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叔。”被打的小鬼不甘不愿的带头叫了声。
叔叔?虽然从现在的年龄上的确是没错啦,可是突然被人家这么喊,感觉自己已经好老似的。徐子莫有点郁闷,在自己那个时间段,他们可能比自己还要大那么一两岁吧,叫自己叔叔……还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他们是这里比较小一点儿的,大一点的孩子都在上面。”
打发走了几个小鬼,薛文硕继续做他的向导。
“他们这么小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看着简洁却明显陈旧不堪的房屋,徐子莫有些吃惊。
“这些孩子都是院长从各地收容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有的是被政府领过来的,有的是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直接就丢到院儿门口的,反正都差不多。”
薛文硕边说边看徐子莫的脸色,想确定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又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被丢掉了么?才这么小的孩子……心里某个地方有些变化。徐子莫愣愣地看着跑远的小小身影。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刚来的时候人才多呢……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孩子王,一天到晚带着一群群的小鬼满院子乱跑。到人家地里偷东西,往来认领孩子的人茶里放盐,总之没什么不敢干的。”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美好时光,薛文硕就眉开眼笑的。
徐子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笑脸,完全不明白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笑。好笑吗?没有父母在身边也能这么开心吗?
可敬的人2
“你们……平时都怎么过?我是说,在没有父母的、嗯时间 ……”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措词比较委婉一点,徐子莫问出心中所想。
“怎么过?还能怎么过?。我刚来那个时候,这个地方的大人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只有几个年纪大得掉牙的老革命,除了照顾着孩子们不至于流离失所外,最多就教几个大字。我们那一群群啊,一天到晚要不就像疯子一样四处乱串,要不就一起哭天喊地要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总之,一言难尽。”
尽可能的让自己说得残忍点,薛文硕故意做出一脸悲惨状。从徐子莫异常行为和阮阮的一些支言片语中,他大概猜到对方的家庭状况可能有问题。可是,与自己和这些孩子们相比较的话,再怎么着也只能算“轻伤”了吧。
“……是,是吗。”
仿佛身临其境的看到一大群的小孩子坐在地上哭闹,那空前胜大的影像让徐子莫打了个颤。
“嗯 ,幸好后来有好心人不断的捐款给我们,还给我们重修了校舍,不然啊……”摇摇头,似乎不敢想像那种后果。他半真半假的瞎吹着,一边却偷偷的用眼角瞄着身边的人,满意的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不可思异的神情。
虽然他父母刚去世的那个时候,他过得的确不怎么好。院里小孩子多,大人又少,加上大火烧毁了好多财物,他们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可也就是那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后来,政府和那些个企业家就送了好多钱和东西,不但给院里重新修了住房,还专门请了几个带小孩的保育员。那之后的日子,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时那么温馨,但是经常被人家叫做救火英雄的孩子时的骄傲,却时不时的驱走了心中的空虚。现在想想,整个就一傻冒。
“他们都不会想自己的父母吗?”就像他一样,经常一个人蹲在阳台,看着紧闭的大铁门,总希望父母会突然出现在那里,面带微笑的向他伸出双手。
“有些大一点的会想,毕竟我们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可是想又能怎么样?会到这里的孩子又有哪个有机会再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的。”
没有机会吗?连父母的面都不能见……眼神渐渐的失了焦距,徐子莫脑中出现了很多儿时的画面。见面……不见面……哪一个更好一点?如果从没见过,是不是就会更幸福一点?是不是就能像他一样,能从心底的笑出来?
