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瑟只能低声的道谢。维托开心的模样很可爱,感觉起来头上像是有尖耳朵转动,他忍不住还是笑了。
「别这麽说,娑罗小姐应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苦笑以对,瑟当然无法客套的说没有,实际上不只是娑罗,还有腾蛇。而其中,腾蛇更加麻烦吧!无论是他或者帅昭民,都无法理解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麽。
祷告完,维托一脸美味地嚼著烤吐司,瑟也趁机将要带给饕餮的那一份餐点准备好,并整理好工作台。
维托的动作很快,但吃得非常仔细乾净。「真是太美味了!穆罕默德先生,我明天还能来吗?」
「我非常欢迎。」那意犹未尽的模样,对厨师来说是最好的赞美。
「那麽……」维托朝瑟伸出手,爽朗地笑笑:「请将东西交给我,您是客人,若需要任何帮助请尽管分附。」
「谢谢。」迟疑了下,瑟才交出手上的东西,并把吧台上的餐具收回洗净,才跟著维托离开。
招来计程车,维托说了一串地址,才又转头对瑟说:「穆罕默德先生,我必须要先让您知道,今天之後除非主人愿意,否则我不能再让您跟主人见面。」
「又是职责所在吗?」并不是嘲弄,而是感慨。瑟看著那双明亮充满活力的蓝眸,不假思索就问:「为什麽娑罗小姐讨厌费奇呢?」
他稍微听了帅昭民对费奇的评价,昨天也见到了那美丽的少年,像洋娃娃一样,无论身心都像。就算是他,也无法掩饰心里浮现淡淡的厌恶。
绝美的琥珀色眼眸,梦幻地凝视著腾蛇,似乎整个世界除了那个男人以外,没有其他重要的事物存在,包括自己也可以轻易毁灭。
那种异样的崇拜带著绝望,令旁观者非常不舒服。
「您喜欢吗?」维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笑著反问,让瑟哑然无噢。
目的地有些远,又碰上了塞车,将近八十分钟之後,计程车才在一个像仓库的建筑物前停下。
付车资、下车、开门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维托对这些事很熟练,瑟却已经有点不习惯被这样服务了。
「主人,我带穆罕默德先生到访了。」还是那样轻快得像跳舞的脚步,维托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回盪。
室内温度跟外头的寒冷不同,接近夏天那样的热度,瑟光洁的额上很快浮出一层薄汗,牛奶巧克力色的肌肤也跟著泛红。
小型熔炉、石板、铁管、铁支架、冷却炉等等设备及工具错落著,就算是瑟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玻璃工坊。
腾蛇所说的顶尖艺术家是谁?维托还是饕餮?
「穆罕默德先生,您还是把外套脱下比较好,室内温度有些高,热昏就不好了。」维托已经脱下外衣,卷起了袖子,露出结实且充满漂亮肌肉的手臂。
点点头,瑟脱外衣的时候,也注意到蹲在小熔炉前的男人,火红的发像燃烧的火焰,背上的肌肉微微隆起,身形不特别魁武,体态却很优美有力,穿著深色的薄T恤,已经被汗水给沾湿了。
「主人,您不歇息一下吗?从昨天到现在,您根本没睡吧!」维托带著抱怨,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回头,专注得像要把灵魂都融近火炉里,让瑟不自觉跟著屏住呼吸。
维托回头对他耸耸肩,但还是站在融炉旁不妨碍男人的位置,只用嘴形对瑟道歉,并请他在椅子上稍坐。
摇摇头婉拒,瑟难得涌出好奇心,偷偷张望著小熔炉前男人的动作。男人握著一根铁棒,肩上的肌肉微微浮动,铁棒也跟著转著。
没多久男人站起身,维托也很快地提了木水桶拿了条厚棉巾,跟上男人走到一旁的铁支架边。
这时候,瑟总算看到男人的侧面,红发略长随意在颈後束起,乱发稍微遮掩了眼眸的部分,但鼻梁、嘴唇等等却很立体刚毅,稍薄的唇紧紧抿著,而且一眼也没望向他。
踌躇了会儿,瑟还是靠过去,有趣地看著男人张唇含住铁管的一端,朝前端火红的半融化物吹气,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几个俐落的整形、剪开、雕花的动作都一气呵成,维托将成品从铁棒上剪下,送进冷却炉。瑟也才敢大大喘口气。
