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这件衣裳这么宽。”人群中有人说道。
绾东笑了笑:“我不会舍得用这么多的绢做一件太宽松的衣裳。”
“虽说峨冠博带好看,但我心疼布,这件衣衫对我来说太宽了些,如果我没有猜错,即是窄袖又有些宽大有可能是像我这么高,比我的体格健硕很多的人的……”
“再者昨日晚上下过雨,这衣衫虽说有些湿漉并不像泡在雨水里一晚上的样子,可见是凌晨天快亮的时候被落在咱们巷子里的。”
捕快听他说完觉得有些道理,但一抬起头又暗道,到底他是捕快还是这小子是捕快。
“此案存疑,待我去禀告我府大人,你留在此。”那捕快对另一个年纪小的捕快说。
营北绿水亭的大人派来了他的师爷。
师爷听捕快的描述觉得这也不算是个案子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可当那师爷看到血衣时,大惊,这么多的血迹若不是死人也是重伤。
“近日也未曾接到报案啊……”师爷摸着下巴,又看向一旁的捕快,“先把这里画下来存案,再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人失踪,有没有家中被盗的。”
捕快领了命令立刻去了。
血衣的事附近府衙查了几日无果便也搁置了。
过了约摸十几日,到四月中旬平安巷附近的人大多已忘了此事。
只听说营北郡守的儿子又迎了一房小妾进门。
因此街市的茶楼里也议论了好多天郡守儿子的事。
*
四月末营北从陇外来的商队马队增多了。
绾东的粥馕铺子生意更加好了,三锅粥卖的很快。
“我怎么觉得再哪里见过你?”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绾东的铺子前啃着羊肉馕,盯着绾东看了许久后忍不住用不纯熟的汉话说道。
“……”闻言绾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叫那耿直大汉的脸蛋更红了,不自在的偏过头看向别处。
绾东见过的胡人多了去了,况且胡人容貌不好分辨,在他看来都长一个样,所以也没说什么。
等那大汉吃完了放下五文钱,绾东习惯性的问道:“是从上京过来的?”
大汉还以为他不会理会他,没想到竟开口和他说话了,他欣喜的答道:“去年冬天被困在了陇外,春天进上京,去了颍川,又去了洛阳,便想来营北看看,我们商队老大的族弟早年来了营北,算是跟着投亲。”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血衣二] 第四十四章……
四月末, 因为端阳节至,街市上飘荡着粽子和艾草的清香味。
绾东也煮了一锅粽子顺带着卖。
邱哥见绾东这几日格外的忙,但他瞧着绾东这身板虽看着单薄, 但那大锅铁桶都是绾东自个儿搬来搬去, 从不见他请人帮忙。
邱哥只道绾东真是能干。
绾东的三锅粥馕卖完了, 正擦了一把汗, 只见一人牵着四五匹马从街道上走过,马脖子上的铃铛声传来。
那马队在绾东的铺子前停下, 绾东疑惑的看过来, 只见那男子正挠着头在看他。
“前几日你说你投亲,怎么还牵着马队在城里转悠?”绾东疑惑道。
大汉见绾东和他说话, 便走过来, 竟然有些腼腆的笑道:“……我们老大他那族兄应该是搬家了, 这几日我们正满城找人打听住处呢。”
“营北如此大, 找人并不容易。”
“是啊,都找了好几日了,老大说再找不到人只能去投靠营北马场了,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吃饭呢。”男人说着递给他钱, “给我来五张馕吧。”
绾东麻利的将馕包好递给他, 又道:“还是让官府帮着找会快一点。”
男人面露难色:“我们不是大弈人,官府那块对我们来说有点麻烦。”
绾东一听勾唇一笑:“去找附近的茶楼里面有老相士能帮忙先弄一份户籍用着, 找官府帮忙查到人再说吧。”
男人眼前一亮:“胡轮儿谢过小兄弟。”
这胡轮儿显老了一些儿, 其实也才二十一岁大不了绾东多少。
*
快戌时了,街市灯火已阑珊人已稀少, 胡轮儿牵着马回马场大通铺,兄弟们都回来了。
他将剩下的馕放在桌上,又扫了一眼屋子里, 随即一声惊呼:“我哥呢??”
有人淡淡一笑:“出去啦。”
胡轮儿气得恨不得跳脚:“就不该听我娘的话带他出门!”
