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红着脸,同林棠回到睡觉之处,是一个紧挨着梁月安大帐的小帐,帐内用帘子隔成内外两间,内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交椅,床上可以睡林棠林黛玉两个,上面铺的仍是两人在家时的铺盖,余下雪雁英莲等丫头婆子们只能在地上打地铺。
虽然在夏天,但地上凉,林棠让她们每个人都铺两层褥子在身下,省得夜里着凉生病,在这里不便,不能得及时医治。
营帐不比房屋隔音,林黛玉一肚子的心事,只能用气音和林棠说:“太太会不会怪我多事?”
林棠笑说:“别多想,现下那一位的态度虽说暧昧不明,但咱们只是小辈孝顺外祖母,送点儿吃的略尽孝心。终究是你亲外祖家,若一味的冷着,将来还或许有人说咱们无情无义呢。”
这话她想了好几日:“咱们身在这个位置,与别人不同,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得势时自然千好万好,不得那位的心时,现下做得再好,也总有不好。谨慎是应该,也不必太自苦了。”
林黛玉安下心,路上着实疲乏,闭眼便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还没亮,营帐外早有人走来走去收拾东西,虽然觉得没睡够,林黛玉也勉强起来,又推林棠,两个人穿衣梳洗,没敢多喝汤水——路上要方便只能在车里——被簇拥着上了车,在车上摇摇晃晃半日,终于到了承平行宫。
林棠和林黛玉仍是跟着承恩公府住。颜慧只是正六品诰命,没有随驾,谢清谢沁无职也并没前来,行宫附近谢家宅子四进院子的后院只住林棠和林黛玉两个。这里虽没有京中好,到底比在车上舒服多了。
但众人到了却不能立刻歇息。
匆匆洗澡更衣毕,按品级换上大礼服,外面再披孝服,夏天被裹成个粽子先去上皇棺椁前尽哀,又排队去见代行母职的二公主齐承昭,饶是承平比京中凉快些,半日下来,林棠和林黛玉也又都出了一身的汗。
幸好还有几日功夫上皇便要下葬,这样折腾人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五月十二,上皇遗体被葬入皇陵,御驾还需在行宫到六月十五,上皇百日后才可回京。[注3]
虽然随行诸人仍需戴孝,丧礼也还未完,但毕竟上皇已经归葬,承平行宫内外的气氛不免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礼毕,从二公主处回来,林棠正给皇上写折子,提议趁现下朝廷官员和诰命正集中,可以先让新式燧发枪亮相以造势,谢家门上接到了贾家的帖子。
梁月安直接把帖子给林黛玉。林黛玉看是贾母亲笔,说与外孙女儿数年未见,十分惦念,若承恩公夫人方便,想上门拜望,若不便,或可接外孙女儿们到贾家的下处,言辞十分恳切。
林黛玉问梁月安,梁月安把帖子看过一遍,笑道:“既然这样,明日有空,请荣国公夫人来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还有——
注1:一等将军和三等将军的品级是我私设的。
注2:秦可卿没死没办葬礼,贾元春也没成皇妃,夏守忠就没有为了和贾家增进关系,主动提出贾蓉可以捐龙禁卫。因此贾蓉到目前为止无职。王夫人不是贵妃之母,没到三品诰命以上(私设),从夫是五品。贾琏身上是捐的同知。贾敬的爵位已经传给贾珍了,无爵无职。
注3:瞎写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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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随手
谢皇后十余年恩宠不衰, 膝下有嫡长子,地位稳固。谢家是皇后母族,从前还有许多人家顾忌上皇,欲攀附谢家而不敢, 如今上皇既没了, 那些有心人自是蠢蠢欲动,不过碍着上皇刚刚下葬, 又在皇陵行宫里, 无第一个出头之人, 都在观望罢了。
现见贾家竟头一个和谢家搭上, 还是荣国公夫人亲到谢家, 暗中观察的人不知多少。
上皇下葬后,诸大臣诰命便不必每日去守制尽哀,二公主仁德怜下, 只命诰命在初一十五入内请安, 并该尽哀守制时尽心守礼即可。
