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佑山觉得自己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给展眉操碎了心。
因此一听说病情控制得差不多了,早就在信里说过无数次要去寺庙看望展眉的隋佑山,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哎,这才一个多月没见,你这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了。”见着展眉一脸憔悴,隋佑山心疼不已。
“有吗?”展眉本能摸上自己的脸,失笑道,“瘦点儿挺好的,省得你老嫌弃我。”
“我哪儿有嫌弃你!”看她虽然憔悴了一点,但还算健康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因此隋佑山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听着这话跟她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小辈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凡事不管不顾只蒙头冲……”
刚刚踏入院里的苏梦枕莫名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不知道是不是展眉的错觉,自家师父这几年好像越发爱唠叨了,防止他说下去没完,展眉赶忙打断:“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来了我还能去休息一下呢。”
隋佑山“哼”了一声:“让你二师兄顶上,你回长留跟我把这段时间亏损的气血补起来。”
展眉不住地摆手,正色道:“我还得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我才是最了解病情的人。”
隋佑山又“哼”了一声,却也明白展眉说的是事实,对病人最好的治疗方法还得是展眉亲自制定,他再怎么心疼徒弟,却也是以这些可怜的百姓的命为重的,因此他只得怏怏作罢。
苏梦枕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师徒二人的交谈,眼神中的关切怎么也挡不住:“展姑娘确实瘦了很多。”
展眉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向他打保票:“但我的身体真的很健康!”
苏梦枕莞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这次也是带着个好消息来的——”
见展眉好奇的眼光不住向他投来,苏梦枕继续道:“今上应了诸葛先生的提议,已经下令各地收留流民了,京城附近的流民虽然仍不能进京城,但已有了一处村落让他们暂时歇脚。后续病情完全消散,他们想经商还是种地,朝廷都会加大扶持力度,为他们提供方便。”
展眉眼中迸发出惊喜,脸上笑容洋溢:“太好了!”
展眉是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相处了一个多月,除了陈武略,展眉还认识了其他很多人,有些人自告奋勇不顾危险帮展眉熬药、照顾病人、打理他们的饮食起居,是平凡百姓又不那么平凡。他们一路漂泊,无非求一个安身立命,如今心愿达成,展眉由衷为他们开心。
“除了还染病的人,这间寺庙里那些身体健康的百姓便跟着我,我带他们到指定地点去。”苏梦枕道。
“好!”展眉激动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以为早就被自己的国家放弃的众人,一听到展眉的话都激动不已,甚至有些都流下泪来,收获旁边人的调侃——
“哎,虎子妈,这大喜事儿你咋还哭了,丢不丢人啊。”
“你懂什么,”被唤作虎子妈的女人白了那人一眼,“我这叫喜极而泣。”
“不光是你,我也想哭了,咱没被放弃啊。”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也抹了抹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有家就好,有住的地方在哪里不能建个新家啊!”
“就是,李嫂说得对!咱们这天南海北的,以后还能做邻居哩!”
“你说的那烙饼子的方法可得交给我,不能藏着掖着。”
“那是自然,等到了地方,我先支起个大锅给你烙!”
展眉倚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热火朝天收拾行李的人,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将最后几个人安置在马车上,回首看寺庙空了个七七八八,展眉心里也放下了一个重担,转过身笑着跟苏梦枕挥手告别。
“我们京城见。”苏梦枕牵着马笑道。
☆、30. 拍马赴明日征程 碧幻蛇涎花有消息了……
好不容易寺庙病患清零,连续一个多月忙得团团转的展眉只想赶紧回长留休息一下。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得先回趟京城将遗留的流民问题处理完。打马走过长街,展眉看着街上热闹的商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往常不是没有过很久不在京城的时间,但那基本都是跟着一众好友游山玩水,从不像这次劳累过。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对展眉的心力有巨大的消磨。
展眉深吸了一口气,将郁气吐出,往神侯府赶去。
才不过走了几步,展眉就被一阵骚动吸引了脚步。
“你们竟敢如此对我,可知我的身份!”一个年轻的男子对着赌坊门口两个□□着大臂的彪壮汉子大声嚷嚷。
“管你什么身份,没钱还来赌坊就别想着称大爷!”一个汉子环抱双臂,斜睨他。
这边的吵嚷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指指点点,但在赌坊实在是常见,有的是输的倾家荡产还试图借一两银子翻身的人,因此围观的人大都是看个乐呵罢了。
或许是从小到大没有这样丢脸过,年轻男人不干了,脸上青白交加,蒸腾起满满的燥意,虚张声势一般大声嚷嚷:“叫你们老板出来,看他会不会待我如座上宾。”
听到这话,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哄笑,都不用赌坊的两个汉子开口,便纷纷指责他不害臊起来。
年轻男人的脸涨的越发红,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人群,似要在他们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无非是一场闹剧,展眉并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轻轻笑了声就打算离开了,却在听到年轻男人下一句话的时候硬生生调转了方向。
——“我可是西方罗刹教教主之子玉天宝!”
