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鸡肋 下----小马疯跑

作者:  录入:07-27

熬粥本是钱校长的事情,可钱校长病了,所以张宽终於顶上去了,每天顶著用烟熏黑的一张脸,听著旁边孩子的取笑,挥舞著大勺子。
“笑个鬼啊,赶紧添柴,等火灭了,我看你们等会儿吃什麽。”张宽斜了一眼旁边的小孩,那小孩小名叫顺子,是张宽的跟班,十一岁,也就城里孩子八、九岁的身高,现在是张宽义务的勤务兵,张宽那间破屋子能看得下去的时候大多是这个小鬼收拾的。
“灭了再烧呗,刚刚这火还不是我点起来的。像你这样用那麽多火柴在我们那里准要骂个臭死。”顺子边嘻皮笑脸地叽笑张宽边往炉膛里添柴。
张宽抹了把脸,烟实在太大了,呛得他眯著眼看著锅里,生怕又像昨天一样烧胡了。最後把鸡蛋天女散花般一浇,张宽突然想起了一事,赶紧沈下脸“唉,你那小兄弟怎麽这周没来。”,那可是他班上的学生,昨天点名的时候就没在。
“他大死了,估计这些天都不得来,还不知道以後上得上不得。”
噢,张宽点了点头,转过头问顺子,“那以後他怎麽办。”
“不怎麽办,还不就那麽过喽,他大还有地,他也能种,他大留了房,他也能住。”
“那你们以後别欺负他。”
“欺负他做什麽,在我们那可不兴欺负没爹没娘的孩子,要天打雷劈的。”
噢,张宽憋了气,总觉得这锅粥再和他做对,搅得那麽厉害,还总爱粘锅底。

