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百里飞狐第二次来盗走一百金,还将装着烧焦尸块的箱子放在了城外田地里。”
直到尸块箱子被发现曲管家都没有一丝担心,他布置周密,甚至兀弥多失踪也不可能被怀疑到他身上。
而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吴方执这个变数。
所以才有了火烧主院这一计。
曲管家:“这信也有可能是你编造的,还有主院起火与我何干!我那晚醉酒,等醒来的时候火都已经被扑灭了!不信你们问当夜伺候我的阿合!”
文大人一拍惊堂木:“传阿合。”
阿合到底跟着曲管家最久,这时跪上前来对堂上的文大人说道:“那夜是草民给曲管家洗漱完睡下的,草民睡在外间,曲管家睡在里间,草民睡下的时候曲管家还在大吐,五更天发现起火,草民去喊曲管家,曲管家还睡着,草民便去找郑管家。”
绾东看向文大人:“大人再请罗府外院主事。”
文大人:“传!”
那外院主事道:“端阳次日外院的货房莱芜花油漏了一大片,是次日才发现的。”
绾东又看向张师爷:“师爷还记不记得我们检查主院废墟的时候那股子香油一般都味道,火虽然灭了却没有散去,那就是莱芜花油的味道,这油价堪比布价,因为燃火极快烧的又旺盛还带着香味,受大户喜爱。”
文大人又看向那主事:“你们外院货房的钥匙谁有?”
那主事答:“货房钥匙四月在我手上,五月初的时候我交给了曲管家。”
主事说完,堂外一阵唏嘘声。
文大人再拍惊堂木:“曲管家你以莱芜花油引火烧主院,身负数条人命,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那曲管家跪在地上半天不说话,邱捕头还以为这人是在想接下来怎么狡辩。
却听这人突然抬头看向绾东说道:“这位郎君说的大致都对,但有一点不对。”
绾东疑惑的皱起眉头。
曲管家苦笑一声:“其实我,兀弥多,吴方执,谁先害的谁,谁害了谁都说不清楚,我唯一的过错就是不该让吴方执改名再进罗府。”
邱捕头大叫:“你失心疯了吧你错的地方不是不该杀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人突然狂笑起来,让听者几分恶寒,“我说过我们三谁先害谁都说不清楚,这位郎君说吴方执让大娘夜里去兀弥多房中是一种推论,还有一种推论就是我那侄女故意透露给兀弥多我要杀他的事,兀弥多夜里再找大娘过去,诱我过去杀我,结果他被我反杀了,至于兀弥多做出人已离府的假象,还告知其随从在螺口汇合,不也是有可能在房中等我过去杀我。要知道我进去以后,他是准备着斧子的,只不过他反倒被我给砍了。”
这人说完又继续狂笑,直到曲管家被捕快们押入大牢,邱捕头都没有搞明白,到底事情经过应该是怎样的。
旁观的乡里这会儿更是众说纷纭,到底是谁想害谁,是公堂上这位大人说的那样,还是凶手说的那样?
“梅大夫,到底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邱捕头挠着后脑勺紧跟着梅绾东,“这案子破了怎么跟没破似的……奇了怪了。”
绾东白了他一眼:“……”
邱捕头追上他:“梅大夫,你就提点一下我嘛。”
绾东步子一停:“那我问你,曲管家最后那段话如何解释吴大娘也被他给砍了。”
邱捕头一愣:“对啊,如何解释吴大娘被他砍死……这曲管家真的疯子一个,竟然如此残忍简直人面兽心……”
罗府的案子破了,罗府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大约有五六年没有出过门的罗四娘这一次出门全是因为这案子。
在破案之后从府衙里出来,看着外头人潮通道,她突然觉得几分晕眩,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匆忙而过。
她陡然想起了那个人。
“四小姐,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我去买些东西。”她淡淡道。
罗四娘戴上帏帽路过一家胭脂铺子,进去随手拿起一盒,便知这是哪一家的铺子,她沉凝片刻,忽然问道:“你们东家的大公子可是姓周?”
