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妃听了一叹:“是我糊涂了。”
林棠忙笑道:“不是娘娘糊涂,是娘娘关心则乱,一时没想起来罢了。便是臣不说,过不了几日,娘娘也就转过来了。”
见林棠和林黛玉都在地下恭敬垂首而立,冯太妃拍拍身边的坐垫,说:“都过来坐,不许站着了!你两个丫头真是,我一句抱怨的话,怎么就把你们吓得这样儿?我就那么吓人了?”
林黛玉笑道:“娘娘并不是和我生气,我本没想起来。可姐姐站起来是为了劝娘娘,我是做妹子的,也不好坐着,所以也起来了。”
林棠忙笑说:“娘娘看这丫头,又推到我身上,都成我的错儿了?”
从冯太妃处安然出来,林黛玉不禁说:“太妃娘娘也威严日重了。”
明知道姐姐没法儿劝动皇上,还难为人。
林棠低声笑道:“威严再重,也比那不讲理的人好。太妃娘娘不过是舍不得难为皇后娘娘和公主们,也不好直接和陛下生气,让宫外的人笑话,知道陛下一向信重我,不过是借我对陛下表个态度罢了。”
林黛玉仍是叹:“姐姐的身份真是好也不好。怎么在朝廷里忙得喝口茶都没空儿,到了宫里还成了受夹板气的人?”
林棠笑道:“还在宫里呢,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快收住。你呀,也别替我不平了。你细想想,就知道在我这个位置上,虽然难免受些闲气,可好处却更多。天下又哪里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美事儿?比方这次,虽然挨了一两句说,从长远看,都不算什么。”
得知林棠劝动了冯太妃,皇上大喜,在凤藻宫和谢皇后极夸半日,说:“可惜朕暂时没什么赏她的,都攒着罢。攒着赏她个大的。”
她不是想把新式纺织机交给她的女官?若薛宝钗确实有本事,朝中女侯爵女尚书都有了,多封一个女织造女郎中也不算什么。
还有玉丫头提的开办各省女医院的事,真要办起来也是好处更多。
谢皇后便凑趣笑问:“她已经是清宁侯,皇上还要赏她什么?”
再往上升爵位可不多了,皇上真舍得给?
皇上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注1:私设原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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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太华
让薛宝钗写了一封辞藻并没多么华丽, 但引经据典感情真挚的折子,林棠自己誊抄一遍,又拿给林黛玉林如海参详,看没什么问题, 便又打了腹稿, 先把折子递到了宫中,又在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发言, 请求给冯贵太妃加封太后尊位。
水溶比谢云正还先出列赞同, 说根据大周礼法, 冯贵太妃理应被尊位太后, 方能彰显陛下仁孝之道, 以教化天下万民。
皇上登基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足有十一年了,到了这时候, 能到含元殿上朝的官员, 少有看不清形势的。清宁侯所言必是圣上之意, 而大公主选了北静郡王的堂弟做驸马, 北静郡王这不就也成皇上的马前卒了?
再说人皆有父母, 冯太妃是皇上的亲娘, 皇上登基这么些年了,想封个亲娘能有什么?且按照祖宗礼法,嫡太后离世,皇上确实可立庶母为太后。不过皇上自己不好提立庶母,才要借清宁侯之口罢了。
为这阻拦皇上,既不占大义, 又没好处, 是以群臣纷纷跟在后面大力赞同。
但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这时刺了出来。
忠顺亲王板着一张脸, 从最前列出来,先对皇上虚拱着手做了一个揖,又侧身看向林棠,道:“你等都赞同清宁侯的话,我倒觉得真按她说的办了,反会陷陛下于不孝!”
林棠微笑转向他,问:“不知忠顺亲王此话怎讲?”
忠顺亲王冷笑甩袖:“清宁侯满口的仁孝忠义,怎么连孝安太后才离世一年不到两个月,陛下与我还没守完二十七个月的孝都忘了?嫡母孝期未过,却要尊庶母,清宁侯,你还说你不是要陷陛下于不孝?”
林棠往大殿中央走了几步,对陛下恭敬一揖,双手保持对陛下行礼,身子直起来转向忠顺亲王:“陛下贵为天子,祖宗礼法规定,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便是二十七个月,何来孝期未过一说?当着陛下文武百官的面,还请王爷慎言,如何以自身去代入陛下?敢问王爷是否有不臣之心!”
