邱哥你慢忙。”
绾东正想走, 邱哥递了一本地图册子给他:“城郊的地图, 上次你和我看个花灯都能走丢,我是真的服你, 不过你还好没跟着我, 我站在近城门大河边上……当时那大花灯正从我头上经过,后来花灯出事, 害我做了好几次噩梦。”
邱哥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定神闲若往日,这表情一点也不像被吓得做噩梦的样子。
不过……
“邱哥你是说那花灯正从你头顶飞过?”绾东惊呼。
邱哥原本板着的脸一红,他不想告诉绾东他尿急找没人的地方, 正巧花灯从头上飞过。
他应该是头一个看到花灯从城楼上被推下来的。
“别的我都忘了,但那花灯上哗哗落下来的油差点糊了我满头……”邱哥这般好颜面的人本不想提此事的。
“油?”
“那油香的不得了黏糊糊的洗都洗不掉废了我一件好衣裳……”
绾东忽地将自家铺子门锁了,转身进了邱哥的铺子眯眸笑道:“是那件云纹衫直裾?”
“对啊!心疼死我了!我拿给你看!”邱哥此人既节俭又讲就,对衣裳鞋子很是上心。
那衣服叠的四平八正,从油布里拿取出来就能闻到一股香味。
绾东自然记得这味道,那日在河边找到烧焦尸体的时候他就曾闻到这种味道。
绾东:“邱哥这衣裳若是卖二手,还能卖五钱。”
“真的假的?!”
“你且等我。”
绾东拿上这衣裳去了宅院,又取了五钱银子过来。
邱哥接过绾东递来的银子,笑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好也好。”
*
绾东又回自家宅院将院子里的花浇过一遍水。
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程耶的老家在营北八十里外的芦镇。
绾东此行去芦镇,按照师爷记录的程耶家的住址找到了程耶的老房子。
程家的老房子里已没有人住了,但周围的人都知道程耶。
绾东找这附近看着像程耶父母那一辈的人打听。
“你说程耶儿时的玩伴?程耶小时候他爹还有营生,他是上私塾的他都不和这附近的孩子玩的,就算后来家里败落了他也没和我家孩子说过话。”
“那孩子读书写字没见过在外面玩泥巴。”
“你去私塾那边问一问吧。”
“我记得他最近一次回来是两年前,我正好见到他从老宅出来呢。”
绾东一听问道:“你知道他回来干什么吗?”
“我倒还真问过,我记得他说他找人,至于他找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程耶二十几年前上过的私塾也早拆了。
绾东想了想,去了这镇子唯一一家书院。
芦镇的官学书院很小,只有几个先生,看着都很年轻。
“梅公子看着像是外乡人。”接待绾东的先生看着二十六七的样子,面容干净中人之姿。
绾东笑道:“我是游学的大夫途经芦镇,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乡所以才留下来看看。”
“哦,梅大夫的这位朋友贵姓?”
“姓程,是前面杏花街的程耶,不知先生认不认得。”
“哈哈哈梅大夫我们挺有缘的,这程耶算是我同窗,二十几年前一个班习字。”
绾东美眸一亮:“先生可了解程耶小时候的事?”
“他性子孤僻,我年岁比他小些,儿时他和我不怎么说话的,不过他和古齐交好我是知道的,我至今都记得程耶退学的时候,古齐哭的好伤心。”
*
古齐,芦镇杏花街古家二老爷与一红船娘子所出的儿子,因为是庶出子,被扔在古家老宅长大。
古齐刚出生就没了娘,堪堪三岁他爹又病死了。
“几年前古齐就离开镇子了,古家的人说他去雍国去了,他很有才华,是做谋臣策士的料。”
“他有没有一些爱好?”
“有啊,他最喜欢研究奇怪的东西,什么都喜欢研究。”
绾东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古家老宅。
来芦镇一趟查出古老板原来是芦镇人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古老板行三,前头两个哥哥,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个哥哥死了,大哥无子,二哥有一庶出子扔在老家。
古家主母自然将万贯家财全部交给了当时已十五岁的古老板。
古老板是二十年没想过这个侄子,没回过老家,除了寄银子回来也没过问过。
古家老宅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管事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守着。
“梅大夫,我家公子好久都没回来了,哎,我守着这里就是为了等他回来,他院子里的东西我都只是擦干净没有动过……公子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啊。”管事领着绾东往古齐的小院走去。
“古齐临走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里?”
“公子走之前说他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三爷就不会烦他了,他就能留在芦镇了。”
“我差人带信问三爷,三爷却说他从未写过信回来,我仔细想过也是,三爷从来只寄银子几时给少爷写过信,三爷二十几年没回过芦镇也没过问过公子的事……”老管事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有些埋怨。
那古齐为何会离开芦镇,一走三年?
“公子虽然孤僻,但宅心仁厚,从不与人为恶,也没有仇家。”
“这些都是公子做的,这个日晷是公子刻的,他说刻的不好打算重刻的……”
“这个是诸葛连弩,不过公子说他做的这个不能放箭。”
绾东在古齐的小院里站了很久,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子在这小院里忙碌的身影。
他笃信三年前古齐去了营北,却再没回芦镇。
“银子……”绾东忽然眼眸一亮,“古老板的人有没有寄银子回来,寄的多了还是少了。”
这样私密的事不好答,但老管事知道梅大夫是帮着找他家公子后便如实告知了:“银子一直没有断过,数目也一致,半年来一次,有时候会晚一段时间,有时候会早一段时间,但时间也算差不多。”
这就怪了。
若是古齐真的去了营北,不该一丁点都不被古府周围的邻里提及,绾东在周府住的那几日就没听人提起过古老板还有一个侄子。
但也是因为古齐的出现,程耶进古府做花灯一事才开始逐渐说得通。
“老管事,您知道程耶么?”
“知道啊!我家公子的青梅竹马,八岁的时候离开芦镇投奔营北叔家,过了十年才回来,回来后和我家公子依然要好,之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呢,最近一次回来是两年前,说来他还是因为打听我家公子才回来的。”
“怎讲?”
“他会给公子寄信,因为他三年前连着有三封信寄给公子公子一直未回复,他便回了一趟芦镇,老朽知道他一个大忙人,能为公子的事抽空回来,老朽已很是感动了。”
“我知道了。”绾东一叹,“古公子如此才华,如此仁厚之人,哎……”
绾东从古家老宅出来,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他心中已知七八分了。
没有在芦镇留宿,绾东连夜往营北方向赶去。
*
至城外三里河官衙,绾东弃马进衙内。
邱忱等绾东已多时,见绾东气色不太好,便让人先带绾东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