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低头一笑,想说些什么,到底没好意思说。
对于如今的林棠林黛玉来说,几杯烧酒不算什么。吃酒到二更天,姐妹两个共吃了一壶烧酒,都有些微醺,梳洗了睡下,第二日仍是照常起来,身上不觉得怎么。
中秋宫中开宴,宴请皇亲和渤海国使臣,并不与外臣外眷相干,又从十四到十六放假三日,各家早便准备起在自家团圆过节。只有与宫中关系紧密的重臣勋贵之家,一大早便令人把香案等物准备好,预备着接宫中的赏赐。
这几年每逢端午、中秋等节日,宫中必会给清宁侯府送来两份赏赐,一份是皇上的,一份是谢皇后的。今年又多了一份礼,是皇上生母,于今岁春日被尊为孝懿太后的冯太后差人送来的。
每逢宫中赏赐,只要林棠有空,必是亲迎亲谢过,令人送走内监,方同林黛玉回林家。但今日林棠有事,便将清宁侯府内务交给林黛玉,她一早起来,用罢早饭,比平日还早半刻钟出门,骑马直往五城兵马司衙门过去坐镇。
今日宫内宴上会如何刀光剑影,林棠暂不得而知。
但到了日落月升,听得东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分别来报,说已共抓住了八个行为不轨的渤海国细作,林棠便知道皇上必会高兴了。
她微笑起身,拿起马鞭就往外走:“把人都带上,随我入宫。”
中秋佳节,赏月自在夜里,大明宫给高瑞送去的请帖上也是写明了酉初入宫。
黄昏将至,高瑞和高琼乘车到了大明宫外,却发现他们停下的位置并不是上回所见朱雀门,而是一处偏门。
高瑞当即便问:“大周皇帝请我们兄妹赴宴,为何不走正门?”
接使臣的太监忙下马过来,弯腰一礼,笑眯眯道:“三王子和二王女有所不知,按大周礼仪,只有皇上出宫、皇上大婚迎娶皇后和每三年科举,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入宫面圣方可走朱雀门正门,余下无论文武大臣上朝还是皇亲贵胄入宫,都要走东西侧门。贵国使臣上次入宫便是走的朱雀门东侧门。今日因在节假里,朱雀门不开,故只能请二位走这东华门了。”
高瑞多这太监说的话信一半,不信一半。
怎奈他人手有限,入大周京城两个多月,联系上暗探不过一个月余,几乎所有暗探都被他派去寻找大周存放火·器的库房,或打探大周京城内外防备,和吴家联络,监视北静郡王、清宁侯的那几个暗探还是他勉强挤出来的,再是一个人也不多了,实是没有人能把大明宫朱雀门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这样的小事打听清楚。
今日不但他入宫有要事,宫外也有行动,不能在这点小事上耽误时间,高瑞就算怀疑是大周故意无礼于他,到底也没发作。
他仍如六月第一次迈入大明宫一样,亲手小心翼翼把精心装扮过的高琼扶下马车,从东华门迈入了宫中。
大周皇帝和皇后把宴席摆在皇后正宫凤藻宫,让高瑞心中一喜。
吴家人讲述大明宫内布局,能说得最清楚的宫殿一是吴贵妃的墨阳宫,二是太子的麟德宫,第三便是凤藻宫。
凤藻宫地图他早已熟记在心,行事就方便许多了。
再看大周太子身边一位年龄与太子相仿的皇子,显然正是二皇子,高瑞更是难免激动。
琼妹的容貌最是在月光灯光下才美,吴贵妃也病愈到场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里,还怕大事不成?
说是宫内大宴,其实除高瑞高琼等渤海国使臣外,也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和吴贵妃、孙昭容两位主位娘娘,太子、长福公主及驸马,几位太妃太嫔,并宫内十岁以上所有皇子、公主及两位长公主及驸马、数位郡王、县公、郡主、县主在场。
众人坐齐,共只有四五十人。
高瑞举目一看,大周所有皇室宗亲相加竟只有不到四十人,还没有渤海王室人多,更不由把腰杆挺直了些。
开宴之前,太后、皇上和皇后自然有一番祝辞。
皇上先敬冯太后一杯,请太后先说。
谢皇后离席,扶冯太后起身。席上诸人都忙跟着起身。高瑞高琼也只得站起来。
冯太后笑叹道:“我已有了年纪,不比你们年轻人,时日还长着。想想太宗皇帝和孝安太后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如今却只有我这未亡人了。”
皇上、谢皇后和几位太妃忙劝几句。
冯太后笑道:“这都要怪皇帝,非要我这老婆子先祝词,可不是让你们都伤心起来了。”
谢皇后笑道:“这也是陛下的孝心。况且您不起头,陛下和妾身等做晚辈的如何敢开口?”