围观的人群中哄笑声更大了,反倒是两个彪悍的汉子有些紧张,显然是了解些什么,但那些不了解武林的商贩们可不管,继续嘲笑年轻男人随口捏造。
年轻男人脸色越发涨红,掏出胸口处隐藏已久的玉牌就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一个彪悍的汉子对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扭身匆匆进去了,留下的那个直勾勾地盯着年轻男人,只待他掏出玉牌确认身份。
展眉挤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按住玉天宝的手,笑道:“我倒是识得公子,也相信公子不曾说假话。只是此处鱼龙混杂,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将自己置身险境呢。”
玉天宝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展眉:“我不认识你,你少管我。”
见玉天宝不识好歹,展眉也不恼,毕竟玉罗刹就是照着懦弱无能的熊孩子养成,只继续笑眯眯:“那公子还想不想赌呢,不如我出钱陪着公子进去赌一把?”
一听这话,玉天宝眼睛一亮,正待答应,就见赌坊门口有人掀帘而来,一双狐狸眼眯起,摇着扇子步履翩翩,冲玉天宝拱手行礼:“公子来赌,岂有不应之理?请。”
玉天宝傻乎乎兴致勃勃地先进去了。
赌坊老板落在后面,转身又对展眉抱拳:“未曾想我这赌坊有一天能得展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让在下蓬荜生辉啊。”
展眉皮笑肉不笑:“蓝老板何必假惺惺。”
赌坊老板“哈哈”一笑:“展姑娘何必与我置气,不如一起到里面坐坐?”
展眉维持假惺惺的笑容,跟在赌坊老板的身后,悠悠道:“有些东西是不是老板可以肖想的,还得慎重考虑啊。”
赌坊老板身子僵了一瞬,笑容扩大了几分:“展姑娘说笑了,在下最是安分守己不过。”
展眉挑了挑眉,没搭话。
赌坊的老板一直圆滑得很,不论是神侯府还是蔡京一派,两头讨好两头不得罪,这么多年在京城也是屹立不倒。虽然玉天宝的事冥冥中出了偏差,让银钩赌坊变成了京城的赌坊,蓝胡子变成了蓝老板,但无论是为了陆小凤还是可能出现在西域的碧幻蛇涎花,这件事展眉都非管不可了。
赌坊里玉天宝已经坐定,得意洋洋地看着刚刚落了他面子的一干人等,盘着腿敲着桌子不耐烦地问:“快点啊,都过来再来一局。”
赌坊里的人都见识过他输没了钱的样子,心里嘲笑得正起劲,哪里会理会他。
见没一个人搭理自己,玉天宝愈发觉得难堪,一拍桌子就要大喝,赌坊老板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玉公子,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没有筹码不上赌桌,让您来这儿已经是破例了,就安心看着吧。”
玉天宝初入中原,哪听得懂赌坊老板话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他在讽刺自己没钱,大怒之下掏出怀中的罗煞牌,忿忿丢在桌面上,喝到:“你可认识这个东西!别说什么钱财珠宝,便是用这个换你的赌坊也是值的。”
赌坊老板没想到玉天宝是一个这样耿直的人,更没预料到他竟然到了有些蠢笨的地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咧咧就将这样珍贵的东西丢了出来,急的头上略略冒出了冷汗。
赌坊里虽然有普通的百姓,但也不乏江湖人士,见到桌上的罗煞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是……”
见到周围人震惊的神色,玉天宝愈发得意洋洋,正待开口,就被老板打断:“这位公子倒是胆大,竟然敢冒充西天魔教打入我中原京城,可是图谋不轨!来人哪,将他给我拿下!”
