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麦苗在一起十几年。
不管是第一次见到麦苗的时候,还是他们搬进那个小院的时候。
麦苗从来都是站著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麦苗这麽脆弱的样子。
见到了,他的心,却疼得好像整个世界都瞬间崩塌。
好像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
他是堂堂秦府的大少爷,是秦府未来的继承人。从小的时候起,父亲就不断的告诉他,继承人是不能哭的,因为没有东西值得哀伤。他也从来都将这句话记在心里,所以,他从来没有哭过。
但现在,他却真的想要大哭,想要嚎啕大哭,将心中压抑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紧紧的咬著牙齿,一声不吭。
他突然记起,在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权富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秦府的大少爷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为了这个身份,他抛弃了自己的心,他残酷,他冷血,他甚至为了一个小小的利益出卖了自己的朋友,从此,他再也没有朋友。但他不在乎,他也不需要在乎,朋友只是一个累赘,会让他心软,会让他动心,让他再也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他还记得,在母亲死去的那个时候,小小的他跪在母亲的床前,母亲那样吃力的握著他的手,告诉他她的悔恨不甘。他永远记得,母亲那时候怨恨的神情,那样不瞑目的眼神。他知道,母亲是被害死的,是被她最好的朋友,同样也是他的姨娘的女人下毒害死的。但当他抱著母亲的骨灰跪在被他唤作爹的人的房门前时,面对的,却只是一直紧闭著的门扉,他跪在冰凉的地上,三天三夜。
那时,下著淅沥的雨点,他就这麽静静的抱著母亲的骨灰最後一次的哭泣。
从此,他便知道,只有获得了权力,才能够在这里真正的存活。
从此,继承秦家,是他唯一的宿愿。
为了这个愿望,他失去了一切的欢笑,在其他的孩子在外面奔跑玩耍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房习字书画;为了这个宿愿,他露出了心底的黑刺,感受著他人惊恐惧怕的目光,他只觉得满心的欢喜。
所有人都以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对他死去娘亲的宠爱,但他们又何尝知道,为了父亲的一个赞赏的目光,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为了父亲的一句赞词,他又流了多少的血汗。他知道,父亲不爱母亲,他的宠爱,只是因为母亲傲人的嫁妆带给他的利益,他是冷血的人,他知道,所以,他从来没有奢望,奢望自己能无端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有自己动手得到的东西,才真正是属於自己的,这是父亲一直告诉他的话,也是他一直铭记在心的。
终於,他获得了父亲所有的宠爱,在掌握了权利的那一天,他将那个杀死母亲的姨娘推下河去,为母亲偿命。那时候,父亲只是笑,什麽都没有说,反而赞叹的摸他的头,对他的宠爱与日俱增。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因为一杯温热的茶水活活的打死一个无辜的下人,他也从来没有眨过一下的眼睛,他包裹著坚壳的心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
但在那天晚上,当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所有想要的一切的时候,他真的有了崩溃的感觉,他的一切努力,他所抛弃的一切,突然间,没有了一点的意义。他不明白,为什麽自己这样的努力,却终於什麽都没有。
他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小小的麦苗静静的将手放在他的眼睛上。
──“秦涵,哭出来吧,没有人会看见的。”
那样温柔的声音,他最後哭了吗?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之後,麦苗轻轻的张开手,拥住了他的身子。
那样贴心的怀抱,那样轻缓的心跳……
那样从没有感受过的,仿佛骄阳一般的温暖,静静的环住他。这种温暖的感觉,就连母亲也从来没有给过他。母亲的笑容,永远只对父亲一个人绽放,而他,却每天只能在远处,偷偷的,看著母亲那样温柔的笑容,暗暗的期盼,期盼母亲能张开双臂,对他微笑。
但从来没有,就算她死的时候,看著他的眼神,仍是带著刺骨的悔恨和怨毒,她的嘴角没有一丝的笑意,她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在这样的怀抱里,他心底的伤似乎一点点的复原。
在这样的温暖中,他似乎真正的平静下来。
那一瞬间,他想了什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时候,他突然相信,无论有什麽的困难,这双手,都会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点的伤害。无论什麽时候,这双手总是会在他的身边,轻轻的环住他,仿佛只要这样,他就再也不会觉得难过,再也不会觉得孤单。
那时候的他,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麦苗眯著眼睛对他笑,那样纯粹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阳光都集聚在他的脸上,那一瞬间,他却似乎感觉,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什麽都不怕。
