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不及停止,随著锐器刺进人体内的撕裂轻响,维托的身躯颤抖了下,这时才伸手压住了饕餮的手。
「傻瓜……」饕餮难得无言以对,手指上触碰到一股温热湿黏,这种时候他当然不能把刺伤维托的刀拔出来。
为什麽要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太没有意义了……唉……
「对不起……我很抱歉,但请、请主人……放过费奇好吗?」维托的身躯又颤抖了下,会议室里最清楚的就是他急促粗重的喘息,费奇模糊的轻唤也停了。
「维、维托……」少年似乎也被惊呆了,金色的眼眸第一次从腾蛇身上移开。「怎、怎麽……怎麽回事……怎麽……」
「我只希望你过得很幸福就够了……像、像过去我们一起吃点心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棵树吗?」维托的身体被饕餮扶住,薄薄的透明利刃被鲜血染出了形状。
「嗯……」迟疑地点点头,费奇不自觉又往腾蛇的方向看去,男人却早已经又移开了位置。「嗯。」
「带他去医院。」饕餮猛地揪住少年的领子,逼来那双惊惶大眼的凝望。
「我、我……」费奇显得惊慌失措,在饕餮的大手下挣扎。「我会、我会带他……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他要挡在前面?」
「振作!」饕餮低吼,扯著费奇的领子将人拉到自己眼前,灰眸紧紧抓著金眸。「因为他傻,没有发现你不值得。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带他去医院。」
慌乱地点点头,少年在仆人的帮助下扶著维托离开了,会议室里仍残留著鲜血的腥味。
「好吧!麻烦都解决了,大家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当家的问题不是吗?」腾蛇拍拍手,集中大家的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在他眼前。
第一时间里谁也没办法做出反应,只有庆忌轻轻的,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这件事风风雨雨搞这麽几个月,大家都厌烦了吧!我跟饕餮认为,与其继续胶著,不如就让想当又有能力的人接手。」腾蛇自顾自地继续,饕餮也面无表情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迹没有反驳。
「谁?」庆忌开口问,脸色颇为阴霾。
「我亲爱的兄弟,不就是你吗?朱雀也是因为相信你才会做出那些事情,姑且不论其他,这几年对家族贡献最多的,确实是你,谁也不能否认。」腾蛇咧嘴一笑,一切都显得那麽理所当然般。
所有的争夺,都在这种接近闹剧的情况下,画下了休止符。
平行线--110
刚张开眼睛,瑟就被床边翻书的人吓了一跳。
「喔,醒了。」察觉到他移动的声音,帅昭民放下书对他一挥手,黑眸在镜片後面带著一点促狭。「睡美人终於醒过来了,有什麽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吗?」
「昭民……」瑟无奈地轻唤好友,睡美人这种称呼让他感到非常尴尬。「我是个男人。」
「当然,而且还是个王子。」帅昭民翘著长腿,手肘靠在膝盖上撑著下颚,神情有些微妙。
「饕、饕餮呢?」刚睡醒的迷茫过了之後,瑟带点紧张询问,他很担心两个男人间的冲突。
「不是吧,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为什麽我在这里?」帅昭民不以为然地啧了声,优雅的指头敲了敲脸颊。「你到底看上那只饕餮什麽地方?又爱吃又阴沉又热又臭的。」
「他体温确实很高。」瑟不自觉噗哧一笑。饕餮无论天气多冷都穿著单薄的T恤,最多只是在外套上一件衬衫挡风,简直就像是制玻璃时用的火炉一样炙人。
「你脸红了。」帅昭民满不是滋味的一撇唇。「我还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外表你总是希望自己能多表现出男人的一面不是吗?」
除了爱照顾人、爱担心、喜欢下厨、天性温柔以外,他记忆中的瑟可不是这麽容易脸红的小公主呀!脸上那种羞怯又幸福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想谁。