“哈?啥?”那人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这姑娘在问什么,“是,姓周。”
三十二三了,未曾娶妻,即便老夫人哭闹无数次一个妾室也未抬进门。
原来,这世间蹉跎了年华的不是她一人啊。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石榴花] 第五十章
看到石榴巷里火红的石榴花绾东偶尔还是会想起上京。
玉牧离开营北的那日带上了绾东的信。
绾东本来也懒得写, 玉牧逼着他写,他便写了。只是那信全是写给他叔叔及婶婶的,他婶婶罗氏收到以后只差没给看哭。
而信上只字不提小白, 把小白气得连吃三碗白米饭不带夹一筷子青菜。
罗氏看后直呼自家崽儿好养活, 若是绾东也这么能吃就好了。
对邹无岸来说梅小白是光吃不胖的小妖怪, 而他邹无岸每日骑射锻炼, 就怕停歇。
在繁华如斯的上京,邹无岸美的过于妖孽, 身形也过于完美, 朝堂之上三公九卿六部侍郎里头他又过于年轻。
这样的王孙贵子,老皇帝在的时候后生后辈之中他能得老皇帝疼爱, 如今新皇登基刚上位就想着手整治六部。
都说这天下怎么就轮到了毫不起眼的静王, 简直不敢相信。
老皇帝的几个儿子文韬武略者众, 唯独这静王文不行武不就, 无战功无功绩,只是老皇帝死前,静王和静王妃在宫中守了一个半月,皇位就轮到了他。
老皇帝最优秀的两个儿子镇北王功成身退, 最小的武陵王因染疾偏安一隅。
六月末, 绾东院子里的石榴花总算开了,比石榴巷巷末的要晚了半个月。
绾东想若是九月能吃到石榴就好了, 当初买下这院子的时候院子之前的主人说院中的桃树和石榴树都能结果。
六月二十六黄昏时候, 绾东正在烹次日要用的羊肉,觑见隔壁邱哥正在收拾摊子。
邱哥要出门, 可真是稀奇事啊。
邱哥见绾东在看他,笑着看了过来:“绾东,我去绿水边上看新来的伎师跳梯, 你去不去?
绾东并不觉得邱哥是爱看热闹的人,除非那热闹对邱哥来说看一看真的很有必要。
近日那个新来的伎师很火,跳梯唱曲,抚琴高歌,被附近一些乡里传的神乎其神。
绾东听的多的是说那人如何一个容颜如玉,公子无双。
绾东遗憾道:“我的羊肉还有半个小时,邱哥你且去吧,我改日再去。”
邱哥点点头,有些急不可耐的收拾好摊子,锁了门就离开了。
绾东那曾见过雷打不动的邱哥这般急匆匆的模样,忽地就笑了。
*
半个时辰后绾东的羊肉也弄好了,只等明日切块淋油拌佐料再烹一遍,便收拾东西往铺子里搬。
天色渐晚,隔壁的邱哥还未回来,绾东想起那位伎师的传闻,心下微痒。
还是去看一看吧。
弯去集市买了一包炒瓜子仁,他才慢悠悠的往绿水桥的方向而去。
桥边灯火一片,因是盛夏附近夜里出来纳凉的人不少。
绾东去的时候,那低沉哀婉的声音正唱到:“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
那刹那间,心弦都仿佛绷紧了,他想这样的声音他是能铭记很久的……
也难怪附近乡里都会为这个伎师着迷。
伎师名唤方流,听人说早年曾是营北王府里一个籍籍无名琴师,离开营北王府后开始游历中原各地,七八年后再回营北已是小有名气的伎师。
“这位小师父八年前十六岁,如今也才二十又四。”
“云梯之上高歌抚琴的本事是他独门绝技。”
听不懂他歌词大意的喜欢看他跳梯,听的懂他能唱出女子才能唱出的哀婉的喜欢听他填的新词。
绾东看着云梯四周聚拢而来的小贩们,这一块以往没这么热闹,多亏这位伎师的出现。
方流在营北名声鹊起之后,陆续有几个大商来找他,大概是想请他进楼。
方流住在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上,半月前是从大河进营北,再转入绿水,便在绿水边上停了下来。
方流的船上只有三个帮他搭云梯照顾他起居的随从。
这才几日,绾东在自家铺子前都能拾到画着方流画像的纸张。
平日里还会特地弯来与绾东说上几句话的三姑六婆们,这几日都去绿水边上听方流唱曲去了。
绾东看向隔壁的邱哥:“邱哥你怎么不画些方流的画像来卖。”
邱哥这会儿本来在忙,听绾东这么一说抬起头来:“没工夫。”
“……”
绾东眯眸想邱哥和那方流似乎是同龄呃。
*
六月二十八的申时末刻,绾东锁好铺子准备回宅院了,只见邱哥也锁了铺子。
“邱哥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绾东明知故问,能让邱哥出去,那一定是去听方流唱曲。