不管是在食粮紧缺的时候,还是在无处可居的时候,他却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一点的折磨,他的眼前,出现的总是麦苗那仿佛什麽都不能让他屈服的笑容,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只要有麦苗在,一切都能克服,那时候的他,却真的是这样想的。他从没有见到麦苗倒下的样子,就算有的时候,麦苗被打的伤痕累累,但他却还是笑,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脆弱的时候。
他曾经想过,如果,在那十年里,没了麦苗,他会怎样。
但没有结果。
他无法想象,没有麦苗的日子。
麦苗已经烙进了他的记忆,每一个碎片都有他的影子。
似乎,在潜意识里,麦苗已经成了神,在他的眼前,他的存在是那麽的渺小,仿佛无论怎样的努力,他都只能依托他。
可是他是大少爷,秦家的大少爷,从来都只在别人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怎能忍受自己的存在变得如此可笑。於是他不顾一切的想要证明,想要证明,没了他的恩宠,麦苗便无法好好的生活,他仿佛一个小孩子,执意的想要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他成功了,麦苗倒下了,因为他的任性,麦苗倒下了,他应该高兴,应该自豪,因为他是重要的,他的存在能让那样无坚不摧的人崩溃……
但他却痛得连心都在抽痛……
坚冰包裹著的心,仿佛在灼热的疼痛中,一点一滴的融化……
他第一次发现他错了。
错的那样离谱……
但心底,却仿佛涌起一股暖暖的感动……
就好像,在很多年前,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河边,那个日夜陪伴他的那个孩子,那个在风中坚强的挥舞著幼小拳头的孩子,那个对著他的目光会两眼发亮的孩子,那个拥有那样美好笑容的孩子,所带给他的,那样温馨的感动……可是,那时他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不想承认那个不属於他,也不应该属於他的感情。
但现在,他确实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被冷水浸灌得刺骨的心,再一次……
慢慢的,感到了阳光的温度……
秦涵的补偿
PS:就要大虐秦涵了
大家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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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的房间里。
“大夫!怎麽样了!”
秦涵见大夫将手从麦苗的腕上取下来,开口问道。
大夫摇摇头,“这只是心血攻心,开点补药就行了,休养几日就好。”
秦涵挥挥手,大夫应声下去开药,他则坐到了麦苗的床边。他摸了摸麦苗的脸,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管家在一边看著,忍不住上前问,“少爷……麦苗他……”
“以後他不要做贴身侍从了。”
秦涵的一句话让管家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不等他开口,秦涵又说,“让他好好的静养,不要劳作。”
管家脸色一惊,接著一喜,连忙应是。
“好了,下去吧。”
一声令下,屋子里的下人退的一干二净。
秦涵淡淡的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然後静静的将目光停留在麦苗的脸上,突然,他却笑了,“麦苗,现在,还不算晚,对吧……”
麦苗没有回答,依旧闭著眼睛。
他将唇轻轻的触上他的唇,却突然感觉门吱呀一动。
“谁?”他直起身子喝问。
门边缓缓走过来一个女子,却是齐雅儿。
她委屈的说,“少爷……”
“滚出去。”
她一楞。
秦涵不耐的重复一遍,“滚出去!”
齐雅儿咬紧下唇,踉跄的退了出去。
秦涵将目光重新放在麦苗的脸上。
“我不会让任何人吵到你的……安心睡吧……”
他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带著异样的温柔。
门外,齐雅儿脸色阴沈的听著,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几个下人,她心下一惊,转身便走,直到到了她的寝室外,这才站定。
“可恶!”她一脚踢在门上。
她怎能甘心,当听见下人汇报说秦涵光著身子抱著一个男人狂奔的时候,她怎麽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秦涵是谁?他可是秦家的大少爷!他怎麽会做出这样有失形象的事情!
但下人说的句句肯定,她半信半疑的去看,却发现,那个卧倒在床上的,竟然是那个麦苗!
秦涵生性冷漠,就算在床事上,也是少有好脸色。而且任谁都知道,秦涵有洁癖,从不在床上与哪个人接吻,但……她想起秦涵俯下身吻麦苗的样子,顿时银牙欲碎。麦苗果然是特殊的,秦涵那样温柔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过。莫名的,她感到了很大的威胁。
“扑哧。”身後传来笑声,妖娆魅惑。
齐雅儿转过头去,那人却是云庆。
她对这个人向来没有好感,口气更是不好,“你笑什麽!”
“什麽事惹少夫人不高兴啦!”
云庆挑著媚眼,调笑道。
齐雅儿按捺不住,将事情一一告知。
云庆听罢,又笑,“不错,少爷对那个小子倒是不一样。”
齐雅儿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过……”云庆眯了眯眼睛,“我可以帮你。”
“你有什麽目的?”
