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谢皇后这么艰难,仍要“尽孝守礼”,四公主还不到一周岁,也要被抱去守灵,她们也不敢出错。
这日夜晚回家,两人都几乎在浴盆里睡着了,是梅先生把她们抱回床上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她们又入了宫,见谢皇后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却仍要率妃嫔皇女跪灵尽哀,都担心私下劝道:“娘娘不若还是歇上半日再去,不然若有个意外,岂不得不偿失?”
谢皇后还能笑,说:“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
这日她们临出宫前,谢皇后被许多宫人内侍簇拥着抬进来,齐煜和皇子皇女们焦急的跟在旁边。
林棠这时候哪儿还管避讳不避讳的事?忙凑上前去看。
见谢皇后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她几乎以为真的出事了。
谢皇后身上的难受确实也不是装出来的。
她仗着身体素来强壮,这两日连半刻钟都没少跪,硬生生忍到将晕倒的前一瞬,确保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难看的面色,才软软的倒了下去。
若不这样,她怕她现在能躲,将来人心易变,这些都会成为她没有做一个合格的好皇后的证据。
所以,她只能赌一把她不会真的有事。
两日没空回麟德宫,突闻相伴十余年的嫡妻如此,齐煜先痛骂太医:“怎么不劝着皇后些!”又骂吴贵妃等:“你们服侍在侧,便没看见皇后不适?为何不早早报上来?”
李志恩抹着汗给谢皇后施针,妃嫔和皇子皇女们乌压压跪了一地。
林棠和林黛玉跪在最后面。
谢皇后挣扎着睁眼,唤齐煜:“陛下,不怪他们,是我……”
齐煜忙过去握着她的手:“别怕,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谢皇后把心里的不满释然了。
他是皇帝,是君上,不是平常人家的夫君,能与妻儿日日相守。她是皇后,已经算计在先,有什么好计较他这两日的疏忽?
将来会有更多更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他身边,宫中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
她能做的,就只有抓住每一个机会,在他的心底更重,以期将来年老,他还会顾及她和孩子们往日的温馨。
谁让她是皇后?
谢皇后孕中仍每日给太后侍疾,又坚持给上皇守灵的孝贤德重名声在京中传开。
朝中许多官员上表,赞颂谢皇后的美德。
一时对谢皇后的赞颂之声竟盖过了上皇大行的哀戚,谢云正谢云儒惶恐面圣,齐煜却笑道:“勿要担忧,这是朕让他们传的。”他颇有唏嘘之意:“这些年云雁不容易,这都是她该得的。”
谢家只得让梁月安对谢云雁表达了谢家的担忧。将来若有不测,这都是谢皇后和谢家狂妄的实据。
谢云雁说:“我昨夜已经劝过陛下,请陛下顾及自身名声,以免有人借此攻讦陛下。陛下已经答应不再过于宣扬我的名声了。”
梁月安这方安心,回家告诉了谢云正众人。
太上皇的灵柩还未入椁往承平皇陵下葬,已有了这许多事,让林棠叹为观止。
她还从谢家和林如海处听说,上皇的信臣比方北静郡王水溶,和王子腾贾雨村等,这些时日已对今上大表忠心,露出甘为驱使之意。今上对他们的态度也甚是和蔼,并未表现出任何介怀。
今上是否要用王子腾等,对林棠其实影响不大。王子腾这些人眼见很识时务,只要颜家林家仍受今上信重,他们就不会明着对付皇上的信臣。
而若颜家林家倒了,借机想踩一脚的人,也不多这几个。
上皇往皇陵下葬之前,谢皇后于四月初一日生下了皇五子。
皇上极欢喜,立时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叫做齐承安。
承安,承江山永固,天下大安。
大皇子齐承坚对齐承安的名字并没多想,但二皇子齐承定却因此暗中不乐数日。
他的名字“定”听着不错,其实只是随大皇兄的“坚”,大皇姐和三皇妹的名字合起来是“柔婉”,不比二皇妹是意头极好的“昭”。
现在连才出生的五皇弟都有这样好的名字,难道嫡庶在父皇心里就真的这么重要?