「你还曾经强吻过我。」算了,既然瑟这麽喜欢他又能说什麽?可是不欺负一下他心里不平衡。
「昭民……」无奈地苦笑,瑟难掩尴尬地看著好友脸上摆明了坏心眼的微笑。「你知道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叹口气,帅昭民伸个懒腰。「那时候我被腾蛇那浑蛋搞得心神不宁的,你也不是那麽坦率的人呀!」
「不是吗?」瑟摇摇头,对帅昭民偶尔会有的迟钝仍赶到一点失落。他以为自己应该表现的很明白,对帅昭民的关心是谁也比不上的,当然对腾蛇的排斥也从来没有少过。
「我熟悉的小王子变成小公主了,那只饕餮真他妈的是个幸福的浑蛋。」优雅修长的手轻轻触碰了碰瑟短而俐落的发丝,依然浓密的黑发在灯光下仍保留亮丽的色彩。
「我不是小公主。」瑟淡淡蹙起眉,试著要从床上挣扎起身,却被帅昭民温柔地按住。
「别乱动,让我来。」
穿著休閒服的身躯如同数过月前一样修长挺拔,但直到被环近了怀里,瑟才发现帅昭民尽管依然带著东方人会有的纤细,却强壮结实了不少。
「你瘦了。」轻咋舌,帅昭民仔细温柔地将他的姿势调整为靠坐著,在很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不分彼此的距离,这麽说。
瑟有点尴尬跟窘迫,他喜欢了帅昭民很多年,直到现在心里仍然将他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若不是饕餮的坦诚与坚持,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愿意放下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无论如何,人总是会不自觉得抱持著一点希望。
「因为我还是伤患呀。」他小心地退开了一些,帅昭民似乎察觉了,镜片後的黑眸有点顽皮一眨,刻意又贴近了他一点,鼻尖几乎快蹭在一起,瑟只能苦笑。「你被带坏了。」
「实际上我们都被带坏了。」一摊手,帅昭民退回床边的椅子上,翘起长腿的姿势俐落优雅,非常迷人。「而且,我们绝对都太宠义大利男人。」
「我、我不是……我也……」脸颊瞬间烧红了起来,瑟紧张地咳了好几声,一点也不敢问帅昭民知道了多少才会下这种结论。
「我不想知道你有多宠他,关於那只毛毛虫的事情就放一边吧!」挥挥手,显然帅昭民对自己带到这个话题造成的结果感到不满。
「我只是拒绝不了饕餮。」从一开始就节节败退呀!确实,他过去并不是这麽容易紧张害羞的人,但在面对饕餮他什麽勇气都不见了。
「我也拒绝不了腾蛇。」帅昭民哼地一笑,拿起一旁的苹果。「要吃吗?一边吃一边聊,还是你现在不能吃?」
「苹果泥可以……」脸颊还是稍微有些发烫,一想起饕餮就像被泡在温水里般,舒服又害羞的感觉会一直持续著。
点点头,帅昭民俐落地开始削皮,就算他不喜欢饕餮也不得不说那条毛毛虫其实很体贴,该有的工具都是准备好的,果然这吃这一面非常的注重。
「他们去解决当家了事情了。」将苹果剖成两半去子,帅昭民先将自己这一份片好,接著开始替瑟磨果泥。
「会顺利吧?」奢华深邃的黑眸轻轻眯起,帅昭民只是耸肩以对。
「腾蛇那家伙肯定把一切都布局好了,我不认为会出意外。」只磨了四分之一颗苹果,帅昭民先舀了一口果泥凑到瑟唇边。「需要我喂吗?我的好友。」
苦笑,先前帅昭民只要因为打架受伤住院,瑟总是会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现在立场对调的确是有些尴尬。
「我自己可以……」
轻挑眉,帅昭民当然不会为难瑟。「说真的,以前你到病院照顾我还真是天堂,香菇鸡汤、白菜卤、还有卤牛肉,等你好了不介意我搭火几天吧?」
「腾蛇先生呢?」瑟动作不流畅地舀著苹果泥,虽然不想提起那个充满恶意的男人,可是帅昭民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介意。
推了推毫无下滑迹象的眼镜,帅昭民用刀尖挑起一块苹果,沉默地咀嚼。
「昭民?怎麽了?」这种沉默通常不是代表好事,瑟太了解帅昭民了,也很清楚好友是个虽不冷静但很理智的人。
跟他完全被饕餮牵著走而且心甘情愿的状况不一样,帅昭民虽然说著两人都太宠义大利男人,但程度上肯定是不同的。
「我想,事情结束後我也该好好整理我跟他之间的事情。」那是一个微笑,温雅、亲切、有礼,非常的帅昭民律师。
「我不太懂……」当然,私心来说瑟非常赞成好友跟腾蛇分开,那个男人太曲折,不是一个能放心的人。
