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序
攻受会换!而且不是互换,是换人
很不想先说,但不想让人踩雷。
此外,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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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从遥远的那一头,他就看到了。
一双晶亮的眼睛,闪著难以言喻的光华。
喧哗吵杂的市集,似乎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狐狸。
是一只有著犹如夕阳彩霞般颜色的毛皮的小狐狸。
四肢对於身体而言显得有些瘦长,因而增添了几分可爱。
它用爪子轻轻的抓著栅栏,鼻子蹭著。
呜呜。
等他回过神,怀里已经多了一份温暖,狐狸的舌头似乎伸了出来,隔著衣服舔著他。
抓到你了,狐狸。
他轻轻的笑著,只是後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声。
狐狸不安的骚动著。
他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动物,像是要把它埋进身体里一样。
交出来!小偷!
他被团团围住,但是手仍是围在胸前,没有任何动摇。
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流到了脖子,浸湿了洁白的衣领。
咬住了嘴唇,直到发白,然後发红,少年一句话也不说。
狐狸用小小的牙齿啮咬著他的胸、他的腰、他的血肉。
因为少年的怀抱,太紧了……
令狐狸窒息。
交出来!
少年倒下了。
血慢慢的流了出来,他的白衣,变成了灿烂的红色。
可是他的脸庞,透明白皙,而他原本乌黑的眼睛,蒙上了灰色。
轻巧的,狐狸纤细的身躯从他的怀离跳出,越过了众人的脚步,隐没在黑色的深林。
抓到你了,狐狸。少年轻轻的笑了。
狐狸没有回头。
狐狸。一
「抓到你了,狐狸。」
莫之离冷不防的,从身後被人抱住了手臂。
「大胆!竟敢袭击王爷!」三五个侍卫连忙冲上前,把抱住莫之离的人拉开。难得上街,竟然就遇袭了……莫之离倒也没有觉得不悦,只是觉得好玩。抓住他的是个男人,被侍卫压在了地上,也没有挣扎。围观的人群倒是骚动著,虽然侍从问了几句,不过没人指认他。
「抓到你了,狐狸。」轻轻的,男子呢喃著,抬起了头,甜甜的笑著。莫之离这才看清他长什麽样子。以男人的标准来说,长得太好看了,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深如潭水……
「启禀王爷,是个瞎子。」侍卫举著刀向著男子的眼睛,锐利的刀尖在前,那人眨也不眨,只是浅浅的笑著。
「还是个傻子。」人群里,有声音这麽说,然後一连串笑声响起。
莫之离听著觉得有点不舒服,挥手叫侍卫把人给放开了,蹲下了身子问男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狐狸。」男子向著他笑,一片纯真。
莫之离楞了楞,再问「你为什麽叫我狐狸?」
「狐狸就是狐狸。」张大著眼睛虽然没有焦距,可莫之离却可以感觉到里头包含著不解。
「你叫什麽名字?」叹了口气,莫之离耐著性子继续问。
「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片断的低吟,莫之离听不太清楚,只看到随後男子皱了皱眉,「回雪。」
回雪,倒真是个雅致的名字。莫之离看著男子单纯的样子,名字真配他的人,乾乾净净,像雪一样清白。莫之离叫侍从把回雪给扶起来,道:「回雪,我可是王爷,不能够乱抓乱叫的。下次可就要治罪了,知道吗?」
「王爷……就这样放过……」侍从正想多说几句,莫之离皱起了眉,道:「我说放过就是了。走吧!」
走不到两步,莫之离又被抓住。
身旁的人又是一片惊呼,不过被莫之离制止了。
垂首看著抓住他的人,他有些无奈的道:「我不是说不能乱抓的吗?」