第一次见是到玻璃制作,很有震撼力,瑟像小孩般兴奋的脸颊一片通红。
「你是吉瑟·宾拉姆哈维·穆罕默德?」男人冷淡地将接近银色的灰眸瞥来,麦芽褐的肌肤上汗水不停滑下,瑟的心情也跟著绷起。
「是的,您是饕餮·布列尼先生吗?」这时候该伸手吗?饕餮看起来没有那个意思,已经回来的维托正拿著瑟之前做的烤吐司递上。
「嗯。」点点头,饕餮接过三明治咬了口,咀嚼的动作很仔细。
「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深吸了口气,瑟的声音依然带著明显得紧张。明明只是平淡的注视,瑟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去。
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饕餮舔了舔唇上沾著的酱料,沉静到近乎空洞的灰眸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瑟紧紧握住手,玻璃工坊里的温度高到让他感到心浮气躁,紧张感几乎快达到临界点。
「你可以提出,但我不一定能答应你的要求。」饕餮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沉静空洞,不迫人也没带任何威胁,但就是压得人无法喘气。
「能否,让费奇赢得竞赛?」
「为了什麽?」饕餮灰色的眸牢牢地盯著瑟的黑眸,那种什麽也没有的神采,让瑟胸口紧闷得连深呼吸都不顺畅。
「为了我自己……」他不希望帅昭民跟腾蛇扯上关系,就算他永远只是一个朋友,但他对帅昭民的爱恋是真实的。
腾蛇除了带来灾难外,不会有更多好事。
没有明确的答允或拒绝,饕餮似乎嗯了声,慢条斯理地嚼著三明治。瑟很急,却没有办法开口催促,只能用力咬著红润的嘴唇,直到泛出血痕。
直到吃完整个吐司,饕餮才又开口:「用什麽交换?」
「吉瑟·宾拉玛哈维·穆罕默德。」----饕餮大人!
平行线--26
他的国家,在中东。与其说国家,不如果说是部族,因为石油及贵金属矿产,跟其他中东国家一样,富有奢侈。
他的父亲有四个夫人及无数的小妾,他是嫡长子,将来有一天会继承这个国家。娶很多个太太,生一堆小孩,在金钱财气中奢侈的度过一生,像是水井里的那只青蛙一样,自大狂妄、冷漠骄傲。
很可怕,很恶心,而且毫无意义。所以他决定放弃继承权,到美国留学後再也不回国。大家都知道他很温和,喜欢照顾人,看起来没有半点王子该有的架子跟威严,却也知道他的个性很固执,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没有人愿意来劝他,软钉子比硬碰硬来的麻烦,况且他的父亲不缺继承人。
就算如此,他依然算得上是皇族,如果家人知道他用自己去当筹码,会露出什麽神情?他想过,却无法描绘。
这当中,多少带著一点自虐心态吧!帅昭民把话说的很清楚,他们之间只会是朋友,很要好、很重要、独一无二的朋友……他曾经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却发现当有个真正能牵动到帅昭民情绪的人出现後,他要的其实更多。
奢华美丽的黑眸紧盯著红发男子,唇上沾著烤吐司里的沙拉酱,舌尖舔过的动作跟咀嚼的速度一样缓慢确实,在压力中莫名有种微妙的性感。
「我为什麽要接受?」灰眸轻眨了下,饕餮的反应让瑟心里冒出从未有过的急躁。
石头扔进水里,会有涟漪、投水声,而不该什麽也没有。他丢出了一颗石头,却直接沉入了水底,一点反应也没有带起。
又咬了下唇,瑟微微蹙起眉,脑中只有空白,不能顺利喘息的压力让他无法抱持平常心思考,他很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也需要更明确的反应来做回应。
「主人,穆罕默德先生是一位好厨师。」维托倒是主动出声帮忙解围,瑟稍稍松了口气,感激地对青年微笑。
「嗯。」点点头,饕餮舔了下手指,看来对刚才的烤吐司很回味无穷。「你要用厨艺来交换?」
瑟愣了几秒,从来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他是个皇族,又是个再严苛的评论都必须承认的美男子,有人想从他身上得到富贵权势、也有人想得到他的人,但……厨艺?