“子莫?”偿试着拉近点距离,薛文硕轻声的在他耳唤到。
“嗯?”耳边传来的热气把徐子莫从沉思中给唤醒过来。
“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子莫。”说是询问,却是带着肯定的语气。
“啊,当然。”很不习惯被人突然靠这么近,徐子莫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却微微地朝外挪了一些。
“我带你去见见我的老妈妈吧?”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薛文硕立即展开行动,粘过去拉住他的手腕。
“哎?”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这个男人强拉着走了,在他面前,自己似乎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难道是自己太没个性?才老是被他牵着走?不过,这一点他跟阮阮好像啊,都是那么的强势。
两人急匆匆的来到三楼的天台上,打开门,入眼的全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布在飘。
这是什么啊?用手摸了摸满是补丁的小布片,都破成这样了还不扔。
“嘻嘻,全是些破尿布。”有人好心的解释。
啊?尿——布——?徐子莫彻底傻眼儿,手也僵在了半空。
“文硕啊,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回来了,还把客人带到这种地方来,真是的!”苍老却很有中气的声音在他们左侧响起。
徐子莫扭头一看。
咦?脸上带着慈祥光芒的老太太,正慢步朝他走过来。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他去世的奶奶。
“陈奶奶,我可是你养大的,不回这里来你让我上哪儿去啊。”薛文硕很狗腿的接过老太太手中的大萝框子。
“不是我说您,这些事不是有人做嘛,干嘛又非得自己动手,您年纪也不小了,闪了腰我可是要心疼的。”利落的把剩下的床单给晒好,薛文硕拍拍手把老太太给扶住。
“我打你个死没良心的,一回来就咒我!”老太太伸手就是一记。
历史重演,只不过被打的小鬼头变成了大鬼头而已。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徐子莫,看到被打的某人正朝他吐舌头、眨眼睛,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他差点笑场。
可敬的人3
“啊,这位是你朋友吗?怎么不给奶奶介绍一下,这浑小子长大了怎么连个基本的礼貌都给忘了。”说着,好奇的看着边上长得白白净净的青年。
“哟!这还不是一般的俊俏呀!来来来,让奶奶看看。多俊的孩子啊……”
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老太太推开薛文硕,像看到什么稀奇玩意似的围着徐子莫打转。
感觉好像自己是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徐子莫嘴角抽筋,脸皮发烧,手脚僵直。这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来熟啊。
“好了,我的好奶奶,你没看他都被你吓到了。”被徐子莫拘谨的样子逗得好情大好的某人终于肯舍身解围了。
“你这小子,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玉儿似的孩子,想不到你嘴巴甜不说,眼光也挺不错的……”老太太人虽然被薛文硕请到了一边,眼光却频频的朝徐子莫这边看,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话是好话,只是……这样子,这口气怎么就那么怪啊?搞得他好像是新媳妇儿上门见公婆一样。去!想什么呢。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徐子莫把脑中可笑的想法挥开。
“您可别小瞧他,他啊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可是我的大老板,你把他给吓跑了,我可就喝西北风了。”
“什么?老板,这么年轻?那我再看看。”老太太两眼放射出堪比太阳的光芒。
“别,别!你还真想把人给吓跑啊。”徐子莫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突然跑掉的样子。
哭笑不得的拉住又要往上凑的老太太。薛文硕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他家有点事,不怎么开心,我带他出来转转,您就别添乱了。”
“啊?那你忙去!去,去吧。别管我了,该上哪儿上哪儿。”恍然大悟的老太太挺大肚的给两人放行。
几乎是逃命般的走出老太太的视线范围后,徐子莫全身脱力:“下次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来了。”
下次?这么快就有下次了,嘻嘻~看来这趟没白来。狼尾巴摇啊摇~
“走,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啊?还看?”再看就要出问题了。
所有的旧照片都放在院长的办公室里,老太太很识趣的不知哪儿晃悠去了,薛文硕把和自己有关的都搬到窗边的桌上,方便徐子莫观看。
“这张是我父母小时候,你看边上那个美女就是陈奶奶。”
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薛文硕让他看站在中间的人。
因为时间有些久远,人看上去有点模糊。但是,薛文硕一点也没说错,那的确是个大美女。
“不敢相信是吧,我当初看到这张的时候也不相信。后来,经过多方证实,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没其他家人吗?”
“不知道,从来没听她提过,我只知道我爸妈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
“那她现在有七十了吧?”如果不是听薛文硕说过,他还真看不出来老太太已经那么大年纪了。
“明年就七十五了。”
仔细的看着像册中的照片,看着那些关于某一段历史的留影,里面每一张都写满了人生的悲喜。
一张张的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人物在不断的变化,陈奶奶的年龄也在不断的增大。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那始终宽爱的笑容。
“她没成家吗?”好像没有看到有关她私人的照片。
“没有,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摇摇头,薛文硕很遗憾的说。
一直一个人……完全无法想像那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把自己几十年的青春全都留在了这里,留给了这样一群孩子……摸了摸手下照片上正抱着两个小家伙,一脸幸福的笑脸,徐子莫又一次的陷入了沉思。
可敬的人4
“啊,这个是我爸妈带着我和陈奶奶的合照。”
“哇,满脸的伤。”小小的他一脸桀骜不逊的样子被父亲抱在手上。
“不好意思,那时正和泼皮打完架。”薛文硕脸皮发热。
“泼皮?”