「这麽说吧!因为我真的爱他,我想跟他再一起越久越好,所以就不能随便了。包容跟放纵还有莫不关心是全然不同的事情,我愿意包容他,可是……」一耸肩,帅昭民又塞了一片苹果进嘴里。
「我不认为你需要为他付出这麽多……」瑟不自觉翻搅著果泥,他希望帅昭民能快乐幸福,腾蛇能不能给的出来绝对是个问题。
「总是要给他机会呀!如何?等你伤好了要不要陪我回台湾一趟?我妹妹生孩子後我还没有机会看看他。」
「饕餮会一起去喔。」瑟含著汤匙轻笑,帅昭民则露出非常厌恶又不得已的神情点头。
「没办法,旅行中总是会附带大型行李。」
※
既然说定了,帅昭民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人。吃完了苹果,他决定先打通电话回家确定妹妹的时间,太久没回台湾他还是需要有人接个机,既然有只肉食时性的兔子,此时不好好利用更待何时?
真他妈的,这世界会不会太小?打完电话要回病房的时候,帅昭民很丢脸的迷了点小路,也因此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忍不住在心里干了声。
那是个金发少年,纤细透明得像是会消失般,失魂落魄地摊坐在塑胶椅上,金色的眼睛迷离地看著天花板,让人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怀疑天底下真有人能够睁著眼睛睡觉。
「费奇。」到现在他还是非常讨厌这个漂亮纤细的少年,但毕竟也没办法视而不见,更别说还有事情得解决。
一被他呼唤,少年颤抖了下,茫然地抬起眼,似乎没法子好好的将焦距对在他身上,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神采,金色的眼眸跟太过强烈的夏日阳光一样,灿亮却什麽也没有。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刚好顺手买了两杯饮料,瑟说想闻奶茶的味道,想了想他递出其中一杯。
少年沉默地接过奶茶,无措地在手上转动著,但香气似乎让他平静了些,眨了好几次眼终於有了回应。「我、我带维托来,他受伤了……我不知道他为什麽受伤,他以前不肯帮我,一直都不肯……他总是要我自己想办法……」
「那有什麽不对吗?」对维托与费奇之间的感情纠葛,帅昭民基本上并不清楚,但多少还是听到过一些风声。
「我已经很努力了,他为什麽还要我想办法?主人……主人就……主人就……」喃喃重复了半天,费奇似乎意识到身边的人就是抢走主人的罪魁祸首,身子又一抖往旁边缩去。
「你遇见腾蛇了?」只要别突然尖叫,帅昭民并不想太过里会少年的反应。
「嗯……我、我遇见了……主人他、主人他……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的错对不对?所以主人不要我了……」握著杯子,费奇小声地哭起来。
尽管接近二十岁,帅昭民每回都还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根本就只是个七八岁的小鬼。光长身体不长头脑,跟腾蛇一模一样。
「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的主人一开始就不想要你,反正就已经是这麽回事了,你不认为介意很没有意义吗?」实在是看不下去,对腾蛇他还有点耐性,对费奇他没动手挥个两巴掌已经很客气了。
莫名其妙的坚持、莫名其妙的纠结、没有意义的依赖跟理所当然的伤害,简直就是三流肥皂剧才有的情节。
「主人他、主人他要我!他很疼很疼我!」费奇猛然拉高了声音,慌乱地尖叫,惹来了不少注意,帅昭民只能搔搔脸颊,在心里暗干自己没是热心个屁。
「既然疼你,怎麽会抛弃你?话说回来,维托又是怎麽回事?」强硬的转开话题,他没兴趣陪费奇不断重复「主人很爱我、主人很疼我、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陷阱都是误会,都是别人的错!」这种没有意义的循环。
提到维托,费奇又眨眨眼,肩膀绷起,神经质地连喝了好几口奶茶,险些被呛到。
「我、他说……他喜欢我,不管怎麽样都喜欢我……」咳了好几声瞬气,费奇才细弱地开口这麽道。
「那不是很好,他喜欢你,为你受了伤,比腾蛇有心多了。」
「我不知道……他以前都要我自己想办法,为什麽一定要?他为什麽不帮我?我很努力了……非常努力了……」
靠!可以不要继续这样无限循环吗?
