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别说话……你会好起来的, 你会好起来的!我救了你你不准死,听见了没有!我应该早点答应古家做花灯的,是我蠢,我不知道你在古家,我不知道你在古家遭罪!”程耶哭的不能自已。
*
旁人永远都不会懂程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手将古齐绑在花灯上。
甚至他想,经过此次后,他这双手恐怕再也做不了花灯了。
古齐看着他,笑的热泪盈眶,他的声音如此虚弱,他就快死了:“程哥,谢谢你……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知道除了程耶没有人能帮他,程耶肯帮他肯帮古家,已是背上了生家性命。
“我会化作流灯,佑你和你的家人的……程哥,我终于能去找我娘亲了……程哥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的。”
程耶捂着嘴哭的不能自已。
“程哥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你不要因为我不做花灯了……你做的花灯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古齐将一口血水费力的吞进嘴里,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
“程哥,我们来世做亲兄弟好不好。”
声泪俱下间程耶猛地点头。
*
那一夜,营北花灯节。
程耶面无表情的将整桶整桶的芜莱花的香油泼在花灯皮子上。
护卫们将巨大的花灯推了出去。
古齐做的大花灯,一次成功,果真飞向了大河那边,顺着风一直飘往大河对岸。
程耶在花灯飞出去的那刻就按古齐临死之前交待的快速离开城楼,先去工坊等好,官府的人会去抓他,去牢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回工坊的路上程耶一路流泪,他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
再也回不去了。
“程哥,糖葫芦好甜啊。”
“程哥,先生家里来了一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猫,他们都说是波斯国来的猫,那猫猫生的好看,就是格外懒散。”
“程哥,我做的风筝飞的好高,这回一定能拿第一。”
“程哥……我想我娘了。”
“程哥,他们都说你要走了。”
童年时的感情总是深刻的,即便他二人总是许多年才见上一面,即便过了很多年他们依然如手足般对彼此情谊深重。
程耶总是想,如果他爹一直活的好好的家中营生未断,如果那一年他来营北做学徒的时候一把抓过痛哭流涕的古齐,两人都来营北做学徒了。
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因此改变?
古齐那么喜欢做东西,一定能成为营北城里最好的匠人。
古齐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成为哪个贵人的幕臣。
古齐那么仁厚善良,一定能遇上最好的姑娘……
“呜呜呜呜……”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在三里河官衙的大牢里。
*
绾东有幸听完程耶与古齐的故事。
“大人,三十的晚上,陪我去大河放灯吧。”
程耶的故事说完了,突然他展眉一笑,看向绾东。
绾东笑道:“大人可不能陪你去放灯哦。”
程耶愣了一瞬,有些失落。
绾东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是一笑:“但是梅大夫可以。”
“……”程耶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大人,你不觉得我是帮凶?你不把我关大牢?”
“恶人尚且都有逍遥法外者,况且你不过是了却一个心愿。”
三十这日,是古齐的二七。
大河边上,程耶花两个晚上做了许多的花灯,一盏一盏的,上面写着画着许多故事,每一盏流灯上都是他与古齐的一个小故事。
糖葫芦的故事。
波斯猫的故事。
风筝的故事……
绾东始终觉得营北、颍川都是风花雪月人杰地灵之地,原本这样的地方处处都该是旖旎。
“梅大夫,你说我和他来世能做亲兄弟吗?”程耶突然抬头看向绾东,憔悴晦暗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若星子般的光亮,那样的耀眼。
闻言,本是静默看着流灯远去的绾东微愣,他笑了笑:“我听过一句老话,说是埋骨之恩,来世必定会相报,或为亲兄弟兄妹,或为……”
绾东想了想后半句还是不要说了。
程耶一听喜出望外,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古家的冒牌老板被押入官府大牢后,冒牌货的亲信能逃的都逃了。
冒牌货为了防古老板和古齐,除了外院的护卫和仆从,几个重要位置的人都是一年一换,那些人看似是他的亲信,实则都不忠心。
古老板没撑半个月,几乎是大致清点完古家剩下的财产后便撒手人寰。
古老板临终前将古家财产交给了程耶,因程耶将次子过继至古齐名下,古老板给那孩子更名古思齐。
古家的事被三里河外酒肆,及营北古家附近的茶楼谈论了好久。
“这么一听程师傅才是大赢家啊,古家万贯家财全进了他的囊中。”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应该先说程师傅重情重义,他若是贪生怕死之辈,直接拒绝了古老板和古老板的侄儿,那古家叔侄死于古府之中,再被投入井下,冲往大河,再来一个尸骨无存,那冒牌货再卷起古家财产一跑了之,就永远成了一桩悬案,古家的秘密就永远不见天日了。”
“你说的在理,程师傅重情重义置生家性命于度外才有今天古老板对他的感恩。”
“要我说是那冒牌货不懂见好就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都那么多钱了,不早点走了还想压榨古家叔侄继续捞钱,太贪了!”
