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父皇知道吗?
齐承定的心忽然一沉。
父皇一定知道。
都说母妃的病是因生育了他们三人,留下亏空,受凉激发所致,似乎毫无破绽。
可母妃病倒的时间,正是吴家入宫教唆母妃之后。
想到他父皇对付忠顺郡王和先西宁郡王府、先南安郡王府的手段,齐承定倒吸了几口凉气。
他开始在地上踱步转圈,把吴贵妃病后这将近一个月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一遍,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姐姐知道吗?
“承定,母妃怎么样了?”
“……长姐!”听见长福公主的声音,齐承定猛一回头。
“王司药说母妃是……”齐承定的声音小了下去,问,“长姐,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又问:“母妃晕倒了,你怎么不急?”
面对齐承定的疑问,齐承柔只能报以一叹。
她看向吴贵妃的卧房,走过去两步,想了想,又退回来,叹道:“你跟我到外面来。”
墨阳宫自是不比凤藻宫,却也是大明宫后宫内第一等的宫殿了,前殿后寝东西配殿偏殿俱全。
齐承柔带齐承定从吴贵妃寝殿出来,到了西偏殿内,将所有跟着的人都遣出去,又按齐承定在椅子上坐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听我说。”
又是“你听我说”……
齐承定闭一闭眼睛:“长姐请讲。”
*
月上中天,二更过半,凤藻宫内丝竹声声,歌舞轻慢。
宴席已经到了后半程,众人已挪动到御花园亭中赏月,二皇子的席位上却还是空着。
高瑞越发的心焦,偏不敢表露半分,只得微抿一口酒,也不知都品出了什么滋味,但辣意在口腔中一转,让他勉强可以冷静下来。
难道今日就这么过去了,毫无进展?
这时候,有太监从廊上行来,在大周皇后身边说:“娘娘,吴贵妃回宫后突然晕倒,已经请了太医去照料。二殿下即刻便回。奴才们也已经把长福公主送出宫去了。”
大周皇后点头叹道:“吴贵妃这身子真是……”
大周皇帝问:“怎么了?”
大周皇后说了几句什么,高瑞没有听清,只听见大周皇帝道:“承柔怀着身孕,早些回去也好。”
齐承柔是二皇子胞姐长福公主的名字。
二皇子在回来的路上了。
高瑞决定冒险出去堵他。
借口酒意上头离席,高瑞不断回想从凤藻宫来御花园都是怎么走的,又算哪里才是二皇子从墨阳宫到此的必经之路。
可能是他运气不错,才走出不远,就看到了二皇子的身影。
只是他后面跟着许多大周皇宫里的人,若想和二皇子单独说话……
“三王子。”二皇子主动和高瑞点了点头,表情未见喜怒。
“二殿下。”高瑞心中一喜,试探道,“听闻贵妃娘娘有恙,真是辛苦二殿下了。”
二皇子眼神冷冷的,上下打量了高瑞几遍:“多谢三王子关心。”
高瑞被看得浑身不适。
他正在想如何避过大周皇帝的耳目,和二皇子确认几句,谁知二皇子打量完了,竟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走到高瑞面前,离他只有一步之远。
高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二皇子已经到了他面前,冷笑道:“我母妃乃大周贵妃,身份尊贵,母妃身子如何,就不劳三王子挂心了。三王子若有空,还是多操心令妹的前程罢。”
“这……你!”高瑞怔住,一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呵。”二皇子往前走,肩膀重重撞在了高瑞肩上。
高瑞捂着肩膀嘶声皱眉,对着二皇子的背影瞪了半日。
跟出来的太监忙赔笑:“三王子,吴贵妃病重,二殿下挂心母妃,难免心情不好,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计较。”
高瑞看着那太监忍气半日,也冷笑一声:“大周礼仪之邦,如何待客,本王今日竟算领教了!”
太监内侍们赔罪不迭,高瑞气冲冲的原路返回,手中紧紧攥着拳。
万春亭中,皇上和谢皇后早得知了齐承定和高瑞的这一场小冲突。
待高瑞噙着怒意回来,皇上当即便命齐承定去和高瑞赔罪。
齐承定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对高瑞致歉一句,又敬了杯酒。
高瑞也饮了一杯酒,勉强笑道:“二殿下挂怀生母,因此失礼,也是人之常情。”
没看到大周皇后的表情有所波动,高瑞略觉没趣。
但到席散之前,二皇子多次看向高琼,高瑞心中得意,早把这点儿失望抛在脑后了。
三更席散,高瑞和高琼被送至宫外上车,高瑞才坐稳,便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张被团得不成样子的纸条,就着昏暗的光,他艰难辨认上面写的是“我在宫中多有不便,若有事,与长姐联络即可。阅后即焚。”
志得意满的笑出现在了高瑞面上。
高瑞并不打算把这张纸条烧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把柄。
他把纸条妥善叠好放起来,才问高琼:“你觉得二皇子怎么样?”
