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那些话,倒要查我的课业似的。分明才被老爷训过,怎么倒查起我了?”她笑问。
颜明哲松一口气,笑道:“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妹妹比我厉害,我心服口服。但我下次不会输了。”
他隐约听到街上的热闹声音,抬头一怔。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
林黛玉跨过门槛,没有接雪雁递过来的帷帽,先翻身上马,对颜明哲一笑:“既然表哥想赢我,我等着。”
她低头戴上帷帽,待丫头禁卫都上了马,便勒紧缰绳,一径往女医院回去了。
颜明哲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他转身快步往回走,远远跟着的小厮们忙问:“大爷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回房。”他说。
回房给爹娘写信,无论如何,他要说服爹娘,允许他等黛玉妹妹。
不,这样不行。
颜明哲忽然停下,小厮们有一个没刹住,撞在他后背上又弹了回去,他也没在意。
他和爹娘说黛玉妹妹如何如何好,爹娘只怕会以为他是被迷惑了心窍,那就更难了。只有去求姑姑和伯母,请她们两位和爹娘说,才更可能成功。
但这桩大事还没完,现在不是去说这事的时候。
“爷,咱们还去哪儿啊?”长松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是回去。”颜明哲慢悠悠迈开脚步。
自家爷这么一惊一乍的太少见了,小厮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再问,只是眼神儿乱飞。
颜明哲没管小厮们的眉眼官司,他在想怎么让这事尽快结束。
这事背后是谁皇上已经在查了,他虽然有几个人能使唤,但必然比不得皇上手里的人。
流言传皇上亲自舞弊,只为了给他和大哥抬几个名次,这也太可笑了。现在满京的流言,不过是事发突然,世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要抓住这一点发力,流言是站不稳脚跟的。
颜明哲本想命自己的人去办这件事,但他又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找谢云正。
他在谢家这么多年,世伯和伯母待他如同亲子。现在他和承恩公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办什么事,还是和世伯商议再办为好。
有承恩公府、清宁伯府和林家一同出力,一日之内,舆论的风向便扭转了不少。
四月十六朝会,皇上在含元殿宣旨,命将本次春闱会试、复试、殿试所有考卷的前三十名刊印出来,先给朝中正七品以上大臣和翰林院、国子监的所有庶吉士、学生,再命京中各处种痘点兼卖春闱考卷合集,怀疑本次春闱公正者可以随意购买。
一整个四月,京中都在谈论春闱合集。
到了月底,大多数仔细研读过春闱合集的人都认为,颜小探花的文章确实名副其实,而且和榜眼的分不出优劣。不过榜眼年已三十有七,胡子一大把了,相比起来,颜小探花当然更适合做探花。
而承恩公长子谢庶吉士的文章也很不错,二甲第十八绝对是当得起的。
此时听信过流言的人再回想起来,也都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
皇上有无数可用之人,何必为了两个皇后娘家的人特意徇私?颜小探花和谢庶吉士便是今次一个状元,一个榜眼,皇上也不能一句把他们提拔成尚书。更别说谢家书香世家,承恩公当年便是探花。子承父业,谢庶吉士还比承恩公差着些儿呢。
定是那些落第和殿试名次不佳的人心怀不满,故意抹黑人家名声。
自然有别人察觉到此事的诡异之处,但宫内和承恩公府都没发作,他们也并不出头多事。
没有多少人在意,翰林院有一个三甲庶吉士连续半个月腹痛不止,一直请假,翰林院学士索性给他放了半年的假,让他彻底好了再来。
庶吉士每月一考,三年后凭优授官,他耽误这半年,三年后估计还要再来三年。
也没太多的人注意,还有几个没被选入翰林院的二甲三甲分别被派往极偏远的穷山恶水做县令。
他们这一去,若不是立下大功,只怕再难晋升。
“朕让这些人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被人引诱几句就上了当!”悄无声息的处置完今科进士里不老实的几个,皇上稍感解气。
但想起这些本该是他忠臣的人是被何人鼓动的,他又沉下一张脸,半日不发一言。
太极殿内没有人敢劝,只有太子上前,笑道:“父皇,儿臣觉得这是他们怕了,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皇上的心情转好了些,从鼻子里出一声气儿:“确实不算聪明!”