谁是谁的鸡肋-4

张宽半夜是被钱校长的儿子钱斌拍门拍醒的,看著脸上淌水的二十多岁却已经长了皱纹的脸,张宽披上衣服捞了把手电就赶过去了。
钱校长家就在小学後面,三间破房子,张宽从没进去过。钱校长倒是叫了张宽几次去家里吃他老伴做的荞面!!。张宽都推脱了。张宽看过那些压!!东西,做饭像打井,劲使的大了去了。去顺子家家访时就吃过那种东西,吃到肚子里硬硬的一陀,特难消化。
张宽走进去,房子里黑黑的,没什麽能看的过去的家俱,校长躺在床上,脸面暗青,尤其是手电照上去,更显得苍老委靡。除了躺在炕上另一头的老母亲,家里看著能顶点事的就钱斌了,可钱斌一米六还不到,比他爸还矮点,根本不可能背著他爸再走上十几里的路。
钱斌手忙脚乱弄架子车,剩下的两个女人一个抱被子一个收拾盆子一干用物,而钱校长痛得眼看只有进气没出气了,张宽一见不行,把手里的电筒扔给钱斌,招呼著钱斌把他爸弄他背上去了。
路到是平整,可是黑灯瞎火的,小小手电筒的光芒一平方见宽的光亮,张宽深一脚浅一脚地背著校长往县城跑,中间钱斌几次要换个手,都被张宽拦著了。就校长痛得在他背上直倒气,张宽也知道时间怕是耽搁不起。
满满当当走了近两个小时才进了县城医院,挂了急诊後,又没有医生,值班室坐著的只是能看个感冒发烧的实习生,等主治医生赶到,好不好也等到天亮了。等校长送进了急救室,张宽就看到一个小护士寸步不离地跟著他,张宽没弄明白,以为这是重症的待遇,还嬉皮笑脸地和人家套近乎,後来人家实在不耐烦了才说是怕张宽跑了没人交钱。 还说要不是知道是有公职的不交钱抬都别想抬进门来。
张宽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这就是现状,憋了一肚气蹲在病房门口,却也不敢横吵。
一番检查下来,钱校长得的是肝硬化,还到了晚期,钱斌当场抹了泪腿脚都站不稳了,带著跟来的两个女人哭成了泪人。
张宽站在一边傻了眼,再不懂他也知道肝硬化是什麽毛病,看著那个瘦瘦的晕睡不醒的老头,那个五十岁看著比七十岁还老的长者,一辈子辛辛苦苦的长者,张宽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在学校呆的这一年,他和钱校长并没有太多的接触,除了工作上不得不打交道,张宽是看不上老头儿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那又不是他自己的钱,学校的钱,只要能拨下来,还抠缩个什麽劲。但那绝对的是个好老头儿,现在谁还会辛辛苦苦的给学生熬粥喝,又不是什麽硬性规定,就他所知道附近的小学,学生大都是自已带饭的,要敢开个火,就得从学生口袋里掏票子。张宽所认识所经历的校长,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哪个不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可到了乡村,一个校长甚至比不上一个农民。
“您得交费去了。”旁边那个见怪不怪的小护士看著拿了一撂子化验单傻了半天的张宽,碰碰他,见他没反应,又推了他一把。
“除了钱,你还知道什麽。”张宽吼了起来,可小护士久经沙场,一点也不怯火。
“我就知道,你要是不交费就跑了,我们就把人给你抬到街上去,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治了病就跑,我们的工资奖金扣了朝谁要去,我们就不辛苦?”
一肚子气没法撒出来,张宽知道气也没用,乖乖地把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交了押金,扭头去了县教育局。
到了教育局,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张宽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人回来,蹲在县教育局四层楼的楼下,看著那几个烫金的大字,门口值班室的人告诉他,人都出去聚餐了,副局长竞聘成功,请了全局人马出去吃饭庆祝去了。
吃饭。庆祝。
张宽揉了揉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的肚子,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卖烧饼的,冲过去买了两个,三口两口填了肚子,又跑回楼下蹲著了。
一夜没睡,又跑了好十里的路,张宽蹲在门口一边打盹,一边盯著大门。一直等到三点半,才看到一群人嘻嘻哈哈、晃晃悠悠地进了门。张宽打起了精神跟了进去,找到管理部门,里面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的正找了一撂报纸垫在门边的沙发上,估计是想躺下睡一会,看到来了人,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什麽事?”
张宽把情况说了一下,看看县里能不能先垫付校长的住院费。
“那怎麽可能,大家都这样,都不按规定办事,那不乱了套。”工作人员喝了一大口茶,直接把张宽堵了回来。
“那你们的规定是什麽?”张宽强忍著怒气小心地陪著笑脸。
“自己先垫上,然後打报告报销,得走正规途径。”
张宽气了,“你们工资都不发,我们拿什麽出。”这里的人喝著纯净水,根本不管底下的人是不是会渴死,自己喝酒吃肉,根本不管下面是不是吃得饱饭。
“我们也没办法,上面拨不下来,我们有什麽办法。”
“当初那个学校不是有近一百万的捐款吗,钱呢?”
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什麽不管不顾地就扯了起来。
“你幼稚呢吧,钱是捐给你们学校了,但由上面分次拔下来,我也不怕说的难听,现在救灾款都能提留,更何况这种捐款了,能到你们的手里有一点就得烧高香了。”正说著,旁边一个科室的人喊了一声:“王科长,过来领降温费。”
“妈的,王八蛋。”张宽气得血都快冲出来了。那边的人工资发不出,人都快死了,这里的人吹著空调还等著降温。张宽一把抓过那个人喝水的大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呯”的一声,水溅了那人一头一脸。“我来给你们降降温。”
男人不干了,一把揪住张宽的衣领,指著张宽的手都在抖,“你是谁,是怎麽当上老师的,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有没有点老师的样子,我看你简直就是个流氓,怎麽,还想打人。我非停了你不可。”
张宽用力把那人一推,可能是真喝高了,原本就站不住 ,那人往後一倒,想扶凳子没扶住,一屁股坐地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男人脸都青了,扯著嗓子大喊大叫了起来。“流氓,你还真敢打人,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
张宽眼睛一瞪把桌子一拍。“打得就是你,妈的,你们这帮渣子,还干,干你妈的。不用你停,老子今天就不干了,老子在这拼死拼活,就看著你们在这里坐著享福,打不死你丫的-----”,拳头不受控制就冲了出去。