高琼低着头:“哥哥,他看我的眼神不好。”
高瑞笑笑,颇有深意道:“不好才是好呢。”
但等回到府里,高瑞就再笑不出来了。
今日行动,被派去窃取火·器的密探因大周防守严密,一无所获,还被抓了八个。往来接应的密探虽全身而退了,也有暴露的风险。
渤海在大周京中的密探一共就不到三十人,如今一去八人,损失不可谓不大了。
高瑞心中极是可惜,又恐这八人心智不坚,再吐出别人,那渤海在大周的情报网可就全完了。
但为稳人心,他说:“今夜正式与吴家和二皇子达成联盟,大周皇帝还一无所觉,又拿到了二皇子的把柄,已是意外之喜!此处是大周京城,防守必然严密,大周对我等早有防备,若着实拿不到,火·器倒不必强求。密探的忠诚也被证实了。从今日起,密探不再主动出击,只转为暗处,搜集情报便可。有二皇子和吴家相助,以后密探行动会更加方便!”
*
席上吃了不少酒,有些醉了,皇上便直接和谢皇后回了凤藻宫歇息。
谢皇后要服侍皇上更衣,被皇上按住手放在胸口。
“皇上是怎么了?这么高兴?”宫人们面前,谢皇后大感不好意思。
“朕是高兴。”皇上乐陶陶的。
好容易给皇上脱了大衣裳,谢皇后欲送他去洗澡,皇上却非要和谢皇后一起洗。
谢皇后三十来岁人了,怎好意思还与皇上这般亲密?可皇上硬是拽她也进了浴池,她只得红着脸让人先出去。
把谢皇后牢牢抱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皇上笑问:“你怎么不好奇,朕今晚为什么让你做那些?”
谢皇后的衣裳都被水打湿了,紧紧黏在皮肤上,浴池又热,她也有了酒,被蒸气再一熏,也有些意·乱·神·迷,软软道:“陛下让妾做什么,自有陛下的道理。”
皇上一笑,在谢皇后耳边道:“等事成了,朕都告诉你。”
第二日,皇上在太极殿震怒,命将渤海国三王子请入宫中,质问其为何在昨夜派人意图窃取大周火·器。
高瑞先是惊慌,后一细想,若不是在密探身上没有收获,大周皇帝必不会打草惊蛇,叫他来问。
他便将密探之事全然否认到底,一字不肯承认。
高瑞是渤海来使,又是渤海王子,皇上能将其软禁,却不能严刑拷打逼问。
见他不肯认,皇上也不再纠结于此,只问:“大周之意,三王子是否已经送回国中?不知贵国意下如何?朕何时能将公主嫁为渤海王后?”
高瑞笑道:“陛下过于强人所难,我虽还未接到国中来信,却也知父王必不会同意。我带渤海诚意而来,一心求和,却未见大周诚意。为两国和平,还望陛下也稍退一步。”
皇上笑道:“大周国力乃是渤海十倍,并不惧渤海。且是渤海先要求和,自然是要渤海先拿出诚意。渤海不愿朕之公主为王后,朕又如何让贵国王女嫁入皇室?”
两相又僵持住了,皇上道:“朕还有政务要忙,请三王子先回府歇息。京中秋日景色尤美,冬日雪天难行,三王子也不必急着回国,明春再走又何妨。”
大周皇帝明摆着拖延时间,高瑞自然也愿意跟着拖延。
且渤海国王交给高瑞的四个任务,高瑞已经完成了一个。密探又转为暗处行动,借长福公主府和吴家之力源源不断给他送来情报。余下长福公主的意思是,她手上和吴家都没有兵权,火·器高瑞是不要再想了,她父皇也必不会许高琼嫁给二皇子的。高瑞虽然可惜,但他心内一算,只要和大周达成和平,高琼便不嫁入大周皇室又有何妨?也能和他父皇交待了。
又经过数月的胶着,大周和渤海各让一步。
大周皇帝认高琼为孙女,赐郡主之爵,加封号“渤海郡主”,下嫁荣国公府贾瑛。
太监在荣国公府宣完圣旨,才因王子腾复任兵部尚书高兴了好几日的王太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明天去医院,应该更不了,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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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姑侄
“郡马的母亲高兴晕了?”凤藻宫元华殿, 谢皇后向回事的太监确认。
“回娘娘的话,王氏的确是听完旨意就晕过去了,荣国公夫人说王氏这是太过欢喜的缘故。”太监赔笑。
谢皇后问坐在地下椅子上的太子妃:“你怎么看?”