齐雅儿狐疑的问。
云庆则是摇头,“只要在事成後,给我一笔财富,将我放出府……”他咂咂唇,“然後,我还要那个小子……”
“麦苗?”一举能消灭两个敌人,齐雅儿顿时喜笑颜开,“成交。”
他们悄悄的商量了一下,这才散去。
……
麦苗醒来的时候,秦涵已经不在。
他动了动身子,感觉却是舒服了许多,於是他勉强的坐了起来。
正在这时,从屋外走进一个侍女,见麦苗醒了,笑道,“你终於醒了。”
麦苗点点头,却见那侍女手里捧著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顿时脸色一变,侍女解释道,“这是药,大夫说连吃几天就会好的。”
她一走近,那药味浓重的让人作呕。
麦苗脸色铁青,刚待拒绝,碗已经停在了他的唇边。
他别过脸去,“这个不需要。”
侍女为难的皱眉,“可是……”
她话刚出口,从门外便传来低沈的声音。
“麦苗,这药你必须吃!”
秦涵跨著大步走进来。麦苗见是他,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秦涵嘴角一僵,接过药汁,坐在了他的床边。
他见麦苗仍是不动,便遣退了侍女,手指抚上麦苗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发现他的脸毫无血色,不由心疼,“你怎麽这样作践自己!”
麦苗没有说话,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秦涵低头喝了一口药,然後吻上了麦苗的唇,麦苗眼睛忽的瞪大,慌乱的挣扎,但秦涵强势的压住他,将苦涩的药汁灌进他的嘴里。
“咳咳。”麦苗推开他,干呕了一声,却什麽都吐不出来。
秦涵凑过去,剥了一粒糖塞入他的嘴里。
麦苗抬头,然後面色又是一变,别过头去。
秦涵轻轻的环住他的身子,“对不起。”
麦苗何尝听过秦涵这样的语气,又何尝见过秦涵道歉过,不由一慌。
“我喜欢你,麦苗。”
秦涵说,“我以前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了,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
麦苗静静的看他,不敢置信。
“我不会再宠信别人,等我继承了秦家,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秦涵抱住他,吻上他的唇,“好不好?我们一起过好日子,永远在一起。”
麦苗低下头,显然并不相信。
秦涵叹了口气,“你好好休养吧,我先走了。”
直到秦涵关上了门,麦苗才抬起头来,眼中瞬间一亮,但马上黯淡下来。
秦涵果然没有再宠信任何人,虽然美人院中仍然热闹,但他再也没有涉足。
他什麽事都推开,天天呆在麦苗的身边,陪伴著他,直到麦苗的身体复原如初,他才重新进入书房办事。书房里如山如海的礼物让人眼花缭乱。秦涵看著这些奇珍异宝,突然眼睛一亮。
第二天,麦苗刚起身,几个下人便扛著沈重的箱子走了进来。
一箱接著一箱,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待几个下人退下後,麦苗才好奇的翻开一个,里面无数的金银珠宝让房间亮堂一片。
这是……
麦苗何尝见过这样的财富。
他瞪圆了眼睛。
“喜欢吗?”秦涵由门外走入。
他刚才见到这些珠宝的时候,想起麦苗生性爱财,相必会很喜欢,这才将那些礼物全部打包,一股脑的送入麦苗的房间。
麦苗一楞,“为什麽送这些?”
秦涵摸摸他的头,“你不是很喜欢吗?”
麦苗呆了,张了张口,眼神却迅速黯淡下来。
秦涵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一个麽指大小的玉娃娃。
麦苗顺手接过,仔细看了看,顿时又惊又喜。
这个玉娃娃通体剔透,显然是最上等的玉制成,更奇妙的是,这个玉娃娃竟然活生生的是秦涵的模样,惟妙惟肖。
“喜欢吗?”秦涵见麦苗的表情,显然很满意,“这是紫荆玉制成,关论材质已经价值连城,更可贵的是,他可是天下第一大师方情的作品。”
麦苗不明白方情是谁,也不知道紫荆玉是什麽东西。
他只知道,这个浑身冰凉的小娃娃,是少爷的模样。
“谢谢少爷。”
麦苗将玉娃娃小心翼翼的装入盒子里,然後贴身的放在胸前。
然後,他满足的笑了起来。
秦涵已经许久没有见他笑过,不由迷醉的吻上了他的唇。
麦苗的眼睫颤了颤,终是合上。
在门外,齐雅儿捏紧了拳头,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人吞噬。
齐雅儿的阴谋──麦苗死了???!
PS:因为这个段落的问题,今天更新的比较少,见谅啊,我毕竟是维持了一天一更的速度,。o(∩_∩)o……哈哈,麦苗终於离开秦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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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云庆顺利的联系到了远处镇上的一个熟人,借口一个生意,将秦涵引出了门。而齐雅儿就趁这个时候,拿著慰问的补品站在了麦苗的面前。
“你──”麦苗自然知道她是谁,脸上顿时露出一点受宠若惊的表情。
齐雅儿甜蜜的笑,“我听说你大病刚愈,熬了点补汤。”
麦苗自然不知齐雅儿的阴谋,他接过瓦罐,当先笑了笑,“谢谢。”
他收下汤後,见齐雅儿仍是没有动弹,不由有些诧异,“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