皇上也忙笑道:“都是儿臣不好,惹母后伤心了。”
高瑞本是冷眼看着,但见了大周皇帝如此孝顺太后,想起他和高琼已经离国数月,不知母妃今夜如何,也难免有些伤怀。
再看高琼,已经垂首红了眼圈儿。
高瑞看了高琼好几眼。
高琼忍住泪,对着面前的玻璃杯整理表情。
冯太后接下来的祝辞只有寥寥数句,“……只望咱们皇家和所有虽有百姓之家,都岁岁终长久,年年能团圆。”便自饮一杯坐下。
高瑞高琼同众人一样陪饮一杯。
高瑞注意到吴贵妃杯中的并不是葡萄酒,似乎是茶水,她面色唇色也不见红润,连起身都要宫人搀扶,可见身上不好。
也许吴贵妃的病真是巧合?
大周皇帝的祝辞也很简洁,却说得气势非凡,话中还特意点出了希望渤海国是真心求和,两国从此能和平共处,百姓也能从此安居乐业了。
高瑞听罢,不卑不亢笑道:“我国自然是一心与贵国谋求和平,否则朝中也不会派小王亲来,小王又如此耐心,静等陛下改变主意了。”
皇上未答此话,只笑一笑,对高瑞举杯示意。
高瑞吃尽此杯,皇上也将这杯干了。皇上又敬众人,众人也都干了。
第三个起身的便是谢皇后。
皇上言及前朝政事,谢皇后只说后宫皇室,又对高琼笑道:“二王女年岁尚幼,就远道离乡而来,必然想家。今夜既到了这里,不必拘束,也不必想两国之间如何,只管放松乐一乐。若有什么吃不惯喝不惯的,只管开口,也好叫我能一尽地主之谊。”
高琼灿然一笑,在灯烛辉映下,比白日所见更加动人:“多谢皇后娘娘,我自到大周以来,多得款待,深感盛情。渤海与大周本为一土,习俗语言饮食都很相近,我也并无不适之处。”
谢皇后也不接“两国本为一土”这话,只笑道:“若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与渤海人言罢,谢皇后便对吴贵妃说:“你还未好全,今夜不必勉强,露个面就罢了,回去罢。”
高瑞忙看向吴贵妃。
吴贵妃扶着宫人的手起身,犹豫了一时,行礼道:“多谢娘娘关怀,妾身不胜感激。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几不可见的微微挑眉。
谢皇后笑道:“你说便是。”
吴贵妃低头道:“陛下,娘娘,妾身这些时日病着,少见孩子们,妾身想……”
高瑞看见大周皇后笑容一滞,打断了吴贵妃的话:“吴贵妃,你病了这一个月,大公主三公主日日在你身旁照看,只有二皇子还有学业,不能常去。咱们自家人面前就罢了,还有贵客在此,你这么说,岂不是叫人以为我大周皇子公主竟不孝顺?”
