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在初三（1）班门前停住。
据说这个班里的学生全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而且个个都是聪明蛋子，没几个老师能管得住他们。在接连吓走了五个班主任后，就没有人再敢接任。
看来校长是早有预谋，难怪这么爽快答应让我上班，原来是把我当成了小肥羊，接这烫手山芋。
我整整装，夹着教案推门而入。
原本嘈吵的教室顷刻安静下来，众学生一齐看过来，随后又继续自己的事，把我晾在一边。
走到讲台上，我拈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我叫温三，是你们的新班主任。”
台下依旧嘈杂一片，完全将我的声音掩盖过去。我环视一周，扬唇笑笑，坐下，从教案里掏出本杂文，悠哉悠哉地看了起来。
忽然，教室里都安静下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说：“老师，上课。”
我合上书，抬头，拿起点名册，说：“叫到名字的要喊到。沈柳。”
底下一片寂然。
“怎么，没来么？”
“老师，我们又不是当兵的，为啥要喊到？”又是那道响亮的声音。
我看过去，是个长得分外干爽的男孩子，看人的眼神带着轻蔑。
我说：“那不说到，站起来就行了。请沈柳同学起立。”
那男孩慢悠悠站起，双手抱胸：“我就是沈柳。”
我皱眉：“你怎么坐那里？立刻回你的位置。”
他没动，看我的眼神带了抹阴狠：“嗯？”
我双手撑桌上，脸上带笑：“怎么，没听清楚？现在立即回到你的座位上。”
他一愣，狐疑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我的学生。”我走下讲台，站在他面前，顿时有点后悔了。
这小鬼居然比我高了半个脑袋。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朗声：“我清楚你们的家底，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父母都能够压死我。没错，你们父母有钱有势。但是，那是你们父母的东西，与你们毫无瓜葛。如果，你们在我这里受委屈了，孬种的话就告诉你们的父母，让他们来修理我；有骨气的话就亲自来找我，我自会让你们心服口服。”
众人又是一怔，个个都傻愣愣地盯着我看，估计从未曾遇到过这种教师。
我击掌道：“这堂课自习，明天正式上课。”而后准备返回讲台。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肩，把我扳转，一个拳头已经朝我袭来，我避之不及，拳头正中眼眶。
我痛得猛吸一口气，连忙抬手掩住左眼眶。眼见另一个拳头要砸下来，我身子一侧，闪了开去，握住拳头落在沈柳腹上。
沈柳闷吭一声，抱腹后退。
我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硬把他拽出去。
一路上，各班学生都探头向我们行注目礼，皆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走到足球场上，我才松开手，然后转身就走。
“喂。”
我扭头，瞅着他。
他用手揉了揉肚子，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朝他翻个白眼，掀掀嘴皮子：“小鬼。”
他呼吸一窒，一时言语不能。
我笑道：“肚子很痛么？”
他别过脸：“多事。”
我敛笑，板起严肃嘴脸：“小鬼，以后再胆敢袭击老师，可就不是这点伤了。”顿了顿，“快回教室去。”
他说：“我不回去。”
我身体一顿，脑中闪过丰流美艳的小脸。曾经他也这么说过，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轻笑道：“随你。”
他白皙的脸慢慢染上红晕，突然扼住我的手腕，大眼睛直瞪着我。我看着他的脸慢慢靠近，鼻息快能喷到我脸上时，一只如玉的白皙手掌横在我们中间，而后腰间一紧，我被人抱着往后挪。
耳边有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小鬼，他是你的老师。”
再次闻着那独特的味道，烟味中混着薄荷香。
我靠在那已经变得宽阔的胸膛上，脑海中空白一片，真的是……什么都静止了……
“丰流。”
“嗯？”
“把爪子拿开。”我挣脱他的怀抱，清清喉咙，“那个啊，沈柳同学，你回教室里去。丰流，你跟我来。”
我转身向办公楼走去，行了几步，回头，发现那两人竟然在原地相互瞪眼。
“你们干嘛？！丰流，你敢动手我就砸了你的法拉利。”我三步拼作两步走过去，拉着丰流离开球场。
办公室里没有人，我掩上门，把丰流按到椅子上，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掏出烟点上，两指拈烟，不答。
我随手沏了杯茶，放他跟前，伸手夺去他的烟，摁熄：“少抽点。”
他忽然捏住我的下鄂，左右看了眼，撇嘴说：“真像只花蝴蝶。”
“？”
“小毓生病了，我来给他请假。”他放开我，端起茶抿了口。
我说：“小毓在这里上学？”
“嗯。”
也不对，以丰毓的身份，即使不来上课也不用请假，因为根本没有人敢有意见，更甭说需要丰流亲自来了。
我狐疑道：“小毓在哪个班？”
“你班。”他倾身过来，眯起细长的丹凤眼，“甭想了，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我的耳根立即涨红，头向后挪。
丰流掌住我的后脑，朝我嘴里吹气：“张嘴。”
我顺从地张开嘴，将舌尖伸出去，被他含住吸吮。
“刚才那小鬼想亲你。”
“……”
“你真会招惹人。”
“……”
“在这里做一次，怎样？”他柔软的唇瓣贴在我耳边，轻轻呵气。