两个彪壮汉子应声而起,一人捂住那玉天宝的口鼻,一人擎住他的双臂,就要往边上的房间带。
玉天宝挣扎不已之时,赌坊老板冲各位赌徒抱拳行礼,解释道:“没成想我这赌坊还能混进一个图谋不轨的人,旁边这位展姑娘出自神侯府,正是来缉拿他的捕头。我刚刚奉承他只是怕他有后手罢了,大家不必惊慌,继续玩乐,在下先随展姑娘告退了。”
语毕,赌坊的老板就要伸手拿起罗刹牌。
莫名被当了枪使的展眉自然不会如他的意,先将罗刹牌攥在手里,对赌坊老板笑道:“赃物充公,先多谢老板配合了。”
赌坊老板磨了磨后槽牙,只是现下也不能戳破展眉的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罗刹牌收入袖中,从牙缝里挤出几句:“不客气。”
见他吃瘪,从还没进赌坊就碰了软钉子的展眉心情好了很多,笑容更加真诚:“真是多亏了老板,那就请吧,我们先去看看那位公子。”
赌坊老板无奈,却也明白此刻是展眉占据了主动,只能咬咬牙跟上了。
雅间内,玉天宝正不停挣扎,赌坊老板走进去,赶忙呵斥两个大汉:“还不快放开!”
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赌坊老板正要告罪——虽然不相信西天魔教会养出这样一个废物继承人,但罗刹牌是真的,西天魔教也是自己惹不起的,就听展眉道:“玉罗刹真的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么?”
赌坊老板一听这话,心里暗骂了一声展眉,就去觑玉天宝的神色。
一直以来,玉天宝都知道自己无能,早在教中不知道被嘲讽了多少回,全靠父亲的爱护才在教中美滋滋地过下去,这次离教也只是出来散心。而且质疑他可以,质疑他父亲是万万不行的,玉天宝面上带了怒火,冲展眉吼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父亲!”
展眉被他的话逗笑,以他的脑子生在魔教不知道是好是坏,摇摇头,展眉安抚地对玉天宝道:“好好好,不说了。”
玉天宝“哼”了一声,以为她是怕了自己父亲,又转而自得起来,吩咐道:“将罗刹牌还给我。”
展眉才不应他的要求,手里的玉牌晃了晃:“用这枚玉牌换赌资怎么样?”
玉天宝问道:“当真?”
见展眉点头,玉天宝也被安抚下来,赌坊老板心也随着安定,毕竟罗刹牌没了,展眉愿意提供赌资给玉天宝,他就有信心从玉天宝那儿赚回来,也算是个补偿。
展眉笑了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赌坊老板跟我是亲戚,赌资找他要,我们后会无期。”
赌坊老板气个倒仰,就要追上去,却被玉天宝拖住了身体,听他道:“那个女人说了,你快点把筹码给我。”
赌坊老板恨恨地瞪着展眉远去的背影,不得不咽下苦果。
走出赌坊,展眉直奔神侯府。
玉天宝虽然不被玉罗刹在意,但罗刹牌事关重大。
何况今天的事被那赌坊老板知晓,蓝老板最重利益,眼下虽然没人知道玉天宝只是一枚棋子,但保不齐蓝老板就会为了利益将玉天宝给蔡京一派。
那些话不过是暂时拖住玉天宝,赌坊老板的钱财还得补上,展眉不可能将一个中立的人推到蔡京的阵营。
这样想着,展眉的脚步更快了。
踏入神侯府,不成想这里还有别的人。
“阿眉。”诸葛正我唤道。
“世叔。”展眉行礼,又转向旁边坐着的人,“苏楼主、杨总管。”
“不过几日未见,展姑娘同我们倒是生分了些许。”苏梦枕。啜饮了一口茶,缓缓道。
展眉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苏楼主,何况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诸葛正我“哈哈”一笑,关切问道:“早就听佑山说过,今差不多今日寺庙那儿的事可以结束了,只是你怎么没先回长留山歇息,跑到神侯府来了。”
展眉正色,将偶遇玉天宝同赌坊老板的弯弯绕说了个清楚。
诸葛正我还没反应,就听见杨无邪激动地对苏梦枕说:“楼主……”
苏梦枕轻轻摇头。
展眉递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罗刹牌事关重大,赌坊老板又一贯唯利是图,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无情去办吧。”诸葛正我捋了捋胡子,又笑道,“至于苏楼主……哈哈,还是让他自己给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