“你……”忠顺亲王不意林棠这么敢说,只能怒道,“一派胡言!”
林棠放下手,朝忠顺亲王走了两步:“非是臣胡言乱语,乃是王爷本便立身不正,又信口开河!前年太宗皇帝驾崩,去岁孝安太后崩逝,陛下虽可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日,却身体力行,践行仁孝。陛下身为天子,不可放下朝政,宫中却已两年有余未见新妃,也未有皇子皇女出生。连太子也早该选妃大婚,好生育子嗣,使大周江山代代有人,也至今未有姬妾。反观王爷,本该专心守孝,不问世事,不近酒色,可您不但揽权不放,还在府内私蓄男宠,日夜享乐,全然不顾太宗与孝安太后对您的生养之恩!您自身如此不孝,又如何敢说陛下不孝?臣等请尊冯贵太妃为太后,也是想让陛下多尽孝心。王爷自身不孝,自然不解臣等对陛下之心。”
含元殿议论声渐起,忠顺亲王慌了神,喝道:“清宁侯,说话要有证据,你如何敢污蔑本王!”
林棠从袖中拿出几张纸,高高举起抖开,笑道:“真是巧了,因臣得了几样新种子,便想在京郊买几亩田地试种,差人去买,恰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紫檀堡有人卖房卖地。这卖地的是个戏子,名叫蒋玉菡。臣的家人见这蒋玉菡分明打扮得富贵,不似要卖房卖地急用钱的人,身边还有几个人名为奴仆,实则看守他,怕其中有诈,去打听蒋玉菡的底细,便知他原来是在忠顺亲王面前奉承的人。因他几年前逃过,忠顺亲王怕他再逃了,又舍不得他,便命他亲自把私下买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好从此让他一心一计,再不起逃跑的心。”
忠顺亲王站在殿内,只觉得心神大乱,两耳中嗡嗡作响。
看林棠手上拿着的似是房契地契一类的东西,他想过去夺,可林棠和他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笑意,几步就退回了众位尚书之间。
林棠收了笑,严肃道:“这便是我家里人从蒋玉菡手中买下的房舍土地,房契地契和交易契书都在这里,上面有蒋玉菡亲笔写的名字和按的手印,衙门里也有存档。臣所言是真是假,请陛下一查就知道了。”
太监下来从林棠手中拿走几页契纸,奉至皇上面前。
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
接下来的事便不用林棠出手,水溶知机,已带头开始谴责忠顺亲王。
在孝中养戏子取乐的确是不孝的丑事,又证据确凿,还是在含元殿朝会这等场合被揭发的,想瞒都瞒不住。
皇上黑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的说:“父皇生前最疼爱你,你的字都是父皇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教的,母后也从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你眼里还有没有父皇母后,还有没有祖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
太子率先跪下,低头落泪不言,众臣也皆请皇上息怒。
忠顺亲王看殿中竟无一个人敢站出来替他分辩,心中更气。
可形势不由人,到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跪下,辩解道:“皇兄休要听清宁侯胡说,臣弟……”
“人证物证俱在,你叫朕怎么不信!非要说得更明白,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不成!”皇上把面前的长案拍得直响,“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把你府上的戏子歌妓都放出去!朕派人看着你放!等你什么时候真心悔过了,再滚来见朕!”
“皇兄……”忠顺亲王仍要挣扎。
“按律,皇室中人若有孝中作乐者应视情节严重,降爵或除爵办理。”看林棠似要开口,水溶心中一叹,先把忠顺亲王的话堵住,“陛下孝悌仁义,只命王爷思过,给王爷悔过的机会,王爷怎么还不谢恩?”
