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行看著莫之离被火光照著的侧脸,也露出了笑,却有些寂寞模样,眉头不像往常一样开展,「小姐我是不敢惹得,至於多美的小丫头,也比不过……」
「也比不过什麽?」莫之离转头看著裴纪行,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光景,难不成是心有所属?没想到裴纪行马上变了个脸,露出一贯狡狯神情,笑道:「多美的小丫头,都比不上回雪可爱阿。」
「你这家伙……敢再打回雪主意,就别想再进我家门。」莫之离威胁道,喝了口茶,「放老实点。」
「见色忘友……」裴纪行嘀咕,莫之离只是冷冷一笑,「人之常情。」
裴纪行一脸不悦,莫之离视若无赌,忽然想到:「你今年冬天怎麽没去南边?」
「我想阿,只是哪里来的閒情,爹他忙著,我也忙著。」裴纪行淡淡道,莫之离随即明白,当然是因为宫中还乱著。自己这不问世事,但世事却仍运转著呢。
上次两人因为这件事闹的不愉快,所以裴纪行这次也没再说什麽,「皇兄他……还好?」莫之离虽说希望什麽天下越乱越好,但并不包括皇上。毕竟,是他皇兄。
「一样。」糟,隐没没说,但两人心知肚明。
梗著同一件事,但裴纪行知道不能说,而莫之离不想说。气氛又沉闷了好一会儿。下雪天本就比平常的日子安静,两个人坐的很近却又都没说话,对比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气氛,现在又尴尬了几分。
「我先回去了。」僵持著也不是办法,裴纪行站起身,「看雪要越下越大就糟了。」莫之离亦起身,道:「也是,我送你出门吧。」
「不用,你不知道,出了个门,可就冷多了。」裴纪行笑,拉紧了大衣,道:「离兄身子也没健壮到哪。」
莫之离冷哼一声,迳自推开了门,才知裴纪行所言不假,寒风直接就吹往头上,自己大衣放在了别间房,不在身边。他正要叫门边下人去拿,被裴纪行阻止了:「算了,还拿什麽,还是离兄对我真离情依依?」
莫之离瞪他一眼,不过想想也是,裴纪行早就来过王府好几次,两人交情也别提什麽客套,「好吧,那就这样吧。」
此时回雪正抱著白狐走向莫之离书房,绿竹跟在後头,正好遇上了刚走出来的裴纪行。
「黑色的狐狸。」回雪叫道,裴纪行先是一愣,而後笑道:「是啊,哎呀,离兄千方百计不让我见你,这还不是让我见到了……」
回雪穿著一身白貂大衣,面貌姣好,抱著只白狐,气质纯净,还有一股浅笑聚在眼尾,无怪乎莫之离如此喜欢……
再细看,回雪神色间比第一次见还精神,隐然间也透著股惹人的风流……这也都是莫之离照顾所致。
「你说为什麽我们都是狐狸,怎麽他对我就没这麽好?」裴纪行小声问道,回雪不明白裴纪行说的意思,笑道:「黑色的狐狸怎麽都说很难的话?」
裴纪行一愣,自嘲道:「对阿,我说些什麽?」他笑了笑,「我说人还是单纯点比较幸福。」
「别跟莫之离说你遇见了我,不然他要生气的。」裴纪行道,亦看向了後面的绿竹,露出平常勾引妇女的微笑,绿竹见了,红著脸偏过头没说话。
「为什麽不说?」回雪疑惑,裴纪行道:「你不希望你的狐狸生气吧?」回雪点头,「那就别说。」裴纪行叮咛。
「快点进屋吧?小丫头?」临走前不忘送秋波,这才是他裴纪行一贯作风。
轻盈潇洒,不拖泥带水。好冷,裴纪行进了轿子,叹了一声。幽幽的看了离王府一眼,终於叫车夫起行。
隔天,雪停了,天气也就回暖了一些,莫之离就带著回雪出门,好让他透透气。老是窝在王府里,有时还真的有些腻了。虽然说还不知道流风是何许人物,但仔细想想,他莫之离又何须担心是谁?谁能争得过他离王?