茶楼酒肆的人议论着。
外头街上一辆马车上。
“爹爹,娘亲,我们去去哪?”
“说了好多遍了现在你该喊我大伯。”
“爹爹,二弟他太小了记不住的。”
“先回芦镇接管家爷爷,再带你们去雍国。”
“爹爹,我们为什么去雍国啊?”小女孩抱住爹爹的脖子。
程耶低下头不想让女儿看到他脸上的泪水,他一把搂住一旁他深爱的夫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颤抖的声音说道:“因为他最喜欢南国的烟雨……”
这一句,叫他身旁的女子也落下泪来。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血衣一] 第四十三章……
梅小白想不通他堂哥怎么回事, 不在上京卖粥跑去营北开铺子了。
他一得到主子的消息,恨不得飞到营北去,可他娘亲不会准他出远门的, 小白思前想后决定去周郎渡找周郎的账房先生去。
周郎不是在营北做生意吗?
周郎酒楼的账房先生拨着算盘, 头也未抬:“我家老板的确去营北了。”
“正好给我带封信给周哥吧!”
“你小子见谁都叫哥, 怎么不见你叫我一声哥。”账房这才抬头看他。
“账房哥。”小白眼里闪着光, 如此耀眼。
账房先生见他生的白净可爱,顿时看的心口一软。
“把信直接给我就是, 有商船去营北的我让他们带去。”
小白不敢找他主子带信, 弯了这么一大圈,等绾东收到他信的时候已是四月中旬。
“小绾东来营北这么久了都不来找哥哥我。”
当周郎出现在绾东的粥馕铺子前, 叫绾东又惊又喜。
看了一眼四下, 给周郎抛去一个眼神。
周郎会心一笑, 使得他好看的眉目愈发生动。
“最近的酒馆等你。”丢下这句话, 周郎缓步离去。
绾东长吁一口气,那边三里河的捕快不做事了专盯着他。
古家的案子是破了,邱忱那个“疑心病重”的却盯上他了,老叶一回京, 直接派来一个捕快不做事只盯着他。
邱忱是料到了绾东的身份不简单且来营北也没这么简单, 不过邱忱是聪明人他说让捕快盯着粥馕铺子是担心小绾东的安危。
绾东知道邱忱的小心思故随他去了。
三锅粥馕卖完了,绾东洗刷完了锅碗瓢盆后换了一身衣裳。
隔壁正在写字的邱哥抬起头:“绾东出去?”
“嗯嗯。”
“回来的话给我带一盒青团子, 晚上不回来的话明天给我。”邱哥说着拿来二十文钱递给他。
邱哥这人能在店内坐着绝不会跑街上去, 反正要他出一次门极不容易,自从上次看完花灯他就没有出过这条街。
绾东接过邱哥递来的钱笑到:“那等我回来。”
*
说来绾东的青梅竹马有两个, 一个是周郎,另一个比认识周郎要更早,两家更是世交。
绾东与周郎年岁差了几岁, 对绾东来说周郎虽年长他四五岁,但二人少年相识,情义深重。
“小绾东瞧你瘦了,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不要总只想着你那铺子忘着吃饭。”
说话间那酒馆的伙计直接摆上十多道菜,看得绾东愣了一瞬。
难敌周郎慷慨,绾东只能红着脸吃完。
周郎还觉得绾东吃的太少太瘦了些。
两人边吃边说着,周郎说营北这里的商户儒商居多,都懂些文墨,还和官府有交情。
“如今真好,老皇帝以法度治理大弈,才换来这几十年的平静。”周郎感慨道。
绾东撑着下巴笑了笑。
“周郎几时回上京?”