昨日就瞧见到邱哥把方流唱过的曲都整理成了诗册子,不知是不是要拿来卖了。
“嗯,绾东你回去啊。”
两人也算顺道,走到平安巷前的平安街才分开,邱哥往绿水桥而去,绾东进了巷子。
他们石榴巷末也是能看到绿水桥的,若是桥上的人再安静一些,或许是能听到方流唱曲的。
不过那琴瑟之音他还是能听到的。
绾东烹了茶,饮了一盅便去烧热水,将院子里晒过的干花瓣抓了一大把放进木桶里。
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再推开门料想此刻已是酉时过半,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星星,便听到院外的巷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以往这个时段巷子里不可能有人说话的,即便近日也是偶有脚步声匆匆而过,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说话声。
绾东仔细听了一会儿,大约听出了是绿水桥那边出了事。
绾东拉开院门,果见是壮哥在和向大爷几个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些急死个人了。”
壮哥:“只知道那方伎师从云梯上摔下来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附近的几个大夫都去了。”
向大爷惊呼:“之前跳了十来日了都没摔下来今日怎么就摔下来了?!”
“不知道啊,方伎师的随从说有人动了他们的云梯。”
“那什么人动了他们的云梯?”
“大半个时辰前方伎师才跳过的,中间休息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人和方伎师说话,三个随从守着云梯,云梯底下也没人过去,若是去过云梯底下的只有和方伎师说话的那几个人。”
“那几人呢?”
“早不见人影了,这会儿方伎师人还没被救醒呢,官府的人抓了一个垫背的去交差了。”
听到这里,绾东已锁了门往那绿水桥边而去。
*
“云梯虽说只两三层楼高,方伎师也跳习惯了,听那随从说以往也是摔过的,但这次摔下来刚才那几个大夫都说伤了心肺,若是这几日熬不过来恐怕就没了。”
一旁已传呜咽声,还有人说方流之曲恐怕要成为绝响。
“分明是刚才吵着要和方伎师说话的几人干的。”
这人刚低吼出声,就被人拍了拍肩膀提醒。
连替罪的人都找好了,可见是有意为之,说明那些人他们根本惹不起。
绾东去的时候方流已被大夫们抬到最近的医馆。
不远处几个捕头急匆匆过来,绾东随便抓来一个,那人正想吼他,他取出文裕给他的令牌来:“带我进那边医馆。”
有捕快帮忙绾东顺利进了医馆。
医馆的人见绾东进来,身后还跟着捕快,不免上前来询问。
绾东:“我来看看方伎师。”
这是绾东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的看清方流,也当真如传言所说,容颜如玉。
方流的一个随从守在一边,见官府的人过来了,立时从床边站过来。
随从凝着绾东看了许久,大抵没见过比主人更美的少年,所以才如此震惊。
绾东走过去一探方流脉息,顿时皱起眉头。
“你家公子重新登梯前和什么人说过话?”绾东顿时看向那随从。
“有几人找主人说话,我见主人和那几人认识便也未询问……大人,小的真不知。”
“你何以见得你主人与他们认得?”
“那几人出现在云梯下的时候主人便停了,站在梯上许久,在台下的观者抱怨之中主人下了梯,与那几人去台后说话。”
“那被官府抓走的又是何人?”
“被抓的那人……一直在台后等着我主人,官府去的时候他还没离开,官府的人就抓了他交差。”
“他为何在你们后台?”
“几日前也在……他是在等我家主人唱完曲儿……”
随从的言词含糊,不知道是有意回避还是真不知情。
绾东又看向床榻上的方流,他掌心运起内力手掌贴向方流的胸膛,缓缓注入一点内力。
因他身体遮挡那随从并未瞧见,但也察觉到些许一样,随从唤了一声:“大人?”
“哦,你主人若是醒了,立刻去绿水衙门相告。”
随从点点头:“是,大人。”
绾东快步走出医馆,对跟在身后的捕快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绾东说完往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