两人做轻装打扮,只是贵气是档不了的,後头的从人也表示得很明白,莫之离和回雪就是重要人物,故路上行人又是恭敬,却又是好奇的偷觑著两人。
莫之离不喜被人如此观看,叫从人退远一点,别让人发现。回雪牵著他衣角,好像当初遇见一样,亦步亦趋,只是现在不比当时……莫之离浅笑,「有没有什麽想吃的?」
回雪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狐狸觉得什麽好吃?」回雪并不懂得有什麽东西可以赏玩。只是听著街上人群吵闹,他倒也觉得是新鲜。
这却难倒了莫之离,他实在也不太懂得能吃什麽……他来市集,通常也不过是为了散散步。两人呆立在街上,有些傻样。
忽然前头传来吵杂声音,人群渐渐分为两边,看来是有什麽权贵人士经过。莫之离眼半眯,拉著回雪退到了路边。
「流风。」回雪忽然道,莫之离心一惊,看著回雪「你说流风?」
「流风……是流风。」回雪想走出去,莫之离手紧抓住回雪,「你要去哪?」回雪回头望著莫之离,一脸困惑,「跟我走阿,狐狸说过的。」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後头簇拥著许多护卫,两匹骏马上,一个是张狂俊美,另一个沈静无神,莫之离仰看著,有些不敢相信。
马上的人看见莫之离也是一愣,半勾起唇,正要说话时,却看见莫之离身後的回雪,脸色一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莫之曜惊叫道:「回雪!」
旁边的莫之和看到回雪也是一脸惊讶,刷白著脸直直的盯著回雪,莫之曜一个翻身下马,走到回雪旁边,再看看莫之离,「怎麽回事?」
「流风,我找到狐狸了。」回雪笑,很甜,莫之曜一愣,看著莫之离,脸色很难看,喃喃道:「没想到狐狸……竟然偏偏是你……」
他眼里带著愤恨,忽然大声道:「我跟你说过几百次我不叫流风,走了,回去了。」莫之曜伸手欲牵回雪,被莫之离挡住,「三哥,你干什麽,人在我身边,岂能要牵就牵。」
莫之曜呼了好长一口气,似乎是在镇压著自己的怒气,他脸色涨红,凤眼睁的很大,「好好,我就告诉你我在干什麽,回雪本是我府上的人,前阵子不知怎的不见了,我这会儿没怪你偷我家人,你还不知客气!」
莫之曜他和莫之离个头一般高,两人对看,互不相让。
怎麽想,就是没想到回雪竟是莫之曜的人!莫之离心中震惊,这天下之事未免太巧!流风偏偏是他,莫之离也想问。但他表面处变不惊,只是冷冷道:「就算是又如何?现在他可是我的。」他边说这话,边紧搂回雪,回雪似乎不懂得前面两人正在为他争执,只是很自然的依靠在莫之离身上。
这不动作还好,一动作就刺激了莫之曜,他手摆在配剑上,似乎就要拔剑。莫之离脸色也很难看,道:「你有配剑,我从人就没有吗?」
「三哥!别冲动!」莫之和下马,伸手制止了莫之曜的动作,「别就为了一个歌人……在大街上闹的难看。」
「一个歌人……要不是你没看管好,他会不见?」莫之曜翻手打开莫之和的手,手劲不小,莫之和的手被打的发红,他看著莫之曜,眼中似乎有些什麽,只是很快的又被隐没起来,恢复一脸沈静,垂首站在一旁。
莫之曜见莫之和的手被打的发红,稍微有些冷静了下来,他转而看向回雪,放软了声音,道:「回雪,跟我回去,你出去够久了,你喜欢什麽,我叫人帮你弄来。」
回雪紧抓著莫之离的手,摇了摇头,垂首道:「狐狸……之离要跟我一起走才行。」莫之离低头看著回雪,轻轻道:「我不会跟他走,我们回家。」
莫之曜先是楞了楞,随即铁青了脸,咬牙切齿道:「之离……他竟然记住了你的名字!」他照顾回雪这麽久,回雪倒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气不过,莫之曜拔剑,愤然道:「今日我不把人带回去,我就不姓莫!」
莫之离冷笑,道:「今日要是让你把人带回去,我就跟你姓怎麽样?」话说的挑衅,莫之曜一动气,莫之和却站了出来,道:「四哥,你何苦如此执著?人本来就是三哥的,回雪也认得他,你这样子强留人说得过去吗?」他表情语气沈静,但字里行间,无不充满对莫之离的责怪。
「我知你说的有理,但要我放手,办不到。」莫之离冷冷道,牵著回雪转身就走。