我搭住他双肩，推开，说：“你，滚。”
他用舌尖舔了舔唇瓣，勾唇笑道：“呆子。”
他站起，边走出门边说：“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害羞。今晚我等你。”手按到门把上，侧过头来，“我可以允许自己花心，但绝对不允许你多情。”
随后，便走了出去。
我有点气阻，喃喃自语：“我哪里及得上你多情……”
第13章
第一天便有点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放学后，各社团都有活动，在校的学生仍是很多。
小道两旁的梧桐高大挺直，上空碧清蔚蓝。仍能听见夏蝉的叫鸣，在宁静的小道上。
沈柳跟在我身后，直至走到校门口，他才开口说：“我想亲的人不是你。”
我停下步伐，歪头。
“有个人跟你长得很像。”他微笑，“我把你当作他了。”
口气相当轻松。
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只会呆滞地点头。
他递过张请柬，哼哼说：“我希望你下星期会去……”
我接过，是某个酒会的邀请函，蹙眉说：“我不喜欢这种酒会。”
他恶狠狠瞪着我，我笑道：“不过是你邀请，我就姑且去一次吧。”
“随便你。”他双手插袋，朝我吐舌，反身跑掉。
把请柬掖进裤袋，我走出学校。
一辆银色轿车滑到我跟前，车窗摇下，便对上那双碧蓝冷漠的眼睛。
这人即使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也是一副平平淡淡冷峻无澜的模样。
“上车，我送你。”
“谢谢，路不长，我走着回去就行了。”
“……”他打开门，“你是要我再次当街吻你么？”
我哑然，无奈上车。
路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车子在丰家别墅门前停下，林时楚倾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淡淡道：“明天见。”
我说：“不敢劳驾，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声说：“也好，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家。”说罢，踩下油门。
我完全被他打败，举手投降：“得，都听你的，请便。”打开车门走下，朝他挥手，走进大门。
花园里的小钟楼发条转动，咔嗒咔嗒，宁静幽远。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舒了口气。
总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根本喘不过气来。
隔日，丰毓病好了，便与我一同回学校。
一切都很正常，因为沈柳和丰毓的关系，那些个学生似乎对我都有所顾忌，在我的课上都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至于其它老师，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丰流依旧有忙不完的工作，偶尔闹些绯闻，偶尔深夜归家，偶尔带个女人回来。
这简直就是历史重演。
曾经丰伟若也是这般，拥抱我的同时，另只手臂拥抱着别的人。
我以为事情会这么持续下去，直到丰流厌倦我，把我踢开。
孰不知，那次酒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把什么都打破了。
酒会在LGT酒吧五楼举行，主办人是沈碧清，那个天生丽质的女星，同时又是基乐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沈柳的亲姐姐。
我终于明白沈柳为什么要我来了。这是一场订婚宴，他在警告我，丰流是他的未来姐夫。
这场订婚宴家长都没来，我蹲在墙边的角落，依然脑袋空白。
沈碧清就站在台上，丰流从大门缓步走入，风度翩翩地走到她身边，柔媚一笑，道：“今天是我和碧清的订婚日子，谢谢各位来宾对我们的祝贺。”
全场轰然，掌声雷动。
我被震住，拿着果汁的手不听使唤，滑落，碎裂。
随后，是丰毓出场，他拿着小提琴走到乐队中，拉奏一首祝福曲。
有人走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肩。
我说：“你滚远点。”
那人递过一杯透明的酒，说：“白兰地。”
我接过仰脖灌下，登时喉咙火辣辣地痛。我抬脸看了他一眼，把空杯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有不？”
他又递过一杯。
我说：“时楚，他不喜欢你了么？他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林时楚勾唇，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有些爱情是没有天长地久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困着我，把我……”我闷头又喝了一杯酒，身体开始发软，“把我绑在他身边。”
“你醉了。”他伸手夺去我手中的杯子。
我歪歪斜斜站起，拿手扶墙，忽而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头，我快步冲到阳台上，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
吐过后脑袋似乎有些清醒了，林时楚跟出来，双手卡住我的下腋将我扶起。