「够了!我不知道他先前到底不帮你什麽忙,也不知道他是帮你挡了刀还是挡了子弹,不过既然他说喜欢你,腾蛇也不要你了,这不是刚好?至少他喜欢你喜欢到为你受伤,再不满意也太奢侈了。」要是换成腾蛇,他不被推出去当挡箭牌就不错了。
「我、我不知道……」费奇依然茫然地喃喃自语,而帅昭民已经耐性用尽。
「你把枪交出来,之後看你要怎麽样都可以了,自由不好吗?」重点是他得拿回腾蛇「不小心忘记」没收回的东西,该劝的他也劝了,他没有跟费奇要好到愿意帮他排解一切。
「可是……谁都不需要我了……妈妈说,我是他的天使,只要有我在他就会很开心,我什麽都不必想,什麽也不用做,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费奇似乎没将帅昭民的话听进去,整个人梦呓般低语。
「那你就去找个愿意这样让你陪一辈子的人,继续当个娃娃也不见的是件坏事。」不耐烦地敷衍,帅昭民敲敲两人之间的座椅把手。「不过在哪之前,把腾蛇的枪交出来。」
「没有这种人对不对?」费奇第一次用那双金色的眼眸认真、悲伤地看著帅昭民。「其实没有这种人对不对?」
「嗯。」既然对方认真的问了,帅昭民也就不客气的老实回答。「没有谁是可以一辈子攀附另外一个人生活,寄生植物当把宿主的养分吸光後,自己也会死亡。」
「嗯……我知道……维托会死,如果我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死。主人就是这样才不要我的对不对?」
「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两件事的关连。」
费奇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饮料喝完後站起身,将皮带扣解了下来递给帅昭民。「我还是讨厌你抢走了主人,要是你不要出现就好了……就好了……」
「天知道。」接过皮带扣,帅昭民对费奇耸耸肩。
少年竟然对他硬扯出了一个微笑,掉头离开了。
他们这辈子不会再见面,帅昭民非常确信这回事。至於,少年之後会怎麽样,那就已经不再是他关怀的重点了。
抛了抛手中的皮带扣,他看过当初费奇怎麽将之组合成枪,重量的确是不轻。
稍微找了一会儿路,他才终於找回了瑟的病房。推开房门後,他蹙起了眉,对霸占他位置的红发男人啧了声。
「这麽快?」
「不,我让腾蛇去处理。」饕餮一看到他立刻将瑟揽进怀里,简直幼稚得让人不敢相信。
「什麽时候回来?」算了,对大型行李不需要介意。
没有意料中的攻击,饕餮看起来颇为紧张,灰眸紧紧盯著他,防贼似的。「明天早上。」
「好吧!那你只能忍耐跟我共处一夜了,放心,我会分你一条毯子打地铺。」舒展长腿,帅昭民摆出一脸温雅的微笑,霸道地将躺椅整个占起来。
饕餮愣了几秒,才啧了声,用义大利文咒骂了出来。
平行线--尾声
腾蛇再次出现,是在两天之後了。
瑟已经恢复到可以吃软的固体食物,帅昭民扼腕的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厚著脸皮继续打扰那对情人,更正确说他脸皮是够厚,饕餮也不遑多让,但瑟很薄。
他敢跟饕餮赌,问题是瑟不敢,而极端宠溺饕餮的瑟这次选择请他离开。
靠!看到那条毛毛虫脸上明显的笑意,帅昭民很坏心的故意在离开二十分钟之後,请护士小姐去量体温。
妈的,不憋死那条毛毛虫他就不姓帅。
很无聊的状况下,他去探望了饕餮的狗,那个叫维托的青年,顺便转告了那时候跟费奇的一段对话。
青年亮丽的蓝眸黯淡了下去,他从一开始就不讨厌维托,不过两人交情也没有好到能询问太深入的东西。
於是他只是淡淡的提了:「你会去找费奇吗?」