贾母要上门的日子正是五月十七, 不必去给二公主请安, 也不必哭丧。
这日一大早, 林黛玉比平常还要早两三刻钟起来, 林棠一睁眼见身边没人,披衣到另一边屋子去,看见她正对着四五身衣裳发愁,便笑道:“这是见外祖母,又不是见未婚夫,这么愁什么?”又说:“咱们玉儿穿什么都好看, 又是在孝中, 清素些便罢了。”
林黛玉听见有理, 便挑一身月白浅青的衣服换上,口中说:“哪儿有什么未婚夫,姐姐别浑说。”
林棠摇头笑道:“玉儿长大了,越来越不好逗了。”
林棠也穿上一件素白的罗衣,下面系上淡烟色的罗裙,浑身上下连腰间的宫绦都只是暖白色,发间手上更是只有银玉,看去极素极淡。
林黛玉说:“虽然是国孝,姐姐这穿的也太素了些。”
林棠笑道:“我一是为国孝,二是既然立志做出一番事业,以后免不得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未免旁人看轻,我先把闺中女儿的姿态去了,才好一心成事,也不叫他人分心。”
拉着林棠打量半日,林黛玉笑道:“虽话是这么说,但我看姐姐怎么打扮都好看。”
林棠笑道:“照你这话,那我就是白费功夫了。我知道了,明儿我就穿青的黑的。”
梳洗更衣毕,两人先同梁月安用早饭。饭毕,梁月安特意和林黛玉说:“我与荣国公夫人同爵,荣国公夫人又比我年长辈分高,从这里论,该是咱们过去拜望。但两家情况如何不必我细说,且又有……”
梁月安只一示意,看两个义女都明白,便接着说:“咱们家着实不可过去,不然显得太过亲密。只能让荣国公夫人来一趟。”
林黛玉说:“太太说的我都懂得。还有外祖母这次过来,未必全是只为看我,我也知道。我也大了,不会全凭感情用事的。”
义女如此明事理,又越发飘逸动人,梁月安看在眼中,只可惜颜明哲没福。
一时贾母到了,梁月安亲去二门相迎,见贾母身边只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孙媳妇,看打扮该是威烈将军淑人,并无别人,贾家的男子也没有趁势跟过来,心内先觉得宁荣两府这次行事还算知礼。
两厢见了礼,贾母隐约察觉出梁月安所想,心内暗自庆幸来之前喝骂了贾赦等一回,没叫他们一同过来。
他们是在朝廷上有实职有政绩,能与承恩公谈论朝政,还是曾从科举出身,得中探花,文采能与承恩公相较?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有好处的时候跑得倒快!
贾母越发觉得自家子孙着实是不成器了。
双方都极客气的互相让进屋内,梁月安和贾母在榻上分主宾坐了,地下一溜三张椅子,林棠林黛玉尤氏三人按爵位诰命高低分坐,都不开口,只听上首梁月安和贾母先感叹怀念上皇,再表示悲痛哀思,互相问过家人安好,再说一回今年的天气和承平行宫的风光,这就算废话说完了。
梁月安笑道:“还请老太君恕我今日有事,不能相陪,失礼了。就让棠丫头玉丫头陪两位到后面走一走罢。”
贾母知其意是要令她和林黛玉独处,心中甚是感激。
看梁月安虚扶着贾母起身,林棠也笑着站起来,全做贾母是她亲外祖母,孝子贤孙一样,和林黛玉一左一右扶贾母行到后院正房门口,松开手笑说:“妹妹陪着老太太罢,我正有一事想问大嫂子,一会儿再来。”
大家都是体面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拿出个得体不让人尴尬的借口。
看贾母同林黛玉进去了,林棠转向名义上是她大嫂子,才刚还亲热的说有事要问,其实两人完全不熟的尤氏,笑道:“这里东面有一所小花园,景致还不算粗糙,大嫂子随我去逛逛?”
她有事要问尤氏?有这回事儿吗?
尤氏和林棠心照不宣的一笑。
日头毒辣,在花园略走了一会儿,她们便在一处亭子里坐下。丫头们奉上茶点。
两人本不熟悉,尤氏欲要主动找话,又怕不小心戳到林棠做丫头的往事,又不知林棠平素的爱好,正在为难,林棠因想起原书里尤二姐和贾琏的破烂事,先笑问:“几年没见,大嫂子一向都好?从前还在西府里见嫂子的两位妹妹,不知二姑娘三姑娘现下如何了,可都有了人家?”
看见尤氏的面色一瞬间有微妙的变坏,林棠心想贾琏和王熙凤都多得林家的劝,难道并没起效用,他们夫妻照旧离心,贾琏还是不顾王熙凤,私自娶了尤二姐做外室?
可算算时间,这事该是还没发生才对呀?
那尤氏如此,是因尤二姐尤三姐和姐夫外甥不妥?