「如果饕餮先生愿意的话。」身边的空气依然很沉重,瑟却弯著眼眸笑了。
「嗯。」又点点头,饕餮低声用义大利语对维托低语了几句,维托一边点头,蓝眸也不断望向瑟。
听不懂义大利语,瑟的心情不能不说很紧张。今天如果没能让交易成功,他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交谈的时间并不久,最後是以维托哈哈的一笑做结,饕餮的神情依旧沉静,只有浓眉似有若无挑了下。
「穆罕默德先生,主人的意思是,你确定知道自己说的是什麽吗?」维托两大步像是跳的来到瑟身边,饕餮已经转身回到小熔炉边。
「嗯,我确定。昭民不想赢,费奇不想输,总要有人做点什麽。」瑟温和的细语里有点苦涩,他知道这是腾蛇画下的圈套,却还是义无反顾。
「主人刚告诉我,腾蛇跟费奇之间的关系,还是让您有点底比较好,您认为的付出不一定有意义。」维托大方地握起瑟的手,偏高的温度让瑟有种被烫伤的感觉。
太过坦率,太过理智,让瑟反而想退缩。
「为什麽这麽说?」维托牵著他的力道并不轻,虽然不至於弄痛他,却也逼得他不得不跟著走。
「穆罕默德先生,对於别人的感情,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安全,不是吗?」维托明亮的蓝眸顽皮地眨眨,拉著瑟坐到摆放在门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并在他对面坐下。
心里的恶劣阴暗像被看透了,瑟尴尬地涨红脸。
「不完全是这样……」轻声辩解,他不自觉又往背对著自己的饕餮看去,薄T恤因为汗湿的关系,紧贴在宽阔的後背上,肌肉动作时的起伏也更加明显。
他们才交谈了几句话,相处的时间不过十分钟,他却被看穿了……颤抖了下,瑟明白为什麽腾蛇在听到饕餮的名字时,会有那麽大的反应。
「穆罕默德先生很不喜欢腾蛇少爷吗?」维托顺著瑟的视线,蓝眸充满笑意。「请不要在意,主人并不是有意的。」
「抱歉,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瑟不自然地将滑落在胸前的黑发拨至肩後,黑眸被低垂的纤长浓密眼睫遮挡住。
「主人是水。」维托活泼的声音微微低沉,最後是不是有苦笑了声,瑟并不敢确定。「穆罕默德先生,您讨厌腾蛇少爷吗?」
讨厌吗?黑眸露出了一点迷惘,迅速地看了维托一眼後别开。瑟无法肯定的说是或不是,这个情绪很混浊。
「腾蛇少爷在等,等那个约定被破坏,却又不得不为了遵守约定而挺身保护。」
「我以为你们现在是敌人。」为什麽维托会用那麽温柔的声音叙述关於腾蛇的事情?从资料上来说,他们现在正为了当家的位置互相竞争才对。
「老主人的命令还未下达,我们还不是敌人。」维托哈哈一笑,清朗的笑语里掩藏不住淡淡的凶狠。
瑟轻声叹气,继承权的争夺一直都是残酷的,他很明白也很厌恶。
「我不想知道腾蛇先生的事情,若饕餮先生愿意跟我交易,我希望他让费奇赢得竞赛。」他不认为自己的心有柔软到同情或理解腾蛇,就算是嫉妒好了,他不想要帅昭民跟腾蛇有任何牵扯。
「主人很喜欢您的手艺,如果方便的话,能否麻烦您做些糕点?三小时後事主人的午餐及休息时间,最近为了美国枯燥乏味的饮食,主人心情一直很糟糕哪!」既然对方都已经表达得如此清楚了,维托也不再废话。
「需要我特别为您的午餐放点肉吗?」想到维托在店里满怀感动的啃著熏鸡肉烤吐司,瑟就很难不笑出声来。
「啊啊!可以吗?我实在没办法像主人一样只啃青草啊!」亮丽的蓝眸闪闪发光,维托一把握住瑟的手上下摇动。「穆罕默德先生,您千万不要对我这麽多礼,您是客人,叫我一声维托就可以了。」
青草吗?悦耳的笑声无法抑制地不停滑出嘴唇,看来不只是饕餮,维托也是隐忍了很久啊!