吴贵妃面色发白,把头压得更低:“娘娘,臣妾病中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大周皇后一叹,看着二皇子说:“你送你母妃回宫罢,不用急着回来。”又对吴贵妃道:“你回去好生歇着,不必多想。中秋佳节,陛下和我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罚你。”
二皇子扶着吴贵妃行远了,席间稍微凝滞的气氛又恢复了欢畅融融。
高瑞一时喜,虽历经波折,渤海之意终究还是能传到二皇子处,一时又愁,不知二皇子是否会尊吴贵妃之意,又何时归席,他能不能找到机会和二皇子面谈。
墨阳宫中,吴贵妃紧紧攥着二皇子的手,泪落如雨:“承定,你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
不好意思,双更食言了,没写完。本来打算写完了一起更的,但已经请假一天,不好再请了,就先放出来,明天一定补上。
后天去医院复查,可能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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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退让
吴贵妃身子并未好全, 出席宫宴只是应景儿。是以宫宴例常是到二更天三更天才散,墨阳宫却早备好了吴贵妃安寝一应物品,宫人们只等她回来,就好服侍她吃药歇下了。
可吴贵妃一回来, 从轿辇上下来都喘了半日, 显然是累了,却不许人替她脱下厚重的贵妃礼服和簪钗。她将人都遣出去, 握住二皇子的手就开始哭诉。
她头晕气喘, 更兼眼中含泪, 竟没看出来随着她的殷殷讲述, 二皇子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我的儿, 都是娘没本事,娘出身不高,不能给你嫡出的身份, 还没把你生在第一个, 让麟德宫那位只比你大了三个月, 却连嫡长都占齐了, 不然咱们总能争一争。谢家势大, 又有林家, 吴家比不过,可老天竟然开眼,送了渤海国的人来相助。承定,你学识才能并不比他差什么,如今又有了相助了,咱们总算能争一争了。都是龙子凤孙, 凭什么一辈子居于人下……”吴贵妃兴奋抬头, 声音却戛然而止。
齐承定的面上不见一丝笑容, 一双眼睛里翻涌着怒意。他的喉结滚动,额角有青筋浮现,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吴贵妃看,与平日里谦恭温和孝顺吴贵妃的模样再不相同。
“承定……”面对这样的儿子,吴贵妃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母妃!”齐承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你可都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
甩开吴贵妃的手站起来,齐承定满心的怒意,才要向吴贵妃发火,见吴贵妃身体不支,摇摇晃晃歪在炕桌边,面上都是泪痕,满眼的不可置信,只得把怒气收了收,压低声音问:“母妃,你是疯了不成?你……勾结外族意图谋反,你知不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我身为堂堂大周皇子,母家竟然和渤海国私下勾结往来,这如何对得起父皇,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母妃!母后一向待你不薄,父皇对吴家还不够恩待?我知你一向心软糊涂,前回你想让我娶渤海王女,我劝你的还不够?怎么吴家叛国这样的大事,他们三言两语一说,你竟也听信了?母妃……你糊涂啊!”
吴贵妃尚在病中,穿着沉重的贵妃服制去了一趟凤藻宫露面,本便疲惫,回宫前被谢皇后轻斥警告一番,回宫后又拉着齐承定说了这么久的话,再一哭又经一吓,细想齐承定之言,不免心慌意乱,惶惑不安。
她吃力的将手放在炕桌上,想把身子撑起来。
齐承定看见,跺脚一叹,忙上前扶她:“母妃?”
“承定……”吴贵妃软软揪住齐承定胸前的衣襟,眼前一黑,“我……”
“母妃?母妃!”齐承定一慌,“快来人,快请太医!”
吴贵妃病后,太医院时刻留人预备墨阳宫传唤,墨阳宫的宫人内侍往太医院去的路早走熟了。宫内尚食局司药属的女官也有两人常住墨阳宫,可以给吴贵妃做一些太医不方便的检查,也是防着夜里到外宫请太医不便。
墨阳宫离太医院有段距离,先进门的是司药属的两个女官。
从前司药属女医最高可至正六品司药,与太医院御医的品级相同,但医术如何暂且不论,宫内宫外对御医和司药的态度很明显有差别。宫外世人知御医不知司药,宫内妃嫔皇子皇女也信赖御医胜过司药许多。
自清宁侯发现牛痘,拯救千万人于天花中以来,又有其妹清文县君在宫外开办女医院,救治人命,连带宫内司药属女医的地位也有所提升。宫中妃嫔女官有个小病小痛的,也是请女医多过请太医了,让司药属的女医忙了不少。
但因比先受人尊敬,女医们就算忙也忙得高兴。更有许多女医也想年老后出宫开医馆,治病救人,方是从医者之本心。谢皇后得知女医之心,已在筹划宫内女官年老后,除了在宫中荣养老死,是否还有别的去处了。
有谢皇后带着,妃嫔和皇子皇女们也对女医多些尊重。墨阳宫的这两个女医又是常诊治吴贵妃身体的,因事态紧急,见了齐承定都只草草一礼,便先探一探吴贵妃的鼻息,又掀开眼皮看眼珠,粗略一把脉,说:“贵妃娘娘这是劳累过度更兼气血上涌,所以晕倒,并不妨事,请二殿下先出去罢,容下官们为贵妃娘娘医治。”
齐承定见女医们和女官们要挪动吴贵妃到里间床上,几个人一起抬,便过去亲自把吴贵妃抱到里面。
女医们谢过齐承定,再请他出去,他又看吴贵妃几眼,才出至外间,焦心等待里面女医出来或是太医赶到。
女官太监内侍进出匆匆,脚步声声不停,让齐承定的心也七上八下,稳不下来。
吴家勾结渤海王子,是叛国之举,母妃显然知情已久,却不上报,还想助纣为虐,一旦事发,至少也是从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