谁是谁的鸡肋-5

2001年的秋天迟迟进不了状态,秋老虎肆虐,暖风吹得C城满大街的短裙短衫随处可见,一点也没有北方城市进了十月後的风沙扑面。随处可见的大蒲扇,一些贪晾的依旧抱个席子睡在街道上。
城南一个破工地上,高高的手脚架快封顶了,售楼部一期的房子销售表上贴满了小红旗,二期只挖出了一个大坑,也零零星星有了点小斩获。
张宽光著大膀子缩在其间一个小小的工棚里看著边上的几个人在甩扑克,脚旁边三个电风扇呼啦啦转动著。从那个学校离开後,张宽没有回家,因为他老娘的一句话伤著他了。
“你就在外面混著吧,什麽时候命都混没了,也别指望我们能给你收尸”。他知道他气著老娘了。当时把要五万块钱事说出来,老娘没从电话线那头冲过来给他几个大耳瓜子就是便宜他了。
他的确是够混的。
钱到底是汇过来了,尽管知道这钱也不足以挽回钱校长的命,他还是把钱硬塞进了钱斌的手里,才敢扭了头去看钱校长。可那个强老头打著营养液一脸铁青地躺在八人一间的病床上,自己还不利落一见到张宽就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死挣活挣让他赶紧去给教育局的人道个歉,认个错,说这样就把处分撤销了,要不他背个这麽个东西以後可怎麽好。
认错,屁,张宽压根就觉得自己难得英勇一回,哪来的错。
以後。张宽还真没想过以後。他本就是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主。只要是到不了跟前的事那都离他远著呢。他不想以後,只是知道这个地方他不能待了。打人怎麽了,那个王八蛋打他一顿都是轻的,还就为了这点破事报了警,不就是掉两颗牙吗,老子就为了这两颗牙还在号子里关了两个晚上呢,要搁到以前,谁他妈的敢。
张宽拍拍屁股离开了,顺子哭成了泪人一样,还有那帮穷孩子,能拿得出手的都想拿出来让张宽留著做纪念。张宽什麽也没要,什麽也没留,把自己东西一人一件分光了买了车票就逃了出来。
那些孩子他管不了了,不是责任不责任的事情,一个你所看中自认为崇高的事情被颠覆起来其实那麽容易,他知道他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不可能让他们吃上了蔬菜就保证了他们的营养,不可能离了他那些孩子就真的会失学,办法总会有的,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著茶,闲得时候唠唠嗑、有事的时候喝喝酒的人他们是想办法的人,即然把那麽多人放在那个位子上,就肯定是需要才放的。
而那里没有张宽的位子,张宽不想再为那些想想就觉得憋闷的事情耗在那里了,所以他回了自己的城市却没有回家。
他先找了一份文职工作,打了两天电脑,闲坐了三天之後,拍屁股走人了。接下来进了一个医药公司做销售,这活倒是比文员强多了,可张宽也只做了一个月,每天跟著带著他的医药代表背个大包在各大医院里进进出出,张宽自己一个单子没做出来,基本工资交了房租後,连吃饭都不够,倒是看到那个代表开著小车拉著科室主任,吃得是油光满面。明白了药是这麽进医院的,张宽赶紧另寻门路。
接下来的工作到不错,电脑城里装兼容机,一手的水货配个高配置再有张巧舍如簧的嘴,一台机子怎麽也能挣个大一千的,可这一千落不到张宽口袋里,他只能做扛进扛出送货的活,还不是那种面的一跑起来就到了的送货,是抱个主机箱再架个显示器挤在摩的的後面,还得眼观六路,穿巷子抄小路,一次他能落下二十元。看著那些卖卖嘴动动手叫做技术员的工种,张宽也羡慕,可他真做不了。学校学的所有的电脑知识加起来比不上他打游戏学来的,更比不上那些进了什麽这个、那个培训班的强,张宽没钱也没时间去培训,送货摔了一次之後,挣的还不够赔的。
接下来就是沦为社会底层的渣子,住著七八个人的大通铺,为著一日三餐发愁。他从来没有想到别人越混越好,自己人高马大,样样不缺,怎麽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就越混越混不下去了。
差不多在这个城市把该干的都干了一遍,张宽最後进了工地开铲车。这对於他来说不算太掉价的事情,他没法坐在办公室干著听著训斥或跑跑腿的活,或著就是那些不需要技术,只要有些人脉懂点规矩的销售,再者那些体力活。那些不适合,最关键的是他四年大学学完後,他没法说清除了教课,他真正会干什麽。所以那个看著简单换换挡,转转盘子的活他应下了。白天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看著翻斗一斗一斗的装卸,计算著方量,晚上就在那个大帐篷里打著他的小游戏。
那个原本是苏桦的笔记本电脑顽强地生存著,支教的一年,通不了网,他也不用,现在依然通不了网,可他享受的是城市的便利和现代。游戏盘一个接一个地攻歼了,虽然机子太弱不过瘾,可他也是这里面唯一的一个可以摆弄电脑的文化人。
张宽现在绝不是一个开铲车就想著开一辈子的人,在C城颠簸大半年,没有野心也磨出点野心了,没有欲望也升起了点欲望。开铲车只是糊口之用,每天跟那帮粗爷们打打牌,抬抬扛,再吹吹牛,呱骚呱骚女人,这日子也能过得挺乐呵。
可张宽心思除了这个还用到了别处,每天滴溜滴溜转转眼球,东看看西看看,干了不到三个月,张宽真在这里看到了他想要抓住的东西。