「我找你找的好久……」回雪脸靠著莫之离的手,撒娇似的说著。他的头发柔软,隔著衣服让莫之离的手臂感觉一股搔痒。
「你跟谁来找我的?」看著回雪的发漩,顺著他的话,莫之离问,想知道他有没有家人。
「只有我。」回雪抬头,又是一个甜笑。「我一个人。」
没有家人这个答案,莫之离听著倒是有点高兴,「那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回雪摇摇头,莫之离以为他不愿意,不知怎的就有点不快,道:「那你又抓著我干麽?」
「你跟我一起走。」回雪道,莫之离听了哈哈大笑,「你要我跟你走?」
回雪点头,「对。」态度很认真,莫之离收起了笑,头一次觉得拿人没办法。想了想,莫之离道:「你先跟我走,我再跟你走。」
「我先跟你走?」
「对,先跟我走,我就会跟你走。」莫之离看著回雪的眼睛,真的很美,不说真的不相信是看不见的……可惜了。
「好吧。」他仍抱著莫之离的手不放,莫之离笑,「你放开我才能走阿。」
「王爷!不能捡这麽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去王府!」侍从劝道。
「谁说不能?我离王还是能够养个閒人的。」莫之离淡淡道,「我说把人带回去就是了。」
侍从见他面色不善,噤声不语。
莫之离知道就这样把人带回府里的决定有点欠缺考虑,不过就这样把回雪丢在街上……低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微笑,温驯天真,他……不忍。
这样看来,今天街是逛不成了,只能回去王府了。反正原本出来为的也不过是散心,捡到了这麽一个宝贝,他觉得足矣。
「很远吗?」回雪虽然放开了莫之离的手,却抓著他的衣角不放,跟在他的後头走著。
「不远,很快就到了。」莫之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毕竟即使他微笑,回雪也是看不到的,他想释放善意给回雪,要他不要这麽紧张。
自己还真是头一遭对人有想要释放出善意的意思,从来都是别人要揣摩他的心思,还怕他离王不赏脸。
故作清高,凭著先王疼爱 就不可一世的离王……他知道别人是这麽叫他的。莫之离想,自己倒还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很清高。不过就是厌烦了,一些喧扰庸俗的东西。
五个兄弟里面,自己是最得父王宠爱的。光勾朝继位从来不看什麽长幼顺序,血统尊贵,凭的不过是运气罢了。只要让皇帝高兴了,就算母亲是宫女、哪怕是么儿,都可以成为继位者。
因为得宠,莫之离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下一个皇帝,然而,依靠人心而得来的荣耀,自然很容易的因为人心 而失去。
所以他现在只是离王,歌舞升平的光勾朝的一个王爷。只是平静的日子似乎没过多久,烦人的事又要来了……
「狐狸,到了吗?」不小心撞到了忽然停下的莫之离,回雪抓著他的手,皱著脸问道。
「到了,小心有阶梯。」莫之离叮咛,仔细的带领著回雪跨过大门。说是带领,倒不如说是抱著,回雪眼不能视,要跨越王府高宽的门槛并不容易。
回雪站稳了以後,笑道:「狐狸真可靠。」
虽说回雪还是叫他狐狸,不过莫之离决定先不跟他计较这了。自己被说可靠,倒有点像念书时被师傅称赞的感觉。心中有种滋味,尝起来似乎像糖水。
他牵起回雪的手,要他抓好自己的衣角。莫之离不知道自己的细心体贴,已让後头的从人们不解。
王府里看到回雪都一脸惊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抓著离王的衣角,而离王还一脸开心的样子。谁都知道离王为人虽然不至於苛薄,然而性子冷淡,平日不喜别人太过亲腻。今天竟然任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年牵自己的衣角而走,不亦怪哉。
总管先说话了,恭恭敬敬的对莫之离行了礼,道:「王爷,您回来了。这位是?」他抬眼快速的瞄了回雪一眼。长得是乾乾净净的,不过打扮普普通通,不知道王爷带回的这人是什麽来头?