他开始筹划:“他们这一次不成,要么干脆反了,要么会再等机会。清宁伯最快明岁能回来,等西北安定,朕不会再给他们机会。朕谅他们没那个胆子现在就反,不过……”
皇上看向太子,太子忙垂首敛神,听候吩咐。
“你是太子,是国本,要格外注意安全。他们意在皇位,很可能会打你的主意。就算在宫内也一定要带足了人才行。”皇上殷殷叮嘱,犹嫌不足,“咱们往凤藻宫去,找你母后,让她多注意这宫里。”
父子二人往凤藻宫来,恰大公主齐承柔也在,正靠在谢云雁身边说话。
见了齐煜和齐承坚,齐承柔忙起来相迎。
齐煜看了大公主几眼,问:“承柔,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受风寒了,还是发热了?请太医了没有?”
齐承柔不知怎么说。
谢云雁笑道:“承柔,你先去罢,明儿再来。”
齐承柔忙行礼告退。
齐煜在谢云雁身旁坐下,问:“她这是怎么了?”
谢云雁笑嗔他:“妾想着国孝过去了两个月,承柔今年都十八了,她是咱们头一个孩子,自然要精心给她择驸马,正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呢,谁知您和承坚就来了。她自然不好意思。”
齐煜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呢,承柔平日里都大方,怎么今儿见了我头都不抬。”
齐承柔是吴贵妃所出,并非谢云雁嫡出。齐煜握住谢云雁的手:“都辛苦你了。”
齐承坚先听到大姐的婚事,又看到父母如此,觉得面上做烧,忙低头不敢再看。
谢云雁把手轻轻抽出来,红着脸说:“陛下,孩子还在呢。”
齐煜此时方觉心中舒畅。
他大笑几声,说:“先办了承柔的事儿,就好给承坚选秀了。”
谢云雁看着已经长成的儿子,笑道:“也该预备起来了。”
齐煜便与谢云雁商讨,除太子妃外,还要给齐承坚一并选出几个姬妾。齐承坚听得简直坐不住。
谢云雁笑道:“陛下,先让他去罢。”
齐煜偏要逗一逗儿子,笑道:“还没选秀,就是商议他都这样,这可不行,还是一国太子吗?不如你先给他挑几个宫女,省得他大婚那日对太子妃露怯!”
齐承坚手足无措,只好站起来,说:“父皇、母后,儿臣今日还有课,先告退了。”
又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大笑一回,齐煜道:“云雁,你这几日就给他选四个十七八岁,模样漂亮,性子安静温柔不生事的宫女送去,他也该知道人事了。他这已经晚了。朕当年十三岁就有宫女教导人事,义忠亲王他们都是十二。他都十五了。”
谢云雁笑得温婉端庄:“是陛下和妾前些年忙,忽视了他。又是国孝,他就这么大了。”
皇上没有察觉到的她一瞬间的狼狈过去,谢云雁迅速调整好心情,笑道:“还有承定也该有人了,妾一并也选出来罢。”
皇上点头,说:“那给承坚选八个,给承定选四个,错开两个月再给。承坚是太子,还是要和他兄弟们区分开。”
他想想又道:“八个太多了,给承坚四个,承定两个。省得人太多让他们沉溺于此,再坏了心性。”他开始嘱咐:“人选一定要知礼懂事,不能是那等存着不该有的心,想巴高望上的。”
谢云雁得体笑着,将皇上的话一一答应了。
到得五月,高廉和安修石的所有详细罪证从西北送回京中。
皇上亲自看过罪证,竟有苏长安这等本该能成一方猛将的人才被高廉安修石暗害,当即大怒。
他速命召集了群臣,议定命三法司同派人去往金泉府,核实案情,将高廉安修石和一概从犯都押解回京。命查抄西宁郡王府和高家是否还有罪证,抄没一切家产,收回西宁郡王府,西宁公夺爵,将高廉三子一同关押,待三法司回京后一并论罪处置。
待此案结束,命兵部尚书王子腾和翰林院侍读谢云儒回京,清宁伯仍整肃宁西军后再行回京受赏不变。命太医院和宫中女医各调出两人,随三法司一同出发,协助西北三省种痘。
第二日,皇上又单独召见工部尚书苏参,问清火炮产·量,命所有的火·炮除供京中使用外,全部送往宁西军,由清宁伯调度。
因火·炮数目还不足以将京中九门装备完毕,送往宁西军的便只能加紧生产,待八月出发了。
三法司的人到达之前,林棠不但已将平凉府、镇北关、安西关三处暂时整肃完毕,稳住军心,还已将边关十几城走遍,回到了金泉府。
陕甘总督也在金泉府内,同林棠等商议军粮军饷等需要互相配合的工作。