谁是谁的鸡肋-6

张宽回家是大年二十八那一天,找出握了快两年的钥匙塞进钥匙孔,转了半天也没打开,正琢磨著为什麽,就听里面骂开了。“哪个不长眼的,大过年的还来偷。”张宽听出声音是老娘的,心里一酸,脸上倒乐开了,没想到开门的竟是提了把笤帚的张保林。
张保林看到穿著一件破军用棉袄几乎快变得跟民工一样的儿子差点老泪纵横,也不知道这死东西是怎麽穿著这一身穿过这个生活区走进来的,看著当年非名牌不要的张宽,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别人还不得把他张保林笑话死。
妖精骂骂咧咧的出来,也不复当年的妖冶,早被磨的四平八稳,看到儿子,脸变了几变,嘴抖了几抖,冲过去先把那件破棉袄拔下来扔门外了,再拿了件张保林的黑羊绒大衣给儿子裹上,自己生气时说的什麽早忘了,忙著给儿子端茶倒水递吃的,看到儿子一手的血泡还有一个老大的疤,手直接上阵了。“啪、啪、啪”给了脑袋上狠狠来了几下,“怎麽不死在外面,怎麽还有脸回来。”骂完了,才有功夫躲到房间里面去抹泪。
“回来了就好。”张保林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儿子狼狈的吃相看得成天酒山肉海的张保林心酸难忍。
“看看你们这几个,苏桦就不说了,要是你也不回来,这年还有什麽过头。”
听到苏桦的名字,张宽停下了嘴里的吃食,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还是这一年多来头回从别人嘴里听到。
“苏桦在外面好吗?”张宽问的迟疑,这其实是他最不想知道的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苏桦想干什麽,该干什麽,就像是早打好的草图,只是往上面填色就成了,当然,还是怎麽鲜豔怎麽来。他不清楚自己不想回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不想知道苏桦的消息。可他回来了,苏桦也必定是躲不掉的。
“好著呢,那孩子不知道比你强多少倍,上个月打电话回来说他拿了个什麽学位,好像挺厉害的,问他妈妈也说不清,说全是外文,听了也记不住。再看看你,你这样子,叫我说什麽好,你-------”
“他没说回来的事?”张宽打断了张保林的说教,又开始蒙头吃饺子。
“没,只是给他妈妈寄了钱,抽个空,你也去看看冯阿姨和陈叔叔,你陈叔这两年身体很差了。”
“嗯。”张宽答应了一声,低下头看著他妈包的一个个簿皮大馅的饺子,他记得苏桦特别爱吃,每次看到他吃,小嘴就不停地舔啊舔的,张宽还故意拿到他跟前晃荡过他,把饺子凑到苏桦嘴边,等他一张嘴,就收了回来塞进自己嘴里。
其实真正在记忆里张宽能搜出来对苏桦的好,也就只有饺子了,张宽曾给苏桦送过两次饺子,那还是他妈强迫他的行为,每一次苏桦总是一声不吭地看著,再慢慢的吃,总还要留一些给他的养父母,他相信那些饺子的数目,苏桦一定悄悄地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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