他不是不喜欢五皇弟,也不是对母后有什么,他只是……
有些不甘。
四月末,皇上亲送上皇之灵到皇陵。谢皇后未出月子,留在宫内,余下皇亲妃嫔皇子公主大臣皆随行守制。林棠林黛玉自然也在同行之列。
出发之前,齐煜亲自召见了林棠,示意等回京之后,她便可以“献上”新式火·器图纸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大概晚上12点或凌晨一点左右,可以明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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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拜帖
将入五月, 已是夏日,天气颇为炎热。上皇的遗体每日要用大量的冰,以免腐烂发臭。
这成百上千斤的冰有一小部分是从林棠林黛玉手里出去的,另外所有, 全都是齐承柔齐承昭两位公主协理六宫时办的。
林棠和林黛玉只帮谢皇后理了几日后宫内务。谢皇后倒下的第二日, 皇上命二公主齐承昭代行皇后之职,在上皇灵前率妃嫔皇女尽哀, 大公主齐承柔协理六宫事, 又命林棠林黛玉再协助大公主几日。
后宫分明有位分高资历老还生儿育女有功的吴贵妃孙昭容在, 皇上却不用, 只令还未出阁的公主们代行母职, 协理六宫,众人看在眼里,心中自有许多想法。
孙昭容还罢, 不过是正三品九嫔位, 上面还有一个吴贵妃, 不算难堪。独有吴贵妃这些时日寝食难安。
再不敢信, 她也感觉到了皇上对她的不满。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皇上这样?
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暗算她?
吴贵妃想得越深, 心中越不甘。
她本非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之人,在外尽哀守制时,尚能不露异色,等回到寝殿,身边只有熟悉的人, 便不□□露出所思所想。
齐承柔心内敬爱谢皇后, 也亲近生母, 不愿两位母亲起干戈。但吴贵妃疑惑起来,便先远了齐承柔,并不与她表露心事。
因此齐承柔每日在临凤殿偏殿内理事,早出晚归,并不知吴贵妃的心思。
但三公主齐承婉是日夜跟随吴贵妃进出,吴贵妃并不瞒她。她本是天性聪颖的女孩儿,又因吴贵妃生下齐承定后,心思大半都在儿子身上,把小女儿交给大女儿带着,相比于吴贵妃,大姐姐齐承柔更似她的母亲,而二姐姐齐承昭才是她的亲姐姐。她心中不似齐承柔那般亲近谢皇后,却也不差太多。
察觉生母心中有异,齐承婉心下不安,犹豫了十来日,终究还是告诉了齐承柔。
“姐姐,你说父皇究竟为什么不让母妃掌权?难不成真是因为母后从中作梗?”齐承婉问。
“别胡说。”齐承柔这些日子也没少思考这事,她深知吴贵妃的脾性,所以听到齐承婉的话,她并没有太吃惊,只是觉得失望和“理当如此”。
“承坚是嫡长子,承恩公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吴家大不如谢家,再论父皇的心,也是大半在母后那里,便是让母妃管这一段时间的宫,将来还是会还到母后手里,不算什么。就算母后要对付母妃,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我看还是母妃在什么事上讨了父皇的不喜才如此。”齐承柔说。
齐承婉听她姐姐说的甚是有理,担忧道:“可我看母妃已经认定了是母后设计。”
齐承柔叹道:“我想法子劝劝母妃。”
话如此说,但她心内其实没底。
母妃疏远她,不叫她知道心事,她去劝说母妃会有用吗?
没等齐承柔找到机会劝解吴贵妃,谢皇后便生下了齐承安,等皇上给齐承安赐名,齐承柔又发现了齐承定的的不甘。
生母和亲弟弟都是这样,齐承柔却发现她没办法对他们开口。
母妃因何让父皇不喜她尚无头绪,这时候她能和母妃承定说什么?说嫡庶尊卑有别,既是妾室庶子,就该谨守本分,不该有任何妄想?
道理虽是如此,可人非草木,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去,她和母妃承定之间就没有回头路了。
齐承柔心中苦闷,短短一两个月间消瘦不少。
皇上亲送上皇灵柩下葬,内宫妃嫔只带了吴贵妃周昭仪孙昭容三妃,余者都留在宫内。
皇子皇女中,才出生的齐承安和未满一周岁的四公主自是不能随驾,皇上又命齐承柔齐承婉留在京内,服侍太后皇后,并协理六宫,只带二公主齐承昭,而皇子则是从皇长子至才五岁的皇四子俱需随行。
谢皇后一贯身子好,这一胎怀得稳固,虽孕中几乎没得一日好歇,生的时候也顺顺当当。上皇的灵柩离京时,她已经养得差不多,平日行走坐卧无碍,只是到底没出月子,不敢太过劳累,也不敢用凉用冰而已。
她有了精神,立刻便看出齐承柔有心事,先私下问人,得知她这异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想不多时,便大概知道是因何事了。
齐承柔被唤到临凤殿,谢皇后并不问她什么,只说:“好孩子,你不必为难,这些年都过来了,她是什么人我都知道。再怎么样,我和她也算是十来年的情分,又有你和承定承婉,只要她不太过糊涂,我总会顾着你们这些孩子。”
两行泪立刻就从齐承柔眼中掉下来了。
母后对她如此恩重疼爱,怕她觉得没脸,连一句“你母妃”都不说,只提一个“她”字。
为什么母妃就不明白?