忠顺亲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水溶,叩头谢恩。
他眼中淬的毒让看到的人都替水溶身上发寒。
忠顺亲王被勒令闭门思过,皇上又命禁卫将忠顺亲王府各门守住,忠顺亲王若想明白了,可以随时通过禁卫往宫内传递消息。
这相当于直接把忠顺亲王软禁了。
可他只能接受。
散了早朝,林棠看水溶一眼,对他点头一笑示意,便照旧要去兵部。
毕竟朝中默认父子不可同时担任各部尚书或入阁,林棠因是女子,算钻了个空儿,为了避嫌,平日散朝,林如海和林棠都有意分开各自去户部兵部。
但今日毕竟不同,忠顺亲王看水溶的那个眼神他们都看见了,林如海实在不放心,也顾不得避嫌,特与林棠避开众人,叹道:“那最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今日你算把他得罪死了。”
林棠笑道:“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大不了还有北静郡王和我一起倒霉,爹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这事不是咱们早就商量好的?他能不能报复回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话是如此啊……”林如海叹。
一路无言,行到户部,林如海说:“不管怎么样,北静王算是替你我担了不少,这个情咱们得记着。”
林棠笑道:“我省得。”
自从将兵部上下各处责任流程和潜规则都了然于心,林棠就不在兵部一坐一整日了。
和各部尚书一样,点卯或下朝后用了早饭,她会在兵部坐到上午十点,若今日无大事,十点便会出宫,下午三点再来,视情况四点或五点走。
这日恰无事,看到了巳正,林棠出宫准备回府,却在离大明宫不远的路口看见了北静郡王的马车。
心知水溶这是在等她,林棠勒马过去,俯身轻敲车壁:“王爷?”
车窗被打开,水溶秀美夺目的容貌出现在林棠面前。
他笑道:“清宁侯果然是这个时间出来,我没打听错。”
林棠直起身,笑道:“我还怕王爷等久了。王爷准备去哪儿?”
水溶笑道:“前面就是长安楼,他家做的酒酿鸭子最好。要入秋了,天气燥,不知清宁侯是否愿意随小王去坐坐?”
林棠虽不大爱吃鸭子,更不爱喝汤,但吃什么都一样,重要的是说什么。
她便笑道:“那我就多承王爷美意了。”
长安楼也是京中有名的酒楼,除酒酿鸭子外,自然还有许多名菜。
水溶揣度林棠口味如何,点了几道菜,索性请林棠自点,笑道:“小王平素便觉得清宁侯是潇洒率性之人,请恕小王无礼罢。”
林棠笑道:“我今年六月抵京,陛下赐我‘太华’为字,若王爷不弃,请叫我太华便是,实在当不得王爷一口一个‘清宁侯’了。”
水溶点头道:“‘棠棣之华,鄂不韡韡’,陛下赐太华这两个字,可见对你有何等的看重啊。”
林棠笑道:“陛下之恩,我已是万死难以报还,今日王爷的恩情,我也不知该如何相谢。”
水溶忙笑道:“我不敢当太华这句谢,不过是同为陛下尽忠而已。”
林棠笑道:“王爷太谦虚了,我只记得您的恩情就是。”
说着,林棠替水溶斟满了酒,举杯笑道:“我敬王爷。”
水溶忙与林棠碰杯饮尽,两人相视一笑。
一时长安楼把酒菜上齐,林棠只当平常吃饭,并不扭捏作态,一面和水溶说些各部的闲话笑话,一面吃了个八分饱。
见水溶有些愣神,林棠笑问:“王爷平日只见王妃侧妃们用饭,没见过我这行伍之人吃饭罢?”
水溶忙笑道:“我倒希望王妃有太华这样好胃口,王妃就吃那么一点儿,我都怕她什么时候饿病了。”
话题顺理成章转到王府女眷们,又转到了宫内大公主身上。
水溶不敢直接问大公主平日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爱穿什么花纹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看什么书这些具体的话,只旁敲侧击。
大公主和水瀚已经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了,水家想知道大公主的喜好并不算逾越违礼,还能算表态想更好的侍奉公主,林棠便也斟酌着能说的告诉了水溶一些。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临回府前,林棠还特意提醒水溶,若水瀚身边有什么丫头姬妾男宠之类,趁早打发了。
“若等宫内娘娘开口,难免伤了二公子的面子。”
水溶忙道:“太华放心,皇上赐婚的第二日,他身边就干干净净的了。”
这个时代能婚前守身的男子太少,何况水瀚还是郡王家里的公子。
林棠替齐承柔感不值,可皇上和谢皇后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齐承柔自己可能都不当回事,她自然也不能多嘴这一句。
或许可以暗示皇后娘娘派几个太医去给水瀚检查身体?万一他身上染了什么脏病就不好了。
不过这个几率也比较小就是了。
想起来水溶也和那蒋玉菡有一腿,还送过蒋玉菡一条大红汗巾子——给贴身系裤子的汗巾子,基本等于水溶和他睡过并且感觉还不错——林棠想了想,到底又提醒一句:“我知道王爷一贯多情,可蒋玉菡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上名儿了,您就想救他,也别太大张旗鼓的,省得前功尽弃,那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