“我差点忘了。”周郎听他说回上京才想起小白的信,“梅小白的信。”
绾东接过来:“竟然还找到账房先生那里去了。”
周郎将信递给他,眯眸笑道:“我过几日就回,你可有信让我带回去给他?”
“写信太麻烦了,就让小白照顾好我叔叔和婶婶。”
“……小白听了估摸得气疯不可哈哈哈哈。”
绾东抿了一口茶:“为何?”
周郎捂嘴偷笑:“不为何。”
周郎嘴上虽这么说,但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小白跳着脚说“我哥他就一点也不惦记我”的样子了。
“好吧,等我来营北再来看你,话虽这么说但你最好早些回去,省的你婶婶担心。”
“我知道的。”
绾东和周郎作别之后回了宅院。
*
绾东的宅院在石榴巷的巷子末尾,拐角过去就是平安巷,绾东的宅院也比邻着营北城中一条叫做绿水的小河。
宅院里的花终于开了几个花苞,但绾东心里害怕她们只打个花苞就夭折了……
这几日绾东每天都会回宅院。
夜里担心下雨还会将院子里的花挪到庭院里来。
*
这一日绾东刚推开院门,只听到巷外传来说话声,很是吵闹。
“这太可怕了,还是快点报官吧。”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吓人的?”
议论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绾东不在铺子的时候就在宅院里,附近的巷子素来安静,今日能聚集六七个人说话对绾东来说很是稀奇。
绾东好奇的走过去,往他们围着的地方一瞧,只见巷子的青石板上赫然躺着一件血衣……
看到那血衣连绾东都是一骇。
“这种东西不会随便扔在地上的,这一定是有人落在我们巷子里的,去个人报官吧!”隔壁宅院的向大爷说道。
“让壮哥去,庄哥认识这附近的捕快。”
壮哥也是这条巷子的,绾东搬进这条巷子前到处打听好的宅院,当初问到这里来还同这位壮哥打听过。
这位壮哥应该是好几代都住在这里,对这附近谙熟。
“还是去个人喊他吧,他是个晚起的,不到日上三竿不出来。”
有人去喊壮哥报官了。
壮哥一听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找他认得的捕快。
约摸半刻钟,壮哥领着两个捕快过来了,走路的样子别提有多神气。
此时巷子里已聚了十多人了,有住在巷子里的人也有从这附近跑来看热闹的。
“壮哥果然把官爷请来了。”
两个捕快走过来,看到地上的血衣,其中一个吓得后退一步。
甚至搞不明白这么吓人的衣裳扔在地上,还能有这么多人围观?
“素绢,一匹能换一斗米。”一个捕快很快认出来了,并对另一人说,“即便不是大商大户也是殷实之家。”
“这种素绢这附近的人家里都会安置一些的,都是为了体面,营北城中的人谁人不是敬人先敬衣冠。”向大爷摸着下巴道。
那捕快眉目微动竟然伸手拿起那件血衣。
将这血衣一拿起来就发现问题了,这血衣很长,袖口却不是宽的。
窄袖很长,是那种高大威猛的男子的衣衫居多。
在场的人能将这么长的衣衫穿着不拽地的只有……
捕快一眼看到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小绾东。
当捕快与对视上小绾东的眼眸时,小绾东心里咯噔了那么一下,立时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小绾东受到了盘问。
还命绾东把身上穿的衣衫脱下来比对,这一比对和那件血衣果真一般大小。
再一问隔壁住的都说他是外乡来的,才来了一个月。
虽说这娃子长得漂亮的不像话,但到底他们平安巷以前一直平平淡淡,他住进来才一个月就出来了这样吓人的事。
这就让人很难不往他身上想了,更何况这件衣裳还只有他穿的了。
绾东虽说红着脸,但也不疾不徐平静的说道:“这件血衣的长度虽然和我身上的差不多,但这宽度……我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