「那也请你叫我瑟就可以了。」看著那头摇动的褐发,瑟的手指抽了下,很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抚摸。
虽然是交易,他想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要是帅昭民知道他做了这场交易,会露出什麽神情?会不会冲过来带走他?会不会……
胸口闷痛得让瑟几乎落泪,他不应该再想了,不应该。※※
对母亲的印象,是很东方、古典的,也跟整个家族格格不入。外来的新娘不只母亲,虽然是义大利黑手党世家,但异国婚姻的比例却很高。
母亲是特别的,温柔、沉静、悲伤。黑色的长发总是挽成整齐的发髻,装饰著银色的发簪,镂雕的蝴蝶身上有绿宝石做装饰,垂著精致的流苏。
那是母亲身上唯一的装饰品,从来不曾换过,直到过世为止才被收在遗留下的化妆盒里,被父亲仔细地收在书房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深处。
黑色、白色与一点点的粉红,构成母亲的颜色。黑发黑眼、白皙的肌肤根白色的洋装,经常坐在阳台上恬静的眺望远方,粉红色的嘴唇像是微笑,却很悲伤。
他除了发色,跟母亲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少年时期也许还有点母亲清秀的模样,随著年纪增长蜕变,他几乎就是父亲的翻版。
经过昨夜的一场恶斗,腾蛇的脸肿得跟茄子一样,额上还有一道裂伤,足以证明大理石的硬度。
鼻梁中央有明显的瘀痕,要是再来个两拳大概会被打断。看著镜子里的倒影,他扭了下破裂的唇,尖锐的疼痛让他呵呵笑起来。
用最简单的字表达心情就是:爽!
咬上菸,左眼因为肿伤只能张开一半,右眼角有撕裂伤,往右下延伸向是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张脸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红棕色的眼眸这时候跟祖父一模一样。
点上火,把在胸口转了一圈的烟雾吐向镜里的影像,腾蛇才回过头对著站在浴室门外的白衣人影扭唇。「娑罗,你起的真早,有事吗?」
「帅律师的手处理好了。」紫罗兰色的眸冷淡地眯了下,依靠在门框上的身躯动了下,最後只把双手抱在胸前。「你在看什麽?」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呵呵低笑,腾蛇靠坐著洗脸台,略仰头将烟喷向天花板,心情怎麽看都很好。
「为什麽要让费奇在身边?照顾他,还有更多方法。」似乎连提到名字都让娑罗觉得恶心,精致的眉心用力抽了下,低声冒出一串咒骂。
「为什麽这麽讨厌他?亲爱的小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话虽这麽问,腾蛇的语气却完全不显的意外,红棕的眸看著飘往天花板但很快无力下坠的烟,低笑从喉头闷呵出。
「你就喜欢他吗?」娑罗冷笑著撇唇,走上前一把抽掉腾蛇唇间的菸,叼在自己唇上,深吸一口後将烟雾吐向腾蛇。「舍弃他并不困难,爷爷不会怪你。」
「我答应过父亲。」很沉重的誓言,慢慢变得扭曲。
满身是血的父亲躺在原本应该是海蓝色的床褥里,鲜血把美丽温柔的颜色染成深黑,一块一块的黑色洞穴,慢慢吞噬掉从窗外射入的阳光。
那其实没什麽,阳光总有一天会被抽乾,早晚而已。
他的手被紧紧握住,也沾上了父亲的血,像是他杀的一样。『布、布德……布德……布……』
晃晃头,甩掉了那个久远的名字,腾蛇潮娑罗咧嘴一笑。「你难道认为帅律师会认真得到胜利吗?娑罗,小女孩依然是小女孩。」
「你难道真心希望费奇赢吗?」将烟捻熄在洗手台上,娑罗哼了声,又朝腾蛇贴近了一点,直到两人的体温互相触碰为止。「至少,他让你感兴趣。」
「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比如朱雀为什麽现在就动手?你为什麽知道他要动手?饕餮为什麽愿意受邀来美国?」每提出一个问题,腾蛇就将唇贴近娑罗一点,最後几乎是贴著雪白小巧的耳垂吹气。
纤瘦的肩缩了缩,娑罗没有退开,反而伸手紧抱住腾蛇。「蛇,跟我回义大利,你离开太久了,那不过就是个无聊的约定!」
「那就破坏掉它……」丰润的唇在娑罗纤细的颈侧轻吻,带著低低的笑。「从我的保护里,从我手中破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