胡轮儿的哥本名胡轱儿,来大弈后发现名字不好听,于是把名字改成了胡车儿。
胡车儿轻功属一流,却是西狄有名的大盗,是因为被西狄官府追杀才跟着胡轮儿来中原的。
在洛阳时胡车儿手痒盗了洛阳郡守家的宝贝又给还回去了,当时差点弄的满城风雨。
“哈哈哈,你哥我们可拦不住。”
商队里的兄弟并不知道胡车儿就是西狄有名的大盗,只当胡车儿寡言少语,又有些武艺。
约摸三更天的时候,胡轮儿才在大通铺外等到他哥回来。
“你去哪了?”胡轮儿阴沉着一张脸问他。
两人身量一致,但那胡车儿比起胡轮儿瘦许多,当然胡人男子该有的肌肉他都有,只不过线条看着更柔和一些。
胡车儿本不想和胡轮儿说话,他沉默寡言惯了,且胡轮儿虽然是他的亲弟弟,但两人感情不怎么深厚,只不过是因为不得不逃命离开西狄,才会跟胡轮儿远走中原的。
但这次胡车儿突然止步了,淡道:“出去看看。”
这么多年的大盗生涯,让他不习惯群居,也不习惯与很多人聚在一起。
“营北非比其他地方,这里的城墙你也看到了,若是官府下令封城,苍蝇也飞不出去。”胡轮儿气得发抖,“若不是因为娘,我才懒得管你!你被杀被刮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是怕我娘伤心!”
胡轮儿扭头就想走。
却听到胡车儿喊道:“等等。”
胡轮儿气愤的回头看向他:“什么事?”
“我今日出去遇到一个人。”
胡轮儿听后更加奇怪,狐疑地看向兄长,冷声道:“与我何干?”
胡车儿明白他不想和他说话,因为心中疑惑才不得不说完:“那人轻功,盗物的本领不在我之下。”
他原本只是想出去溜达一下,哪知出去一趟竟然遇上一个同道,因为对方能力不在他之下所以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胡轮儿没有听懂他哥是什么意思,但他不会忽略他哥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不安。
他哥虽然惹事生非,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也很想骂他兄长一顿,但他几时见过他哥不安的样子?
胡轮儿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若是惹上了事,就先离开营北,我去跟老大说。”
“……那人从一大户出来,偷了东西,扛着箱子走的,我竟然没跟上。”
虽然他是因为没判断清楚还有一个贼,所以失了先机,但也足以证明那个贼能力不弱。
*
次日一大早上,营北城东罗裳楼的管事仓皇失措去府衙报案,说主人库房被盗走了一百金。
一百金啊,这么大的数目,官衙的捕快们办案以来听都没有听过这么大的数目。
罗裳楼在上京颍川江郡都有营生,但营北郡是他们的主楼。
这么大的大户,一百金对他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寻常百姓来说简直骇然。
“早听说罗氏府上下人都穿绫罗,果然是富甲一方。”
“我去外地,别人都知道营北罗氏,你可知罗氏长房长子娶的谁人作妇?”
“不知道了吧,那是上京玉家的族女,我敢说玉罗两家财富,富甲天下。”
“那这一百金?”
“我听有人猜测是罗裳房管事发现丢了一百金,怕主人们责罚所以一清早发现后立刻报官了。”
“报官之后这个管事就被辞退了。”
“丢了一百金管事的责任得多大啊,被辞了也是应该的。”
*
绿水府衙接了案后师爷带着几个捕快去查此案,却被罗裳楼的人告知是一场误会。
师爷问:“是无金子被盗?”
那罗裳楼里的伙计却答不上来,上面只是吩咐若官府来查案便说是一场误会。
“这又是何意?叫你们楼里能管事的过来吧。”师爷眯眸问道。
来了一个中年和师爷说了有一会儿才送走了师爷。
这师爷带着几个捕快走出罗裳楼所在的街市后,便和捕快道:“既然没事就散了吧,我去城门口茶馆找邱捕头说话。”
张师爷和邱忱还有邱捕头都是营北城外三里河梨花村的人。
邱捕头在城门口的茶馆里坐着有一会儿了,远远见到张师爷走过来。
张师爷手上拎着一坛酒:“等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今日不是休憩吗,怎么还在办案?”