莫之曜见状,怒不可抑,「你跟这人说这话干什麽!」莫之曜挡开莫之和,剑就这麽斜刺向
了莫之离,莫之离虽然发现了剑气,但反应却来不及,右手臂已被划了很长一条伤口,血就这麽流了出来,染红了好大一片袖子。後头离王府的侍卫虽然早已赶上,但未能阻止,实在也是因为莫之曜的身份尊贵,才让他有机会伤了莫之离。
「你就算再给我划个十几条口子,今天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手。」莫之离吸了一口气,侧著身看著莫之曜,脸色有些发白。
莫之和看著莫之曜,向前握著他的右手,轻唤道:「三哥?」莫之曜手紧了紧,然後手一松,剑哐啷的掉在地上,他虽然冲动,但还是有点脑袋,今天就算再怎麽样,也不能当街把莫之离杀了,最重要的,是回雪竟不肯跟他走!
回雪一脸痛苦的抱著莫之离,喃喃道:「狐狸……狐狸……」双手沾满了血,脸也是。莫之离身体靠在回雪身上,手抬起让侍卫包扎。
莫之曜看见回雪这模样,心中又痛又怒,不知怎麽发泄,於是忿忿然的甩开莫之和,转身上马,一句话也没说的往反方向离开了。莫之和看了看莫之离的伤势,似乎不伤性命,淡淡的道:「四哥,再会了。」也上马追莫之曜去了。
莫之离咬著牙,血是免免强强止住了,但毕竟只是个临时的包扎,还是得先回王府请大夫看看才行,侍卫连忙弄了顶轿子让莫之离坐上,街上的人群瞧著热闹,他只觉得气愤,莫之曜那一剑倒也真用上了力,要不是他还有些闪避,否则手真要被砍断不可!为了保住回雪,却斗上了莫之曜那个疯子!要不是顾念著回雪,他真想在莫之曜身上戳一个窟塿!莫之离心绪混乱,却还记得把回雪也拉上轿子,轿子里,回雪紧紧依著莫之离,因为莫之离整个人直发冷,一句话也不说。回到了离王府,刚下了轿子,莫之离才走了两三步,就觉得全身脱力,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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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段有个大bug
不过我懒得改了……
狐狸。六
这个兄弟是什麽都要跟他争的……他那美丽的母亲,人比花娇,手比玉白,声音清脆甜美的容妃,在他出生三个月之前生下了莫之曜。他们年龄实在太相近了,所以旁人自然就会拿两人比较,从小比到大,没有停过。莫之曜空长著好皮相,个性却好胜冲动,时常挑衅他……小时候比赛,比射箭,比马术,比背书,比……什麽都比,反正他没输过,而莫之曜就会一脸可怜兮兮的奔向他母亲的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知是在抱怨什麽,然後容妃会轻拍莫之曜的背,用那柔若无骨手,爱怜的摸著莫之曜的脸颊,安慰他、鼓励他,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埋怨,却又欣赏的看著胜利的他,轻轻道:之离,你也让让他……
他让了几次,承受被莫之曜嘲笑的屈辱,可容妃却不会安慰他,只会称赞莫之曜。
再怎麽样,容妃的目光还是属於她儿子的。
莫之离心揪紧著,怨恨起了他的兄弟。到了年岁更长的时候,莫之离看著输在自己手下的莫之曜,那凄惨的神色,只是冷冷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但此时莫之曜却弯起他那酷似容妃的嘴唇,冷笑道:不……四弟,这次我赢了。
莫之离睁开眼,一身冷汗,浸湿了後背衣裳,原来是梦……莫之离想坐起身,却发现没有力气,怎麽会?不过是划伤了手臂……!他挣扎著,却被坐在床边的人制止,莫之离这才发现床边有人,看清了脸,有些惊讶道:「怎麽是你?」
平语月淡淡道:「夫君受了伤,做妻子的来照顾,本在情理之中。」她语气平淡,但实际上却被莫之离的态度伤了,他的语气好像,从没想过她的存在一样。
「回雪呢?」莫之离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回雪踪影,有些焦急的问。