太子妃笑道:“郡马的母亲既然身子不好,不如请母后赐下女医诊治。王太太身子早日好了, 不但省了郡马侍疾, 且她能与渤海郡主婆媳相和,郡马和郡主夫妻恩爱, 也是大周和渤海国交好和睦啊。”
谢皇后点头, 命:“传我的话, 派一个司药去给郡马母亲诊治, 周盛, 你亲自带人去荣国公府,务必要使忠义荣国公夫人明白我的意思。”
周太监忙躬身行礼:“奴才遵命。”
这是今日宫中需要皇后亲自办理的最后一桩事。
回事的太监女官们自去领命办差,谢皇后抿一口茶, 问:“沁儿, 今日的事都看懂了吗?”
太子妃谢沁要起身回话, 谢皇后摆手不让她起来, 她便端庄坐好, 笑道:“回母后, 儿臣都明白了。”
谢皇后笑道:“外人面前你这样规矩知礼是很好,现在就剩咱们了,怎么还怎么拘束着,还不过来?”
谢沁犹豫了一瞬,提着裙子站起来,慢慢走到谢皇后身边。
谢皇后放下茶杯, 一把将她搂住, 笑道:“快坐下吧, 两个月了扭捏什么,不是你从小儿在我怀里撒娇儿的时候了。”又命:“快给太子妃拿牛乳茶来!”
女官把热气腾腾的牛乳茶递到谢沁手里,被热气一熏,舌尖尝到了牛乳的香甜,一整杯牛乳茶下肚,她面上才现出几分从前在闺中时的娇俏活泼:“多谢母后。”
谢皇后摸着她乌油油的鬓角一笑,又亲手将点心盘子端起来,说:“这是你最爱吃的豆沙卷,我特叫他们少放了三分糖,味道淡些,吃罢。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你还小呢,饿着了可不好。”
谢沁不好意思了:“母后,儿臣都十八了,不小了。”
谢皇后笑道:“太后娘娘现在看陛下和我还是孩子呢,你才十八就不是孩子了?正好儿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
吃了两块豆沙卷,又吃了一块厚厚的栗子糕,谢沁吃到五六分饱,见谢皇后不吃了,她便也放下盘子要水净手。
去年九月秀女入宫,经过整整两个月的大挑,层层选下来,到了十一月,皇上亲自点承恩公次女谢沁为太子妃,又与谢皇后一同点了太子嫔妾良媛、良人各两人,并给二皇子挑了正妃一人,庶妃二人。
赐婚圣旨下到承恩公府,经过三个月的备嫁,今春二月初六,谢沁嫁入东宫为太子妃,至今日已有两个月整了。
从姑侄成了婆媳,谢皇后早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谢沁说,偏不知该怎么说,又该从什么地方提起。
有些事她自己还不明白,也不能确定,不敢相信,又怎么开口和孩子说,让她信呢?
一面是亲生儿子,一面是亲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谢皇后想让他们过得好,却怕谢沁对齐承坚用情太深,一旦被辜负该何等痛心,又怕谢沁对齐承坚生恨,更有担心谢家势大,引皇权忌惮,将来齐承坚与谢家反目成仇,她便是撒手死了也闭不上这双眼睛。
天家夫妻父子之间会扭曲到何等程度,她虽没亲身经历过,却亲眼看了二十年。
谢云雁犹豫了太久,让谢沁都忍不住问:“母后?”
被这一声儿唤回了神,谢云雁看着谢沁年轻的面庞,清澈的眼神,终究还是被动摇了。
她放低了声音,在谢沁耳边说:“……承坚他,还有四个良媛良人没……”
谢沁面色微凝,立时笑道:“母后放心,儿臣今日就回禀殿下,早日迎各位妹妹入宫。”
谢云雁忙道:“傻孩子,你先听我说完。”
谢沁便不做声,听谢云雁遣走了所有服侍的人,和她说:“本来按宫里的规矩,太子皇子大婚之前,都要先令侧室入宫侍奉,以备迎接正妃。若真照这规矩来,便该杨氏几人先入宫,你或晚上几日,或晚上一月乃至数月,才能进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