“嗯,我一个挺好的兄弟,现在在T省。后面有他的照片。”
“这个就是你爸妈?”即使抱着的薛文硕已经不小了,可他们看起来也好年轻。薛爸爸看起来很普通,平凡的相貌很容易让人忽略,薛妈妈则是个看起来很文静温柔的漂亮女人。虽然这个组合在外人看起来有种不搭调的感觉,但是从照片上两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很幸福。
很难想像,大火发生时,这样的两个人就那么丢下年幼的儿子,一去不复返。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呵呵~”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赞美,某人的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
接下来的几张里,薛文硕特别的为徐子莫介绍了一个人。
“她叫初音,和其他的小孩儿不同,她是十二岁的时候才来这里的。”
他所说的女孩从照片上看给人很冷的感觉,和年纪不怎么相衬。
“她的境况和我很相似,她父亲为了保护在空地上玩耍的她被高空坠落的水泥板给砸死,她母亲没熬过几年也走了。在几个亲戚家里转了好几圈,都嫌她是个累赘,有天趁她生病的时候就给丢在门外了。”一说起这个妹妹,薛文硕眼中全是疼惜,连语气也隔外的亲呢。
呃……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心口,徐子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应该差不多了吧?眼见徐子莫眼角有些发红,薛文硕决定适可而止。利用兄弟姐妹们的往事来给别人做开导思想的引子,我是不是很万恶?他自嘲的想到。
“莫莫——哇——”
从孤儿院回到宾馆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
“呜~莫莫你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掉了……呜~”把整个人都挂在了徐子莫身上的阮阮,毫无形象的大声哭泣着。
“我只是出去了两三个小时而已。”比起你这个经常性的把人一丢,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的贯犯来说,我这只是小意思。这种话徐子莫只敢在心里说说。
“是你!一定是你,趁我不在就把我的莫莫拐跑了!”
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话的阮阮,此刻已经把薛文硕划为了敌对阵营。
“不是吧,明明是你自己先走掉的。”虽然他的确是把人给拐走了那么一小会儿。做贼心虚的薛文硕面对阮阮的控诉,反驳得十分没有力度。
“不管,你们竟然趁我不在就偷偷的跑去玩儿!太过份了,你们一定要补偿我!”
“那你想怎么样啊,阮阮大姐。”
“我要吃烤鸭!!”阮阮大声宣布。
不是吧,又吃?!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食,天天吃也会受不了吧?徐子莫和薛文硕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里全是无奈。
接下来的时间,三个人一起去看了看换来的房子。环境不错,空间也很大,虽然装潢的不是顶好,但是好再该有的一样都没少。
几个人合力打整了一下,第二天就搬了进去。三间房,阮阮要了最左边的,徐子莫要了靠花园的,留给薛文硕的是中间最大的一间。尽管他本人曾强烈抗议过,可是阮阮说了,他只是他们临时请来帮忙的,没有选择权。
站在这个门口已经被贴上薛**的房间,(阮阮:给每个房间写个名字,免得半夜起来走错。)看着雪白的墙面和一应俱全的深棕色家具组合,薛文硕感觉有点像在做梦。
他从院里出来以前,小时候是和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住大通铺;后来稍大点就到学校去住集体校舍;上了大学以后租房子也是四五个人一起挤一间;就算找了工作住的也是单位分配的小宿舍。
想想当时他拿到单位宿舍钥匙,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时的得意,实在是太好笑了!和这里比起来,那最多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的地方,简直就是难民营。
这个地段的房子怎么着也得十几万吧?什么样的设计图竟然能卖这么高的价钱?薛文硕是个聪明人,一空闲下来就发现当初阮阮和徐子莫的话中有许多的疑点。
照理说这是别人的隐私他不应该管,但是,对于他这个对未来报了无限大希望的人来说,用什么样的方式赚尽可能多的钱,却正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他还是问了。
“就是设计图嘛,汽车设计图啊。”反正薛文硕没看过徐子莫的车,阮阮也就随口胡说。 “我把国外现在最先进的汽车设计图给他们了。”
“怎么个先进法?”
“呃——就是·%……%*¥%—%。”对汽车完全不懂行的人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反正就一连串杜撰的英文名称,薛文硕半天也没听懂。
徐子莫看薛文硕满头雾水和阮阮那煞有其事的样子,也不揭穿,只是在一旁偷笑。最后,实再是阮阮吹得太离谱了,他才出面找了个理由把人给拉走了。
所有一切的开始
被独自留下来的有心人,则对自己的未来作出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择。
入夜,徐子莫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所看的种种。破旧的房屋、小鬼头们的身影、陈奶奶的笑脸以及那个叫初音的女孩儿眼中的漠然……
原来……这世上,我并不孤独……他们,也和我一样啊……
扬起凄凉的笑,徐子莫闭上双眼。
“咚咚!”隔壁传了敲门。这么晚了?是谁?
“是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却显得隔外清晰。
是薛文硕的声音?这个时候找阮阮,会有什么事?为什么刚才不说?不能让我知道吗?一丝疑问出现的心中,徐子莫心底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咔!咔!”
门开了又关上。他们会说些什么呢?徐子莫展转难眠,直到很久以后,听到开门的声音又响起,他才不安的走入梦乡。
他们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什么,这两天这个问题一直围绕着徐子莫。只可惜,能给他答案的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一样,把他往孤儿院一丢,就都忙得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