我脑袋歪在他肩上，喃喃问道：“时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半晌，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笑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这话有多伤人，可是，我现在很痛苦，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痛苦。
林时楚罕见地笑得宠溺，他柔声说：“没关系，你会喜欢我的。”
我眼睛有点发红，我扶住栏杆，垂头：“……你能不能给我拿杯清水？”
“好。”
林时楚前脚走人，我就踉踉跄跄地急步离开阳台，在人群中穿梭，摸着个门把，打开，钻了进去。
方进去，迎面扑来一阵凉爽的夜风，才发现这里是个比较宽敞的阳台，门上挂着盏光线昏暗的欧式琉璃灯。
我早已没了力气，背墙坐下。
其实早就应该发现了的。
丰流寻了我三年，不可能只因为我是他的情敌。试问，有谁会跟情敌说甜言蜜语，又有谁会天天和情敌□，又有谁会对情敌照顾得如此周到？
我将头埋进膝盖，吸溜鼻子。
他是在惩罚我，他订婚是为了气我，一定是这样。
“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我呢……”我咬住唇瓣，眼泪叭嗒叭嗒地流了满面，“温三，你真是窝囊，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说不定，他是真的喜欢沈碧清……但是，如果不说，以后兴许就没有机会了……说什么不允许我多情，如果我真的多情，为什么现在比当初听见伟若结婚的时候更难受……呜，我应该狠狠地揍他一顿才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样……”
“你有完没完？”头顶突然冒出个厌恶的声音。
我打了个酒嗝，把头抬起，脑中却依然混沌一片。
“谁……谁说话？”
“你要向谁告白？我告诉你，”那人揪住我衣领将我提将起来，恶声恶气道，“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要向谁告白，你都是我的！你丫的有没有听清楚？”
我被衣领卡得顺不过气来，原本红润的脸更加通红了，我拨他的手，说：“好难受，你放开……”
他把我推到墙上，撕咬我的唇，我抓住他的衣服，“别咬，我……我要吐了……”
他将我拧到栏杆边，说：“不会喝酒就别喝，找虐。”
我朝他呵气，傻笑：“骗你的，我不想吐。”
他被气得言语不能，好一会都没作声。
我自顾自地说：“我不开心就喝酒啊……我不开心……他把我找回来，却要和别人结婚，可是……”我抬手抹了抹眼泪，“我他妈的还是很喜欢他啊！我没办法，我很想跟他说，我不想你结婚，我不想，可是……可是……”
“你可是什么。”那人突地搂住我，低声说：“若你说不要我结婚，我不结就是。”
我把脑袋埋进他怀里，鼻端萦绕着那烟草薄荷香，有些怔怔然。
“你……”我忽然有些清醒，抬头，入目的是熟悉的脸，原本深沉的眸子柔媚多情，我一时看呆了。
“丰流，”
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昏暗的灯光下，丰流的脸轮廓更加立体，他渐渐靠近……
我一时眼睛泛湿，喉咙发涩。
“不要结婚……”
“我……喜欢……你……”
第14章
告白了。
我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很想努力挤出一个笑。
但是眼皮很重，我无力做出任何表情，头缓缓磕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的意识一直很朦胧，只知道丰流将我托到背上，背了出去。四周很安静，连妙曼的乐声也没了。他们一定很惊讶，今晚的男主角竟然公然背着个醉汉离开会场，真是滑稽。
丰流，你就不怕丢脸么？
耳边有个清婉的声音响起：“小流，温学长他怎么了？”
“他喝醉了。”
“我让人送他到楼上去休息，你是主角，不能走。”
丰流似乎在笑，他说：“丁姨，你跟我爸说，我根本就没打算要结婚，叫他死了这条心。”
丁芙蓉有些急了，她跺脚道：“你这孩子，即使你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但你也得顾及碧清的颜面啊！你把学长交给我，我会照顾他的。”
“不必。”他说，“这次我不会放手，我会背他一辈子。”
我虚了虚眼，再也忍不住，偷偷地扬唇，笑了。
“小流，你、你说什么？”身后有个声调拔高了的女音，紧接着，高跟鞋踏地的声音渐近，“你不想跟我结婚？”
“这只是我爸的安排，我没有遵守的打算。”丰流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沈碧清似是有点激动，她扯住丰流的衣袖，声音哽咽：“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我、我已经……”
“碧清。”丰流打断她，柔声安抚，“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而后，转身快步走进电梯。
我稍偏头，让嘴唇粘住他的耳朵，悄声道：“美人伤心落泪，你不心疼？”
他说：“她没我漂亮，不心疼。”
……自恋。
我疲惫地阖眼，听见他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估计是酒喝多了，导致宿醉，起床时头痛得厉害。
我呻吟着翻身，手就摸到滑溜溜的胸膛。我立时清醒过来，将昨夜的事回想一遍，头就更痛了。
妈呀，我……我都干了什么蠢事？
我手抓头发，坐起，被单滑落，立即感到腰杆跟断了似的。我低头，揭开被单瞅了一眼，果然吻痕遍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