“昨日城东罗府罗裳楼失窃案,昨日他们管事来报案,我见数目太大了立刻立了案,想着等大人回来再定夺,哪知今早附近酒楼里的人都说那个管事一回去就被辞退了,我听说后觉得奇怪,就带着捕快去查了,结果他们新管事竟然跟我说没丢什么东西,还给我塞了二两银子。”
“你接了?”邱捕头挑眉看向他。
“不接你现在哪有酒喝,这不跟你哥学的?”张师爷调侃道。
邱捕头大笑几声,倒了酒喝了起来。
一边正在忙活的茶馆伙计觑了他二人数眼,来他们茶馆喝酒可真是有意思。
“那罗家到底丢了一百金没有?”邱捕头又问。
说到这里张师爷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小了许多:“我瞧昨日那管事慌乱的模样恐怕丢了一百金确有其事,今日罗家这大事化小的做法不知是为了隐瞒什么,还是罗家主人真这么慷慨。”
“既然罗家自己都不想查,那就算了呗。”
“我正是此意。”
两人聊到晌午过了才从茶馆出来,各自家去。
邱捕头刚至三里河附近,只见一个捕快匆匆跑来。
“什么事?”邱捕头问道。
“刚才有人报案!说在田里发现一个箱子,大人让我过去看看。”
邱捕快一听跟着去了。
邱捕快去的时候,那块田地田内果真躺着一个箱子,箱子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倒是田埂上站了好几个人。
见捕快来了,田埂上议论的人也停了下来。
邱捕头上前去一看,只见那箱子有两尺多长,个头不小,箱子里头……
“这……”把两个捕头都吓了一跳。
“谁先发现的?!”
喊了两声也没有人过来答话,再喊了一遍才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口齿伶俐的少年来答话:
“这是村里的懒老头先发现的,不过这是村里的老鳏夫的田,当时他们都以为箱子里有好东西,便在田中扭打起来,都说这箱子是他们的,结果闹到村里里正那里,里正叫人来把箱子撬开后没把他们吓死,最后两人死活都不承认这是他们的箱子了,里正便让人去报官了。”
邱捕头余光又瞥了一眼那箱子,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来:“我先去叫仵作过来!”
今日休憩仵作回乡去了,邱捕头叫了附近的大夫过来,那大夫看了一下后,捂了一下嘴,脸色惨白道:“这尸我验不了……!!”
大夫说着头也不回的溜了……
这时另一个捕快提议:“邱捕头,你去请那个梅大夫?”
邱捕头想了半天请绾东应该买什么东西,结果他把糖葫芦老爷爷的糖葫芦合着稻草靶子一起买了给绾东扛来。
绾东看着扎在靶子上的二十多根糖葫芦,面露微笑。
邱捕头不懂绾东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背心发凉。
绾东到底收了摊,还扛着糖葫芦靶子和邱捕头出城了。
临走时还答应隔壁邱哥给他带青团。
“绾东,你怎么和你隔壁那个关系那么好?”
“你认得他?”绾东疑惑的看过来,突然又一笑,“也对,你们都姓邱。”
“你没看到他见我去找你脸都黑了,他以前是我们村的,不过他本来不姓邱,因他父母去的早,他被过继给了他营北城的舅舅做儿子,所以才出了三里河,那小子以前可横了,不过他人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和我哥不相上下,我哥还说过可惜他被过继的话,他舅舅后来不让他读书了所以他没得官做只能卖书。”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血衣三] 第四十五章……
说实话看到箱子里的那一幕绾东都愣了半天。
他自破案以来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一幕。
将手上的糖葫芦靶子递给邱捕头, 绾东走上前去。
绾东:“箱子里有血迹,尸块却被烧焦。说明这个箱子也曾装过没有被烧灼过的尸块,尸块被烧焦以后又装了一遍……”
邱捕头额头上的冷汗已冒出来, 他不得不佩服绾东还能用如此轻快的语气说着话。
田埂上除了几个胆大的村民还在看热闹, 其他的都散了。
绾东从衣兜里取出一双手套来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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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捕头看着绾东将那被烧焦的尸体一块块取出来拼凑的时候就在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得罪这位梅大夫。
好狠的人……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已吓得双腿发软, 梅大夫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拼凑尸块。
绾东盯着那尸块看了半天, 道:“不对劲。”
此刻近黄昏,凉风习习而至, 虽说快初夏了, 但此情此景只叫人心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