「从今天开始,回雪公子就住在王府里了,别怠慢了。」莫之离简单吩咐,没多说什麽,虽然回雪即使听了也不一定懂,但他不愿意明说他捡了他……严格说起来,是回雪要带他走,自己只是先把他带回来而已。回雪听了似乎有些惊讶,侧著耳道:「狐狸,你跟谁说话阿?」
眼神失焦,说的话颠三倒四……瞎子,还是个傻子。总管大惊,不过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莫之离点头,又道:「记得叫个温柔点、俐落点的丫头伺候。知道吗?」
王府里头哪个丫头不温柔不俐落的……总管心里这麽想,只是道:「知道了。小的就叫绿竹伺候。请问王爷,就让回雪公子住在客房吗?」
莫之离想了想,客房似乎太靠近外边了……转头看了看回雪,一脸迷糊,加上看不见,要是胡乱出走可就麻烦……「让他住在落英院吧。」莫之离道。落英院地处王府後方,离他自己院落也近。本来是当书房用的,不过後来王府扩建,书房早移到另外一处。
话才说完,忽然急急忙忙的从外面传来了声响,「王爷……王爷!」仆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扶著自己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墨松!怎麽这麽没有规矩!在王爷面前大呼小叫!」总管喝斥,仆人跪了下来,「恕小人无理……王爷……是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他,快撑不住了……要……您……快……快点进宫!」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皇上病危,这可是举国大事!
「皇兄他……」莫之离呢喃,脸色凝重,站著沉思了片刻,似乎出了神,动也不动。
「宫里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在外面了,王爷。」仆人喘完了气,话终於说得连贯。
「……」看来是非去不可……莫之离正要迈步,忽然一股力量把他向後拉。
「你要去哪?」回雪一脸疑惑,紧紧的抓著莫之离的衣服不让他走。
都忘了还有回雪这件事了,莫之离柔声道:「你先放开手,我叫人照顾你了。好好待著,我马上就回来。」
「秦总管,照顾好回雪公子,别出了什麽问题。」莫之离叮咛,总管连连点头,伸出了手就要去牵回雪。
回雪没说话,只是微低著头,执拗的不肯放开莫之离,脸色却已经发白了。总管的手搁在了半空,不知是放是收,有些尴尬。
「王爷……这……」总管询问莫之离的意思,莫之离虽然知道回雪大概是害怕,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再哄他了。他抓住了回雪的手,硬生生的拉开,叫总管牵著。
回雪抬头,莫之离一愣,乍看双眸似乎盈满泪水,细看原来只是错觉,不过是盲眼之人,眼神中那片刻的空洞。
他心中一紧,不过没有时间再多跟回雪解释什麽。只是又叮咛了总管一次才走。
「又抛下我了吗?狐狸……」回雪轻轻的说。他脸朝著莫之离的背影,直直的看著……好像眼睛能够看见一样。
话语说出,成了空气,马上被风吹散,回旋著,飘不进莫之离的耳里。
莫之离没有回头。
莫之离到的时候,皇帝的寝宫前静悄悄的,竟是一个宫人也无。
皇宫里不准带从人,是故莫之离只有一个人。等了好半天,才看见总管从寝宫深处走出来。
「离王,皇上叫您。」总管恭敬地敬礼道,「里边走。」
莫之离跟在总管後头,走过了几个小门,还没到皇帝住的地方,已是浓浓的药味。最後终於看到几个亮光,大白天里,寝宫里竟是幽幽暗暗,需要点著烛火照明,隔著白纱作成的帘幕,躺著的正是当今皇帝。他也不过三十多一点,却是疾病缠身,缠绵病榻已两年多馀。
「皇上,臣弟之离给您请安。」莫之离弯腰,离床还有点距离,看不清帘子後的人。