尤氏迅速调整心情,笑道:“难为郡君还记着她们两个。说来她们也都是大姑娘了,只是郡君知道我出身不高,家父走得早,二妹妹尚在腹中时被家母指腹为婚给了皇粮张家,如今张家败落了,没钱娶妻,二妹妹还耽误着呢。三妹妹也还没有人家。”
她本想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郡君现在背靠谢家,想打听什么不知道?家里就是这样,瞒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林棠喜欢尤氏这样敞亮说话的人,也有意打听更多,便笑道:“虽然隔得远了,但我记得二姑娘三姑娘都生得极好,那时我远远看着,都如看画上的仙女儿似的。既然张家娶不起媳妇,何必叫他们耽误了二姑娘?给些银子退了亲事,再找好的就是了。”
她确实有几分真心的说:“我虽还没出阁,到底管了几年家,男女婚嫁的事看得多了。不知大嫂子想让二姑娘三姑娘嫁给什么样的人家?我可以帮忙留意着,若有合适的成了,也算我成就两桩好事。”
林棠认为尤二姐软弱没主见,还有些贪慕虚荣富贵,和性烈的尤三姐都是从小没人好生教导,以致被贾珍等哄骗失了“贞洁”,所以才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趁还来得及,她以承恩公府义女、御旨亲封郡君的身份提出说媒,或许可以阻拦贾琏偷娶尤二姐?
这两个女孩子有不妥之处,但捞她们一把是她随手的事,何必看人送死。而且或许拦了这一次,贾琏还会在外面偷鸡摸狗,却不会娶二房,彻底背叛王熙凤了?
尤氏……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世上高门大户娶妻在意“贞洁”,有女子丧夫不嫁守节,但寡妇再嫁的也很多,且并非只在民间,官宦人家娶成过婚女子的也有不少。尤氏继母尤老娘还是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也顺利嫁给了六品官员做续弦,得封诰命,尤二姐尤三姐便当是寡妇再嫁,她们还都年轻,没到二十岁,凭她们的样貌,林棠给她们找家境殷实,家中和睦的好人家就不难。
有她在,想来贾珍等不敢去骚扰成婚的尤二姐尤三姐,他们的夫君也会免于做柳湘莲担心的“剩王八”,而引发家庭惨案了。
尤氏也想到了林棠做媒给妹妹们找人家的种种好处,十分动心。
她心下犹豫了一会儿,便笑说:“若能得郡君说媒,真是她们想都想不到的福气!只是二妹妹到底还没和张家退了亲事,我不敢烦郡君,只求三妹妹一个人的婚事罢。”
大爷看着是有些腻了二姐,但母亲和二姐还没够。她忽然要让二姐嫁人,母亲二姐也不领她的情,她也懒得管了。三姐儿一向听她的劝,大爷腻了二姐,就该盯上三姐,她早些把三姐嫁出去,也算全了她们的姐妹情分。
林棠觉得尤氏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没有隐瞒尤三姐的情况。
所以说,尤三姐现在应该还和贾珍无干,只有尤二姐一个“失足”了?
而尤氏话里的真假,她回京后还可以再加验证,不怕她话中不尽不实。
尤氏这几个月忙着上皇丧仪诸事,每日连觉都不够睡,很是歇不过来,更没心思见尤二姐尤三姐。现和林棠说好,她便筹划回京之后立刻找尤三姐来。
看过去了三刻钟有余,大约贾母已和林黛玉说完了话,和尤氏回到后院,见贾母和林黛玉脸上都尚有泪痕,林棠忙命人打水来服侍二人洗脸,又同尤氏劝解一番。
贾母看尤氏竟似和林棠处得不错,不免在心内高看她一眼。
她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此时便只说些家常闲话,先称呼林棠为“郡君”,等林棠说:“老太太只当我是玉儿,叫我棠丫头就行。”方称她为“大姑娘”,或是“棠儿”。
到了时辰,林棠和林黛玉请贾母尤氏到前面用饭。梁月安备下一桌素席,几人用过,贾母便请辞,梁月安又率林棠林黛玉亲送到二门处。
等回房中,林棠不待梁月安开口,先笑问:“玉儿,老太太都同你都说什么了?”
林黛玉说:“倒没说太多,外祖母只说姊妹们都想我了,若我有空,想接我去玩上一日半日。家里又新来了几家姊妹,都是极好的,我去了更热闹。再有就是问了些日常的饮食起居,便没有别的了。我没应外祖母什么日子过去,只说有空一定去。”
梁月安品味一回,笑道:“不是我当着你们说人的是非,荣国公夫人着实能屈能伸识时务,难为她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子孙操心筹谋。”
这么小心的说想接亲外孙女儿去玩儿,若换一个小姑娘,只怕连日子时辰都直接定好了。哪怕棠儿不去贾家,只有玉儿一个人过去,也无疑会加深谢家和贾家之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