谢皇后笑道:“这有什么哭的?我再告诉你一句实话,你父皇不高兴,是因为省亲的事儿,并不为别的,和她想的完全不同。等御驾回来,你不要把这话和她说,省得她再怪罪了你,让你为难。等你父皇下旨,她自然就知道了。”
上命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和三品以上诰命随驾,宁荣二府内,贾母乃超品国公夫人,邢夫人是正一品一等将军夫人,尤氏乃正三品三等将军淑人[注1],并贾赦、贾珍、贾政、贾琏四人是七品以上有职之人,皆要随行[注2]。王夫人为五品诰命,不必跟去,贾母便命她留在家中,照管宁荣两府的事。
贾母年迈,从京中到承平皇陵行宫路上十来日,天气炎热,又是一路坐车颠簸,并不舒坦。
以她的诰命每日有两盆冰可用,但仍因年老,她又不敢过分用冰,只将冰山分给贾赦贾政邢夫人等,自己留上一点儿化成冷水,将茶壶放在水里泡着,偶然抿一口带着凉意的茶,就算取凉了。
这日到了行宫不远处,再有一日便可入城,家下人忙着扎营,又去官中支取柴炭并热水饭菜等物。贾赦等从前面散了,俱来与贾母请安。
贾母连日劳累,只命贾赦贾政四人自去。邢夫人与尤氏服侍贾母用饭。
在路不比在家,何况又是随驾送葬,领来的饭菜虽非不堪之物,但孝中无非炖烂了的白菜豆腐面筋等,没甚滋味,叫人提不起胃口。
贾母只将家中带来的腌菜吃了半碗粥,便一口不动,让邢夫人尤氏也去用饭。
邢夫人尤氏并服侍的丫头婆子们苦劝贾母再用些饭食,贾母只不用,众人只得罢了。
才撤掉饭菜,邢夫人尤氏等要自去吃饭,外头人报说:“承恩公府的人来了,说有东西想送给老太太。”又有婆子惊问:“这不是雪雁和香菱?”
雪雁笑道:“这是甄姑娘甄英莲,如今暂在郡君身边当差,将来还要出去的。”
那婆子忙说:“甄姑娘好,是我无礼了。”
贾母才要躺下歇息,幸而众人已换了干净衣裳在先,便忙命请人进来。
见到雪雁,贾母看她比三四年前变了许多,同甄英莲两个看着竟和鸳鸯琥珀不相上下了,想到许久未见的林黛玉,不禁问:“玉儿让你们来做什么?”
丫头们忙拿了小杌子请雪雁英莲坐,她两个且不坐,指着手里提盒笑道:“这几日天热,怕老太太没胃口,这是郡君县君命我们给老太太送来的家常凉菜和素点心,还有些时令瓜果,都是自家做干净的,老太太留着吃也好,赏人也罢,都算郡君和县君尽份孝心了。”
贾母身边的丫头忙接了提盒。雪雁和英莲亲自掀开看,里面一盒是香醋香油拌的各样小菜,一盒是两碟儿素点心还有香瓜、桃儿、桑葚等果子。
琥珀见里面有许多贾母平常爱吃的东西,心下大松,忙捧至贾母面前。
贾母看了,心中更想林黛玉,一时连眼眶都湿了,叹道:“难为棠丫头玉丫头想着。”又问:“你们郡君县君这几日如何?因她们是跟着承恩公府出入,我们不好冒昧去打听。”
雪雁笑道:“郡君县君每日同承恩公夫人一处,起居坐卧尽方便的,请老太太不用挂心。东西既送到,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贾母欲多问雪雁些话,又不好留人,只好命琥珀等好生送出去。
这厢邢夫人尤氏重服侍贾母用饭,口中说些好听的不提。
雪雁英莲回到承恩公府下处复了命,梁月安对林黛玉笑道:“这下好了,既然荣国公夫人一切安好,你也不必担心,和棠儿去睡罢。明儿一早起来赶路,只怕很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