「……睡著呢,似乎被吓到了。」平语月站起身,打开门,吩咐下人准备东西给莫之离吃。风从外头吹了进来,使得烛火摇曳,外头黑漆漆的,只有守夜人提著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你只睡了半天,别这麽紧张。」平语月背对著莫之离,纤细身躯,本该是娇美的,但莫之离看著,只觉得憔悴。
他想到上次见面已经是好久以前,那次对她话说得太重,如今想起来还有些歉意。莫之离试著自己坐起来,却还是没有什麽力气。
「大夫给你弄了点麻药,你现在没有力气很正常。」平语月转身发现莫之离动作,走到床边扶他背,帮他坐起来。她很久没靠莫之离这麽近,而现在她感觉到莫之离的气息轻轻的吐在她发上,平语月心中微微一动,把莫之离扶好以後,有些楞楞地,竟舍不得离开。
「怎麽了?」莫之离问,平语月连忙後退,解释道:「没什麽,不过一时脚麻了。」她又走到门边,假装催促著仆人们快点准备餐饭。她背对著莫之离,微喘著气,心中狂跳不已,眼眶不知怎的就有些酸。她怎麽会想哭呢?她不是那种懦弱的女人。寒风吹在她身上,让她稍微冷静了下来。
莫之离不清楚平语月心中所想,只是惦念著回雪。他真怕回雪不见了,不知道怎麽的,他就是有这种预感,没看到回雪,他实在不能安心!
「我要看他,帮我让回雪过来……我非现在看到他不可。」莫之离握紧了拳头,却觉得还是无力,手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脸涨红著,发丝垂下来,很乱,以往沈静的样子不再,莫之离对於自己的状况感到难受,竟然半分力气也没有!
平语月听了以後,身子一个颤动,擦了擦眼,没给莫之离看到,她转身道:「你先吃东西吧。」
下人端进来几碟清淡小菜,摆在了桌上。平语月拣著菜,放到碗里。
「吃饭这什麽的,我不饿,让回雪过来。」莫之离坚持道,动了动脚,应该还能走,撑著身体就要下床,平语月见状放下了碗,抬高了声音道:「别动!我就叫人让回雪过来!」
她急走到门边,叫了丹烟把人带来,「可以吧,你别下床。」平语月道,看著莫之离。而莫之离只是紧盯著门,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却是裴纪行。
裴纪行脸色凝重,看向平语月,她轻轻点头,示意他说话。
「回雪呢?」莫之离问,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今日是第六日……你已经昏睡了六日了。」裴纪行走到床边,怕莫之离激动而做出什麽事。
「六日?不是半天?」莫之离额冒冷汗,看向了平语月。「我怕一下子说,你承受不住。」她轻轻说,反覆的抚著桌角,似乎有点不安。
「怎麽会是六日?不过被划伤了手臂……再怎麽样都不可能!」
「那不是单纯的剑伤……莫之曜的剑上有毒,只有他有解药。我们请过太医,也没办法解,如果不处理,你的右手就没了……」裴纪行慢慢地说,一边观察著莫之离的神色,莫之离看著裴纪行的样子,心念一动,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他脸色刷白,半垂著眼,道:「所以你把回雪交出去了……用他换解药……」莫之离讲这话的时候,平静的可怕,裴纪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的点头。
沉默了不知多久,莫之离说话了:「你要不赶快走,要不就再也不要见我。」他淡淡道,裴纪行听了後楞了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麽动作。这时让莫之离一个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就跑去跟莫之曜拼命。
「裴纪行?听到我说的了吗?」莫之离坐在床上,往上斜看著站著的裴纪行,冷酷至极。裴纪行不自禁的退後一步,从没有……他认识莫之离这麽久,从没看过莫之离这般模样。上次让莫之离见莫之曜,他的脸色也没有这次的十分之一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