「李总管,下去吧。朕要跟离王单独说话。」虽然声音虚弱,不过毕竟是皇帝,听著就是透著股威严。
等到总管退了下去,寝宫里剩下莫之离跟皇帝。气氛有些凝重,只听到皇帝微弱的呼吸声回盪在偌大的寝宫里。
蜡烛烧得已经歪斜,风吹来,烛火明灭不定,看著就要熄灭了。
「……他们怎麽跟你说的?」皇帝先开了口,淡淡的,听起来有些无奈。
「皇上病危,差人备马车吩咐臣弟入宫。」莫之离顿了顿,敛起了眉,道:「何必演这场戏?」
「就算不是今天,也快了。」皇帝叹道,「你过来吧!」
莫之离走到了床边,停住没再向前,皇帝又唤,於是他掀起了帘子……然後垂下了眼。
皇帝握住了他的手,「把朕扶起来。」
「皇兄还是躺著吧,说话不碍事的。」莫之离没有动作,眼没抬。
「你是不忍看吗?」皇帝浅笑道:「真有这麽糟?」
莫之离对上了皇帝的眼,沉默了片刻,才道:「皇兄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一定是报应。四弟,本该是你做皇帝的。」皇帝道,放开了手,望向了莫之离:「万寿祥瑞图,是我拿给三弟的。」
莫之离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你知道?」皇帝惊讶的问。
「我放东西的地方,一向只有皇兄知道。」莫之离淡淡道,似乎不是很在意。可皇帝的反应却大了。
「你知道?你知道?」他一连问了两次,似乎不敢相信,「那你为何从不怪我?」
不怪?当然怪过。莫之离觉得可笑。
「皇兄要我说什麽?过去了,别提了。皇帝之位,终究属於皇兄。」语气冷淡,皇帝苦笑,「朕的确对不住……」
「皇兄,好好调养,别再召我入宫了。」莫之离想把皇帝的手拿开,可皇帝的手握得很紧,莫之离看著皇帝,冷冷道:「你还想说些什麽?」
皇帝道:「四弟,你不懂。你太好了,不会懂得我的心情……」
四皇子姿容秀丽,身形高挑,自小就被誉为神童,七岁作诗,十岁就能上书请求赈灾北方乾旱;十二岁跟随御用画师学画:青出於蓝,十三岁拜大将军裴少怀为师,武艺超群。自己当时看著这与自己同母,小七岁的弟弟,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羡慕。
「父皇总是要我们跟你学,说我们镇日只知玩耍,不懂学习。他不知道,我们个个都很努力,只是永远都赢不了你。」
不论自己多麽认真念书,多麽勤奋习武,可是天份这件事,总是残酷的,十分的努力,不过换来万分的挫折,而莫之离不过一份的投入,就可得到百倍的赞美。
他国呈来的贡品,莫之离第一个挑,父王的目光,永远放在莫之离身上。母后牵著他的手,温柔的说,之齐,跟之离好好学学。好温柔,又好残酷,莫之离把所有东西跟他分享,却忘记了,即使再怎麽没用,他仍然是帝王之子,有著不同常人的自尊。
想起过去,大皇兄和自己是最好的。二皇兄为人刁钻古怪,三皇兄个性好胜,总爱和自己比个高下,最小的皇弟和自己则不太亲近,只爱跟著三皇兄行动。只有体贴温和的大皇兄总是陪他一起下棋、看书、骑马、画画……可也是大皇兄让他看破人情,懂得一切都比不上权力二字。什麽兄弟情谊,生长在帝王家,本就不该奢求太多。莫之离看著皇帝,曾经高壮挺拔的人,如今,也不过如此憔悴。天下之事,都属荒谬。
「皇兄,你休息吧,别说了。」莫之离道,终於还是拉开了皇帝的手,「我走了。」
「我没有子嗣,留下来的这王位,就由你来继承。」皇帝坚定地道。
莫之离本来一愣,後转为大笑:「哈哈……」然後他表情转为冷漠,「皇兄,今日你用计这事我本就知道,我进宫不过只想说,别再做无意义的劝进了,这王位……我不要。」
他不过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又何苦打扰他的平静?忽然他想起回雪,透白乾净的一个人,如此单纯,自己或许就是被这点所吸引,因为这正是自己欲得却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