宁西军定员本有二十万,但经林棠确认,目前宁西军中实际只有十六万人,足有将近四万都是吃空饷捏造出来的。
因西北比别处不同,地广人稀,又边境广阔,因此西北三省采取的是募兵制与屯田制结合的兵制。二十万宁西军和十余万州府守军基本都是经募兵而来,负责平时护卫和小股出击。一旦朝廷有大战事,便要动用平日种田,战时为兵的屯兵。屯兵每年也要接受至少半年的操练。
朝廷暂无大战之意,林棠目前最需要做的是补足二十万宁西军的编制。
招兵四万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何处招兵,用什么标准,银子从哪儿出,怎么在不影响效果的情况下尽量省钱,征兵征来之后放在哪里训练,让谁去训,边关十几城是否要进行重新安排,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林棠在军中的经验不多,幸好秦朱安已经走马上任,这位经验丰富性格正直的老将让林棠省了不少事。
至夜,诸人退去,林棠在大将军府正堂踱步。
她站定闭眼,让心神进入空间。
客厅的桌子上铺满图纸。
这里正好有许多罪犯家属女眷,还正是各处都对她心服,也远离朝中争斗。
她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办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来啦!强调一下啊宝们,结婚还很早——
注1:如有和史实不符都是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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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LV.7
自从被封爵位, 授予实权,手中的权利一天比一天大,林棠的远虑就从如何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挺起胸膛,作为一个“人”而不是“附属品”活下来, 变成了怎么维持尊严活得更久, 又变成怎么让更多的女性能和她一样挺胸抬头的活着,不用依靠父兄, 也不必依靠丈夫、宗族。
她想做这些, 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值得人称颂的理由。她只是觉得, 现在她所有的特殊地位说是因功晋封, 其实都是皇上“赐”给她的, 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的通用规则。
既然是“赏赐”,就能赏下也能收回。
她希望就算是皇上和满朝文武联合起来,也不能轻易剥夺她的地位。
她很幸运, 遇到了一个比较开明, 胸有大志, 愿意破格提拔人才的皇上, 还赶上了皇上地位不稳, 最需要人才的时候。
可人是会变的。
若今上年老时, 又觉得她一个女人身居如此高位,还不成婚生子,实在是不妥,或是新帝登基,另有一番打算,便不说夺去她的爵位, 只说赏她一个公主郡主的虚名儿, 不再让她有参政议政的实权, 也够她受的。
从她找回身份到现在五年,林家扳倒了甄家,黛玉参与了倾覆贾家,她今年还一力让西宁郡王府和高家倒台,算是彻底得罪了“四王八公”等老牌勋贵,已经树敌颇多。而世上的功名财富就那么多,她一个女人占去了些许,就算不让更多的女人去分,有些男人也会觉得他们得到的少了,心中嫉恨。
也幸而一个牛痘让她的声望高到了一定层次,她暂时还不需过多担心。
可若二十年三十年后,世间没了天花困扰,忘记了天花是多么可怕,她声望再高也都是虚的。以后她可能还会树敌更多。
所以她推也要推着别的女人往前走。
只有她自己和她手里的几个女官努力是不够的。
新式纺纱机的效率是现有纺纱机的八倍,而纺织出更多的布匹就代表能增加更多的国库收入。如果说新式火·器还不够,那再加一个纺织机,或许再加上蒸汽机,通过现实的成果和她的努力,应该足以让朝廷重视“士农工商”中的工匠阶层。
纺纱机只是一个引子,她希望能通过这个引子,让大周从朝堂到民间都重视机器和工业。想真的改变什么,她一个人努力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